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滨大概能明白吴冕然的想法。

  之前为了逮这只小狐狸,吴冕然具体干了什么学了什么做了什么,他是有追踪的。

  甚至为了了解吴冕然,他会去看一些吴冕然专业学的东西,也学会了从吴冕然的情绪和行动上,去推导吴冕然的认知。

  爱情让他对他所爱的人知之甚详,也让谭滨学了些东西,成长了不少。

  到了今年,在吴冕然近距离观察评估他的时候,谭滨其实也一样在判断他对这个人的爱有多浓烈——事实上爱意浓烈灼热到了他就想让吴冕然按照吴冕然自己的想法单纯地生活下去,而自己去替这个他投入了爱意的王子挡了外面的风风雨雨。

  但谭滨其实没这个本事,他的实际需求就是他必须让吴冕然全面进入到他的生命当中,让自己不那么孤独,让自己一回头就能看到自己的幸福。

  因为这是他所剩不多的时间里想得到的唯一的幸福。

  这种幸福,绝对不是父母和谭家所有的大家庭能给他的,只能是吴冕然给他,陪他,去创造出来。

  他没有能力让吴冕然去纯粹地去做自己,因为那样的吴冕然的世界长在另一个地方,吴冕然会在他自己的世界里飞,谭滨回头想找他的时候是看不到他的。

  谭滨是真的无法给吴冕然彻底的自由。

  他只能做到把自己的世界再放大一点,让吴冕然在他的世界里也能找到熟悉的地方飞。

  这是谭滨的自私,他也是这么做的,所以哪怕吴冕然在给他讲专业的东西的时候眉飞色舞,整个人都让谭滨怦然心动不止,谭滨另一边还是不动如山地带着吴冕然进入管理者的位置,让吴冕然负责宏运的生死,让吴冕然去做一个企业负责人。

  他需要一个了解他工作性质的伴侣,也需要一个能承担大责任的伴侣,他肩上无法让一只飞往别的世界的飞鹰栖息。

  有关这一切,他从来没提起过支言片语,但他喜欢的这个人没有像之前那样逃离,更没有懂也装不懂,而是在接受他之后,默默地扛起了谭滨伴侣的这副重担,与谭滨休戚与共,风雨同舟。

  而他做得非常好。

  这就是吴冕然,他接纳你,就会接纳你的一切,好坏一并接受,并且稳稳接住。

  你在他身上是看不到退缩与责怪的。

  这是一个只要是他的生命责任,他就会勇于承担的男人。

  他对卢耀光的想法大概也是,他在卢耀光身上有学术验证上的想法是其中的一个想法,更重要的是,他在身体力行在实施一些他对自己和他们的未来的想法。

  吴冕然之前就觉得谭滨“有点”缺乏同理心。

  这“有点”的后果,会导致在谭滨还以为整个组织架构都在他的铁血管理下稳稳把持的情况下,下中上投取所好,让他活在一个他误认为一切都是他说了算的真空当中,有朝一日,他能往下看的那一天,就是他的“王国”彻底崩塌的一天。

  当然,他还在创业初期,企业还没发展到高层人人都把自己当成是这个企业的主人的一天,他们还需要依靠他实现价值,还没到联手愚弄他的阶段,他也远远没到把他人对他的仇恨积累到人神共愤的程度……

  但吴冕然显然现在就开始做他自己想做的事了。

  这里面是有一些天真的,对于人性,十几年如一日对垒人性的谭滨实际上要比他爱人的经验丰富多了。

  只是他是一个做实业的,是由行为塑造他的大脑,而吴冕然是读书读出来的,他是由大脑塑造行为,两人的生命路径不一样,谭滨有一天,需要从上往下看,而路径跟他相反的吴冕然此时,就需要从上往下看——他看到的将是最赤裸丑陋也最真实的人性。

  人们往往会被缺失操控。

  这世界上有太多具有人格障碍,遗传了父母的恐惧与匮乏,一生都活在创伤障碍里的人了。

  卢耀光就是。

  赵伟铭看起来是个人,但他这小半生,他是不由自主地被父母操控摆布,像个布偶一样……

  谭滨恨他占有了吴冕然,但同时也认为,这个人就是一只来人间充数的蚂蚁,早就丧失了做人的自主权。

  看起来乖乖听父母的话,是父母的骄傲的卢耀光其实也差不多。

  早在卢母跟谭滨要钱,而卢耀光哭着跟谭滨说“那是我妈妈”那天,谭滨就看穿了这人身体深处那胆小怯懦的灵魂,从那天开始,他就觉得这人索然无味,但后来卢耀光向他来求救,他还是帮了两回。

  就这样,谭滨还是被人看为无情,而贪婪索取不止的卢耀光,到今天还在破坏谭滨的生活,妄想着谭滨能救他一辈子。

  就像谁跟他谈一次恋爱,就得被他吃一辈子一样。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正常生活?

  他活在他自己创造的迷障里,哪一天醒来,就得承认自己过去的一切都是不对不堪的,他自己是何等的胆小懦弱卑鄙无耻……

  胆小无耻的人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勇气承认呢?

  吴冕然将看到卢耀光对他的憎恨。

  兴许有一天,自己将要从真空中往下看地上真实的景象,但他的小王子今天就要看到比赵伟铭更真实更有下坠能量的堕落了。

  卢耀光早就是一个全身上下每个细胞写满了“怨憎恨”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