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他们走过来了。”阿尔丰斯提醒了一句。博诺不经意的笑了一下,这样的笑被巴黎女人们称为神秘的微笑,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发笑,更无法看透笑容背后的含义。

  纽沁根本来凑在安奈特的耳边说着什么,见到他们两个便端正了表情,笑着跟他们打招呼:“你们怎么还在这儿,难道欧也妮小姐还没到,你们要在这里恭候吗?”

  阿尔丰斯已经向安奈特行礼:“夫人,您一如既往的美丽,是照亮行人的明灯。”

  安奈特有些不安的悄悄看了纽沁根一眼,发现丈夫正在跟博诺寒喧,便小声问:“难道您有行人的消息吗,子爵?”

  阿尔丰斯遗憾的摇头:“不,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或许您可以问一问欧也妮小姐,毕竟……”

  “要问欧也妮小姐什么?”纽沁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两人边上,开口就问。

  巴黎女子的机智,在隐瞒丈夫的询问时往往达到最高峰,安奈特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没有什么,阿尔丰斯子爵想在第一幕结束的时候拜访欧也妮小姐,可是欧也妮小姐已经接受了我们的拜访,不得不拒绝了。阿尔丰斯子爵觉得十分遗憾,认为我应该替他问一问欧也妮小姐,为什么如此冷落他。”

  纽沁根再次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才看向阿尔丰斯子爵:“内人的担心是多余的,不是吗,子爵先生。不管您的出身与财富,还是您出众的外表,对于美丽的女士来说,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我想欧也妮小姐也不例外。”

  说完,他抬起胳膊,准备把妻子带到自己的包厢,还不忘回头向阿尔丰斯说了一句:“不过欧也妮小姐好象对索漠来的特.蓬风先生更另眼相看,你们注意了没有?”

  两位巴黎青年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博诺的表现尤其明显,他若有所思的向阿尔丰斯说:“这个德国佬,真的不知道夏尔和安奈特之间的关系吗?”

  阿尔丰斯也不敢肯定,如果纽沁根知道,却一直表现的这么平静,就太可怕了。不知身在何方的夏尔.葛朗台与安奈特之间的关系,还有纽沁根的反应,都成为阿尔丰斯接近欧也妮的借口,他决定在第二幕结束的时候,跟博诺一起拜访欧也妮。

  欧也妮并不知道,自己想不起来的夏尔,要成为别人的垫脚石,现在演出还没有开始,她正看着泰伊古太太耐心的向拿农介绍,巴黎的人民为什么这么热衷于看别人演出,而不是留在家里做活。

  拿农觉得这都是游手好闲的表现,哪怕泰伊古太太说是社交的需要,她也不能赞同:“先生说巴黎的人都很穷,才一个个想从小姐的手里得到金钱。他们要是把看戏的时间,用到做活上,就不用惦记别人的钱了。”

  实话真不是这样说的,尤其是一点也不肯放低音量的情况下。泰伊古太太看了欧也妮一眼,表示自己无力改变拿农的观点。

  特.蓬风在这期间,一直打量着包厢,他已经了解过了,知道巴黎歌剧院是整个巴黎最好的娱乐场所,平民们坐在大厅里,上流社会的人会定下包厢。包厢的费用按年计算,不管是不是来看戏,都要支付。

  欧也妮的包厢无疑是最好的位置,包厢里面的装饰用料与贝尔坦街的府邸相近,很明显出自同一个装修师的手笔。特.蓬风不相信巴黎歌剧院在把包厢出租之前,一点儿也不加修饰,欧也妮却还要重新装饰一下,除了原本的装饰不合心意外,没有别的理由解释得通。

  浪费,这是极大的浪费。特.蓬风自以为隐晦的看了欧也妮一眼,拿不准自己是不是应该提醒一下。却发现欧也妮正拿着一个小巧的望远镜,用它在观察对面包厢里的人。

  “还真是巧呢。”欧也妮放下望远镜,向知情的泰伊古太太感叹了一下:“隆格尔伯爵夫人,竟然又与阿菲道斯男爵夫人出现在了同一个包厢里。”

  泰伊古太太见惯了这样的分分合合,笑着向一脸不解的拿农解释:“隆格尔伯爵夫人,便是小姐的远房姨妈,她的儿子拉斯卡加子爵,第一次发现追求小姐无望后,开始追求阿菲道斯小姐。等小姐投资公债成功之后,拉斯卡加子爵便重新开始追求小姐。”

  “等葛朗台先生来到巴黎接受晋封的时候,隆格尔伯爵夫人估计想从气势上让葛朗台先生屈服,却被他当众指责了一顿。这让隆格尔伯爵夫人了解到她的儿子不可能成功,重新和阿菲道斯男爵夫人走到了一起。”

  别说拿农变脸,就是特.蓬风先生也顾不上包厢里的装饰问题,开口了:“竟然指责葛朗台男爵先生,这位隆格尔伯爵夫人,难道不知道葛朗台男爵先生在安茹地区的声望吗?”

  拿农也觉得不可思议:“先生的脾气,真是越老越软和。如果早上十年,他会让这家人破产的。”

  欧也妮当然不会告诉他们两个,哪怕葛朗台没有出手,认为隆格尔伯爵夫人母子差点破坏了合作机会的纽沁根,已经暗中开始针对隆格尔家,听说拉斯卡加子爵的几项小投资,都出了一点儿麻烦。

  “我真想请博诺先生在报纸上发一个声明,告诉那些自认为在追求我的人,我是不会出嫁的。”欧也妮无奈的向拿农诉苦:“免得全巴黎的姑娘们,都以为我要抢她们的爱慕者。”

  除了泰伊古太太,在场的另两个人,都以为欧也妮还没有忘记夏尔,才发出这样的感叹。拿农更是头一回报怨起远在索漠的葛朗台:“先生就是太狠心了,一点儿也不替你着想。这次回去后,我要跟他好好谈一谈。”

  “不,拿农。”欧也妮赶紧制止拿农这个危险的想法:“爸爸的决定没有错,每一个成年人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不是用道德绑架别人为自己的错误决定付帐。我觉得爸爸已经做得很好了,没有人可以指责他。”

  “小姐,你是认真的吗?”特.蓬风进入包厢之后,第一次发出声音,仔细听的话,这声音与他平时很不一样,好象有谁捏住了半个声带,嘶哑得厉害。

  欧也妮郑重的向他点头:“是的,先生。你与公正人先生是最清楚的,爸爸是一个多么负责任的人。他自己开出的条件,没有一次不履行。既然他可以履行自己的责任,那么别人为什么不能履行他们的责任?”

  特.蓬风回味了一下欧也妮的话,才问出了第二个问题:“欧也妮小姐,我想您明白我的意思,还有阿道夫,以及我们在剧院门口遇到的那两位年轻的先生,我们都抱有同样的目的,希望得到你的青睐……”

  欧也妮知道他想说什么,摇头没有让他说下去:“先生,如果说在索漠的时候我还没有认清自己的思想,那么来到巴黎之后,我彻底知道自己想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现在,我完全可以回答您,不光是您,还有其他与您抱有同样想法的先生们。我,欧也妮.葛朗台,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都没有与任何人成亲的打算……”

  “小姐!”拿农才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用她最大的声音制止欧也妮接下去的话:“没有什么将来,不管是什么时候,别替将来做决定。现在,只是现在。哪怕是先生在,也只是现在。”

  “可是拿农,”欧也妮坚定的看向这个好人:“我不能给别人无谓的希望,更不能让一些人因为这份希望抱有幻想,为此替我服务。这会让我良心不安的。”

  泰伊古太太是知道的,如果欧也妮肯稍稍使用一些手腕,那些想追求她的年轻人,会付诸于什么样的行动。而拿农则是见惯了克罗旭家族和格拉桑家族,为了得到欧也妮,怎么争相为葛朗台效劳。

  身为当事人的特.蓬风就不用说了,这一次他辞去初级裁减所的职务,来到巴黎做别人的合伙人,也是听了葛朗台模棱两可的话。

  现在葛朗台的女儿,他与巴黎公子哥儿们的追求对象,亲口说自己不会与任何人结婚,还想把这个想法登到报纸上让所有人都看到,切断所有想追求她的人的希望,只为了不想接受他们提供的便利,免得自己良心不安?

  特.蓬风不想相信,可是看着欧也妮坚定的表情和自信的眼神,又不得不相信。

  这才是善良的欧也妮呀。特.蓬风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觉得自己想得到欧也妮的念头更加坚定了,不光是因为她可能带来的财富,还因为点儿别的。是什么,现在特.蓬风先生还不清楚,却不耽误他已经感受到了它的存在。

  “小姐,”泰伊古太太终于从震惊里缓了过来,开口了:“你知道,姑娘们到了年龄,总是要结婚的。否则会面对很多恶意的猜测,还会面对不必要有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