免费追书网>耽美小说>怀俄明的山也在说我爱你【完结】>第36章 Someone you loved

  也没多久晏淮左就出了院,两个人都没有想在这里多呆一阵子。

  “要回去了。”晏淮左看着手里的机票,一笑。“和我一起吗?”

  他们谁都没有再提起关于乔纳森,关于普提斯,关于怀俄明的一切,仿佛在这里的日子都是他们连着几夜做的一场大梦。

  “当然。”

  于是晏淮左的手一撮,一张相叠在一起的机票就变成了两张。“我们回来了。”晏淮左的ins终于又更新。

  美国怀俄明——中国北京

  晏淮左和杜牧之坐的是国航,一上飞机扑面而来的就是满满的久别的中国气息。乡音萦绕在杜牧之耳畔,他的防线差点又一次暗自崩坏。

  “两位先生请问你们想吃什么?”空姐拿来小菜单,标准的职业微笑。菜单上面西餐中餐都有,杜牧之反复看了看只点了一碗阳春面。

  “牛肉饭,谢谢。”晏淮左把菜单递回去。

  “要回去了,回去了。”杜牧之自顾自搓着手,夹在腿中间,坐也坐不安稳。

  “是啊,你怎么紧张成这个样子?害怕坐飞机吗?”晏淮左看着杜牧之那坐立不安的样子,想起杜牧之也是恐高,想帮他把窗户的帘子拉下来。“你要真怕就搂着我,不会出事儿的,国航的安全性在世界航司都是排名在最前列的。”

  “我不是害怕。”杜牧之看着晏淮左关心的眼神笑了,“是近乡情更怯罢了。”

  怀俄明山多,尤其是这里的机场就是直接建在山野之中。巨大的引擎声响起,拖着机身上抬,带着两个人往天上飞去。

  身下山林苍木都在远去,过了薄云又渐渐隐于视线的尽头。怀俄明的一座座山也再向杜牧之告着再会。一并远去的,不过是留在时间长河里带不走的永不褪色的回忆。

  “我还没问过你呢。”晏淮左仿佛不经意间地提起。

  杜牧之这么多年走南闯北的行李也少,这次回国点起全部的身家也不过一个行李箱。爱车正在太平洋上远渡,晏淮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搞得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屁快放。”

  “我一直也没问你你是哪里人,你回国以后去哪里啊。”晏淮左这才问了出来,瞧他藏在背后的手都已经用力地握得发白。

  “徐州,江苏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城市,你听说过没?”杜牧之随手拿起座侧安置的一小册航司的旅游指南,略略朝地图上指了指。

  “禹分九州而治天下,千古龙飞地,九朝帝王乡,怎么能没听过。当年从苏州沿途经过就想去瞧一瞧彭祖故地,说是在彭祖剑下一拜可得事业昌盛,奈何行程太赶终究没得了机会。”

  “没那么玄乎,要真有用彭祖园的大门不早就被人给踏烂了?也没什么特别好玩的地方,如果不是为了了解两汉历史也没啥必要特意来一趟,顺路倒还行,云龙山、云龙湖,龟山汉墓楚王陵,也就这些东西。”杜牧之当然知道晏淮左是玩笑话。“太文史,普通人看都看不懂。”

  “怎么这么说。”晏淮左被逗乐了。

  “自己看当然是哪哪都嫌,但一出来了才觉得哪那个地方都比不上那儿。”要的饭已经到了,杜牧之起身从空姐手里接过来没忘道了一声谢,帮晏淮左一起给弄好。

  “到了北京我就直接转机飞观音机场,也不能和你在一起多呆一会儿了,家里还有点儿事情我这次回来一起处理掉。”杜牧之的话头转得快,晏淮左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餐具一不小心就滑到地上。

  还好也没拆开,晏淮左弯腰捡起来慢慢撕开,才说道,

  “那好吧, 本来还想带你在北京玩儿两天呢,总之你好好办你的事儿吧,有机会我们再聚。”晏淮左倒是笑得洒脱,只是用手在锁屏键一按,悄悄把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屏幕熄掉,最后的备忘录正写着他做好的规划。

  反正都已经一起回来了,想要见上一面也不是太难的事情,晏淮左安慰着自己。

  这时候飞机穿度云层,绵密的白绵在身下卷了一层又一层,没有一丝遮掩,日色可以尽情漂染在上面,这已经是在最接近天巅的地方,往上看澄碧晴空万里,极远处已经要蓝得发紫。

  “晏淮左,你会来吧。”杜牧之正侧着头看向窗外。

  “嗯?”

  “来我的故乡,换成我领着路,然后我们一起去更多的地方。”杜牧之一转头,窗外的云被都被撕过来一角。

  “到了那边儿好好照顾自己。”晏淮左叮嘱着杜牧之,他知道就杜牧之那个丢三落四的个性肯定有手忙脚乱的时候。

  “知道啦,还说我呢,你应酬肯定不会少,少他妈喝点儿酒。”杜牧之轻轻踢了踢晏淮左的腿侧。

  首都国际机场里熙熙攘攘,有从国内飞向五湖四海奔向属于他们的明天的,也有从远方归来回到故地的,大都匆匆忙忙,或挂着喜悦的表情一看便知其踏上故土的澎湃情感,或眉头紧锁好似对未来的旅途而感到迷茫疲累。每个人的脚步都是不一样的催促,而杜牧之却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类,晏淮左晓得。

  “请乘坐XXX航班的旅客前往登机口检票登机。”大厅里回荡着广播催促的声音。

  第一遍第二遍杜牧之好像还没听见一样,一直在和晏淮左絮絮叨叨地讲着家乡的风景和从前的趣事儿,晏淮左靠着墙就这么静静地听着,一直陪杜牧之从正午等到晚阳西斜,直到那声声催促都开始变得不耐烦,晏淮左才一招手。

  “快走吧,回头赶不上飞机还得在机场里过一夜。”

  “回见。”杜牧之也摆了摆手,进了登机口没再回头。只是一个小女孩跟着妈妈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女孩悄悄拽了拽杜牧之的一角,递过来一张纸巾,问道:“叔叔你怎么哭了。”

  女孩儿的妈妈也朝杜牧之微微笑了笑。

  杜牧之蹲下来摸了摸女孩头上的两个小揪揪,“叔叔也不知道,谢谢你。”

  再次飞上天空夕阳已经把杜牧之的无边寂寥撒了整片天云,他撑着头,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看,小喇叭提示的声音和飞机运作之声都混成了一团,杜牧之的眼皮也越来越沉,越来越沉,眼前早就被这片血碧糊了一片,这边儿也被西去的太阳照得暖,就仿佛晏淮左还在身边一样。

  For now the day bleeds into nightfall. And you not here to get me through it all. I let my guard down, and then you pull the rug, I was getting kinda used to being Someone you loved.

  好像是在那一夜吧,他也会想着晏淮左坐在自己身边, 两个人披着同一条毯子,紧挨着坐在一起。

  杜牧之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继续往下哼着,“And I tend to close my eyes when it hurts sometimes I fall into you arms. I’ll be safe in your sound’Til I come back around. ”

  残阳血染天涯,夜幕被其拉开,推我坠入云霭。情字如何去拆,盔甲早已置外,你却已然不在。万般不备难待,习惯为你所爱,回忆更显苍白。每每百无聊赖,相思泛滥成灾,生生逼仄入怀。值你归去还来,撒我红豆才衰,灵魂不再徘徊。

  压了一堆的破事儿。

  晏淮左还正坐在椅子上发愣呢,手机却响了一遍又一遍,催命一样,他也挂断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终于这回忍无可忍,划了接通键刚想没了规矩破口大骂,就被任川年一连串儿堵了回去。“晏晏晏晏晏晏!”

  “有屁快放。”晏淮左心情着实糟糕。

  “你是不是回来了?我看你ins了,妈的你小子还知道回来!玩儿了那么久真把我们丢这里不管了?!”任川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这个负心汉,晏淮左咳了一声,难得心虚。

  “这不是,有重要的事情嘛……”

  “事情办完了?”任川年突然严肃了起来,他是平时是经常没个正型,但一到关键的时候却是比谁都认真。

  “怎么了?”晏淮左心里一紧,临走前虽然已经把一切安排妥当,但他不在国内一些事情光靠任川年和乔宇两个人终究还是力所不能及。

  “今年年初的时候交付给一汽的模块出了问题,听客户反映是CVE-5374漏洞,我简单查了一下看起来是之前的0 day,受攻击最严重的的几台试验机连车载控制界面都打不开。问题是我们都不是专业的网安人员,如果说只是功能的升级早就处理好了,麻烦也就麻烦在这儿,专门去聘请必然要把底层代码交付而且这种0 day谁都没把握说一定能在短时间内修补好。”

  晏淮左眉头已经紧了起来,他能感觉到情势的严峻。

  “说实话就是,这个搞不定,我们的工作室就关门大吉吧。客户给定的时间是三个月。”

  三个月,找到专业可信的人,还要把漏洞补丁打上。饶是晏淮左都有些失了定力,电话挂断,他几下子拨乱了自己的头发,这是他焦虑的时候下意识的动作。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差不多十年前也是面对相同的境地,那时候刚和郑浩龙一起帮着处理完车队里韩斌的丧事,乔宇和任川年也是这么加急着找他俩,五个人不舍昼夜地把设计完善,哪知到头来郑浩龙带着最核心的资料转身就投到对家。

  最后的一场竞标晏淮左他们当然输得一塌糊涂,融资失败。

  他一直想却没来得及问一问,为什么。

  那之后就是可以算作晏淮左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光,兄弟离世、背叛,梦想破灭,工作室倒闭,最穷的时候身上只剩下几个没人要的钢镚儿。麻绳总在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偏偏就在晏淮左脑子里一头乱麻的时候,父亲又生了一场重病,债台高筑。

  乔宇和任川年也跟着他把本钱全砸了进去,却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三个人个个儿都是穷光蛋,这会儿还是硬凑出来了小几万,安慰着:“淮左,咬咬牙总会过去的,生活不就这么回事儿嘛。”

  晏淮左没要他们的钱。

  晏母总是逢人就夸自己儿子遗传了她的好皮囊,晏淮左那会儿总是在想啊,干脆自己把一身傲骨砸碎了,做个money boy 把这副皮囊卖一卖找个富婆富豪傍身得了。最后还是晏昕一个人从会所把被灌得已经酩酊的晏淮左揪了回来,红着眼睛骂着他,才没让他做出会后悔终生的事情。

  彼时晏昕在设计院追求她的理想,二话没说把自己最珍视的设计贱卖。晏淮左比她高了一个头还要多了,偏偏这个时候晏昕拍着他的肩膀说着:“我是长姐,理应负担更多。一切有我,别太担心家里,先把你自己工作的事情弄好。”

  晏淮左后面才晓得,她连给自己准备的嫁妆都全掏了出来。阴霾天里,晏淮左立在韩斌的墓前发了誓,从此之后,他会保护好每一个他在意的人。

  白天骑个小电驴戴着黄帽子穿梭在高楼大厦间送外卖,晚上摆个烂地摊儿被城管追着撵,深夜回了家赶紧打开电脑接一接汽车架构的单子和晏昕轮流去医院照看,他啥没干过,裤兜里的钢镚儿也是一块一块地攒着,可心里也跟着越来越空落。用了快两年终于还完了债,父亲也出了院。

  生活只落了一地鸡毛,晏淮左越看越觉得疲累,母亲又把他叫过去,无非是让他赶紧安定下来,这话在那几年里听了无数遍,每一遍都在用汤匙慢慢挖空他的心脏。

  “还不急,让我歇一歇,歇一歇。”晏淮左只能这么搪塞,他老觉得自己越来越木了,对眼下生活里的一切。

  晏淮左三十岁生日的时候,晏昕特意把他喊到自己家里。

  “当当当当,老姐给你准备的礼物。”晏昕笑着把车钥匙丢给晏淮左,她也逐渐在设计院崭露头角,生活逐渐步入了正轨。

  晏淮左盯着手里的钥匙直发愣。

  “你小子的脑袋里装得什么你姐姐我能不知道?去外面看一看吧,散散心,人生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呢?”晏昕笑吟吟地看着他,姐弟之中她总是最坚强的一个,纵然在最困难的日子里,她也没有抱怨过一句。“姐知道你一直对小郑耿耿于怀,但人都是多面的,你们之前兄弟几个那么要好我觉得不至于至此,或许他也有他的苦衷。去见见更多的人吧,说不定回来的时候你就释怀了。”

  晏淮左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他也省吃俭用地攒了一点小钱,只是一直犹豫着要不要重新来过。听了晏昕的话,他决定了,他要奔行在路上。

  北京——怀俄明

  不过开到哪算哪,一路上游山遇人心情倒也舒缓,生活的乱麻早就抛在了一边儿,只是其间孤寂,随着车轮扬起的尘沙愈渐累加。

  洲际公路,洲际公路。不过在酒吧里无意间听起夏延普提斯的一场庆典,许是入乡随俗,晏淮左突然觉得自己像极了美国西部老电影里失意的牛仔客,招呼了一声老板把一叠子纸票往桌上一拍,喊一声结账,推开破朽的木门撞得那老铃叮当怪叫。

  掉了个头, 一股无形的推力一路推着小皮卡驶向洲际公路,也终于让两颗孤寂的灵魂在此触碰。

  至于现在,晏淮左却突然心静了下来,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慢慢热了一杯牛奶。“你说说我该怎么办呢,牧之?”

  生活才刚刚变得好一点,晏淮左也找到了自己的心之所向,又怎么能够重蹈覆辙一遍?当然得狠狠扇这狗逼的人生一耳光,要给他们一个安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