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灯光明亮,顾客三两一桌,有的在聊天,有人在低头玩手机,能听到碎碎的低语声,和打奶泡的嗡嗡声。

  在这种平凡又温暖的烟火气中,夏栀觉得傅烬寻眼中的寒比曾经更甚了。她跟被抓包似的,指尖都在微微地抖。心里盘算着这时候转身还是上前,都很不合适。

  旁边的女孩催着他,傅烬寻移开视线,轻扯了下嘴角,然后没情绪地转身往外走,他高大的身影踏进人头攒动的夜色中,头也不回。

  夏栀看到傅烬寻完全没认出自己才松了口气。

  幸好是戴着口罩!

  ……

  回酒店,夏栀还要写稿,一杯意式浓缩喝下,人是清醒了,脑子却不受控地胡思乱想起来。

  直到凌晨她看着墙上的表,又看着空白的word,心态开始崩。稿子可以鸽,但她如果再没睡意,明天上午九点的面试就得开天窗了。夏栀瞪着炯炯有神的眼睛,实在受不了,给李窈发了微信。

  【快把你上次发群里的表情包给我!】

  【就写着防小人防前任迎贵人那张!】

  李窈正睡得昏天暗地,以为是这大小姐在她梦里又作妖,迷迷糊糊把表情包发过去,倒头又睡了。

  夏栀犹如收到了护身符,把表情包换成她的手机背景,又念咒似的读了好几遍,才身心舒畅。

  楠城是夏栀第二次来,对这里的了解仅限于几年前的毕业旅行,这里景色不错,又有古迹景点,夏栀想着傅烬寻那种高材生出现在这肯定不是工作,想必也是为了旅游。

  算来他俩这一面连重逢都称不上,傅烬寻的狗眼没认出她,顶多也就是她单方面的在路上看见了故人。

  城市那么大,擦肩而过之后,哪有那么容易会再见。

  夏栀看着手机背景,踏实感来袭,终于有了睡意。只是因为睡得太晚,她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上午八点半。

  这下就没时间为面试化个精致的妆了。

  夏栀可是个从幼儿园起就懂得精致二字的女孩,小孩子里她的蓬蓬裙永远都是最干净漂亮的,羊角辫也永远整齐可爱,她的左胸前还总是别着一条天天不重样的小手绢,决不允许自己跟同桌小胖一样脸上不是挂着泥,就是挂着大鼻涕。

  所以饭可以不吃,夏栀用有限的时间认真地给自己选了身满意的行头。她上身选了件珍珠白的缎面衬衫,下.身是黑色包臀裙。夏栀身材好,腰细腿长,这么一穿更有气质,尤其是脚上那双裸粉色的Jimmy Choo高跟鞋,又给精英气质中平添了娇俏。

  九点钟,夏栀顶着这身行头,战队俱乐部的门口。

  但她犹豫着并没有进去。

  喻千星的战队俱乐部,夏栀去过。是在高端时尚科技感很强的写字楼,里面分数着不同的部门,光队医、心理咨询师团队都占了一层。

  她知道“”这支刚崭露头角的站队不会也那样财大气粗,毕竟国内都没几家可以跟“Freedom”的经济实力匹敌,但眼下这景象也确实超出了她的想象力。

  ——这是条青砖石墙的老巷子,战队俱乐部在巷子的深处,并且大门紧闭,了无声息。唯一有人气儿的是它大门口的两座石狮子,头足被摸得锃亮,脸上挂着应景的微笑。它俩脖子上还各挂着一个牌子,左边写的是“”,右边写的是……“卫生费已交”。

  字体倒是难得的洒脱英挺,让人赏心悦目。

  夏栀默了会儿,上前敲了敲门。下一刻,寂静无声的门里,忽然传来稚嫩的声音。

  “爷爷不在!”

  夏栀:?

  她以为听错了,又敲了几下。

  里面的声音不耐烦起来,骂街似的嚷着“爷爷不在!爷爷不在!爷爷不在!!”

  这是捅住孙子窝了吗?

  谁家小孩也不好好管管。

  夏栀正迷茫,隔壁那户的门咣当响了,一个染着红发的中年女人推门探出头,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她,见怪不怪地问:“你肯定是找他们老板的吧?”

  算是吧,如果他们老板亲自做面试官的话。

  夏栀点点头:“站队的俱乐部吗?”

  红发女人笑笑:“都找上门了你不知道?”

  知是知道,这不是不敢信嘛。

  “里面没人在吗?”夏栀问。

  “肯定有人,但是能不能敲开就看你本事了。”女人说完啪地甩上门,她应该是跟里面的人说话,嘟囔声仍能听到,“又是个姑娘,哎,怎么全都喜欢送上门啊!”

  “……”

  她就来面个试,不送上门难道要HR去见她?

  夏栀虽然听得云山雾罩,但也并不想再敲门找骂了,她拿出手机,找到对方发布招聘时留的联系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倒是很快接通了。

  “外卖放门口!”

  啪——

  挂断了。

  夏栀抿着唇,沉默地看着屏幕,十几秒后又把电话拨了过去。这次她抢在对方说话前,快速表明了来意,说自己就在门外。

  没一会儿,里面果然传来了脚步声。

  开门的是个头发凌乱、眼圈乌青的青年。

  “你来面试?”

  夏栀提前看过他们的比赛,的队员小白。

  “是的。”她说,“你们通知我今天九点来面试。”

  现在大门紧闭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贵公司的待人之道吗!

  薛小白长长啊了声,说:“你再看看通知。”

  看就看呗,是你们让我来的!

  夏栀皱着眉打开手机邮箱:“怎么了?是你们说——”

  她愣住了。

  是通知她今天来面试,但时间不是9点。

  是19点……

  哪个公司会把面试时间安排在晚上啊!!!

  小白笑得不行,摆摆头:“先进来吧。”

  进去后是个巴掌大的逼仄小院,往前是二层小楼,院子里没什么物件,有个衣架,上面晒着几件印着站队logo的队服。夏栀打量着,头顶落下一片轻飘飘的绿色羽毛。

  她仰头,一只鹦鹉踩在树枝上,正勾头看着她,然后挑衅地叫:“爷爷不在!爷爷不在!”

  夏栀:“……”

  小白也仰起头:“再叫把你炖了。”

  鹦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小白:“……”

  夏栀:“……”

  小白磨了磨牙,选择不跟它计较,他对夏栀说:“这我们老板养的亚马逊鹦鹉,爱吵吵,逢吵必赢,你拿刀它都不怕,唯一怕的就我们老板。”

  他说着往里进:“等会啊。”

  小楼的一层是两室一厅格局,中间是客厅,两边是卧室。非常普通的格局,唯一特别的是顶着客厅的墙摆着两排长桌,夏栀数了下,上面总共有五台电脑。桌上凌乱不堪,鼠标键盘横七竖八地放着,旁边还有吃剩的泡面和麻辣小龙虾。

  夏栀想起她高中时拐着傅烬寻去的黑网吧,就是这德行。

  小白把两个卧室的门踢开,挨个进去喊。

  “兄弟们起床了!”

  “求求了,起来吧!”

  没任何人搭理他。

  “知道的是宿舍,不知道还以为太平间呢!睡得可真他妈沉!”小白骂骂咧咧出来,跟夏栀比划着再等一下,“我给老板打个电话,问下你怎么面试。”

  喻千星就是让这群躺尸打得要自杀?

  夏栀服了。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小白挂了电话,面色有变,问夏栀:“你是来应聘数据分析师的吧?”

  你们没看我应聘简历吗?

  夏栀:“是的。”

  “哦,那就行了。”小白说,“我们老板说不要数据分析师。”

  夏栀瞠目结舌:“为什么?!”

  小白刮了刮眉毛:“发错招聘了。”

  “招聘还能发错?!发错还能通知我面试?!”夏栀气得手抖,“你们谁发的招聘?让他出来当面跟我解释!”

  小白欠了吧唧地说:“这不是正解释着嘛。”

  夏栀:“……”

  “我也不是故意发错的,主要是当时正在团战呢,老板说不招了我没听清。”小白看着夏栀攥紧地拳头,边后退边说道,“姐,要不您先坐下来冷静下?”

  你给我冷静试试?

  搁平时,夏栀可以扭头就走,她也不是没干过炒老板鱿鱼的事,反正就算混得兜里没一分钱,她随时还可以回家继承家业。

  但这次是为了喻千星,夏栀忍着买下这条巷子,叫他们和那只傻鸟全部滚蛋的冲动,还真的坐了下来,心平气和说道:“我这做的有本季度比赛的数据分析报告,要不你先看看再决定要不要我吧。”

  夏栀根本不会数据分析,这份报告是Freedom站队的人给她的,出自专业分析师之手,懂行的人都能看出技术含量。

  这也是为什么夏栀昨天对李窈说她有办法通过面试。

  小白:“给我看没用,我们这都听老板的,他这人可□□了,说不要就是不要。”

  夏栀:“那把你们老板的微信给我。”

  站队老板的任何信息,喻千星的站队挖过,也是什么都挖不出来。对方低调得就像故意在隐瞒个人信息一样,只有个网友在微博上说几年前见过他们老板,是个又老又胖的油腻男人。

  窃取别的站队战术这种事,队员有可能不知道,只是听指挥行事,但老板是不会不知道的。她能和老板搭上,就有办法找出证据。

  夏栀身上有种天生的骄矜,让人很难拒绝。

  小白一看她这样就很难伺候,扒了扒鸡窝头,交了底:“跟你说个实话,我们缺分析师,但老板抠不想花钱雇。你看,我一辅助不仅要打比赛,还要管队里招聘面试订外卖,真不是我勤劳贤惠,是屈服于我们老板的淫威之下。你要来我们这,工资顶多三千五,除了数据分析,我们老板肯定剥削你干其他的活,他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主!”

  这么说肯定要走了吧。

  夏栀说:“没事,我能做。”

  小白搡着头:“你这给我整不会了……”

  夏栀意识到答得太痛快了,眼睛转了转,佯装叹气地道:“我也跟你说实话吧,我缺钱,很缺!来这路费都是借的,都不知道怎么回去,所以只要能有个工作,我就不挑了。”

  还有比他们老板更穷的?

  “那你等等啊,我再给你问问。”

  话都说这份上了,小白只能又打过去了一通电话,这次带给夏栀了一个好消息:“我们老板说你要是愿意再兼个综合管理的话,可以让你先试用一个月,合格了正式入职。”

  资本家啊!

  综合管理听着好听,实则就是所有活都可以名正言顺地安排给她。

  就这还得身兼两职。

  “好的。”夏栀微笑道。

  “看出来了,你是真想要这份工作,行,你先填个表吧,你简历我不知道弄哪了。”小白从电脑桌上扒拉出一张纸给她,“坐我这写吧。”

  小白的桌子跟包浆了似的,一层油,夏栀勉强坐下。这表上也没什么,就是些个人信息,她自然不会完全都填,避重就轻填完,递给小白:“你看行吗?”

  小白接过,与此同时大门响了,一个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跨进院子,逆着春月暖光朝这边走来。

  夏栀心脏狂跳,听见鹦鹉忽然语气恭敬地吟起诗:“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老板一回来傻鸟就装逼在学习。”小白抬抬下巴,对夏栀说,“喏,那就是我们老板,不对,咱们老板。”

  小时候老沈总是教育夏栀“做人要留一线,日后才好相见。”

  夏栀跟傅烬寻分手时,连个缝都没给傅烬寻留,现在这么冤家路窄地撞上,她除了心脏狂跳,就只能是眼疾手快地翻出包里的口罩,转头戴上。

  “寻哥,这我电话里说的,来咱这面试的数据分析师。”小白扬声打完招呼,看见夏栀这用口罩糊脸的操作,吓了一跳。

  “我感冒。”夏栀小声说。

  “哦。”单纯的小白信了,说,“我帮你引荐一下,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夏栀心说,老弟啊,姐对不起你,你凡事想开点,姐就先撤了。

  小白又问了遍:“你叫什么?”

  夏栀:“……”

  这我能说吗。

  小白见她没反应,看着她填得表:“一……自……友……”

  夏栀的字龙飞凤舞,小白用力辨认着:“不对,是夏……?天哇你是怎么做到把一个字写成这么抓马的样子!”

  后面实在认不出来了。

  “夏什么啊?”

  夏栀没嘴回答,她把口罩往上拉,握紧了包带,正屏气凝神准备夺路跑出去。

  然而下一秒,清冷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夏、栀。”傅烬寻一字一顿,说道。

  作者有话说:

  栀栀:傅烬寻眼瞎,把我笔名看成“爱用霸王硬上弓的女孩”!

  傅烬寻:乖,你有没有想过是自己的问题,一自友同学。

  男神很有钱,放心。

  看到评论里有在问是不是换文案了,是换了,但还是破镜重圆的故事。很好看的,不要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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