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敬推门而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幕:慕璘风正赤着上身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样子有些呆,还有些懵,看上去竟然让人感觉有几分......可爱。

  任敬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究竟为什么会突然冒出“可爱”这个词,毕竟慕璘风在他心里的形象一贯来和可爱沾不上边。

  见那人依旧坐在那里愣神,好像并没有察觉到他已经进来了,任敬不得不咳嗽了一声提醒道:“怎么不把衣服穿上?”

  慕璘风这才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眼神却并没有落在他身上,“......哦,马上穿。”

  说着他就拿起任敬之前放在一旁的睡衣开始穿了起来,只是因为心不在焉,所以成功让扣子安错了家。

  见状,任敬眉心微皱,忍了忍,还是走过去替他拉过了那两片衣襟。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慕璘风在短暂的惊讶过后便反应了过来,立刻缓慢却又坚定地将青年的手挡了开来,“......我自己弄就可以。”

  骤然被拒绝,任敬也怔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明白自己的举动的确不合时宜。

  只是扣扣子而已,确实不需要旁人帮忙。

  于是趁慕璘风低头扣扣子的时候,他便端了水盆走出去了。

  眼角余光瞥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慕璘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刚才把任敬的手给拉开时他其实有些舍不得撒开,只因青年身上的温度偏低,手也凉凉的让他感觉很舒服,但怔愣只有一瞬,他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并松开了那只手。

  如今......他或许应该和任敬少些接触才对。

  一边这么想着,他一边又回忆起了之前偷听到的任敬和易沉秋的对话。

  其实他现在也无法贸然确认任敬就是对自己有那个意思,毕竟青年从来不愿意表露出自己的情绪,所以他一直没能彻底弄清楚对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统统只是猜测而已,也许是他想多了,也许任敬没有那个意思,也许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也许......

  就算是真的,该让他怎么回应呢?

  他非常珍惜这种心情,但也畏惧自己会伤害到任敬,他向来就是浪荡惯了的人,起心动念是家常便饭,春宵一夜更是体验过无数回,可任敬和他不一样。

  他看得出来任敬从前未有过什么情感经历,当然也有可能这是他第一次敢于承认自己动心。对比起来他完全不同,他不是第一次遇见让自己心生欢喜的人了,那种心情,第一次体验和体验了许多次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如果他随随便便就答应了的话,对任敬很不公平。

  他也有可能......因为自己对待感情的习惯而伤害到任敬,如果真的发生那种事的话,这是他绝对不愿看见的。

  更何况,他终究......是要离开的。

  他不可能也没办法永远待在这个异世界,他毕竟不是这里的人,他有自己的家、有自己必须要去保护的人。

  而任敬同样也是,这里的任敬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家人,不可能因为自己而放弃这一切。

  像他们这样差异巨大的两个人,就算真的在一起了,也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结局的吧。

  想到这,慕璘风又叹了一声,只是这时任敬恰好进来了。

  “......累了?休息吧。”听到那声叹息的任敬在沉默过后动了动嘴唇。

  抬头朝他笑了笑,慕璘风轻声道:“嗯,你也是,今晚也喝了不少酒吧?”

  任敬没有言语,只是走过来关了灯,自己也在床上躺了下来。

  感觉到青年就躺在自己身边,慕璘风第一次有些不自在了起来,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又嫌不够似的翻了个身,让自己背对着任敬后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的这一系列动作任敬自然有所察觉,心里当即有了一种预感。

  但他依然和从前一样什么也没问,拉好被子后就闭上了眼睛。

  慕璘风失眠了,伴随着一旁任敬轻缓平稳的呼吸声,他开始一点点回想起了和任敬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以期找到自己心动的理由。

  他必须承认,自己一开始对任敬感兴趣就是因为他的那张脸,当然还有他的身世,而在后来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逐渐了解到了这个人,也逐渐因为任敬而心神不宁。

  这种改变不止他自己察觉得到,身边的人也总能看出些许端倪来,譬如徐怀仙,其实对方有好几次都差点看透自己了。

  此前慕璘风从未想过要好好弄清楚自己的这种心情,但在今天晚上,当知道任敬对着易沉秋默认了自己的感情的时候,他竟然会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知道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辗转反侧,他第一次觉得安心了许多。

  但同时他也感到一阵惶恐,如果只是他自己对任敬有那种想法的话,他可以随时强迫自己停下来,可要是任敬也......

  慕璘风悄悄叹了口气,他的声音虽然放得很轻了,但在寂静的黑夜里还是显得突兀。

  任敬其实并没有睡着。

  慕璘风叹气的时候,他十分清楚地听见了,心跳也因为这一声叹息而停顿了片刻。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但此时此刻,睡在舒适柔软的床上时,他恍惚觉得自己像深夜里赤着脚在冷清的街上独自一个人惶惶然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踩到遗落在地上的碎玻璃渣子。

  他恐惧臆想中的疼痛会真的来临,于是一直提心吊胆着。

  之前......慕璘风或许真的没有醉。

  这个猜测让任敬僵硬了身体。

  没有醉,也就代表着他很有可能听见了自己和易沉秋的对话,以慕璘风的聪慧来说,他绝不可能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可是......听懂了又怎样呢?

  黑暗中,任敬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他有些想笑自己,却因为常年不怎么做这个动作而没能成功。

  慕璘风早晚都是要走的,他不可能留下来,也没有必要留下来。

  他有什么理由留下来呢?

  一个身份不明的......古代人,在他们的世界里只能很勉强地生存而已,更别提他还一心记挂着他的徒弟,那个叫东方九的青年。

  那才是他的家人。

  那才是他应该回去的地方。

  闭了闭眼,任敬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第一次对着一个人有了那种感觉,以前燕折寒曾经有一段时间非常痴迷看小说,所以经常和他们念叨小说里对爱情的各类描写。

  “喜欢上一个人其实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因为你找不到任何理由和原因,你就是对着那个人有那种感觉。”坐在天台上,燕折寒满脸期待地把书捧在心口,声音激动无比,“这就是爱,毫无道理可言的爱。”

  易沉秋笑着调侃他:“我怎么觉得你总是见一个爱一个呢?这种感觉你应该已经体会过很多次了吧,大情圣。”

  燕折寒不服气地说:“那也只能说明我是个情感丰富的人!而且我相信我总有一天能找到让我不顾一切爱上她的人,到时候我就会只爱她一个人了。”

  当时谁也没把他的话当真,但多年以后,燕折寒倒也的确做到了他所说的只爱一个人。

  任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一茬来,也许是因为那时候易沉秋还看着他说了一句话。

  “任敬,不过我想象不出来你爱上一个人的样子,你就像是一块石头,对谁都不会动心。”

  是啊,他的确是石头,任敬没有反驳,因为他也认为易沉秋说得有道理。

  可就算是石头,也总有水滴石穿的那一天。

  “......睡不着?”

  突然听见慕璘风的声音,任敬怔了一下,但已经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他有些懊恼,于是没有注意到那边窸窸窣窣的翻身的声音,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和慕璘风面对面了。

  慕璘风的眼睛在黑暗里也很亮,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了半晌后,他才听见对方开口道:“任敬,之前你和易沉秋说的话......其实我都听见了。”

  任敬一下子就屏住了呼吸,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到自己沙哑地问道:“然后...?”

  迟疑片刻,慕璘风笑了笑:“没什么,只是突然很好奇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样也太直白了吧...?但是慕璘风依然不受控制地问了出来。

  他想要什么答案呢?

  对面的任敬沉默了下来,就在慕璘风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了的时候,他终于听见青年犹豫的声音:“沉秋觉得我变了很多,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就在......你来之后。”

  慕璘风愣了愣,几乎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但他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你......是想说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我不知道。”任敬倒也诚实,“也许是,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

  为什么会那样?不止任敬,他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深呼吸了一口气后,慕璘风艰难道:“不瞒你说,我也有和你同样的困扰,但是任敬......我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话刚一出口,他便看到对面的任敬眼神闪了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