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涅日朗伯爵又是这一副藏在温和话语里的威胁,欧也妮心灰意冷的向纽沁根说:“如果这是命运,是上帝对我被奢华引诱降下的惩罚,我愿意接受上帝的裁决。”

  “我为什么要去马德里,为什么要跟马德里的经理一起想办法把黄金运回来?”她的声音都在颤抖,对自己和面前的两位伯爵发出灵魂拷问。

  “如果,如果没有那些黄金,”欧也妮灰色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泪水:“爸爸就不会得到晋升,那样我们还是对每年的分红十分满足。爸爸会开心的骑着他用一万两千法郎买来的马,去郊外踏青,而不是眼看着自己的马被打折了腿,却无能为力。”

  纽沁根拼命向欧也妮眨眼睛,希望她记起那个被怀疑打折葛朗台马腿的人,现在就在同一间会客室里。

  陷于悲痛之中的欧也妮,双手合十,努力仰起头,祈求上帝不让自己眼里的泪水掉下来。情绪的激动不是只仰头就可以平息的,欧也妮理所当然的看不到纽沁根做出的暗示。

  她接着说下去:“爸爸得不到晋升,就不会被王上召见,也就不会做什么财政监督官,让财政部所有的人都恨他、诋毁他、想要让他不再出现在巴黎。”

  泪水终于在眼眶里停留不住,顺着光洁的脸颊大滴大滴掉了下来,这是纽沁根和涅日朗伯爵第一次看到富有的女合伙人流泪,震惊让他们听到了欧也妮接下来的话:

  “我现在只有爸爸了,可是他却伤心的再也不肯留在巴黎陪我。因为伤心,他一回到索漠就病倒了,拿农也不得不离开了我,让我一个人孤零零留在巴黎。”欧也妮合十的手分开,无力的垂到身体两侧,看上去十分虚弱无力。

  她知道自己这样掉眼泪很失礼,飞快的扭头擦干泪水,看都不看涅日朗伯爵一眼,只对纽沁根开口说:“伯爵先生,我已经意识到,这一切都是从我开始投资纽沁根银行开始的,所以,就在这里结束吧。”

  纽沁根求救一样看着涅日朗伯爵,不希望听到欧也妮说出他不想听到的话。涅日朗伯爵想张口劝阻,欧也妮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纽沁根伯爵,我们曾经有过协议,那就是纽沁根银行的所有资金操作,合伙人都有权提前知道。”

  “可是不管是您直接拿出两千万法郎救市,还是购买黄金,都没有得到我的同意。这并不符合协议条款,我可以去向法院控告您,让您赔偿给我带来的损失。”

  “可是小姐,”纽沁根的汗水滴落下来,声音里带着虚弱:“不管是救市还是购买黄金,纽沁根银行都没有资金上的损失。”

  “您真的这样认为吗?”欧也妮刚刚还流泪的面庞上,露出讽刺的微笑:“那么您敢不敢跟我一起清算一下纽沁根银行资金的市值,看看是不是没有出现资金上的损失?”

  纽沁根不敢。

  现在纽沁根银行能动用的流动资金,已经不足一千万法郎。应该成为银行底牌的金库,里面除了价值一千万法郎的金子,剩下的就是还在下跌的铁路公债。那些铁路公债,大部分都是在上次救市活动中购进的,按照现在公债市场的跌法,很快就会出现亏损。

  而一千万法郎的流动资金,按银行现在的业务量计算,最多只能维持两周的运转。

  见纽沁根被欧也妮问住,涅日朗伯爵终于开口了:“欧也妮小姐,王上一向相信您的能力,觉得您可以想想办法,让公债市场重新稳定下来。毕竟是您向王上建议,要发行新的铁路公债,保证帝国的军费,不是吗?”

  欧也妮这一次看了他一眼,回头向着纽沁根苦笑一下:“纽沁根伯爵,您不会不知道,自从我们合伙以来,不管进行哪一项投资,都是有大量资金支持,才可以把对手打压下去。可是现在,纽沁根银行已经没有资金了。”

  有钱才好办事,没钱就别说那么多废话。

  纽沁根听到涅日朗伯爵提起法王,焦燥的在地上转着圈子,不时祈求的看一眼欧也妮,希望她能象以往一样想出办法来。涅日朗伯爵看着纽沁根的动作,觉得自从欧也妮投资纽沁根银行后,纽沁根自己就失去了判断力,过于依赖欧也妮的智慧了。

  谁不依赖呢?回想一下欧也妮来到巴黎的三年多时间,进行的每一笔投资、操控的每一笔买卖,都会获得丰厚的回报。这回报都是归于纽沁根银行的,所以纽沁根银行这几年的利润报表,才让人这么满意。

  “欧也妮小姐,”涅日朗伯爵心里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如果您有什么好办法的话,请直接说出来。王室,王室会尽量配合您的。”

  这么好说话?欧也妮不信任的看了他一眼,向着希望得到主意的纽沁根摇头:“没有资金,任何好主意都是徒劳的。资金,我们需要的是资金。”

  是呀,纽沁根银行现在拿不出钱来了。纽沁根猛地向涅日朗伯爵问了一个问题:“侍从官大人,现在黄金市场的价格,足够保证纽沁根银行金库里的黄金,如果卖出的话,能够实现盈利。”

  涅日朗本能的反对:“不行。您知道的,那些黄金只是暂时存放在纽沁根银行的。”

  “可是您忘记了吗,”纽沁根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公债市场下跌,是因为有大量的公债被抛售。如果黄金市场同样有大量抛售的话,黄金的价格也会走低。那时我们已经有了大量的资金维持公债市场的稳定,只要把已经降下来的黄金,再买回来不就行了。”

  “就如欧也妮小姐曾经说过的那样,投机者在一个市场亏损的钱,都希望在下一个市场弥补回来。如果他们在黄金市场赚不到钱,就会想办法把钱投入公债市场。这样的话,”纽沁根兴奋的拍了下手:“进入公债市场的资金就会增加,市场会更快的稳定。”

  听起来真的很有道理。涅日朗伯爵不由向欧也妮征求意见:“您认为纽沁根伯爵的建议,可以实现吗?”

  欧也妮不置可否的点头:“理论上是可以实现的。不过纽沁根伯爵,我想提醒您,手里有限的资金,不能一次性的进入公债市场,毕竟上一次救市您也发现了,想稳定市场情绪,不是一天的买入盘涌入可以办到的。”

  纽沁根信服的点头,向欧也妮保证:“请您放心欧也妮小姐,我会注意市场节奏的。”

  发现又有可以利用的资金,欧也妮的情绪也好了一点,眼睛里也有了一丝原来的神采:“还有联合资金,纽沁根伯爵。公债市场不是纽沁根银行的公债市场。各家银行上一次都持有了大量的公债,如果不想自己的银行被清算,他们这一次也要拿出与纽沁根银行同样多的资金来!”

  说着,欧也妮的目光终于正视涅日朗伯爵:“侍从官大人,一旦纽沁根银行不得不破产清算,利德银行能不能象纽沁根银行这样替王上救市,我很怀疑。所以还请侍从官大人考虑一下,并不是只有纽沁根银行的金库里存放着黄金。”

  要卖大家一起卖,否则纽沁根银行金库里只剩下公债凭证的话,就真成了一堆废纸!

  涅日朗伯爵思考着,完全忘记自己刚刚说过王室会配合纽沁根银行的话——王室并不是法王一个人的王室,王后与王太子都对法王的命令不买帐,而巴黎第二大银行利德银行,背后的操控者就是王太子。

  不过涅日朗伯爵也想到了王后手里拿着欧也妮曾经持有的全部公债,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经过了上一次市场的动荡,王后手里的公债价值应该也缩水了,是不是也希望公债的价格有所回升呢?

  如果这样的话,说不定利德银行会配合纽沁根银行的。

  欧也妮这一次仍然没有送纽沁根他们出门,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两位伯爵大人都没有觉得自己受到了怠慢——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谁还在意这么一点小细节呢?

  毕竟欧也妮刚刚受到了伤害,不是吗?

  第二日的报纸上,已经很少见到继续分析财政监督官离职的事情了,大家都被公债市场的再一次动荡所吸引,只有《神圣法兰西》,还在对拉索尼埃伯爵口伐笔诛,认为财政部应该对他的财产进行全面清查。

  欧也妮很佩服王后的执着,对来拜访她的首席女官表达了对王后的仰慕之情。戈德费鲁瓦公爵夫人听惯了对王后的溢美之词,对欧也妮贫乏的词汇并不怎么动容。

  她是带着王后的命令来见欧也妮的:“欧也妮小姐,公债市场再一次动荡,王后想听一听您的意见。”

  欧也妮对此不是很明白:“首席女官大人,我以为王后手里的公债,都已经按照二十五法郎的价格全部卖出了。”

  首席女官的脸上,难得的现出了一丝尴尬:“您知道的欧也妮小姐,”她摸了摸自己手上巨大的戒指:“王后不是一个贪婪的人,她对自己的子民充满了感情,愿意为他们付出自己的一切。所以在公债市场最动荡的时候,王后为了让市场尽快稳定,把自己售出的公债,又重新买了回来。”

  欧也妮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不拍不行,她已经快压不住自己的恶心了。只是脸上带了感动:“王后真是太仁慈了。我们会永远感激王后为帝国所做的一切。不过公爵夫人,我能知道王后的购进价格,以及持有的份额吗?”

  首席女官的眼睛看向了会客室里悬挂的波斯地毯,没有正面回答欧也妮的问题:“王后希望竭尽所能的帮助她的臣民。”

  行吧,把贪婪说得这么清新脱俗,欧也妮真学了一手。她压低声音,亲近的向公爵夫人说:“首席女官大人,您是知道的,上一次纽沁根银行承担了救市的责任,拿出了全部的流动资金。这一次,纽沁根银行已经拿不出足够的资金了。”

  “那不是说?”公爵夫人严肃的脸上,出现了裂纹——王后手里的公债,还会继续下跌?

  欧也妮肯定的点头:“正如您所想,首席女官大人。如果没有资金流入的话,公债市场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儿信心,就会崩溃。如果王后手里的公债不是很多的话,还是直接放出去的好,免得损失太大。”

  首席女官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还是那么严肃的向欧也妮说:“刚刚我已经向您表明了王后的立场,为了她的臣民,王后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放出手里的公债的,那不是给公债市场雪上加霜吗?”

  太高尚了,欧也妮十分想鼓掌。哪怕碍于礼仪没有这么做,欧也妮还是向首席女官表达了自己对王后的崇拜之情,而且她还向首席女官透露,纽沁根银行虽然已经没有多少流动资金了,可是还有一点金子可以卖出。

  如果巴黎的所有银行都跟纽沁根银行一样替王室分忧,卖出自己金库里的金子,就会有足够的资金拯救公债市场:“这样,王后手里的公债,就可以升值了。”欧也妮眼睛里带着梦幻般的色彩,发自内心的不希望王后的利益受到损害。

  首席女官这一次接受了欧也妮对王后的祝福,带着与欧也妮同样的希冀离开。

  不得不说,欧也妮虽然不出门,可是拜访的人却川流不息。这不,进行了一天操作的纽沁根伯爵,又来向她报告进展了?

  纽沁根银行的黄金,已经全部出清,得到了一千一百万法郎的资金,已经有三百万法郎投入了公债市场。虽然比起强大的卖盘,三百万法郎并不够看,却也勉强让市场提震了一些信心,上午休市的时候,公债的跌速开始回落。

  而下午紧急召开的银行家会议,也让纽沁根觉得意外,一向跟他做对的利德银行,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了危机,竟然同意出手一部分自有黄金,所得资金将加入联合资金,同纽沁根银行一同救市。

  一向与纽沁根银行做对的利德银行开了好头,让各个小银行的银行家不得不承诺也会出手一部分库存黄金,联合资金再次集结到了两千万法郎的资金。

  纽沁根当机立断,先行用纽沁根银行的资金垫付,在公债市场休市前的一小时,追加投入五百万法郎,竟然让公债的价格,收盘时较上一天有了小幅度的回升,收于十五法郎五十生丁。

  这真是一个让人振奋的好消息!

  欧也妮与纽沁根分享了这个令人喜悦的成果,不忘提醒他,明天一定要监督各个银行,把全部资金归结到位:“纽沁根伯爵,我觉得这一次纽沁根银行不应该再承担大头救市资金。”

  纽沁根也不愿意呀,可是如果纽沁根银行不承担大头的话,那些小银行家还好,利德银行会头一个站出来反对。对于已经得到王太子明面上支持的利德银行,没有明面支持者的纽沁根银行,行事有些缩手缩脚。

  “您应该没有忘记,已经投入黄金市场的黄金,您还要再次购回,保持库存充足吧?”欧也妮觉得纽沁根让暂时的胜利冲昏了头脑。

  一句话如水冷水泼到头顶一样,让纽沁根有些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下来:“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回购合适?”

  欧也妮微笑看着这个厚脸皮的人:“纽沁根先生,我想提醒您,不是我们回购,而是您一个人回购。做为纽沁根银行的合伙人,我不会在银行流动资金明显吃紧的情况下,同意您大量购进不必要的黄金。”

  纽沁根呆住了:“您刚才不是还说,要纽沁根银行……”说不下去了,他想起欧也妮一开始说的就是让他再次回购。

  “可是你是知道的,欧也妮小姐,我的所有资金,几乎都再投资进了纽沁根银行。”

  欧也妮笑不出来了,叹了一口气:“谁还不是把大部分资金以及几年来的盈利,都投资在纽沁根银行了呢?”

  为了尽快回收自己的资金,在明知道纽沁根银行参与救市的情况下,欧也妮还是通过格拉桑的代理人们,小量多次的悄悄卖出铁路公债。

  因为卖出的十分分散,看上去都是普通投机者进行的交易,联合资金入场的声势又很浩大,《法兰西日报》还大篇幅的对银行救市进行了宣传,所以市场并没有因欧也妮的悄悄入场出现大幅下跌的局面。

  这让欧也妮的资金回收变得十分顺利。虽然欧也妮还保留了一半的公债,仍收回来的近五百万法郎。这些资金都被欧也妮投入了被大幅打压下去的黄金市场,收购价格是八法郎。

  购买回的黄金,没有运回贝尔坦街的府邸,而是分散的运到一处资产阶级聚居的公寓里。这间公寓处于整栋楼的底层,墙外爬满了生长多年的蔷薇,当然也会在花开的季节引来一些蜜蜂、蝴蝶。房客为了避免这些可爱的小生灵打扰了自己的休息,窗户整个春夏两季都会关闭。

  没有人知道这间公寓卧室的地板下,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挖出一个近两米深,足足五米宽的地窖。经验丰富的工人完全可以相信,如果不是卧室的空间不足,这个地窖完全可以更大些。

  现在欧也妮就站在地窖的入口处,一身黑色的斗蓬,把她的身影模糊起来,哪怕房间里点着一根蜡烛,看起来还是如梦如幻。就算是泰伊古太太在场,一时也难以从背后看出这是欧也妮。

  “小姐,已经全部放好了。”地窖里钻出一个人来,小声向欧也妮汇报着:“六百二十五公斤的黄金,按您的吩咐,其中的二十五公斤由胡安带人,连同您工厂里储存的硝,一起运往索漠了。剩下的六百公斤,全部在这里。”

  欧也妮帮着他把地窖的盖子盖上,谨慎的不发出一点声音引起邻居的怀疑。然后两人一起小心的修饰着入口与地板的衔接处,再盖上提花地毯,哪怕是密探到来,也难一眼发现这个充满小布尔乔□□调的房间地下,隐藏着巨大的财富。

  “真是辛苦你了帕布洛先生。”欧也妮同样轻声的说:“对我来说,这是我最后的退守,请您务必保证这里的安全。”

  “放心吧,小姐。”帕布洛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只向欧也妮说了这么一句,就再没有别的话。

  哪怕屋里的烛光昏暗,欧也妮还是向帕布洛笑了一下:“大概一周以后,如果我把贝尔坦街的窗户打开一条缝的话,你就可以让工厂的硝因为屋顶漏雨而消失了。到那时硫磺也该运到索漠了,你派个人过去接迎一下。木炭的话,在索漠就可以买到,爸爸会愿意卖给你们的。”

  说到这里,欧也妮的笑容更大了一些,哪怕想到自己要付五万法郎一年的租金给葛朗台,也不能阻挡她的笑容——她写信给葛朗台,请他把特劳丰庄园借给帕布洛他们使用的时候,葛朗台就开口跟她要了这个数目,还一定要欧也妮付现款。

  如果不能付现款的话,葛朗台要求欧也妮亲自回索漠签一个协议,商定欧也妮的还款时限。

  欧也妮清楚,葛朗台在自己两次往索漠运回黄金之后,跟大部分巴黎人一样,认为自己手里已经没有更多的资金,想借此把自己叫回索漠。

  对于葛朗台隐藏的关心,欧也妮除了自己感动一下外,并没有按照他希望的那样回应,而是用二十五公斤黄金,让葛朗台明白自己的决心——是巴黎人要抢劫自己的财产,她就要留在巴黎解决问题。

  跟来时一样,公寓的看门人去制止门外的流浪汉时,欧也妮静悄悄登上没有任何标记的马车,包着厚布的马蹄与车轮,无声无息的驶到贝尔坦街的府邸外。

  府邸的大门轻轻被推开,艾莉米紧张的探出头来分辨着下车的身影。直到欧也妮走到她面前,她才把门缝开大了一点儿,让欧也妮侧身挤进来。

  “泰伊古太太没醒吧,还有厨娘们也没有发觉吧?”欧了妮脱下黑色的斗蓬,小声问艾莉米。

  艾莉米眼里都是与欧也妮拥有共同秘密的神色:“请您放心小姐,我一直看着呢,泰伊古太太和厨娘房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好的,你也回去睡吧。”欧也妮从半开的房门里,隐约可以听到厨娘打呼噜的声音,没有纠正艾莉米关于一点动静都没有的误解。

  艾莉米默默把欧也妮脱下来的黑斗蓬叠好,紧紧抱在怀里出了门,关门时同样没有一点儿声音。

  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欧也妮整理一下自己的准备情况:舆论已经传出去,哪怕巴黎的报纸被禁声,消息还是通过各种途径,不断向整个法国境内扩散,民众的不满情绪被大大挑动起来。

  等到博诺的报纸开始再一次挖掘军费贪污挪用的事,就可以派人到各地去,引导一下各地的资产阶级和小农场主,让他们的不满升温,最好能引动小规模的起义。

  到那时,起义需要的□□,应该也在特劳丰庄园里准备出来一些了,可以用来武装起义军。枪/杆子里出政权,欧也妮觉得□□的话都是至理名言。

  夺不夺得取政权,欧也妮并没有特别的紧迫,只要法王感觉到紧迫就可以了。现在已经是一八二三年的夏天,欧也妮觉得法王可以病上一病了。

  怀揣着这么美好的愿望,欧也妮睡的很香,难得的起晚了些。她下楼的时候,泰伊古太太已经吃过了早饭,不赞成的对欧也妮说:“小姐,一位淑女不应该象那些夜晚寻欢作乐的人一样睡懒觉。”

  欧也妮看到艾莉米正给泰伊古太太端咖啡,就把锅扣到老实的女仆身上:“我昨天睡前还告诉艾莉米要早些喊我的,她可能忘记了。”

  艾莉米吃惊的看着欧也妮,却被泰伊古太太狠狠瞪了一眼:“艾莉米,我觉得小姐应该扣你的薪水。”

  “是的,您说的对泰伊古太太,我也觉得艾莉米最近一段时间懒惰了。那么我们就扣她一个月的薪水吧,好让她长一长记性。”

  如此严厉不讲情面的小姐,艾莉米是不能反驳的,哪怕也妮背过泰伊古太太,拼命的向艾莉米眨眼睛,女仆还是掉着悔恨的泪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您今天有什么安排吗,泰伊古太太?”欧也妮一边坐到餐桌前,一边问。

  泰伊古太太摇了摇头:“德.塞斯伯爵夫人本来希望我跟她一起去孤儿院,看望一下那些可怜的孩子们,可是我觉得最近我们还是低调一点的好。”

  欧也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对不起,泰伊古太太。如果您想去的话,还是跟塞斯伯爵夫人一起去吧,捐赠孤儿院的钱,我还是有的。”

  泰伊古太太却摇头拒绝了欧也妮的好意:“我听说涅日朗伯爵今天不会离开王宫,想去问问他您什么时间可以回索漠看望葛朗台伯爵。”

  “不,”欧也妮赶紧拒绝老太太的好意:“真的不需要泰伊古太太。您不要再让涅日朗伯爵为难,现在我并不想再接受他的帮助。而且我虽然担心爸爸的身体,可是纽沁根银行正在全力救市,身为纽沁根银行的合伙人,我不放心现在离开巴黎。”

  “可是葛朗台伯爵已经写了几封信,希望您能回去看望他。”

  “还有拿农照顾他呢。”欧也妮可不想这个时候回去,让泰伊古太太看到生龙活虎的葛朗台,该是多么尴尬的一件事。

  听她提起救市,泰伊古太太更加担心:“听说昨天公债的价格开始升回十六法郎了,小姐,您觉得我的公债要不要……”

  “如果您是征求我意见的话,我不建议您卖出。”欧也妮不得不再次向老太太普及一遍投机与长期持有的区别,见她还是心神不定的样子,只好说:“如果您担心公债会再次下跌的话,那么可以把手头的公债,按今天的市价卖给我。”

  泰伊古太太同情的看着欧也妮:“您今年在纽沁根银行可支配额度,年初的时候已经支取出来了,现在哪里还有资金。不用担心我,小姐,我会做出正确决定的。”

  欧也妮更加不好意思起来,一个主人被家庭教师发现资金吃紧,真的不是一件让人自豪的事。这让欧也妮吃饭的速度加快,被泰伊古太太又用不赞成的眼神看了两回,才放慢些速度。

  直到她吃完,泰伊古太太才上楼回自己房间休息,欧也妮乘机找到艾莉米:“我怎么觉得泰伊古太太好象发现了什么?”

  艾莉米认为自己与欧也妮防范工作已经做得相当出色,不过还是提醒欧也妮:“小姐,下次您出去的时候,不要喝太多的酒。泰伊古太太下楼的时候已经问过,是不是门童偷偷喝了酒。”

  还真是一个敏锐的老太太。欧也妮为了让艾莉米相信自己半夜出门,是避开泰伊古太太的眼睛寻欢作乐,特意往自己的衣服上滴了几滴酒,没想到不光艾莉米闻到了,过了半夜泰伊古太太也闻到了。

  闻到就闻到吧,欧也妮也不是每天晚上都出门,一般她想见的人,白天也可以见到。

  “巴黎下等法院推事,特.蓬风先生到。”门童向内通报今天的头一位访客。

  “日安,欧也妮小姐。”发福了一点儿的特.蓬风先生,不,现在应该称为特.蓬风推事,一如既往的对欧也妮表示恭敬。

  欧也妮微笑着向他还礼,特.蓬风发现一直陪伴欧也妮接待客人的泰伊古太太不在,还问了一声:“德.泰伊古侯爵夫人好吗?”

  看吧,这就是同化的作用,以前的特.蓬风是不会问候一个在他看来可有可无的人,现在也学会了巴黎虚伪的礼貌。欧也妮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泰伊古太太有些事情要处理。”

  特.蓬风想明白欧也妮这是有话要与自己单独谈一谈,努力坐直了自己的身子——他能够以一个律师事务所合伙人的身份进入巴黎下等法院,知道应该感谢谁。

  如果再早一点儿时间,特.蓬风还会为欧也妮肯单独跟他谈话有一些绮思,现在完全是对待提携自己恩人的态度。对他的这种转变,欧也妮很满意,说出来的话也更直接:

  “特.蓬风先生,我发现巴黎的所有报纸,已经不再对拉索尼埃伯爵是否挪用了军费进行讨论,这并不是我希望看到的结果。”

  “是的,欧也妮小姐,”特.蓬风感同身受的向欧也妮表示:“葛朗台伯爵的身心受到了巨大伤害,行凶的人却一直逍遥法外,这是对法律的亵渎。”

  说的太对了,法律怎么能够放过一个作恶的人呢?欧也妮重重点头:“可是我们现在没有证据,无法替爸爸讨回公道。”

  “通过前几天各家报纸的分析讨论,我个人认为民众对拉索尼埃伯爵本人是否贪污挪用,还是感兴趣的。如果有人向下等法院直接起诉他的话,法院可以受理。”特.蓬风十分专业的提出建议。

  “可是该是什么样的人来起诉呢。毕竟如果与拉索尼埃伯爵没有交往过的人,起诉并没有说服力。”欧也妮有些担心的问。

  特.蓬风十分坚定的相信法律:“小姐,任何一个正直的法国公民,都可以为了自己缴纳过的国防税,对拉索尼埃伯爵挪用军费的恶劣行径进行起诉。”

  “任何一位正直的法国公民吗?”欧也妮喃喃的重复着特.蓬风的话。

  特.蓬风见欧也妮为难,开动脑筋想替她分忧。好一会儿,特.蓬风开口了:“欧也妮小姐,您一到巴黎,接触到的都是上流社会的顶级贵族,可能不知道,在巴黎有那么一些人,他们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赚到的不足五个法郎。吃的是硬面包,半个月吃不到一个鸡蛋,喝不到一杯牛奶。”

  欧也妮当然知道,可是欧也妮.德.葛朗台伯爵小姐没理由知道,所以她得表现出吃惊的样子:“半个月吃不到一个鸡蛋?”

  “是的,”特.蓬风推事的思想境界升华,一副忧国忧民的口气:“哪怕他们半个月吃不到一个鸡蛋,却仍然需要缴纳国防税。拉索尼埃伯爵挪用、贪污的,正是这群可怜的人啃着硬面包交出来的。”

  见欧也妮只是点头示意自己在听,特.蓬风说出自己的主意:“这样的人在巴黎超过三十万,许多人每天甚至连硬面包都吃不到。只要有人给他们一口吃的,他们愿意杀人放火。”

  欧也妮打了个哆嗦,觉得杀光人放火就有点严重了。特.蓬风则认为自己说的太过粗鲁,吓着了欧也妮这样恬静的女士,连忙向她道歉。

  “您知道的,特.蓬风先生,我并不认识这样的人。”欧也妮还沉浸在刚才特.蓬风的用词里,为难的向他说出自己的困境。

  特.蓬风却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事:“小姐,下等法院每天面对的,都是这样的人。所以请您原谅我刚才的口不择言,谁让我每天听到的,都是这样的言论。不,小姐,我又说错了,让我言归正传。”

  “我认识一个好家伙,为了钱他可以出卖自己。只要有一百法郎,他就敢向下等法院提起诉讼,甚至会有一群人跟着他,为他呐喊助威。如果有五百法郎的话,他可以煽动拉丁区一半的人跟他一起,去王宫前静坐向王上请愿。”特.蓬风详细的向欧也妮说着自己了解的巴黎下层人的生活。

  在巴黎煽动人的成本这么低吗?那自己是不是准备的太充分,有点浪费时间了?欧也妮想想问特.蓬风:“那么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些吃不起鸡蛋的人去起诉拉索尼埃伯爵,会不会受到拉索尼埃伯爵,或者王上的报复,承担什么不好的后果?”

  特.蓬风耸了耸肩:“小姐,您真是太善良了。他们接受不明来历的钱,自己就该预料到拿了这些钱可能会发生的后果。对于他们那些人来说,多吃几顿饱饭,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可以。”

  行吧,欧也妮又不是圣母,与其在这里同情巴黎的下层群众,不如想想自己是希望只有一个人起诉拉索尼埃伯爵,还是直接让整个拉丁区的人去王宫前请愿。

  为了稳妥起见,欧也妮只是感谢了特.蓬风,却对具体实施不感兴趣:“您知道的特.蓬风先生,我很愿意让爸爸得到公道,却不愿意为了爸爸的公道,让无辜的人白白受到报复。”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特.蓬风除了感慨欧也妮善良的如同天使外,还能说什么——哪怕他现在做了下等法院推事,年收入也达到了七万法郎,让他替葛朗台白白拿出一百法郎,好证明他的清白,特.蓬风还是不会做的。

  对出身索漠的人来说,交情是交情,法郎是法郎,这一点任何时候都不会变。

  就在特.蓬风离开不久,泰伊古太太一脸指责的找到欧也妮:“小姐,我刚才好象看到特.蓬风推事的马车了。”

  欧也妮很痛快的承认:“是的,他来向我打听一下爸爸的病情。因为只说了几句话,所以便没有请您陪同。”

  “您知道这是非常冒险的,小姐。”泰伊古太太每天的不赞同很多:“一位淑女,是不会频繁的单独与一位未婚青年见面的,如果他们没有婚约的话。”

  欧也妮的眉毛轻轻收了一下,立刻就放开了,已经开始眼花的泰伊古太太没有发现这一点:“泰伊古太太,自从爸爸走后,这是我与特.蓬风先生第一次见面。”

  泰伊古太太发现欧也妮语气有些冷淡,站起身严肃的向她说:“小姐,做为您的家庭教师,我希望能够尽量避免任何可能伤害您名誉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