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谭滨在车里看到过这人一眼,就一眼,就看透了卢耀光的命运……

  年轻的时候,他觉得卢耀光索然无味,无非对于他这种人来说,他不喜欢弱者,一个学霸,居然是一个有着弱势心态的人,这种差距让谭滨觉得他对这个人的喜欢很没意思。

  成年后再几番接触下来,从不明白这个人已经崛起,已经靠着自己的能力爬上来了,怎么还那么喜欢孤注一掷,脆弱恐惧,到明白这个人已经被恐惧贪婪支配,无法再去成为一个站在命运之上从容步行的勇者之后,谭滨看他,就像看陌生人。

  这一点,谭滨无法否认自己的薄情,他也承认,对于吴冕然,他是偏爱的,他的包容和理解甚至是妥协,都给了吴冕然。

  因为两个人的底色完全不同,命运是勇敢者的游戏,爱情就更加是了——你爱上一个勇敢的人,就必须用最庄重的感情去追求他,你才会得到这个人的赏识,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那种厚重的爱。

  这厚重的爱里,能容得下的东西就太多了,谭滨甚至允许吴冕然去试错,去从试错中炼出真相与真谛。

  他亲吻吴冕然的发心,听吴冕然不好意思道:“计划书倒没问题,就是得管你再借点钱,你有钱吗?”

  谭滨笑,低头亲了他的鼻子一下,道:“好像也没多少了,我查查,不够我再去跟财务结算一点。”

  俩人都是花钱的时候才看账户的男人,这点两人的德性倒是一模一样,这时,吴冕然也抬头,跟他相视一笑。

  晚宴过后,第二天他们去机场送走了一批人,接下来谭滨去上班,吴冕然可没闲着,他才去他自己的厂子上了半天班,就被留下的一对老年夫妇、一个中年女投资人叫去了陪同逛城市……

  在获得他可以带朋友的回复后,吴冕然这次叫上了苏小珉。

  苏小珉毫不客气地带上了他亲哥苏小山。

  两兄弟齐上阵,把留下的三位客人招待得满脸笑容,吴冕然毫无用武之地,但也得到了三位客人的一致感谢。

  客人感谢完他,苏家兄弟也感谢他,苏父感谢的电话还打到了谭父那去了,然后谭母打了个电话给吴冕然,在电话里把吴冕然称为“然然,”语气极为亲切亲近,比之前那次见面的说话口气里,多出了几分真实的亲昵。

  客观事实是最终的权威,吴冕然被这个巧合弄得一愣——他是个喜欢思考的人,作为行为学的博士,他这些年也习惯了用所学指导生活,但那也只是下意识的,并不会去刻意策划,他叫苏小珉陪他就是报兄弟及时给他提供信息之恩,但没想到,利益兜了一个圈,都没用到二十四个小时,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谭滨妈妈对他的亲近,来自于他对谭滨的帮助,不过,也可能来自于谭父对他的好感,最主要的是,谭滨出事这段时间吴冕然自己的坚守吧。

  那是一位真正心思相对简单的女性,只要家里人喜欢的人,她也会跟着喜欢,谭家人把她保护得很好。

  估计谭大佬对他的保护欲就是来自于这个家庭传承,可惜了,谭大佬比不上亲爹,没那个能力让他轻轻松松,这点还是需要给个差评的。

  吴冕然陪了留下的客人将近一个星期,这三个客人才走,等这三位走了,吴冕然可以探监的批谁也下来了。

  见到卢耀光的第一次,头几分钟,吴冕然看着玻璃对面安静听他说话的卢老板,还有点好感,认为这个人还是挺理智的,面相也是白净斯文,很有气质,觉得谭滨的眼光还是相当不错的。

  但等他说明来意,卢耀光抬着眼睛看着他一动不动,眼神从阴冷变成阴森,他上下打量吴冕然,那个动作,就像猎人打量猎物,吴冕然就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那种视线,让吴冕然一时之间毛骨悚然。

  就在吴冕然果断想结束这次见面,站起要走的时候,卢耀光开口了,他身体往后一翘,翘起了腿,嘴角翘起,眼神森然,用一种无所谓的姿态与语气淡淡道:“你脱光了的样子,也不怎么样嘛,不过你要是想求我,我也不介意你现在脱光了跪下来地注我,贱货!”

  这让吴冕然起身的身体僵住了。

  身后跟随的律师立马上前,口气急促道:“不要生气,他在激你,我们现在就走。”

  谭老板在来之前就告诉他提防卢耀光控制吴少爷,律师还觉得这事怪有意思的,外面的看里面的人,还要提防里面的人控制外面的人,这可真逗。

  但现在看来,卢老板是真有点当烂人的水平。

  卢耀光确实有点本事,因为吴冕然最近也是发现,他确实挺书呆子的,他以前也跟导师出去实习过,面对一些行为异常的人,他的情绪是非常符合从业人员的标准的,但这一年,事情发生到自己身上,每个刺激他的人所散发出来的刺激源都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吴冕然的情绪就跟涌上沙滩的潮水一样汹涌澎湃,而他的情绪池子也跟深海一样深不见底,他也是一个有着各种各样情绪泛滥的普通人。

  有些人的应激点是自卑感太重,一被羞辱就会愤怒。

  而吴冕然是典型的自尊心太高,自视甚高,社会化不够,一被羞辱也会愤怒。

  尤其,他的自尊源是谭滨,是他的爱人。

  没有人不想在爱人面前呈现出相对完美的状态,让爱人觉得自己是值得被爱的,那是写在人类基因里的求偶本能。

  吴冕然确实被激怒了,他没走,重新坐了下来,眼睛冷静地从卢耀光握紧通话器的手看到卢耀光发白的嘴唇上。

  这个人,没有他表现得出来的强大。

  一时之间,吴冕然立刻就想反杀过去,让这个痛不欲生,报这个人羞辱自己之仇,但他还强行压制住了这股冲动,慢慢地对着里面的人说了一句:“坐直一点,别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