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去”这种字眼总是能给人一种美好的想象◎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划开屏幕,堆了十几条消息和未接来电。程堰看了眼,没打开也没回复,索性关了机,世界重归安静。

  呼吸之间,风载着丝丝缕缕桃子味的清香,在半空中打了个滚,扑在他面前。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被身边人不知不觉间贴满了无所不能的标签,习惯性保持优秀,习惯性接受别人求助的目光,哪怕这个领域一开始他并不擅长。

  但这些年里他一直都保持得很好,没有让人失望过。

  没想到会在今天,会受到眼前这个乖得连话都不敢大声跟他说的小姑娘的关心。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人在密闭的丛林中踽踽独行,忽然从远方飘来一片柔软的羽毛,狠狠地撞在软肋上。他抚着心口,侧身垂眸看着坐在他边上的喻婵。

  她今天的头发没有扎起来,一整片像绸缎一样,轻盈地披在肩头,垂下的发尾在后背和半空中来回试探,还有一部分被风拉扯着,轻飘飘地拍了拍他的肩头。阳光散在她脸上,给那抹红唇涂上了层清透的光泽,像颗莹润的果冻。

  程堰收回视线,心里仿佛被那片柔软的发梢划过,痒痒的。

  “学长,”喻婵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放在程堰掌心,“你吃饭了吗?”

  “饿了?”

  程堰撕开包装纸,把裹着糖霜的糖果扔进嘴巴,牙齿咬得嘎吱作响,糖果正中央薄荷味的果酱缓缓在口腔晕开,舌尖仿佛邂逅了一个清凉的夏日。

  以前不知道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说甜食会让人心情变好。当时他对这种说法没少嗤之以鼻,但现在看来,书里的话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喻婵摇摇头,放在腿上的手指尖微微泛红:“我知道一家火锅店的味道很好,等晚上要一起去尝尝吗?”

  “一起去”这种字眼总是能给人一种美好的想象,在那一刻,至少程堰被这三个字说服了:“好。”

  “我这就查地图,待会儿找最快的路线过去。”

  喻婵喜出望外地掏出手机,眉梢间满是笑意。

  人在饥饿的状态下会更容易焦虑和疲惫,喻婵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绞尽脑汁想了想以前哄喻柏的方法,好像只有给出一颗糖和带着他去吃好吃的这两种。

  不管有没有用,喻婵还是想尽力试试。在程堰满身的耀眼光芒之下,她的那些喜欢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所以,她只能拿出所有东西,哪怕口袋里只有一颗糖,也会全部给他。

  渺不足道,但聊胜于无。

  程堰想起以前扫过一眼的课表,舌尖抵着上颌,兴味盎然地拖腔带调问:“小学妹,我记得你们班今天下午明明是满课,怎么你现在在这出现了,好学生也逃课吗?”

  这话问出去,好久都没等到喻婵的回答。

  右侧肩膀忽然一沉,程堰侧身垂眸,疑惑地看过去,肩膀上靠过来了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

  意识到不对劲,他迅速敛去眼里的那点儿不正经,转过身查看喻婵的情况。大概是动作幅度太大,喻婵的头失力地从他肩头滑落,向一边的地上栽。

  程堰眼疾手快地把人接进怀里,她的脸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眼睛无力地微眯着,使不上一丝力气。

  “喻婵,喻婵,胃又疼了吗,还是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喻婵感觉自己正在被一只巨大的浪花吞噬进海底,海里有一个很深的漩涡,把她一点一点向下吸。头重得像灌满了铅,眼前发黑,连最基本的声音都没有力气发出来。

  她使出所有的力气,从嗓子里憋出了句嘤咛:“学长,对不起。”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程堰一手抱着她的肩膀,紧紧地把人揽在怀里,另一只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目前温度正常,幸好没发烧。

  喻婵被馥郁的木质清香包裹着,隔着单薄的衣料,仿佛能感受到他的体温,温热的液体充盈进心头,如梦似幻。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那么虚无,好像只是一片泡沫,用手一碰,就碎了。

  掌心无意识地攥紧程堰的衣角,生怕一旦松开,再醒来发现这只是一场抓不住的梦。她费力地扯出抹苍白的微笑:“我没事,大概是中暑了。”

  这句话耗尽了她所有的能量,终于支撑不住,彻底陷入黑暗。

  程堰紧蹙着眉头,抱着喻婵起身,迅速往山下走。

  她的骨架实在太纤细了,抱在怀里小小一团,单薄得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像只会呼吸的小动物。

  程堰看在眼里,心里微微刺痛,脚下的动作越来越快。把人放上车之后,他忽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太阳还没下山的时候,就离开这片墓园。

  *

  再次醒来,喻婵感到自己好像被包裹在一团柔软的云里。

  浑身上下被温暖丰盈,鼻息之间是淡淡的阳光的味道。

  这里并不是医院,四周没有那些沁着消毒水味道的刺眼白墙。她环顾四周,这里对她来说,是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程堰家里的客房。

  当初国庆假期,为了躲避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语,程堰曾经带她来借宿过两天。

  喻婵下意识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嗓子又干又涩,像被一堆干燥的炭火烘烤过,说不出话。

  “咔哒”

  门被人缓缓推开,程堰手里端着杯水,见她坐在床上,眼里瞬间闪过一些道不明的光:“醒了。”

  他把水递给喻婵:“先别说话,喝杯水润润嗓子,再把药吃了。”

  摊开另一只手,掌心里躺着几颗白色药片。

  水温很舒服,不冷也不热,润过嗓子恰到好处。喻婵很过意不去,小心地把空杯子放到旁边,歉意地看着程堰:“学长,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程堰挑挑眉,眼里含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半弯着嘴角凝视许久,忽然抬手刮了一下她小而翘的鼻尖:“看来我说的话不管用,得给你长点儿记性。”

  喻婵猛地想起之前在办公楼的走廊里,浑身洒满灯光的他眼若星河,收敛掉身上的慵懒散漫,语气坚定又温柔:“在我这里,你永远都不是麻烦。”

  心口被什么东西猛地揉了一下,陷进一种深深的悸动里。

  她攥着胸口的衣服,在程堰听不到的地方,轻轻地在心底小声说:完了。

  如果这一切是个狩猎游戏,就像个被最高明的猎人捕获的猎物,一开始就自愿踏进猎人的陷阱里,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泥足深陷,无法逃离。

  现在的她,已经彻底无法再做到从名为程堰的蜜糖中抽身而去了,只能任由自己的心无法抑制地不断沉沦。

  喻婵的耳尖不受控制地红了,不敢继续看程堰的眼睛,垂下眼睛,从喉咙里滚出一句轻轻地应允。

  “医生刚刚来看过,”程堰坐在旁边,“你刚刚昏过去是因为中暑,吃了药好好睡一觉就能恢复,没什么大问题。”

  “那,我是不是不能带你去吃火锅了?”

  喻婵捏着自己放在被子上的手指,言语里是掩盖不住的落寞。

  程堰失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爱吃火锅。”他扶着喻婵的肩膀让她躺下,细心地帮她掖好被角。

  这个动作实在暧昧过分,她整个人都仿佛被他拢在身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了,以至于她能真切地感觉到他呼出的灼热气流在耳侧飘落。

  喻婵大脑充血,下意识闭上眼睛逃避现状。

  程堰没发现她的小动作,掖好被子,起身:“都这样了,就别想着吃了,快睡吧,养病要紧。”

  *

  C城机场,男人身材比例卓越,浑身上下都是奢侈又低调的大牌,散发出一种非富即贵的气质,再配上他不俗的外表,从出站口一路走来,引得不少人驻足回眸。

  但男人此刻显然没心思在意这个。

  他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和程堰的聊天框正停留在整个页面的正上方,赫然是程堰喊他来C城喝酒的消息。

  梁齐在心里嘲笑他,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学有什么用,最后还是得靠他这个好兄弟来送父爱。他按下语音键,给程堰发消息:[你梁哥哥已经下飞机了,我是直接打车过去找你吗?]

  十分钟过去了,程堰没理他。

  二十分钟过去了,程堰还是没理他。

  梁齐想,他一心情不好就是这个臭毛病,不接电话不回消息,直接玩失踪。

  无奈,这毕竟是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儿子,梁齐随手拦下旁边的出租车:“去岚山公墓。”

  半小时之后,梁齐望着空无一人的岚山公墓,丈二和尚一般摸不着头脑。

  他再次拿出手机,给程堰发消息:

  [我坐了四个小时的飞机赶过来,你不会要放我鸽子了吧?]

  [打电话还关机,怎么回事?]

  [程堰,你这个畜生,你真的放我鸽子了?]

  [你完了,我们的友情结束了,完了!!!]

  作者有话说:

  梁·大怨种·齐:你了不起,你清高,你谈恋爱,放我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