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都市异能>怪物(变态心理学)>第501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七)哥哥

过去埋藏的记忆就像口埋在地底下发黄生霉的棺材,只要轻轻撬开一角,那些久远凝重的记忆就迫不及待全跑了出来。

此时窗外被风刮得左右摇摆的树枝,隔着层玻璃远远地看过去,就好像黑暗深处的泥地里,有双脱了皮的手破土而出。

“我的资料你应该都看,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没了,是个亲戚嫌没人要的可怜小孤儿,那时候国外有个大企业家想要领养一个黄种小孩,我很幸运,被他选中了。在那之后,我在国外读书上学,接受良好的教育文化,但国籍一直没变过,直到前年,我想要落叶归根,这才回国……”

这些资料在调查组刚成立的时候,容铮拿出来反复查看过,从舒墨小时候在国内待过的孤儿院,到他国外就读过的小初高中,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品行得分也没下过A+。

乍一看,就是个被白人富裕家庭收养的乖孩子。除了有钱,没有其他有钱富二代的坏毛病。学习刻苦,性格温和,生活单纯,交际圈健康,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姚大江抱着孙周兴一伙人同归于尽的时候,容铮突然在急着赶往现场的途中接到了来自R的那张照片。照片的背景和孙朝东住着的病房背景一模一样,根本不需要辨认,容铮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舒墨。

还来不及震惊,又发现舒墨眼睛有些问题。昏迷期间舒墨眼睛一直闭着,由于他不是家属,医生从没把这隐私和他这个外人提过。直到那天,姚大江那场地动山摇的爆炸,让他生出了许多担心,担心舒墨就这样一睡不起,他实在太想舒墨,慌忙之间去扒舒墨的眼睛。

他满腔的难过与担忧被那眼睛给泼得一干二净那个让他疑心总能快他们一步,并似乎总有他们信息的R,还有目击者说,公-安局门口看见有双异色瞳孔的人……就和舒墨一样。

同一天得知两条难以消化的信息,那时候的心情无法形容,他枯坐在病房整整一-夜,一边是舒墨,一边是真相。他恨不得从手机里揪出那个R,狠狠地拎着他的领子,问他照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在舒墨醒来的瞬间,那什么怀疑和惊惧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失而复得的巨大欢喜,铁面无私的阎王脸第一次选择了掩盖证据容铮把照片删了。

就在刚才,多米带来的视频,再看见R的那双眼睛,他心中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怀疑又不可抑制的冒出来。

他突然又拿出来舒墨那份政审资料,回想他的眼睛,他的病,他不由自主想起那份专业的病情解答多重人格障碍是PTSD的一种,与童年创伤有关,虐待,大多产生自五岁之前……

“……那份人事档案没有问题,你肯定也反复查过,除了名下资产介于种种敏-感的问题可能有些虚报,是真的不能再真的……不过,你肯定也注意到了,里面唯一模糊不清的,可以供人怀疑的,只有我很小的时候,在我出国之前,亲生父母还活着的时候。”

“那时候你多大?”容铮明显地一顿,抬起头,“有没有五岁,怎么会到现在都还记得。”

“这有什么奇怪的。”舒墨摇摇头,“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接受非常专业的心理治疗,我养父舍得花钱,请来的都是世界顶级的医生,有个医生特别擅长催眠,可以让我回忆起一些断断续续碎片。久病成医,这也是为什么我对催眠有研究。”他摊开双手,毫无隐瞒坦诚地说。

“那……”容铮犹豫了一下,略微把身子往前倾了一些,看着舒墨眼睛问,“你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舒墨微微一愣之后,突然沉下声音说:“虐待狂,变-态……”

“什么?”容铮的心重重地往下一沉,额前同时跳起了青筋,舒墨却嘴角轻轻一提,笑他:“怎么可能。”

容铮刚提起的气瞬间卸下,想出声责骂两句,但看舒墨偶尔流露出调皮搞怪的模样,又突然发现舍不得。

也是在这瞬间,他突然后知后觉,发现舒墨对待自己和别人有点差别对待别人像个谦逊有礼的五好少年,面对自己却像个张牙舞爪的小猫。仗着自己被宠,格外嚣张跋扈,不时冲上前亮起猫爪撩拨两下,等人火气上来,又惶然地躲了起来。

容铮无奈叹了口气,最后只好选择沉默地倾听。

“我父母对我很好,我母亲是大家闺秀,父亲是青年才俊,我妈年纪大我爸一轮,但外表看不出来,她是有名的大美人……他们感情很好,家庭美满那种,据说我爸还在读书的时候对我妈一见钟情,后来一直念念不忘到毕业,然后偶遇了我妈,有点童话故事情节。”舒墨笑了笑,随即又收敛,抿了下嘴唇,“在我记忆里,我家随时都是欢声笑语……除了一点,我妈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外公外婆,他们是非常有名望的大家族,包括那些所谓的亲戚……我记得很清楚的一件事”

“那一天,好像是个节日,我父母照例先去外公外婆家问候,我年纪小贪玩,和佣人的孩子玩捉迷藏。我躲在一楼的柜子里,突然听见有人在吵架,那是我哥的声音,我吓了一跳,连忙跑了出去,就看见我们送的礼全被人从二楼扔下来,还不等我明白怎么回事,又听见一阵喧哗,我大姨她………带着一帮远房亲戚抓扯着我妈头发,撕扯她衣服,从二楼一直追打到一楼……我哥跟在后面,拼命拿手挡着,还去求我外公外婆,但他们不动,就站在一旁像看马戏一样冷眼旁观。

“当时我才三四岁,整个吓坏了,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那些人看我是小孩并不顾忌我,就在我旁边说,我妈是婊-子,是狐狸精,到处勾搭男人,连姐姐的老公都不放过,然后指着我哥说,那就是外面勾搭的男人生的。”

容铮心里暗暗抽了口凉气,捏了一把桌上的薄荷糖,还没等气匀下来,忽地惊觉自己对舒墨从未有过半点的了解:“哥哥?你还有个哥哥?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嗯。”舒墨以为他是好奇他哥的事,便顺着这个话题深-入了些,“一来你又没问过我,二来我觉得有些麻烦我哥他,和我同母异父,大我十岁,是个混血儿……那时候我妈妈年轻不懂事,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意外和人有了我哥,那人又不见了,这才灰溜溜地回了国……本来我外公y U XI嫌弃她丢人,私底下联系医生,硬要她把孩子打掉,可临当头,我妈竟然跑了,等再回来的时候,抱了个蓝眼睛白皮肤的男孩……”

直到现在,女人未婚生子,都是一件极为不耻的事情,更惶论三十多年前,他母亲这种光鲜亮丽的大家族,这简直可以算是晴天霹雳般,天大的丑闻。

于是这万众宠爱的大家闺秀,成了别人口中不知检点的狐狸精。

那样的日子他-妈妈和哥哥过得异常艰难,被锁在豪华的深闺大院里,像只供人玩赏的金丝雀,除了吃穿用度不差,没有自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就连佣人都瞧不起他们。

这种瞧不起并不是表现出来,而是发自内心,沉积在阴暗的某处,不经意流露出来,才是最人的。

直到舒墨他爸,听说了这事,在那段回忆里,舒墨他爸就像骑着白马的王子披荆斩棘,带走了被困在城堡里母子两人。

那时候舒墨父母念在亲情关系,逢年过节会虚头巴脑地回一趟娘家,舒墨出生让他们和母亲紧张的关系稍微缓和了些。

当然,也仅仅是“稍微”而已。

那天舒墨还是个脚都站不安稳的小豆丁,父母把他保护得极好,唯一生活的艰辛可能就是和哥哥斗嘴。他从没听过例如狐狸精、婊-子这类巷头街尾粗俗的脏话,但也能看得懂那些人脸上暗含的鄙视和嘲讽。

像深藏地面之下的岩浆,跟着脸上皱纹般纹路皲裂出嫉妒的火来。自古以来,女人向来擅长折磨女人。像这种谁家老公不小心多看了别人一样,不是先问清楚事情真相,而是急忙忙地去找女人的麻烦。

其实舒墨妈妈不过是不小心裙角勾在了对方手提包的拉链上,谁知被哪个擅长嚼舌根的碎嘴娘们瞧见了,跑去和他大姨说了。

他大姨本来夫妻感情有问题,一直疑心姨夫在外面有人,再想自己亲妹妹未婚生子,还勾搭了个小十几岁的男人做老公,这毫无逻辑的因果关系经竟然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连上了,气急败坏地当着满屋子亲戚对自己妹妹百般羞辱谩骂,期间没一个人站出来讲句公道话。

“在那之后,我妈和他娘家算是彻底断绝了往来,直到后来,我妈走了,他们也没来看过一眼,对于那个家,一直是妈心头的一个梗,觉得自己年轻不懂事造成了后来的局面,整个家都被她弄得乌烟瘴气。直到我大前年回来,起了一个心思,想再去看一看,看看他们是不是过的不好,没有我妈的日子,是不是就有一天罪有应得了……”

容铮不由放低声音问:“怎么样?”

“临到门口,我还是没有去看。”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他们活的是好是坏,是人是鬼,都在他心里起不了半点波澜了。舒墨嘴角轻轻抿了一下,算是把这条偏到大西洋的线扯完了。

舒墨起身走到冰箱旁边,拿了两干净杯子各倒了些纯净水,本来他想直接从冰箱取,但倒了半杯后,他忽然想起方才容铮的话,鬼使神差地把冰水倒了,换上保温瓶的水,甚至还加了两把枸杞和红枣。

容铮看着他翻箱倒柜,意识却还在方才舒墨小时候的场景里,不由自主想起自己的童年。

他从小也生长在大家族,三姑六婆远房亲戚可以把淮赧市绕个全城。每逢年过节,就跟进了鸡窝一样闹腾得不行。

这种大聚会的时候最少不了就是互相攀比,好在也都不过分。他爷爷个性比他爸还愁人,冷着张脸能把拜年的小孩吓哭,但对他是极好的,估计是隔代亲的缘故,还会偷偷格外给他塞一些红包和零嘴。

童年对容铮来说算得上无忧无虑,好像没有遇见过什么过分的人和事,因此大部分记忆也都模糊不清,不像舒墨一样连细节都记得异常清楚。

容铮忽然意识到舒墨父母的死恐怕不那么简单,所以他才说出这么个简短又不怎么愉快的记忆给他做铺垫,甚至把母亲充满争议的秘密都说了就来。

舒墨拿起遥控器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些,转了个身,坐到了容铮的对面,顺便把加了辅料的热水放在他面前厚重的杯底磕在了花岗石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容铮回过神来。

舒墨问:“喝点热水,现在四点过了,想休息了吗?”

容铮摇了摇头,故事只听了一半,最重要的地方都不清楚,怎么可能有睡意?

“那我就继续说了。”舒墨抿了口水,稍微了润下嗓子,问,“你知道以前有很多用数字替代的地名吗。”

容铮对于这种地名十分了解,这是冷战时期国家对于一些涉密机关和地区的代号名称,当时在地图上是找不到的,一般多见地势隐蔽的小城镇。

现在这些地方已经不再属于保密特殊阶段,但依旧会沿用原来的名字。比如有些地方街道社区谐音听起来类似数字,像洞洞肆(004)、八扛七(8-7),就是这个意思。在欲海市,他更是遇见更多这样的地区。

“我爸就是在这种特殊秘密机关工作,他是某个特殊项目的负责人,因为保密的关系,对外宣称只是个普通的早九晚五的公务员。”舒墨说,“他工作很忙,几乎住在研究所,我一个月大概就能见到他四回,因此每一次见面都格外期待。有一次周末,我在家兴致勃勃地等他回来,因为我们约好了,要去动物园玩。但那天我等了很久,看着窗外从白天变成黑夜,他都没回来,我一下急了,哭着去找我妈。找了一圈,结果发现我妈也没了。当时家里就剩我和我哥。一对父母一声不吭的,就把两个未成年的孩子扔在家里,很明显是出事了。”

容铮心提了起来:“……出了什么事?”

“具体什么事,其实到现在我都没弄明白,也没说给我们来个通报,或许有,但我太小,也记不得了。”舒墨苦笑了一下,又停了停,随后低声说,“不过,根据时代背景倒也能猜测个七七八八。应该是某个项目涉嫌机密泄露,导致了不可挽回的严重后果。我父亲作为项目负责人,成为了第一嫌疑人,当场就被拘留了起来。但我爸这人根本不可能做什么坏事,他胆子小,拖家带口,又是家里的顶梁柱,做事得瞻前顾后,又格外小心,别说主动透露机密,就是间接……给他八个胆子他也不敢。”

容铮心已经提在了嗓子眼,他深吸了口气:“后来呢?你们两个小孩在家里就没大人能来看一眼吗?”

“没有,那时候都乱套了,全城到处都在搜查,整个城市鸡飞狗跳,估计没有人有心思管我们。不过这种情况没有维持多久,很快有人来接我们出城,说是我爸的同事,带着我们水路加坐车大概花了两天一-夜时间,转送去了一个道路不通只能靠车接车送的偏僻小山村,我妈早就在那里等我们,但没能见到我爸……”

容铮心往下猛地一沉,这做法他十分熟悉,分明就是人质。

那个偏僻的小村庄背靠密林,离边界只有三十公里,最近有座专门流通商品的小城市,还有军队驻扎。如果想离开是可以的,但是孤儿寡母要走几天几夜的山路,先不说体力能不能支撑,没准刚出村口,就会被人发现重新抓回去。

但对那时候才五岁大的舒墨来说,这样的环境简直就是乐园不用上课,整天跑林子逮野鸡、抓虫子。村里人善良纯朴,并不知道他们来的原因,带着对外来人本能的恐惧和向往,对舒墨一家人格外好,隔三差五送些自家种的蔬菜,偶尔还会送两只小鸡小鸭来哄舒墨开心。

舒墨小时候格外调皮捣蛋,牙嘴利索,一天不打就能上房揭瓦。他比同龄人要聪慧一些,五岁正是他精力旺盛,求知欲最强的时候。他也不认生,两天就把村子里的人全都混熟了。今天东家讨饭,明天西家斗狗,但做得也不过,还添份乐趣,村里人都挺喜欢他。

“刚开始一切都挺好。”舒墨轻声说,“附近驻军虽然不准我们离开,但也很照顾我们,因为负责人是我爸朋友,担心我们受欺负,常会派人去村里看看我们的情况,后来成了每半月送些物资。托他的福,我们过的还不错,除了不常能吃到肉,物质条件倒是没差过,甚至偶尔还能喝到羊奶。”

舒墨那时候做梦都是笑的,每天玩得不亦乐乎,但偶尔还是会想爸爸。大半夜趁所有人都睡了,他就偷偷背着小书包钻到山底下,结果每次都要被守在路口的军人抓回来。

抓的次数多了,从刚开始担心到最后的数落。后来他依稀明白了,只要路口有军人守着,他们就没法离开这座村子,也没法见到爸爸。

小孩子逻辑能力很简单,世界观也是一加一等于二,非黑即白,觉得想见爸爸和逃出村子划上了等号。

“好像是在那三个月之后,我又偷跑出去,意外发现竟然没人守,我顺着路一路往下跑,居然也没人追来,后来我到了驻军的地方才发现,一个营的人都不见了……过了几天,我才知道是发生bao乱乱,除了我们住的那座村,其他城市全乱了。边境时常不太-安宁,总有些境外的流寇想钻进来做坏事。我记得我当时被带回家,发现家里多了个满头是血的陌生人,正和我妈说什么全乱了,到处都在杀-人放火,千万不能出去。”

容铮听到这里,有些耳熟,他愣了片刻后,突然又想起什么:“你们当时是在西南吗?”

西南地区少数民族多,语言不通,信仰也不同,又临近好几个国家边界,难免有心之人在背后搞小动作。恰好那时候沿海局势紧张,国内党派之争又厉害,有些蠢蠢欲动的势力就忍不住起了心思,到处拱火添乱。

容铮记得小时候是乱了一阵,周鹏他爸早年一直驻守西南,那年党派之争严重,上面担心他爸拥兵自重,下令把人调了回来。谁也没想到他一走那边就乱了,往日被压着打的流寇开始对边境居民疯狂烧杀抢掠。容铮他爸那时候正值壮年,需要立一些战功,就主动请命去了,还连带稍上了他。但具体情况记不清了,毕竟已经过了十几年。

容铮只能记得一些味道,硝烟和血弥漫的味道,可见那时候战局有多混乱。

“是。”舒墨微微一停,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随后低声说,“那群人其实有个窝点,就藏在村子后面的原始森林里,平时总来村里要物资,给不出来,就捅上一刀。虽然不伤及性命,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视觉效果还是挺震撼的。村里人没办法,只有掏空了东西给他们,那段日子可以说和地狱一样,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盼着,想每半个月来会我家的那些军人,但时间到了,那些军人没来,反而来了一群手无寸铁的大学生。”

容铮略微一思索,就明白怎么回事。那时候国内外局势紧张,以军队的角度肯定是先稳定国家安全。

西南边境地势崎岖,山高谷深,军队驻扎人数有限,不能面面俱到,只能先保障主要的边境城市和交通要道的安全。

“那群大学生是从城里来的,据说是宣传什么反迷信,解放群众思想,培养无产阶级精神,经常到村里头来做演讲,还会带一些书和放映机,在村里的大坝做宣传,还和我们撞见过很多次。”说到这里,舒墨眯了眯眼睛,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冷,“我哥非常不喜欢那群人,说他们爱慕虚荣,思想都有问题,很极端,还爱抱团,不准我去找他们。我哥这人虽然矫情又事多,但我清楚他不是爱随便背后嚼舌根的人,所以我也下意识疏远他们。那时候大乱,他们住的校舍自然被流寇占领了,只好从小路逃到了村里来……”

容铮并不插嘴,默默地守在旁边,听他说话。

“……村民朴素性情简单单纯,很快收留了他们,就像当年对初来乍到的我们一样,提供住的用的,但也因为这样,这些村民意外地容易被人煽动。我妈特别善良,对人没有太大的戒备心,她自作主张接待那些大学生到家里住,没想到,噩梦就是这时候开始了。”

说到这里,舒墨嗓音忽然有些抖了,他用力咳嗽一声,像是说得太急,不小心被口水呛住,用手盖住嘴xiong胸-脯急速地起伏了下,随后深吸了口气,等气喘匀了,才撑开生理性发红的眼睛,目光落在面前的水杯上。

容铮一直在关注他,见状轻轻把杯子递给他,端详着他神色问:“还行吗?”

舒墨摇了下头。

“谢谢,没问题。”他又咳了一声,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喘匀了气后,继续说:“那时候流寇三天两头到村里闹,除了抢吃的,这种地痞流-氓欲-望可不止为了满足饱腹之欲,还会偷偷抓村里女人到野地里……那时候闹得人-心-惶-惶,但村里女人毕竟风吹日晒,满足不了他们。那几个大学生细皮嫩肉,害怕自己受害,忽然起了个心思,撺掇村里人瞧上了我妈。他们里应外合,找借口支开我哥,还有家里的看护,然后借口说让我妈和人谈一谈,逼着我妈上了车。我妈那么聪明的人一下就感觉不太对劲,但那群人抓着我,我妈不得不从,可我还天真以为是去玩,非要跟着一起去了,然后被我妈藏在了那间红砖房角落的一个小衣柜里……”

墨墨乖,我们玩个小游戏。

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不要出声。

心里默数到一百,妈妈就回来了。

容铮轻轻一呼气,浑身鸡皮疙瘩全冒了起来。

“我小时候一直想不通,村民明明对我们很好,怎么会忽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因为事关自己,不能再高高挂起,涉及了自身利益,那就不能再袖手旁观,别人出事,只要和自己没关系就好。

看平时大家有多照顾你,这个时候就是该回报的时候。你不过只是牺牲了一点点,又没有要你的命。反正你也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多一次也没什么。你总不忍心看那些没成家的小姑娘被人祸害了吧,放心,不会跟别人说的。你只是牺牲小我,但却救了大家啊!

容铮心重重地沉了下去,目光扫过灯光下舒墨略显苍白的脸,下意识握紧了拳头,语气还是柔-软的,轻声问:“后来呢?”

“……后来,”舒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虚浮地说,“我妈每三天会被送过去,那些人次次都要把我带上,可能觉得我是个好玩的玩意,也或许是这种违反道德的禁-忌也能添加某种情趣。我妈想反抗,但立刻就会换一身鞭打。她太柔弱了,根本没办法抵抗,只能哭着哀求他们把我关进衣柜里……我什么也不懂,只是下意识害怕黑漆漆的柜子,可我也不敢出去,因为我听见我妈在压抑地低声哭。回到家,晚上做噩梦又梦见被关在柜子里,我就开始哭,哭我数不到一百,觉得我妈之所以受伤生病,是我数不到的缘故。所以我就去求我哥教我数数,我要数到一百,推开那扇门去看看……”

容铮血一下冲到头顶,只觉得浑身像被烫铁撩过一样,一股无名火生了出来,恨不得冲到十几年前、舒墨还小的时候,拿着一把机关枪把所有人全轰了,再轻手轻脚走进那房间,推开那角落里的柜子,把还没来得及受到任何伤害的小舒墨拎在怀里抱走。

“……我哥知道事情前后当即发了疯,我第一次看见我哥失态成那样,他发了狂一样冲到我妈那里质问,得到答案后,他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在家里又吼又叫。我害怕极了,却只知道哭,模糊中听见他说要报仇,单枪匹马冲出去……”舒墨低声说,“等他回来的时候,身上没太大的伤,可却抢回来一把枪。那时候我们已经计划从村里逃走,行李准备好了,就等我哥回来。我哥一回来,阳哥我哥的村里朋友,就领着我们躲出去,想要趁夜离开。谁知道消息传得那么快,我们前脚刚出门,那些大学生就领着村民劈头盖脸地冲进来,他们大吵大嚷,拿着锄头斧头,彻底撕破了平时伪善的脸,就是要来抓我们给那帮匪徒谢罪。”

容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曾拿着那张照片,设想过许多次舒墨的童年,想象过或许他经受过家庭暴力、父母离异、亲人去世,出过严重的事故。但没有一个童年,比他现在听到的这个更加阴暗,更加令人难受。

他听得耳膜嗡嗡作响,手脚发麻,五脏六腑一阵阵发疼,好像有一口裹了病毒的痰刚刚卡在嗓子眼里,全身都不对劲。他站起来在不大的厨房来回踱了几步,依旧闷得难受。

于是容铮走到连接厨房和花园的落地窗旁,开了条一人侧身宽的缝。这时候屋外狂风正呼啸而过,暴雨大过疏通的速度,水已经漫上了台阶,几盏线路本身就有问题的路灯不堪重负地闪了闪,最后终于没能再亮起来。

呼啸而来裹挟着热浪的暴雨噼里啪啦砸着雨棚,这场雨似乎无休无止,雨越来越密,风越来越大,声声击在玻璃上,顺着打开的缝隙滴滴答答流进屋里,仿佛要破开那扇碍眼的窗户。

舒墨抬头,朝外面看了一眼,就见那晃来晃去鬼影一样的树枝被流动的雨幕模糊,再也没了之前的恐怖阴森。那顺着缝隙流通进来的新鲜空气,清澈,冰凉,略带一些草木的气息,吹走了他身上刚冒出头的戾气、怨气还有痛苦。

“我后来读书,书里写个体是理性的,但到了集体里,很容易随波逐流,丧失了理性。其实和现在的网络环境很像,只要拥有话语权,便能找到大批的拥护者,理智往往会被群体性行动压倒,甚至合理化自己的错误行为。那些村民曾经善良,可爱,把我当自己的孩子照顾,为什么会一-夜之间连道德准绳都改变了?

“其实我以前听过一个故事,有个驴友爬山涉水到了一个桃花源般的人间仙境,接受了热情的款待。他本认为那些村民淳朴善良,但其实村民们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他们老人种植罂粟,年轻人出门拐卖孩子,一村子人全都是罪犯。

“当面对驴友的询问时,这些村民并不觉得这是违法或者违法道德的,他们的消息闭塞,自我成就一套道德观念,如果你对他们无害或者有益的时候,他们会是最善良最淳朴的存在,但当你一旦触及到他们的核心利益,他们会立刻六亲不认。

“一开始你根本想不到,毫无防备,还想着能用‘道理’‘情分’说服他们,但到最后那些‘淳朴善良’村民的高举斧头,嘶喊着要你命的时候,你才猛然惊醒,但那时候你已经晚了。

“我妈就是和驴友一样的人,还企图回头和他们讲道理,但话还没开口,就被人扇了一大耳巴子,我和我哥就躲在后面,一声都不敢吭,就那样直直看着我妈被揪着头发拖进了那些匪徒的车里。”

容铮跟着他说的话眉头越皱越紧,听到最后,担心几乎压制不住了,喘不上气似地挺了挺胸-脯:“那你-妈……”

“她没事,那些人比起她死,更想要她活着。”舒墨冷笑一声,面无表情地说,“我和我哥逃出来,但村民全疯了,为了让我们出来,为了找到那把枪,为了救自己的命,彻底丧心病狂,中途为了让我能安全,我哥主动引开村民,我就跟着阳哥去了他家,但村民很快找上门,大牛是阳哥养的一头牛,很有灵性,为了救我主动一头撞死,我躲在牛肚子里逃过了一时的追捕,但没想到还是很快被抓住。不仅是我,就连阳哥也被抓了起来。”

在闷热的夏日,容铮生生感到了一股刺骨寒意正顺着脚底朝全身蔓延,他拿起那杯温热的枸杞水喝了一口,他听到最后,忽然想起一个细节,便问出了口:“那些大学生……是他们在鼓动村民吗?”

舒墨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这群大学生刚来村里就扮演“老师”的角色,村民会下意识尊崇,或许内心偶尔会有一丝迷茫和不忍,但在强势的人利用感情攻势的时候,这些理性变得破碎不堪。

“‘凡是能向他们提供幻觉的,都可以很容易地成为他们的主人;凡是让他们幻灭的,都会成为他们的牺牲品’①这话现在很有争议,但我却从里面看到很多熟悉的场景。那些大学生估计并不懂这个道理,只是人类在面临抉择的时候卑鄙的人恰恰会露出人性最恶心龌龊的一面……

“可能一开始提出让我妈去做祭品的时候,他们也是小心翼翼,生怕会被驳斥,可村民竟然顺水推舟……说起来不过都是同一类人罢了。”舒墨嘴角轻轻提了起来,略带讽刺的一笑,“互相一再重复打气,强调责任,然后颠倒黑白,倒打一耙,洗脑自己把自己说成正义一方,认为法不责众,而我们则是要害死他们的魔鬼,帮助我们的人是助纣为虐,也是罪责当砍的罪人,为了立威,为了控-制其他人。阳哥那个帮我逃走的人,和我哥同龄,还是个半大孩子,十六岁都没有……却,却被从小到大像亲人一样的村民直接用一把斧头……砍了头。”

容铮深吸了口气,一时不可置信:“怎么会?”

“不少见吧,”舒墨冷冷地笑了起来,低声说,“对于刑警来说,比这还丧心病狂的案子都有手足相残,杀妻弃子……还有那些话本里发生在大山里骇人的鬼故事,不都是真人真事改编,只是人们不愿意相信罢了。也是,情愿活在童话,也总比看清楚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要好。”

舒墨说话好似机关枪一样,容铮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些沉甸甸的过去毫无保留放在了他面前,他的视线在上面打转,其实他应该按住舒墨不让他继续往下说,但他更想了解舒墨的过去,知道他的病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正常的孩子到底遭遇了什么,是经历了多难以忍受的疼痛,才会把自己的灵魂硬生生撕裂,裂成好几块。

他矛盾又挣扎,脑海里不停浮现出着舒墨那张在医院的照片,心又隐隐揪了起来。

舒墨一直留心着容铮的反应,他这份心理矛盾,自然看在眼里。

“说实话,这些事情都过去很久,我和心理医生也聊过上百回,回忆起来,就像看别人的故事。并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舒墨观察着他神色,贴心地放轻了声音说,“倒是你,能不能承受得住?”

容铮一愣。

“当年的事牵扯了太多,越到后面迷团越深,很多事情我到现在都不明白。其实我很想有个人帮我听一听,说不定能帮我解答一些疑团。”

容铮眉头一皱,沉默了一会,然后问:“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那天,舒墨和哥哥被强迫跪在众人面前,他们年纪不大,从未见过真正的死亡,当眼睁睁看着阳哥被人砍头,巨大的恐惧和悲伤席卷了兄弟两人。

对于哥哥来说,那是遇见的最后一个无条件对他好的人。

对于舒墨来说,再也没有人在黑夜带他去森林里看萤火虫了。

面对过死亡的人,才懂得生者的歇斯底里,才能懂得那些为了复活亲人听信巫婆迷信等巫术的迷惑举动。

兄弟二人一边祈求阳哥能复活,一边恨不得杀了眼前这些疯狂的人。

就在他们祈求上苍的时候,穹顶之上的神明似乎第一次在两个无神论孩子面前降下了他的恩施。

那些匪徒得不到消息,于是开了四辆皮卡车进了村,他们疯了一样用机枪扫射聚集的人群,长刀挥舞又落下,血像豆子一样洒在空中落到地上,村民赤手空拳,根本无力抵抗。

哀嚎痛哭尖叫声响彻整个山头,村口那棵歪脖子大槐树四周全是弹孔和血,地上到处是尸-体,碎肉,残肢,血积在一起像小溪一样……这场单方面屠杀维持了整整半个小时……神明降下的奇迹就在这里产生了,在屠杀的中心,两个孩子奇迹地生还了。

闻讯而来的军队终于来了,收拾了一片狼藉,在角落里叠在一起的尸-体底下发现了他们,所有人毛骨悚然,因为大孩子手里紧紧抱着一个圆圆的头,死活不肯放开,小孩子不哭不闹,呆呆地看着他们不说话。

舒墨妈妈被救了出来,他们一起把阳哥的尸-体带回了他的拿红砖修的家,把他和大牛放在一起,然后点燃了一把火。

匪徒剿灭了,理智也渐渐回来了,那些疯了的村民和大学生都仿佛做了一场歇斯底里的噩梦,对他们杀了人的事情三缄其口,也的确法不责众,作为屠杀事件的受害人和幸存者,没有任何人受到责罚。除了村子里少了几个人,村口的大槐树上密密麻麻的子弹孔,似乎一切都完好无损,但事情却永远无法回到以前了。

容铮下意识地放柔了声音,问:“你爸爸呢,有没有回来接你们?”

“没有。”舒墨摇了摇头,把掉落在额前碎发捋在脑后,沉默了一会,说,“也是我们才后来知道,就在我们去村子第二个月,他就淹死在了水刚好没过鼻子的洗脸盆里,他们给了个罪名畏罪自杀。”

原来如此。所以没有人为舒墨家人申冤,这事也就此不提。就算舒墨一家怎么去闹,死了的人死了,没有人愿意为他们出头。孤儿寡母活在那个世道,能活下去就异常艰难,何苦去折腾这些。

“我妈得到消息,已经是匪徒剿灭的一个星期后,她就像行尸走肉一样,浑浑噩噩的饭不吃话不说,要不是有我和我哥,我怀疑她当时就要跟着去了。”舒墨无声地叹了口气,“我们当时成了叛徒的家人,城里的家产充公,往日来往的亲戚朋友也都不敢招待我们,我们只能留在村里。但孤儿寡母,怎么能生存下去呢?我妈为了照顾我和我哥,不得已出卖身-体,换一些吃的。村子的年轻劳动力很多在那场灾难中丧生了,剩下的又沉迷我妈,那些村里的女人发了狂,他们把气全撒在我们身上。”

说到这里,舒墨微微一顿,脸上冷漠的表情忽然有些松动,神情里带着些悲伤:“有一天,好像是夏天,他们聚集了不少人,围在我家门口,兴师动众,对我们百般羞辱。朝我们丢臭鸡蛋,吐口水,拿粪水泼我们,最后还情绪激地动起手。有看不下去的偷偷报了警,可民警来了,就抱着手臂站在旁边看着天空吹口哨,当做没有看见……我妈脑子里的那根弦已经绷得够紧了,在那样羞辱责骂下,她终于是不堪重负忍耐到了极点,就当着众人的面……割喉自杀了。”

舒墨说到最后,已经说不下去,不知不觉间,眼睛整块红了,他哽咽了一声,不堪重负,把脸埋在手心里。

一时间,屋内陷入了沉默。

那些漫长时间里消逝的痛苦,一旦找出来,依旧会让人情不自禁的难受。

好像记忆忘记了,然而身-体却牢牢地记住了那份痛苦,已经化作了下意识的本能。

容铮此刻脸色已经变得铁青,艰难地消化这些内容,他难以把这种事当成真事,因为太泯灭人性,让他无法直视。

他艰难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想不动声色,可眉头间那深深的刻纹,却依旧不展。

最艰难的部分已经说完了,舒墨就这样父母双亡,成为了一个孤儿。

不对,舒墨的亲生哥哥呢?

容铮的心跳忽然加快,他猛然间想起那个叫做R的人那双诡异的眼睛,和舒墨分明如出一辙!

难道……

他强压下心里的震惊,几次想干脆到此为止不用再往下听,却还张了几次口,依旧一点声音没发出来。最后他按捺下心理的躁动,不动声色地问:“你哥……他和你后来怎么样了?”

舒墨用手指抹了抹发红的眼尾,闻言轻轻翘了下嘴角,露出了个敷衍的笑:“还记得我档案上被收养了吧?上面却只写了我一个人被收养,因为我哥,也就是我现在养父的亲生儿子。”

“意思是,你-妈妈她……不在了以后,她过去在国外对象,你哥哥的亲生父亲,把你们两个人都带走了?那他为什么要把你的手续改成收养手续?还给你保留原国籍?”

舒墨一愣,好像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要在国内公权力机关工作,必须要有本国国籍,当时舒墨本可以借着哥哥的关系直接入养父的籍,但却多此一举,特意保留了国籍,还专门走了福利院都收养流程,看起来像是专门为了以后回国在公务机关里工作做打算。

如果真的是在十六年前,就考虑精心策划到了这一步,那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舒墨一下捏紧手里的水杯:“我当时才五岁,就算想要给父母报仇,也不可能那么早就做打算……我也不是多米和欧阳那种智力超群的人,不过是个学习努力刻苦的普通人。”

容铮叹了口气:“那你是为什么想回国呢?”

舒墨档案里写着:因为想要落叶归根,回到从小长大的地方,想要报答祖国。

可听舒墨刚才的回忆,分明不是这么回事。

“应该是,我哥的缘故,”舒墨犹豫地开了口,“在遇见我爸之前,我哥过的很不好,他是个错误,也是个私生子,连我母亲的姓都没资格继承,所有人都可以欺负他,就连那些收养来的孩子,都过的比他好……所以,我觉得应该是这层关系,我哥担心我过不好,才强烈要求我养父办理收养手续,保留我的国籍。”

“至于为什么回国……”舒墨抬起头,看向容铮,说,“因为心理医生的建议,”他摊开手,用坦诚的目光和容铮对视,“我的病,癔症性身份识别障碍,可能你也了解了一点,治疗起来非常麻烦。我的主治医师,建议我回国,搞清楚病情的原因。我这才想起回来,想要故地重游,看能不能对病情有些帮助。至于我为什么会想到加入特殊案件调查组,的确有一些私心……”

说到这里,舒墨停顿了一下,沉声说:“这是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事情……主要和我哥哥有关系。”

容铮深吸了一口气,他已经听了一个够长的故事,已经让他内心发生巨大震撼。然而没想到,那不过是冰山一角。

命运总是格外会捉弄人,尤其是对那些生命已经不堪重负的人。

“我哥,他可能受的创伤比我深,他那时候已经十五岁,正好青春期,想要在心理干预上很难。”舒墨叹了口气,“其实他过的一直不好,虽然他没说过,但我知道阳哥是他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他一生大概唯一几个不求回报对他好的人我爸,我妈,还有阳哥,都死了,还有两个都用非常凄惨的方式死在了他的面前。

“如果说我的童年至少有可以回忆的快乐,但对于我哥来说就是永无天明的黑暗。所以到国外后,他一直有些不对劲,但是那时候我还太小,自以为他和我一样难过。”

钝疼的记忆从遥远的过去隐隐出现,满是铁锈的味道顺着鼻腔充斥着全身。

即使时间过去了很久,但每次想起来,就像是再次身临其境,甚至能回忆起那黑暗里,水滴落在铁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那是他第一次发现了哥哥的不对劲。

作者有话说:①节选自乌合之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