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造孽!这群狗东西!”

  一大早起, 方长云站在客厅里开骂:“他犯得着把人害了吗?”

  “知道什么叫光明磊落吗!?”

  “方成衍,跟你合作的都是些什么豺狼虎豹?你心里没有一点数?”

  方长云在方成衍离开清源之后,负责过一阵公司的事。

  老人家一向起的早, 刚刚醒来,他在方成衍办公的关联账号上一眼瞅见韩秘书的汇报,立刻怒不可遏地冲下楼, 逮着男人质问。

  外国人!石河滩!还有那天早上见到一头虚汗的张副董……

  种种事情串联在一起, 他当时居然没发现!

  方晟听到这热火朝天的动静,头昏脑胀地从屋里走出来,问:“怎么了这是?”

  他还没彻底清醒,穿着一身浅灰色的丝绸睡衣, 迷蒙地瞧见他大侄子也在客厅里站着。

  方成衍淡淡瞥过,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后者心忖,老头刚回来就发这么大火,成衍这得是干了什么事?

  方晟一边想, 一边走上去,拉过方长云,把父亲往旁边的沙发上扶:“您悠着点儿~”

  “一把年纪了都,别老是这么操心了。”

  “我不操心?”

  “我要是不操心, 这公司还能开下去吗?”饶是方晟怎么拉他, 方长云也硬是站在沙发前头, 膝盖绝不打弯, 迟迟不肯坐下。

  方晟知道他一发火就要吹胡子瞪眼睛、亮开大嗓门,把全家人都唬住不可,只得给方成衍投来一个无奈的眼神。

  “方成衍。”

  老爷子气得手打颤, 边哆哆嗦嗦, 边指着他:“我问你, 你当初的打算,到底能不能行?”

  他用掌心重重拍两下茶几,那厚厚的一层玻璃立刻发出砰砰的响声。“如果不能,那就趁早违约!离他们远一点!”

  他气愤至极,破口大骂道:“一群狼心狗肺的玩意儿!”

  “杀人放火,什么也干得出来!指不定还要再闹出什么事!”

  方成衍沉声回答道:“我会尽快。”

  “尽快,尽快!你快了吗?都闹出什么事来了!”老爷子怒火中烧,高声呵斥。

  方晟站在一旁,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平时他爸对方成衍的态度可要比自己好得多,老爷子对亲孙子训归训,但也仅限于放出几句话威慑,方晟还是头一次见他对成衍又是吼又是拍桌子的。

  一直以来,方成衍的表现都是最令老爷子满意的。方晟这头又没有结婚,方成衍是方长云最看中的孙子。

  老头儿从不封建迷信,但他这位侄子出生的时候,他还是听从七姑六婆的建议,找了个大师,给取了“成衍”这个名字。“衍”由“行”和中央的“水”或“川”组成,引申为水流河道、百川归海,老头儿一心期盼他胸襟宽广,豁达大度,意志坚定如磐石,承担起继承公司的重任。

  可是今天,老头儿的话里……

  他怎么听出,公司闹出什么大事、快继续不下去的样子?

  方晟在一旁劝说好半天,终于闹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也是心中一凛,世纪地产在国内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让人诟病的新闻,没想到头一次冒出大事,还是在国际上……这还了得?

  气氛僵滞时,方成衍的母亲也洗漱完毕,从二楼走下来:“您别生气呀。”

  她红唇轻抿:“公司越做越大,同行里不入流的妖魔鬼怪迟早都要找上门来的。”

  有他妈帮衬,方成云不能再说难听的,干脆直接放话:“把凶手揪出来,给人家那边一个交代,你知道怎么干!”

  “还有,明天派人去张鸣公司,把合同撤回,赔钱就赔钱。”

  “这笔钱咱们方家没法要!”

  “公司由我先接管,你把你谈的对象先领进门,等结了婚,我看你才能成熟点!”

  母亲微笑,男人在工作上的事与她无关,但是儿子在外谈的恋爱,她必须得密切关注。

  “肯定的,到时候一定让您先过目。”她顺着岔开话题。

  方长云并不吃她这套,继续对方成衍说:“你非看中那点投资额不可吗?我当初是不是让你小心点,别在阴沟里翻船?”

  方成衍没有说话。

  “明天,去找他们违约!”

  “听到了吗?”

  方成衍沉默两秒,却回答:“我不能。”

  方长云本觉得自己教训完了,准备坐下,结果一听他这么说,瞪大眼睛:“你再说一遍?”

  “我不能。”

  吊长线,钓大鱼,线已经放好,可是偏偏现在这大鱼跳起来,咬起他的手。他要做出尽快反击,不能再等了。

  老爷子直接急眼:“你还想干什么?”

  “等到那消息传出去,发现我们跟这样的人合作,你考虑过我们公司的名誉吗?”

  这话触动了方成衍,他陷入沉思。

  所有的项目进度都要加快才行,最好在警方翻案之前,摆脱与张鸣他们的关系。

  不过一白天的时间,清源镇的警察已经确定好排查计划。外国人的尸体也被装进冷藏柜,被专车拉到北京。

  这一事件立刻在业界里掀起不小的风波,作为公司现任总裁的方成衍与和公司的创立者方长云必须要出席会场,接受社会媒体的采访。

  同时,意大利那边的合作商也因为舆论迟疑不定,在傍晚时分发来了邮件:“我非常理解你们的感受,但是员工的妻子在准备向法院起诉,我们的公司也需要面对一些困难。”

  “这件事,我想我们可以以后再谈。”

  事情急转直下。

  清源的员工提前被方成衍放了早假,回来过年,工程也被搁置了。

  这个春节,注定不会太平。

  临近傍晚。

  方成衍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想事,却等来一个不速之客。

  尚未等到他说“请进”,门便自己开了。他看到来人,停下手中的笔。

  “我刚知道这件事。”

  杜修凡径直走来,坐在他面前:“抱歉,方总,我没有及时得到消息。”

  他源源不断地汇报着,脸上浮起一点怀疑的神色:“秦淮好像在防着我。”

  “不然,我不会不知道他已经有大动作了。”

  “和他打高尔夫球的人叫做程开祖,我们今天刚正面打过招呼。这个人是从一个理财公司聘用过来的,但我没有查到关于这公司的任何信息。”

  “他们在一起打算什么,经常同进同出,程开祖还被直接任职成了运营部组长。”

  “嗯。”

  方成衍心不在焉,直接问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喜欢戴墨镜、说话有南方口音的人?”

  杜修凡答:“不认识。”

  “好。”他说。

  “那这两天帮我留心一下,以及,先不要冒险过来了。”

  方成衍凝视着眼前的一杯浓茶。

  事情一环接着一环发生,而箭头不约而同地指向同一个人身上——秦淮。

  方成衍从小便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二十多年前,秦淮租下世纪地产公司名下的一间写字楼,非法设立小额贷款公司,在社会上进行从事放贷。那时正赶上世纪末的失业潮晚期,由于利息高额,没过多久,他赚得盆钵满金。

  结果没过两年,电视上便曝出他被抓入狱的新闻。那时,方成衍还不出十岁,他在客厅的地毯上玩遥控汽车时,抬头便看到了电视上的报道。

  对于逾期不还者,秦淮采用了极端暴力的讨债手段,辱骂、抄家、殴打,干了无数龌龊不堪的事,当时被社会强烈要求判定死刑。

  电视台也放出法庭审判的画面,秦淮给年幼的方成衍的感觉无非就是:不合群、总是异常兴奋,举手投足间有种难以名状的怪异。

  可他的新闻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死刑缓刑、变成无期、又减刑、延期,然后这惩戒,便彻底杳无音训。

  又过去十年,方成衍长大成人,已经开始参与公司的管理工作。秦淮摇身一变,卷土重来,不仅成了投资公司的董事,还积极参加书画协会,广泛进行慈善捐款,获得普遍夸赞。

  人们只知道富人们的生活坦荡体面,但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的第一桶金是从哪里来的。

  还有,宋知大哥的事……

  秦淮这个人,到底都做了什么呢?

  送走杜修凡后,方成衍一直在思考,不曾移动,他从早起沉思到晚,这样的脑力劳动常常让人殚精竭虑。

  再善于思索的人,也会有疲惫、想不通的时候。

  方成衍此时此刻,非常、非常想去找宋知。

  他打过去电话,却听想念的人在那头说:“这两天我会很忙。”

  宋知安静几秒,解释道:““我大哥的事,要翻案了。”

  “我得上法院一趟。”

  方成衍神色陡然变得严肃:“什么时候?”

  “一周后。”

  “我去找你。”方成衍挂断电话。

  这可不是一桩小事,他必须来一趟。

  十几分钟后,他开车到宋知楼下。

  宋知穿着家居服,身披羽绒服下楼,他不想在单元门口和男人站着,于是拉着方成衍来到居民楼侧面的窄小过道。

  鼻尖呼吸进寒冷的空气,他看到男人凑近了问:“是怎么回事?”

  宋知告诉他原委与经过。

  “你不怕危险吗?”

  “我怕什么。”

  “证据找全了吗?”

  宋知把脚下的小石子踢来踢去,撅着个嘴,哼哼唧唧:“嗯。”

  “证人呢。”

  宋知答:“也有。”

  方成衍缓下心神:“你准备得很周全。”

  他放低声音:“那还撅什么嘴?”

  他伸手揉揉宋知的脸颊,让对方把撅起的嘴收回去。

  宋知站在他面前,今晚老实得不行,像被扯着尾巴的猫似的,方成衍大手托着他下巴的时候,感觉也像在摸毛尖儿的下颌,脸小,没一点肉,皮肤下就是骨骼。

  宋知依旧一脸神伤,觉得往日高高兴兴的日子算是过完了,这两天的惆怅让人再也支棱不起来。

  方成衍看得心疼,只能尽力安慰他:“会好的,等结束以后,一切都会好的。”

  “烦死了……”宋知说,“我还没告诉家里。”

  “正愁什么时候跟他们说呢,你一个电话打过来了。”

  “抱歉。”

  “没怪你的意思,我烦的是,我不想跟我爸说话。”

  男人问:“需要我去说吗?”

  宋知像是没接收到他话里的讯息,问:“什么?”

  “我去和你家里人说。”

  “什么呀……”宋知被他这句话搞得浑身不得劲起来:“你见过我爸吗?”

  方成衍说:“想去见,如果你同意。”

  宋知盯着他,不可置信:“你这么勇?”

  “他要是知道咱俩在这里见面,没准儿直接从楼上杀下来了。”

  “当然。”他温柔回答:“都决定要追你这个没心肝的家伙,各路手段都得用上。”

  这句话说完,世界好像都停了。

  宋知靠在墙上,抠起手:“说什么呢。”

  “你先搞定眼前的案子,至于你说的……秦淮那边的事。”

  男人的语气很坚定,有一股令人放心的力量。

  “我会解决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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