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简没理由拒绝江砚,生气不宜太久,太认真反而显得他有多在意似的。他们在电话里约好了碰头的地点,江砚提前打预防针,说有可能被狗仔拍到,问他介不介意。

  并非第一次出门约会,陈简以前没听他提醒过,看来这几天形势比较严峻——这么严峻还敢出来鬼混,实在不是“心大”二字能形容的。

  陈简隐隐觉得,除了“江郎才尽”能戳到江砚的炸点,其他所有言论他都不在乎。

  挂了电话,郑成都敲门进来,还是讲上次顾家撤资的事。这件事对陈简的影响不算太大,也并不小,工作还好说,心理上很不好接受。

  如果顾家摆明了与他断绝生意往来,他一定没有二话。可顾夫人的意思却不是这样。

  陈简当时忙于应对,无暇想太多,现在能猜到他们这么做的初衷了,大概是想提醒他,让他不要“忘本”,这些年来,顾家始终认为,陈简年纪轻轻能做到今天这般成就,全赖他们的支持,在社交场上也的确这样宣扬过。

  那些话一句不落,原封不动地传进陈简耳朵里,碍于顾青蓝,他从不在意,而且作为后辈,被长辈提点几句也没什么大不了,他根本不把那些流言放心上。

  可现在看来,顾家颇有点没完没了的意思。这次是撤资,他若不就范,下次又会怎样呢?

  陈简并不忧患未来,没人能威胁到他,可难免感到厌烦。他从小到大,真不知犯什么命,在家事上总是不顺心,与其说享受长辈的关照和支持,不如说承受漠视和打压。连带着家庭这个本该温暖的字眼,都让他心灰意冷,一点再成家的想法也没有了。

  郑成都汇报完工作,见陈简脸色不好,犹豫了一下,提醒说:“陈总,过几天夫人办生日宴,您还没准备贺礼。”

  夫人是指陈简的后妈。

  “和去年一样。”陈简说,“你看着准备就行了,反正她只喜欢贵的。”

  郑成都假装听不出他口吻里的嘲讽,恭恭敬敬出去了。

  陈简的心情却更不好,他一年回家的次数有限,最近一个月回两次,严重超标,但是表面工作还是得做。

  就在这种烦得头顶冒黑气的情绪下,陈简熬到了下班。几乎时间一到,他手机立刻响了,江砚充满朝气的笑声隔着一层电磁信号,略有些失真:“我在你公司楼下。”

  陈简听了这话简直佩服:“你不是说有狗仔拍?这么明目张胆过来没问题?”

  “我没开自己的车。”江砚说,“快来,等你下班好久了。”

  语气仿佛抱怨仿佛撒娇,听到人耳朵里是愉快的。陈简终于发现,江砚身上似乎有一种很能影响人的气场,只要和他在一起就被他的节奏牵着走,完全顾不上烦心别的事了。

  陈简随手整理了一把桌上文件,推开办公室门往外走。

  外面的Jenny打招呼:“陈总慢走。”

  陈简一手拿手机,冲Jenny点了点头,示意她也下班吧。Jenny早已收拾好,跟在后面等电梯。

  陈简对电话说:“什么时候过来的,等多久了?”

  江砚:“打完电话就过来了。”

  陈简一愣:“……你在开玩笑?”

  江砚适时地发出一阵笑声,并不言语,那沉默显得有些意味悠长。

  “……”

  电梯来了,陈简收起手机,回头,这才发现Jenny站在自己身后。不知道刚才的通话有没有被她听见,不过无所谓,不影响什么。

  到了楼下,雨还没停。陈简走得急,出来时忘记拿伞。Jenny今天中午遭他一顿批评,有意表现自己,殷勤地撑开伞,举到陈简头顶。

  “……”

  陈简比她高得多,即使她穿了高跟鞋也要垫脚。况且她一个女孩子,那模样实在没眼看,太狗腿了。陈简无奈,瞪了她一眼:“你自己撑吧,别冻着了。”

  Jenny讪讪地收手。就在这时,门口开过一辆车,稳稳停在他们面前。

  漆黑的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容光照人的脸,冲他们灿烂一笑。

  陈简上车,车子再次发动,在雨幕中绝尘而去。Jenny目瞪口呆,过了半分钟才回过神,发出一声后知后觉的尖叫。

  ……

  “你想写什么歌?”

  餐厅不方便去,江砚想吃陈简做的饭,绕了一圈又来他家。听了这问题,原本站在厨房门口玩手机的江砚抬起头,眼睛忍不住往陈简身上瞟。

  陈简换下了西装,一身家居服,甚至穿了件围裙,在那儿切菜。江砚简直不敢多看,怕自己犯罪,但是眼神一旦黏上去就收不回来了。

  “想写小黄歌。”江砚口吻一本正经,从背后搂住了陈简的腰。

  陈简本意是嘲讽他,谁知道他这么会顺坡下驴,顿时有点不知说啥才好。没想到,江砚竟然是认真的:“我上次发过试听,就是那首,鉴于用中文太露骨,怕被和谐,也不适合在公共场合播放,我写了法语歌词。”

  “……”陈简十分佩服,“你会法语?”

  “我小时候在法国长大的。”

  “那你中文不错。”

  “……”

  江砚笑了一声,抱着陈简的手并不敢乱摸,怕他菜刀切到自己手指。可又不想放开,就这么抱着,两人粘一起了似的,陈简走到哪儿他跟着挪到哪儿,不嫌烦。

  过了一会,江砚突然问:“陈总,你现在喜不喜欢我啊?”

  “不喜欢。”陈简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态度简直冷漠,江砚一口血呕成内伤。陈简在水池里冲了手,转过身来,冰凉的手掌伸进他衣服里,江砚一激灵,听陈简说:“喜欢和你在一起。”

  “……”

  不等江砚反应,又说:“和你在一起比较轻松。”

  江砚一向很懂潜台词,并不把这当情话,他自动理解为陈简的生活特别压抑,需要放松。虽然事实差不多如此,不过还是有一点微妙的偏差。

  江砚松了手,意思是不碍事,叫陈简专心做饭。

  陈简叫住他:“苏凉的事你还要问么?”

  “我知道。”江砚说,“我问过谢总监了。”

  陈简一愣:“问他干什么,怎么不问我?”

  “哦。”江砚冷漠地说,“微信干什么又拉黑我,怎么问?”

  陈简:“……”

  “你以后和他没关系了对吧。”江砚变脸极快,一笑起来春风拂面。

  陈简点了点头。

  “那就行了,不想问,扫兴。”

  陈简擦干了手,捧起江砚的脸亲了一下:“你这周六有时间么?”

  江砚问:“什么事?”

  陈简说:“我后妈过生日,我少个伴,带你见家长。”

  江砚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你说什么?”

  “带你见家长。”

  陈简重复了一遍。

  江砚愣愣地:“见家长?”

  “嗯。”说着这么劲爆的话,陈先生竟然保持冷淡的神情,仿佛事不关己,“不仅家长,可能还有亲戚,还有……朋友们?”

  “……”

  江砚不能领会为什么说到朋友时要停顿一下,他顾不上细节,心里有点尴尬:“我可以拒绝么?”

  “不可以。”

  陈简干脆利落,说完回身炒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