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呼啸，天气预报说晚上会有暴雨，码头上，一艘造型迥异的巨船在呼啸的风中岿然不动，这是亚洲最大的重型自航绞吸船。
“天鲲”号巨大的身躯迫近，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不由自主地由心底生出。
负责接待的人员兴致勃勃地介绍道：“这艘船的建成是我们顶着巨大的压力，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全部自行设计和组装，创造了世界奇迹，从吨位上说虽然是世界第三，但功能上却远远强过任何同类型船只，疏浚距离世界第一！”
谢向明难也难掩感慨之意，从车上走下来，他仰望着这艘巨船足足一分钟，这一分钟的时间里，外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被岁月磨炼过的老去容颜上隐隐地生出一股苍凉感。
“谢董！我们上船吧。”负责人引着路。
登上舷梯，仿佛感觉到这艘巨无霸对人类重量的一丝轻蔑，尽管明知道脚步不会给这艘巨船带来任何影响，但谢向明每一步都尽量走得轻。
“深蓝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机器人研发和制造公司，对于深蓝参加投标，我们也是有着极大的期待，这次北极工程对我国未来的战略布局有着深远的影响，所以我们也希望相关配套设备是最优秀的。”
对方的话不断地传入耳中，谢向明只觉得心底越来越沉，他接连看过几款设计方案，划时代的革新是不用想了，最能拿得出手的一款还是“探索者4500”的弃置方案，这吨位要说是袖珍也只能说是一艘袖珍潜艇，现在的工程人员正在夜以继日的重量上做文章，可一款新的设计真不是短期内能出来的，谢向明也想不出自己家那小子究竟有什么底气参与到这个项目中来。
一边听着介绍，一边想着问题，突然一阵咚咚的踩踏甲板的声音传入耳中。
“这……”
当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谢向明几乎原地呆滞住了。
“特种钢，钢板至少厚一米。”
谢贝迪踢了一脚船舷，从声音上判断出船体结构，他身边围着一群人，几乎人手托着一个平板电脑，正在飞速地记录着什么。
海风让那一边的对话变得模糊起来，但谢向明看见儿子居然握紧了双拳，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哦，那边是另一家参标公司，都说要上来看看，我们也不得不做安排。”负责人一边解释着，一边奇怪地自语道：“不对呀，他们的时间不是早过了吗？我马上让他们走。”
谢向明伸出一只手，轻声说：“不用了，我过去说两句话。”
“这……”负责人有些尴尬。
“裴院士说得不错，数据建模和实际还是有一定差异，马上把我们实地考察到的差异传输到合肥去。”
谢贝迪正说着，对面的江瑜然一抬头，一脸惊异的神色。
“江瑜然，你有没有在听啊？这是工作！认真点！”
江瑜然听了这话不仅没反应，还连忙拦住身边的几个人，抱紧平板电脑快步地向后退。
“哎！你们干什么？”
谢贝迪正诧异，背后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态度不错，就凭这？”
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谢贝迪猛地缩了一下脖子，条件反射似地跳开到一米之外，神情紧张地盯着对面来人。
父子的目光对撞在一起，说不上是疑虑还是惊讶，三十秒后，谢贝迪终于开口。
“这么大的董事长还亲自当商业间谍呀。”
“间谍？”
谢向明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间谍？我需要用间谍吗？你把你爸想成什么人了？”
谢贝迪终于恢复常态了，半开着玩笑道：“谢董，你放心，深蓝什么情况我们不打听，但你们输定了。”
这句话倒激起了谢向明的斗志：“小谢同志，你也得意太早了吧，要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深蓝的荣誉证书都足够把你那间小公司塞满，这叫底蕴。”
“是是是，别说深蓝了，您自己的都能装一屋子，可不论公司还是人，总不能躺在过去的功劳簿上吧，无数商业帝国都是在一件小事后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的。”
“你……”
这也就是自己儿子，换做别人谢向明早就当仁不让了，他缓和了一下情绪，又恢复了淡定的神色说道：“开标结果后咱们爷俩喝两杯。”
谢贝迪的脸上眯出了一副可爱的笑容，轻声道：“奉陪！”
说完，谢贝迪转过身对自己的团队高声说：“好了，大家都看到了，竞争对手就站在自己眼前，我们有没有信心！”
身后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高声回答，但仍然相视一笑纷纷点头。
谢贝迪微笑着对父亲说：“爸，我们要去工作啦，您晚了一步，可要加油啦！”
唯有江瑜然从谢向明身边经过时像做错了事一样，缩着脖子小声说：“董事长放心，我可什么都没说啊……”说到这儿，又挤出一句更小的声音，“人家也不需要……”
目送着这群年轻人离开，谢向明感受着呼啸的风，忽然生出一种时代的错愕感。
“老师。”
郑天睿来到谢向明身边，目光同样投向已经下了船的年轻人们的身上。
谢向明轻叹了一口气，忽然又笑了起来，拍了拍郑天睿的肩膀说：“还记得我们做‘小七巧’的时候吗？”
郑天睿点了点头。
“那时候年龄和他们差不多哦。”
“谢董你是不是不准备参与了？”郑天睿试探着问，全公司也只有他敢问出来。
“谁说的，当然要参与，而且要拿出我们最优的水平，让他们也知道知道，胜利不是那么容易得来的。”
……
……
沈州。
袖珍水下机器人第一台样子完工。
关鹏看着这台体积不大，结构紧凑的样机，连日来的劳作让他的身体有点儿吃不消，但此时他的精神异常兴奋。
“基本按照你的设计思路做的，经黑省国际研究院与合肥院区的修改，已经趋近成品了。”
蒋弛雨的眉头都已经花白了，舒展开始颇有几分慈眉善目的模样，半个月里，他看着这家小公司的高效运作方式，这是一种新型的合作方式，与以往传统的机器人制造业不同，并非规模化，但很个性。
“用途的不同催生着水下机器人的个性化，就像量体裁衣吧，这种方式大概率成为未来机器人行业的主要商业模式，也只有这种运作方式才符合未来的发展规律。”
蒋弛雨仿佛在自语，但应该是说给关鹏听的，关鹏也仿佛听到了，但并没做出正面的回应，他感叹着说：“一辈子了，土埋到脖子才终于做成了一件事，这次……我能赢了吗？”
“你呀，还是这么喜欢钻牛角尖，你的坚持固然重要，但这一次不是你赢了谢向明，而是时代造就了蓝景，蓝景赢了深蓝。”
关鹏有些诧异地看着蒋弛雨，问道：“听你的口气，深蓝这次没戏了？”
“他们很重视这个项目，但正如小谢说的，船大难掉头，机构多了运作起来就不是那么灵活，不止是谢向明，这会儿江道源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