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都市异能>怪物(变态心理学)>第502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八)聊天室

他记得那是一天夏日的清晨,自己正在一栋新发现的老旧城堡里玩探险游戏。

他玩得格外认真,从阁楼翻到地下室,几乎每个地方都翻了个遍,忽然,他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在一片死寂又略有些可怕的地下室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那地下室大极了,足足有个小农场那么大,还堆满了杂物,蜘蛛网和尘土随处可见,还可以闻见老鼠死后的尸臭味。

F国有很多年代久远因修缮费用过而高荒弃的城堡,里面往往充斥着可怕又吓人的恐怖故事。

他探险的那间城堡有个令人寒毛直立的恐怖故事,传说城堡的主人是个有名的男爵,战功赫赫,威名一世。但他有个难以启齿的怪癖特别喜欢小男孩,尤其是五六岁软软嫩-嫩话都说不清楚的。

他挑选属地里的男孩,以收作仆人之名,带进他的城堡里,然后没多久,就传出那些男孩失踪的消息,等再发现时,这些孩子已经成了一具具剥了皮的血尸,全堆在城堡下面可怕的地下迷宫里。

到后来,一代又一代传下来,成为了可怕的吸血鬼男爵的传说。

阴森的地下室即使在白天,也一片昏暗,到处都是木头腐烂以及尿骚的味道。那黑暗的角落,像一张张怪物的巨口,等着人自投罗网。

他心跳得飞快,但依旧好奇心战胜了恐惧,于是他踮起脚尖,格外小心翼翼地朝声音靠近,同时他脑海里不停浮现那个可怕的幻想,总感觉下一秒说不定就会冷不丁撞上正在剥人-皮的男爵。

地下室下面有几间沉下地面的水牢,被带有锁链的木门锁住,现在锁链已经腐蚀,木门也腐烂了。

小舒墨顺着走廊挨个趴在地上探头朝下看,当走到最后一个地牢时,他听见了说话声,还发现有光线隐隐从地牢里透出来。

在空无一人的秘密空间,居然还有除开他的第二人存在。他浑身寒毛炸开,头皮也整个全麻了,忍着全身颤栗,他顺着钢梯爬了下去。下面更加黑了,在没有灯光的地方,完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小舒墨当时戴了类似矿工的帽子,不过是儿童版,养父专门买来给他用来探险。他把帽子上的灯调大了一些,圆形的光点投在黑暗里。水牢里的水早就干枯了,角落里挂着一些蜘蛛网,有锈蚀掉的锁链随意地摆放在地上,而在牢笼的尽头有一间小小的房间,灯光从红色的铁门缝隙里钻出来。

他跑到房门前蹲下身,感受着因为心狂跳而手脚发麻的感觉,偷偷趴在门板上,把眼睛凑到钥匙孔朝里看,接着,他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个人居然是哥哥。

哥哥就站在昏暗的角落里,穿着早上出门的时候褐色格纹西装,脚底踩着沾了灰的硬皮皮鞋,头发用喱水精心打整过,油亮地贴着头皮,高挑的身材打眼得几乎舒墨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他似乎比舒墨还要早发现这个秘密基地,早已经在地下室里有了自己的秘密小天地。这倒是不怎么稀奇,因为这栋城堡就在离他们居住的别墅不到两公里的地方。

那里布置了书架和椅子,还有一个快要散架需要靠着墙才能勉强撑着的沙发,上面铺着可供小憩的羊毛毯,角落里还放了一个小小的音响,正在播放歌剧。舒墨瞬间恍然大悟,原来那一惊一乍吓人的说话声原来全部来自这里。

舒墨大致看了一下周围,发现并没有什么可怕的男爵,大概是水牢里锈蚀的铁具特别多,所以他并没有在意异常浓郁的铁锈味。

“哥哥……”

“叽”的一声,漆成红色的房门被他推开,舒墨轻手轻脚走进屋里,歌剧里男高音正中气十足地飚一段高音,哥哥并没有注意到他。

此时,哥哥正全神贯注着手里的工作,没有发现周围多了一个人,他还在专心致志地摆弄手里的东西。那张桌子太高,舒墨无法看清他在做什么。他走近了一些,同时内心冒出一种微妙的刺激感,他既害怕又想要靠近。

油灯闪烁的火苗在墙上天花板上形成巨大的投影,使哥哥看起来瘦骨嶙峋,眼窝也有些深,本来就偏红的嘴唇显得更艳了,两只玻璃珠一般的蓝色眼睛散发着某种诡异的光泽,看起来就像传说中的吸血鬼男爵。

舒墨本来想偷偷过去吓哥哥一跳,可当他走到桌子下时,那股浓郁又熟悉的铁锈味,像是击中他回忆里最黑暗的一处,他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下一秒,在靠近抬头的瞬间,他吓得惊叫了一声。

哥哥手中动作一顿,低下头,这才注意到了他,然后朝他扯开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哥哥双手都是血,桌上摆着一具血糊糊的东西,透明的血色薄膜下还有神经在痉挛。等小舒墨视线触及到旁边毛茸茸的灰色皮毛,才发现那是被剥了皮的野兔。

而桌子旁边还摆着两个叠起的笼子,最下面搁着一个透明的塑料箱子,里面分别装着野兔,仓鼠,蜥蜴,在哥哥脚下则放着一个齐腰高的大桶里盛满了血液和内脏。

这是在做什么?

为什么要剥掉兔子的皮?

舒墨大脑一片空白,感觉双-腿被定住了,浑身动弹不得。

注意到舒墨的时候,哥哥却没有慌乱,好像很正常,他脱下乳胶手套,但手指还是沾了血,他朝舒墨伸出来手,舒墨朝后仰起头,想避开那双带血的手,却被哥哥一把搂住了腰抱了起来,好像非常无奈地叹口气,自言自语地说:“你太淘气了,怎么能自己跑到这里来?”

小舒墨一下心里忐忑起来,他害怕被责怪,因为养父说了很多次,隔壁的城堡年久失修不要过去,但正处于七八岁好奇心重得厉害的熊孩子,破坏规则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哥哥把他抱到一边的沙发上,舒墨决定转移话题,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指着桌子用天真烂漫的语气问:“哥哥,你在做什么?”

哥哥的身-体有瞬间的僵住,他的目光转向桌子,从桌子上缓慢地转移到笼子上,他像木偶一样两眼冷漠地望着那些尖叫的动物。

随后,他的目光里出现了一点针尖大的光,那点光渐渐扩大,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他勾起嘴角:“墨墨,你爱哥哥吗?”

小舒墨仰着头,有点害怕,还是硬着气点点头:“爱哥哥,最爱哥哥!”

哥哥嘴角的笑意加深了。

小舒墨看着他,突然想起来那个剥小孩皮吃小孩的恐怖男爵。

“我也爱墨墨。”哥哥回应着。

接着,他望着不远处的兔笼,动作轻柔地一下一下按着舒墨的手臂,轻声说:“墨墨,我们来玩一个小游戏。”

说完,他一把从笼子里抓出一只兔子,在一串“吱吱吱”的惨叫声中,他把兔子放在舒墨的怀里:“可爱吗?”

舒墨摸着兔子柔-软的毛,点点头:“好可爱。”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预感了什么。

哥哥朝他微笑,伸出双手,一只手按住了兔子的身-体,一只手扭紧了兔子的脖子,手下的兔子拼命挣扎、扭动着身-体,此时他睁大了眼睛……

“舒墨?”

容铮忽然喊他。

舒墨一愣之后,深深吸了口气,他晃了晃头,把记忆甩到脑后,对上容铮疑问的目光时,他笑了笑:“我在想,怎么和你说,后面的事情,有些复杂。”

容铮把冷水倒了,重新换了一杯热的:“喝点水。”

舒墨点点头,他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随后取下眼镜,揉了揉发胀的鼻梁,继续说:“说我养父吧,他比我妈大18岁,是一名非常有名的医学博士,刚开始在大学任教,后来自己开了一家生物医药公司。这家生物医药公司在短短十年里,凭借几项专利,就成了F国里支柱性企业,生产的药品在全世界流通……在我过去的一年后,在一次偶然中误入了地下研究所,那间地下研究所有点像地堡,而我在里面,发现了一些可怕的事情……我看见了很多人类流产的畸形胎,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动物……他们在做一些实验,涉及人体改造,甚至还有生化武器……”

听到这里,容铮不由得坐直了身-体。

“在我十二岁的时候,他们已经生产出了一些可怕的东西,我记得当时我养父接了一个电话,情绪激动地说要摧毁那个东西………就在我养父决定摧毁的第二天,我和我哥就遭到了绑架,有人想要那个东西……

“我哥本来精神很敏-感,一遇到绑架,他就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就在车上,他就开始不要命地发疯起来,和那群人拼命地扭打,然后司机的头撞在车门上,昏了过去。

“昏迷之前脚使劲踩在油门上,随后车撞在电线杆上……天旋地转……车翻了,汽油漏了一地……我哥用尽全力把我朝车外推了出去,我想回去找他,但他的腿被座椅卡住了……那是个干燥的夏天,很快我看见汽油燃起了火苗,接着,就爆炸了,我哥就死在了那辆车上,和绑匪同归于尽。”

容铮皱紧眉,心里一阵起伏,没想到舒墨绝口不提的哥哥,原来里面有这么沉痛的过去。

好像所有的灾难和痛苦,都同时降临在了舒墨一个人身上。

他怎么能熬得下去呢?

“只有我活了下来。”舒墨轻声说,“其实他可以活下来的。只是他彻底疯了,精神崩溃,他的灵魂……早就困在了多年前的那个村子里,他拼命挣扎逃脱,可是没有用。他像野兽一样用牙齿和四肢和那群人撕打……但是身-体本能还记得要保护我,救下我,就像我妈最后交代的,要他保护好我……也许死对他来说,是某种意义的解脱。”

“我哥没了后,受了太大打击的我终于精神崩溃……那张照片,就是那时候拍的,那是我养父他自己的精神医疗院。而我养父大受打击,彻底关闭了地下堡垒,那个武器,也最终被销毁……”

舒墨语气平静地描述着,杯里的水同时见了底。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说:“我哥哥,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父母死后,在陌生国度,我和他相依为命,一直在保护我,教导我,给予我所有的爱。他对我来说,即是哥哥,也是老师,还是父亲。为了纪念他,我要求做了瞳孔变色手术,这是一种在国外很流行的整容手术,可以改变眼睛的颜色……”

容铮一愣:“这么说……”

“对。”舒墨说,“那个人,他也做了这个手术。”

容铮紧紧皱起了眉,如果这种手术在国外很常见,那碰巧的可能性很大,但这个人对舒墨紧缠不休,加上在研究所里弄出的照片,很明显这人一直在观察舒墨。

还有……

在决定武器被摧毁的第二天,对方就得到了消息决定绑架,还能准确地伏击两个继承人,这里面肯定有个通风报信的人。

这个人,和R之间是否有所关联?

容铮:“……这个内鬼,查到了吗?”

“我怀疑,”舒墨敲了敲桌子,一顿之后,说,“当年透露信息的,是我哥哥。”

容铮倏地一愣:“怎么可能,他不是……”

“他可能是不知情情况下说了出去,没想到会招来杀身之祸。”舒墨苦笑了下,然后声音有些干涩地说,“其实……我哥哥,他有个网名,叫做‘Rabble’。

容铮立刻反应过来:“乌合之众?”

“嗯。”舒墨点了点头。

“我哥哥,是个很聪明的人。”舒墨犹豫了下,然后说:“他在洞察人心上,非常厉害,这样的人非常擅长做领袖,更何况,他还有些……疯狂。”

舒墨提起哥哥的情绪明显有些不同寻常,不像童年那样痛苦的心理创伤,说得断断续续,显然是在隐瞒什么,容铮估计这和舒墨一再强调的“疯狂”有关系。

舒墨的哥哥,那个和他同样处在那样极端的环境下,却是最危险的青春期,他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疯狂”的事情?

而和哥哥在异国他乡相依为命的舒墨,又会见到何种“疯狂”的事情?

会不会他一直对当年的事念念不忘,所以想要报仇,从而想要偷出那份“武器”,却没想到中途出现了变故……

“我怀疑,他私底下成立了一个什么组织,或者说,某种宗教……,因为我童年的懵懂回忆里,有和哥哥一起参加集会,而那个集会里的人对他非常尊重。

“不对,应该说,比起尊重,更像是崇拜。那些人好像都是和我们一样,遭受过严重心理创伤的人,在集会里想要寻找心理安慰。而我哥建立那个组织的目的,绝对不纯,他们会时常搞一些动物献祭,甚至做一些暴力的事情,像是点燃谷仓,集体服用可以导致幻觉的植物……

“我记得我问过哥哥,他为什么要搞这些,他告诉我,他是为了以后做准备……这个以后……到底是什么?后来我在接受治疗的时候,不停接受催眠,回忆起了过去ji会的片段,他反复对我提起父亲的死……后来我越来越怀疑那场绑架,意外事故,我哥的死……一切都太可疑了,所以我想去调查,到底怎么回事……”

说到这里,舒墨叹了口气,遗憾地说:“可惜我治疗花了整整一年半的时间,等我被允许可以出院的时候,发现哥哥生前重要的遗物日记本,电脑硬盘,部分书籍和手稿,都被人偷走了。”

容铮眉头一皱:“偷走了?”

“是。”舒墨点头,他以一种不确定的语气说,“这是我更加肯定我怀疑的地方。我猜有可能我哥哥留下的遗物里,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像那些人名单,当年绑架计划的真相,他到底想要做什么。还有可能,那些人把我哥哥当成了一种神来崇拜,可能偷过去遗物想要复活他之类,类似邪-教那种,也说不定。”

容铮听到这里,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所以你才提出那条雇佣兵的想法?你认为那个自称R的黑客,其实是你哥哥组织成员?而他们以R自称,是因为你哥哥的名字‘Rabble’”

舒墨十指交叉:“是这样。”

容铮又疑惑起来:“那为什么,那个R,不,那个黑客,要故意弄成和你一模一样的眼睛?也是为了纪念你哥哥吗?”

“有可能,这并不是多难的手术。”舒墨略微停顿了下,随后长长吐了口气,露出一抹苦笑,“但是我觉得,比起这个,他们更想要替代我。”

容铮一时没听明白:“取代你?”

“那群人恨我夺走了我哥的生命吧。”舒墨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们认为,我不配做我哥的弟弟,不能继承他的思想,所以想要剥夺我的身份。”他顿了顿,看了容铮一眼,“包括发给你的那些短信,就是为了剥夺我的幸福。大有因为你剥夺了我的爱,我也要你一辈子不幸的意思。”

容铮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他臆想过无数种理由,从没想过居然会是这么幼稚,像一群小孩抢玩具我得不到,就毁了你。

“你是不是想问,如果他们是奔着我来,为什么我却好好的坐在这里?”舒墨摇了摇头,手指尖轻轻戳了下桌面,思索一会儿,他抿了下嘴,“或许是,他们有更重要的目的。”

容铮眼角一跳:“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为什么不早一点,或许再等一等?”舒墨手撑着下巴,目光扫过阳台到街头几个被风吹歪了头的监控摄像头,最后落在桌上的手机上,“首先,我国拥有全世界最大的视频监控网,无论是私人还是公共设施,已经能做到城市全覆盖。想象一下,如果能黑进这座城市里所有监控,以及电脑还有手机摄像头,那所有人的信息将会完全透明。获得个人信息,让个人隐私完全暴露,人们的喜好,厌恶,选择……赤-裸裸毫无保留地横陈在眼前。不夸张地说,得到一个人的信息,就可以达到对个人的控-制。如果是得到成千上百万人的信息,那就能实现对这些全部人的控-制。”

“还有,这些年来,国内的网络日益发达,尤其是手机,民众普及率极高,现在人们只要拥有手机就能上网,各大社交网络做舆论导向趋于成熟,而且网上的话语权已经强大到可以颠倒是非、操作舆论以到达自身目的的行径,也就是所谓控-制思想在潜意识中你认为对的事情,并找到充足的理论加以证实,然而实际上,你只是利用情感绑架了理性,让理性去遵从情感,无意识地受人控-制。其实这就是标准的精神控-制。”

容铮头皮一阵发麻,网络的不安全性早就随着它的便利深-入生活,大量个人隐私泄露,最常见的是诈骗和推销轰炸,而如果有不法之徒想利用这些隐私,常常会发生更极端的侵-害行为。

这些年来发生多起和网络相关案例。最常见的是受害人在网络平台发炫富视频,同时事无巨细地在网上分享个人信息,无意识里泄露了自己的居住地、工作地点还有自己的作息时间,不法之徒根据这些信息,在受害人下班途中潜伏,随后绑架谋取财务,而往往为了不暴露匪徒身份,受害人常常会面临被撕票的命运。

然而这不是让容铮感到最不安的,最不安的是有人企图操控网络,对所有人进行精神控-制,因为这样,很有可能制造一支肆意妄为可怕的军队,就像……就像当年那村子里可怕的村民……

想到这里,容铮忽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那双跟着他随时随地如影随行的手好似突然之间,透出了本来狰狞的真面目。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交织成了密不透风的巨网,带着铺天盖地的架势,要把所有人都吞了下去。

“网络才是Rabble最擅长的地方,这些年来,他们身处世界各地,却可以通过网络,朝国内传播思想培养自己的信徒,通过洗脑式集中传播思想,从而达到精神控-制的方法。可也很快发现,这种培养信徒的方式,并没有所谓的成瘾性。在遇见核心观点不一致的情况下,招致来的理论分析,推翻言论的绝对证据,会是他们致命的弱点。于是他们想到了另一个办法精神虐待。”

容铮一愣:“怎么做到对网上的人进行精神虐待?”

精神虐待是生活中常见却不引人注目的间接暴力,诸如在家庭学校遭受到的语言、行为上霸凌,同时也是邪-教、传-销等组织常用技巧,利用特殊封闭环境,挑选过滤,再诋毁自尊心,破开个人人格,强力灌输思想,期间不停从而达到洗脑控-制的目的。

“其实很简单,”舒墨说,“洗脑和精神控-制不一样,洗脑常伴有暴力辱骂手段,去贬损人格,灌输非理性的思维,如果是逻辑性很强,自我意识很坚定的人,很难受到控-制。而精神控-制则是,在你认为你绝对保持清醒并有主观意识的时候,你所做的每个决定,每个情绪波动,脑海中每个想法,都受到其他人的影响,其实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植入其他思维方式。”

容铮:“听起来,就像广告一样。”

“有区别,广告是有竞争性,而精神控-制,往往是一言堂。他们看似包容,获得他人同理心,在获得认同感后,在从细微扭曲他们意识。”

容铮问:“就算聪明人也一样吗?”

“他们恰恰最喜欢爱争论的聪明人。”舒墨眯起眼睛,“先从和聪明人争辩,获得他们认同,然后从个体转化为集体,剥夺原由个性的思维批判体系,使他们变得随波逐流,很容易受到其他人的影响。当然这种转换都是不经意缓慢的,受到控-制的人丝毫不会觉得自己受到蒙骗,反而为了保持绝对权威,会情绪激烈地对抗其他思想,变得越来越戾气,负面情绪越来越重,甚至会影响生活。这种思维模式,是不是乍听起来有些耳熟?”

舒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手机屏幕,立刻十几条app更新的铃声同时响起。

这声音在宁静的深夜响起,乍听起来,有些诡异。

容铮深吸一口气,靠着椅背坐直了身-体:“就像我们一直以来经历过的。”

“是。”舒墨点点头,“从纪录片杀-人狂起的五起案子,起初都是通过网络争论引起对警方的争议舆论。而每次言论都越来越过激,罪犯的行为也不断在升级。看起来就像,有人在利用极端事件案例,引起网络民众注意力,在收集到一定热度后,开始引导舆论,收获热衷、赞同的‘粉丝’。”

“在传播观点的同时,去影响这些人的独立思维,把个人色彩浓重的主观思想成功转化为集-体-主-义思想,随后对这些粉丝展开精神控-制,让他们在每次遇见别有目的的极端事件的时候,都能按照他们所希望的方向去思考、去辩论,从而影响更多的人。即使极个别出现‘醒悟’的情况,也无所谓。一粒沙无法影响整片沙漠,个人孤立的声音是无法撼动人群的。”

容铮眼角突突直跳,他推开桌子,伸手去摸烟盒,说:“我想抽根烟,就一根,可以吗?”

“那就一根,”舒墨看他一身浮出表面的焦躁,难得同意了,还拿起打火机给容铮点燃,抬眼打量着容铮:“你有什么想法?”

容铮也看他:“你认为五起案子都和他们有关?”

“是,我还认为,那些所谓的连环杀手,是他们故意透露给我们。就像阁楼里意外发现的录像带……”舒墨也拿了一根烟,在桌角轻轻磕了磕,“这我一会告诉你,我为什么这么想,你先说说你的看法。”

容铮吐出一口白烟,随着舒墨话题的深-入,他已经从先前舒墨悲惨的童年脱离出来,顺着他的话回忆起一直盘旋不去的疑问,他思路一再转变,到现在,舒墨给他了一个全新的想法,他既震撼,又内心充满了疑惑。

他把手在桌上敲了敲,接着,略有些迟疑说:“大想法没有,只是听起来感觉……我们也在无意中成为‘帮凶’先是汉斯建立专门研究连环杀-人犯的研究机构,然后境内突然出现轰动的连环杀-人犯案件,于是上面为了安抚民心,成立了专门争对连环杀-人犯的特殊案件调查组,随后每次朝我们抛出一个类似李悠然那样的怪物,撒下一些疑惑点,引我们抽丝剥茧去调查案件,去揭露出背后更大的势力。好像每一步我们都在推波助澜帮助他们完成精神控-制。”

舒墨推了推眼镜,接他话:“你发现没有,每次揭露后,都牵扯到关系民生的大企业。失业、小型公司破产、股价波动……社会产生动荡,公权力信誉受损。”

他沉声说:“尤其是4月15日那天,R化身为正义的审判者现身,朝公众展示了强大的能力和人格魅力,而冬宁直接当着全世界的面,揭露了孙周兴和当地政-府有不可告人的勾当,让整个欲海市包括平川省,社会矛盾值达到顶峰。”

容铮皱了皱眉,他深有同感。

表面上他们抓住了罪犯,还老百姓一个安稳生活,实际上警方的形象越来越糟糕,民心离他们越来越远。

舒墨仰面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原地转了一圈,轻声说:“长久以来,是不是还有一种感觉……或许……我们所有人我、你、调查组的每一个成员都是他们精心安排,我们早就在他们的精神控-制之下。”

“他们到底是要做什么。”容铮夹着烟站起身,头疼地一捋头发,“‘正义审判’、‘挑衅公权力’‘引导社会舆论’‘制造恐怖袭击’他们是想要颠-覆-政-权,统治世界还是怎么样?”

“他们没那么大的野心,也嫌麻烦。”舒墨摇头,笑了一声,“只是有非常大的欲-望,不止是对钱的,对猎奇事物的好奇,对操纵人心的满足。你应该听说过,R在多年前制造的那起‘神迹’吧。”

容铮停下脚步:“多米提起过,R曾利用黑客技术,阻止了一场战争,从此声名鹊起。”

“或许他们在那次行动中尝到了甜头,挑战了世界最大的权威,获得了胜利,赢得了名望和掌声,但那点甜头不够满足,没法让他们暴露在闪光灯下。所以想在这一次,彻底出现在世人面前……记得我刚来的时候,有很多争议,很多人说我资格不够、走后门,他们说的没错,我是小小地利用了廖城嘉,在他面前装作有野心的五好学生,帮我用他的人脉疏通了一下,但其实我就是冲着他们来的那时候我就确定一定是他们!”

容铮抽烟的动作一停:“你这么想的依据是什么?”

舒墨吸了两口烟,又揉了揉鼻梁,沉默了一会,斟酌着该从何说起:“……我刚出国的时候,因为语言不通又遭父母双亡,还有那个村子人给我带来的心理阴影,本能有些怕陌生人,对世界充满了不信任感,经常寸步不离黏着我哥。

“我哥和我差不多,生活中没有朋友,于是在网上认识了一些人。我曾经偷偷看过我哥的电脑和日记本,当时他认为我年纪小还不认字,对我没有防备,密码都设置我的生日,所以我很容易就能破解他的电脑,去看他上过的网站,和那些人的聊天记录。”

容铮有些惊讶。

舒墨读懂他的表情,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在那种敏-感的时间段,深怕自己唯一的哥哥被人抢走,所以想要监听查看他所有秘密,应该很常见……哦,我忘记了,你是独生子,应该不明白。”

容铮:“……”

他听到这,很想要反驳一下,自己认识的非独家庭,兄弟姐妹常常都打得头破血流,很少有感情特别好。但转念一想,舒墨当时童年遭遇,这种状态应该才算做正常,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心里难受了起来。

舒墨不知道他短短时间,心理活动如此频繁,接着前面的往下说:“还有一点,那时候我没有朋友,唯一能说话的只有他,既害怕他把我当做累赘,又担心他会和我母亲一样自杀。那段时间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他房间看他在不在。如果一时找不到他,我就会吓得狂哭又尖叫,直到他再出现在我面前。后来他需要去学校上课,一走就是七八个小时,这让我非常不安,才偷偷摸摸地去查看他的东西。”

“那天我哥晚上要参加一个聚会,因为时间太晚我睡着了,他没有告诉我,我半夜做了噩梦尿床,哭着抱着床单找他,结果却发现他没在屋里……我心一下就慌了,感觉手脚跳跳地发麻,脑袋嗡嗡响。我从楼上爬到楼下挨个房间找,当我找到书房的时候,却意外发现里面有光透出来他的电脑竟然没有关。”

舒墨深深地吸了口烟,仿佛随着言语的深-入回到了那个夜晚。

“他的书房一直是禁-区,除开他本人在的时候,其他时候都不准别人进去,就连清洁也是他自己打扫。我偶尔进去,也被要求只能坐在自己的小书桌上看书。而那天,房间不仅没有锁,电脑也还开着,估计是走的太急,忘记锁门。

“我从小好奇心就重,注意力也不集中,很快被书房吸引了,对他消失的恐慌也顿时去了大半,偷偷摸摸钻进他的书房,坐在电脑面前,发现那是一个聊天室。”

“那时候的电脑还很老旧,用的是CRT显示器,聊天室全是英文,没有自动翻译阅读的程序,看起来很难懂,不过书桌上有一本翻得卷边的中英文翻译字典,于是我对照上面的字母,顺着查,突然发现其中一个词是‘suicide自杀’。”

容铮观察着他的神色,突然问:“那时候你多大?那么小就会用字典了,能认字吗?”

“六七岁。”舒墨看了他一眼,“这很稀奇吗?小萝卜认字也没看你惊讶,我小时候是我妈在带,她受西方教育影响很深,从四岁开始就教我认字,在六岁的时候,已经能阅读很多杂志报纸,那时候我最常用的书籍工具,就是字典。”

见容铮没有其他疑问,舒墨拿起烟轻轻晃了晃,抖落掉烟灰,继续说:“听我说了那么多,你应该明白,‘自杀’两个字对我而言格外敏-感……我爸的死,官方定义为畏罪自杀,而我妈是当着我的面自杀。‘自杀’这两个字就像是我命运里阴魂不散的魔咒,一下就让想起我妈当时惨不忍睹的死状,下意识第一反应觉得我哥也打算自杀。我急得满头大汗,无奈自己看不懂更多的字,便手忙脚乱地跑到养父房间,却发现他也不在,只好跑到一楼的佣人房间,把不懂英文的女佣叫来,帮忙打印了那张聊天记录。”

“后来我把打印出来的聊天记录藏了起来,还特别嘱咐家里的女佣要注意刀具利器,不能给我哥自杀的机会。那段时间我就跟小尾巴似的对我哥寸步不离,只要他不在我的视线里就非常不安。可他的表现很正常,没有我妈死之前那种歇斯底里,我甚至还问过他,有没有想死的想法,他第一反应是我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还反过来要求我见心理医生。

“后来他跟我一再保证,不会随便丢下我自杀,我才慢慢重新放宽心,我想总不能抛下我一个人。但关于那晚看见的关于自杀的词,一直埋在我心底阴魂不散,于是我想了个办法,故意把里面内容切成两个两个的短词,跑去问身边人,在花了近一个月时间后,我终于拼凑出了完整的对话。”

舒墨这时抬手抓了一下头发,轻轻呼了口气:“我对于那些对话到现在都很清楚,那张聊天记录就在我在F国房间的木地板底下,在我离开之前,还拿出来看过一眼。那上面的第一句话是

‘最后她从屋顶摔下去,报纸上写的自杀。’

‘有点可惜,她的头发和眼睛,让我想起我妹妹的芭比娃娃。’

‘我留了照片,你可以收藏在你的收藏品里尽情怀念她。”

‘等等,你留了那种东西,万一被人怀疑了怎么办?”

‘我们动了手吗?我们什么也没做,是她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不是吗?’”

‘对啊,从始至终,我们什么也没做。’

我当时看了这些对话,觉得他们可能在谈论一个女孩的意外事故,但他们谈论的内容,却莫名让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搞不准是真的,还只是青春期少年的妄想,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听见我养父提起,我哥哥就读的那所学校里,有个金发碧眼的女生,因为和父母吵架想不开,跑到学校的屋顶跳楼自杀了。然后我听见我哥说了一句只有我和他能听见的话‘或许,她是被人推下去的。’”

这时,站在桌前的容铮,忽然感觉有一股凉气吹在了脸上。

舒墨感到一阵口干舌燥,他抿了口水,继续说:“当天晚上我做了噩梦,梦见自己站在学校屋顶的边缘,旁边站着一个女孩,她的头发被风吹起,我只能看见模糊的面貌,还不等我靠近,突然一只手出现,把她直直推了下去,我一下吓醒了,从那天开始,我就怀疑起我哥,认为他和那女孩的死有关系。

“但无凭无据,警-察也给出了最后的侦查结果,认为的确自杀无疑,可一想起那个聊天室,就非常不安。于是我偷偷开始做起调查,趁我哥离开后,就偷偷上他的电脑,发现里面的内容越来越可怕。”

“他们开始策划一些恐怖的东西,像是建立一个没有道德和法律拘束的网络黑市,贩卖一切可以贩卖的东西,那里面可以解放人类最邪恶一面。”舒墨说到这里,顿了顿,突然问容铮,“你记得阁楼里突然发现的录像带,那些录下专门狩猎女性,囚禁,强-奸,虐杀的视频吗?”

容铮放下手中的烟,拧起眉问:“纪录片那个?”

“嗯,”舒墨点点头,“其实,当我在网上无意间看到那些视频的时候,我一下回忆起他们当年谈论起搭设网站的话‘聊天室免费提供,直播的时候可以和观众互动’……‘每只猪都会标上价格,他们的心肝脾肺肾,肠子也不要浪费’……‘总要给参加者一些甜头,如果没钱,那可以时常搞一些投票。’……‘把猪卖掉给人处理是很好的主意,但处理尸-体很麻烦,稍不留神会引起注意’……”

“猪?”容铮记得在纪录片里,于彬专门称呼那些被他抓住的女人是猪,也因为这个称呼,舒墨提出凶手不是他儿子于文海的想法,难不成他们谈论的猪也是人?

一种荒谬感油然而生,这段聊天记录就像是在商量构建一个供全世界变-态游玩的乐园,把人当做畜生一样贩卖。容铮倒抽了一口凉气,觉得整个背脊都凉透了,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你当时在网上看见那段视频,认为视频里的人很有可能和当年聊天室的人有关系,所以你才千方百计想要加入特殊案件调查组,想要查清楚他们的身份,是这样吗?”

“差不多。”舒墨曲起手指用力敲了下桌子,轻轻抿起了嘴角,“我从他们聊天过程,看出他们这些人非常狂妄,极度自我,拥有反-社-会人格,同时又精神变-态。”

说到这,他厌恶地眯了下眼睛,鄙夷地说:“但在生活中却是常常受欺负的小可怜。懦弱不起眼,经常抱怨被生活里的某个人不怀好意对待,想要把这个人当成下一次的‘猪’,在幻想过程中把他们明码标价。他们在社会中属于典型的‘边缘人群’,却又天赋异禀,聪明过人。他们是典型的自由派和无政-府主义,却又异常孤独。他们有急切寻找志同道合的人并做自我宣传的愿望,因此设想了许多寻找‘同伴’的想法。

“但我一开始没放在心上,曾一度放宽心认为,那不过是一群极端的中二高中生妄想,毕竟是连科幻小说也不可能的场景。直到2003年美国军方研发出了可以匿名身份的TOR,2009年1月3日比特币诞生,全让一切不可能成为可能,所以我认为他们已经制造了这样的一个乐园”

“等等。”容铮突然打断他的话,“你哥哥是在什么时候去世的?”

舒墨眼角不明显的一跳,放在桌子的手轻轻握了起来:“八年前,2007年。”

作者有话说:①节选自纽约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