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剧组的一群人走在街上,江冶还心神恍惚。

  一行人来到了烧烤店,余妍忽然说:“我就不吃烧烤了。胃不太舒服,我到前面的店喝点粥,你们吃。”

  她笑眯眯跟大家告别完,挥过手往前走,小助理跟在她身后,磕磕巴巴。江冶眸光闪了闪,沉下心跟上。

  “你说这烧烤多香啊?累了一天不就为这顿夜宵。”敖立昂和副导演面面相觑,纳闷道:“怎么一个两个的都不喜欢。”

  江冶和小允哥沉默着跟他们走进了店,小徐刚找到个位置坐下又被小允哥拉到靠门的座位上:“咱两在这吃吧。”

  小允哥笑容可掬,小徐转头看看寸步不离跟在自己老板身后的江冶,又回过头对小允哥认真道:“小允哥,我们俩是没可能的。”

  小允哥连连擦汗,匆忙地赔笑:“是是……我有老婆。”

  “那你?”

  他努努嘴:“江冶有话想跟余姐说,咱们就别打扰了。”

  看不出来,小允哥长得五大三粗的,心思居然这么细腻。小徐感叹,点餐后坐到边上刷起手机。

  深夜的粥铺只有他们四人,粥都是现煮的,老板上完餐就缩到后厨玩手机去了。

  生菜排骨粥的香气上腾,余妍吹了吹热气,咽下,空荡荡的胃总算是好受些。

  江冶不请自入地坐在她对面,瞧她眼,埋头去喝粥,问:“你前面说的那个故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假的。”她头也不抬,声音淡淡的没有起伏。

  “那就是真的。”江冶理所当然道,“小可怜。心疼死了。”

  余妍舀粥的动作一顿,太阳穴跳了跳。

  他又瞅她的碗:“怎么这么小一碗——嗯,没毛病,晚上吃多了会积食对身体不好。”

  难以想象,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男孩此刻突然变得跟老妈子一样啰嗦,想这想那,念念叨叨,最后把自己碗里的几只大虾夹到她碗里:

  “多吃点。”

  想对她好,不知道怎么对她好,又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就只能是从衣食住行入手:多吃点,多穿点,多睡会儿。

  江冶觉得自己变成了以前看不上的那种老土情人,他好想问她:“你想要什么?”

  孩子,不要伤心啦。许个愿吧,“江冶老爷爷”一定会满足你。

  又怕余妍像她粉丝描述的那样回答:“什么都想要,就是不要你。”

  想了半晌,他忽然说:“我是认真的。”琥珀色的眸子在灯光下如一块莹亮的玉石。

  “什么?”对面的人一脸莫名其妙。

  “对你,我是认真的。”他想了下,又补充道:“跟你对比,我感觉我的人生特肤浅。可能就真的是在象牙塔里长大的人,我以前看你觉得你是公主,原来你有一段那么糟糕的经历,可恶的是我竟然没办法去理解你。”

  他喝了口粥,继续说:“就像自由自在的鸟无法理解瘸腿的猫。可有件事我十分理解——我要把你变成我的公主。”

  江冶噤声,放下餐具,看向她。

  余妍的神情空白了一秒,眉头微微蹙起,好似在思考他说了些什么。思考完毕,蓦地睁大眼,在他的注视下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笑得不能自己,象牙白的肌肤因兴奋微微泛红,指着他,好久才说:“江冶,你真的好适合去演喜剧。”

  小徐和小允哥频频侧目。

  江冶愣住,跟着笑起来:“行吧,我去演小丑。”

  这样也不错。像他这么臭不要脸的人确实不多了,要不是心态乐观,自娱自乐,谁又能在屡屡遭拒的情况下继续下去呢。

  -

  第二天的戏简单到江冶都有些不敢置信。

  在工作人员的庆祝下,江冶正式演完人生中的第一部 ,也是最后一部戏。演戏真不是一件随便的事,他再也不想尝试了。

  他换上自己的衣服,明明可以提前离开,还是忍不住留下来观摩观摩余妍接下来要演的戏份。

  他以为“杨婷”这个角色只是个贪财好色的中年妇女,实际上这个角色比他的卖唱歌手还要复杂的多。

  杨婷父亲早逝,母亲患病,为筹集医疗费委身当了某官员的情妇,大好年华浪费在年纪大的能当自己父亲的男人身上,心气也渐渐被磨掉,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下午有场戏江冶印象深刻——久病床前无孝子。

  杨婷回家照料行动不便的母亲,发生了场口角,心智崩溃,多年来积攒下来的怨气一下子释放,最终失手杀害了这条自己最初愿意不计一切代价挽回的生命。

  何等讽刺?

  意识到自己杀了人的她开着车一路鬼哭狼嚎,滚到金主家门口,又吃了顿拳打脚踢,可悲可叹。

  不料这场求助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高速上被金主派来的人追杀,在卡车的追碾下侥幸逃过一劫,意识到大势已去,投案自首。

  武戏部分尽可能往真实去演。

  余妍先是吃了两个耳光,被踹倒在地,而高速上的追杀戏码,皮肤又因为在粗糙的马路上连滚带爬,磨得不成样子。

  在场的人看了都对她的敬业态度赞不绝口。一天的拍摄效率之高,还剩下明天一场庭审戏就杀青。

  晚上周伟泽组的局江冶厚颜无耻地去了。

  他心想:免不了要喝酒的,自己如果在的话,说不定还能挡个几杯,虽然他也不胜酒力,但喝醉的男人总归没有女人容易遇到危险。

  酒桌上,周伟泽高谈阔论,平凡的脸上有种沉着内敛的气质。几个服装、道具部门的女生也被拉来吃饭,热情敬酒一口一个周哥的叫。

  还有一个跑龙套的小网红,话不多,面色萧然,期间一直低头看手机,会过来似乎只是为了应付。

  江冶看的出来,周伟泽的异性缘挺好。就算不是,最起码跟基层的工作人员相处的很好。这让他很好奇,周伟泽到底有什么魅力,让这么些小女生围着他转?

  余妍不太喜欢这种敬酒的氛围,只喝了一杯,多的敬谢不敏,江冶的满腔热心无用武之地。

  “……当年,我就说咱俩一定会有出息。你说那个剧组的选角导演再看到我们俩会是什么表情?估计要夹着尾巴做人。当初那嘴巴子我记到现在,这些人就是爱欺负我们这些势单力薄的新人。再叫我看见,非抽他丫的!”

  周伟泽一杯接着一杯,脸色涨红,兴致上来衬衫扣子也解开了好几颗。他说一句,李欣蕾也应一句。

  谈到深夜,这些人仍方兴未艾,余妍已开始意兴阑珊——她以为是老同事之间的叙旧,吃个简单的饭。随着了解的深入,发现周伟泽越来越陌生。

  周伟泽的出头之路比余妍来的坎特得多,这么多年的成长换来他被这个圈子同质化。这也是很多演员会遇到的转变。

  他现在对社交很有一手,也是酒桌上的氛围带动者,未必是酒囊饭袋,余妍认可他的职业水平,却无法再像当初那样欣赏他。

  最后的最后,余妍很给面子的小酌了一杯,在周伟泽的那句“找个机会,一定合作!”中离场。

  走出包间,清爽的夜风穿堂而过。余妍深呼吸完,大脑总算是清爽些。

  江冶扶住她肩膀,问:“还站得住吗?”

  “两杯而已。”余妍闻闻衣袖,一股淡淡的闷味,在包间里待久了染上的。

  肚子刚不合时宜地响声,江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光喝水不吃饭,唉——待会给你带碗粥回去。”饭桌上她就捡了两口菜,其他时间都是在喝水,他是看在眼里的。

  早饭午饭还好,余妍会按规定好的饭量,一口不落下,蛋白质和维生素该补充就补充。就是到了晚上,她是真的就吃那么一丢丢。

  怎么办是好呢?江冶越想越发愁。

  “你能别像个老妈子一样?你才二十二岁,弟弟,我耳朵都要被你念出茧子来了。”

  江冶忍俊不禁,低头浅笑。再仰头,只见她往回走的背影。

  “哎,走错方向了。”

  “回去拿点东西。”

  “那我在车里等你。”

  余妍点点头,原路返回,打开门被里边的敬酒场面吓了一遭。

  一群人围着个年轻姑娘灌酒。

  她记得这个女孩,饭局前来自我介绍过,是个小网红,自嘲有社交恐惧症被经纪人逼着过来应酬,打完招呼就独自一人缩在角落里坐着了。

  想不到再进来一遭,会看到这样的场面。

  “喝!喝!”

  那女孩摇摇欲坠,被人推搡来推搡去,即使性格内敛,求生劲头儿上来了,不得不扯着嗓子干嚎:“我真的喝不了,我喝茶行不行?”她的衣襟湿了很大一块,大开领滑到肩头,若不是里面穿着背心,早就走光了。

  她闭眼挣扎,下巴到胸前都还沾着未干的酒水,明显是之前被人强灌过。四五个钳制住她的人都是女生,眉开眼笑的。

  “诺诺,你还想不想加入姐妹淘了?你这么不配合,我们怎么把你当自己人?”周伟泽衬衫袖子撸到手肘处,拿着酒杯就往她紧闭的牙缝里磕。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