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一直吃到了深夜,燕折寒不负众望地再次喝得烂醉,最后又是被段灵真给扛回去的。萧湘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样子,没想到喝起酒来却是个海量,甚至连脸也没有红一点,在燕折寒被扛走之后也自己回去了。

  剩下没喝酒的易沉秋和喝得很克制的任敬,两个人又坐着聊了一会儿,这才准备散了。

  离开之前,看着一旁脸颊微红的慕璘风,易沉秋问道:“你一个人可以把你朋友带回去吗?”

  点点头,任敬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无奈:“没问题,你明天不是还要带你老婆去产检吗?快点回去吧。”

  又看了他一眼,易沉秋眼神微闪,然后忽然笑了起来:“任敬,我发觉现在的你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但我还看不出来你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改变。”

  正准备要把慕璘风扶起来的任敬听到这话后顿时背脊一僵,只觉心底一阵没来由的慌乱。

  ......所以说这三个人里面他虽然和易沉秋最聊得来,但偶尔也有些畏惧和他能那么聊得来。易沉秋同燕折寒和萧湘都不一样,燕折寒一直就是个没什么脑子的,但凡一句话说得太深奥些他就无法理解;而萧湘虽然能理解,但却也是选择性理解,没有兴趣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关注,所以也能让人放心地和他说一些心里话,因为知道他并不会真的往心里去。

  但易沉秋不一样,易沉秋向来就是个稳重又心思敏锐的。当初任敬痛定思痛选择和他们三人都断了联系的时候,燕折寒最不理解,不停地打电话追问他原因,弄得任敬不得不换了个号码才罢休;萧湘则是随遇而安,任敬说不联系他他也就真的听话从此不再和任敬有什么联系了。

  而易沉秋则是直接发了条信息给他,大意是会尊重他的任何决定,如果任敬以后还想要回来和他做朋友的话,他随时都在那里。

  这条信息哪怕后来换了手机和号码,任敬也一直保留着,虽然表面上说着以后不再联系了,但其实在他心里也已经认定了易沉秋永远都是他的朋友。

  所以如今乍然听见易沉秋这么说,任敬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心虚。

  “......什么意思?”憋了半天,他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易沉秋仍是微笑着,那笑容却有些说不出来的戏谑:“通常来说,一个人的改变要么是因为遭遇了重大变故,要么是因为......突然关注上了什么人。我自认为你应该不是第一种,以我对你的了解来看,你是个抗压能力非常强的人,所以无论发生什么大事其实你都是能扛得住的。于是我思来想去,便觉得只剩下第二种可能了,只是我不能确定那个改变了你的人究竟是谁。”

  说这话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眼神明晃晃地在慕璘风身上停留了一下。

  任敬也沉默了下来,他知道没必要对易沉秋撒谎,但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于是便只能选择了无言。

  易沉秋也看出了他的意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任敬,作为你的朋友,我还是希望你能不要再孤单一人,无论怎样,你的改变在我看来不是坏事,但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对上任敬的视线后,他又诚恳道:“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孤独的,虽说没有人会陪伴我们到最后,但是能在人生的旅途中互相扶持一把、共同走上一段路也算是幸事,不是么?”

  他说完后,却只见任敬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没有那么简单。”任敬艰难地说。

  虽然听不太懂他这句话的意思,不过易沉秋还是安慰道:“有时候想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但不管怎样,我只希望你能听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去做事,不要让自己有机会后悔,毕竟有些东西一旦错过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说罢,他又自嘲地笑了笑,“抱歉,今天一不小心说得有点多,你不会嫌我烦吧?”

  摇摇头,任敬道:“那我就先回去了,之后再联系。”

  “嗯,再联系。”朝他挥挥手,易沉秋也离开了。

  把已经有些睡迷糊了的慕璘风扶到了后座,给他系好安全带后,任敬刚想返回去前面开车,衣摆却突然被一只手给抓住了。

  他低头一看,就见慕璘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黑暗中他的眸子闪闪发亮,正一瞬不眨地盯着他。

  这过分专注的眼神看得任敬有些不安,正想掰开那只手时,他忽然听见慕璘风低低唤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任敬......”

  他的声音还带着些酒后的沙哑,听起来仿佛装了小钩子一样勾人。任敬不自觉咽了口唾沫,想继续直起身,就因为衣服下摆仍被被酒鬼死死攥在手里而没有成功。

  他认命般垂下眼,就见慕璘风依然看着他,眼神认真,也不知道一个喝醉了的人的眼神到底为什么会如此摄人。

  任敬不敢去想他此举的意思,喉头动了动,最后只说出来了一句:“你醉了,我们回去。”

  话一出口,他就有些恍惚,只因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也和慕璘风一样沙哑。

  听到他说话,慕璘风也笑了笑,然后就吐出来了两个有些微妙的字眼:“没有。”

  任敬心跳一顿,不知是因为慌乱还是怎么,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落在了慕璘风因为喝了酒而显得格外湿润的那对唇上,而后便怔然地看了许久。

  他的唇好像非常柔软。

  ——事实应该也是如此吧。

  当发现自己不受控制地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时,任敬猛地将自己的衣服下摆从慕璘风的手里拽了出来,与此同时也顺势直起了身将车门重重关上,“......我要开车了。”

  慕璘风没有出声,只是在他绕到前面坐好后抬起手来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说什么没醉......应该就只是酒话而已吧。

  从后视镜里看着慕璘风安静倚靠在座位上的模样,任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突然松一口气。

  到了家楼下,任敬下来给他开车门,刚想再伸出手去搀扶,慕璘风却摇摇头自己钻了出来,看走路的样子似乎算得上清醒。

  于是任敬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两人默然无语地上了楼,开门后,还在熬夜看肥皂剧的顾立群头也没抬就问道:“喝酒去了吗?一股子的酒气。”

  “嗯,你也早点睡。”

  任敬说完见慕璘风摇摇晃晃走进了浴室里,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看着面色酡红的慕璘风,他问了一句:“你要洗澡吗?一个人......可以?”

  拧开水龙头掬了把水洗脸,慕璘风含糊地应了一声:“嗯,放心,我没醉。”

  ——果然是醉了。任敬在心里这么判断,看他又要去拿花洒,想了想还是阻止了他:“别,我怕你摔着,你先回房间,我给你打热水擦一擦身体就行。”

  似乎是有些惊讶他会这么说,慕璘风扭过头来看了他好几眼,这才笑着点了头,“好,那就麻烦你了。”

  不知为何,这句话让任敬觉得有些疏离。

  把慕璘风“赶”去了卧室后,任敬先自己匆匆冲了个澡,然后就盛了热水给他端过去。

  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的慕璘风见他来了,将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我自己来就好。”

  顿了顿,任敬才将毛巾放下了。

  本来就应该他自己来......不是么?

  他回身走出房间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然后就刚好看见了慕璘风把上衣脱下来的那一幕。

  昏黄灯光将慕璘风的皮肤映照成了蜂蜜一样细腻柔润的颜色,仿佛只要再加上一点水就能够将他冲泡开来,味道甜腻,生津解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醉酒没有力气,慕璘风的毛巾并没有拧得很干,于是便有一颗颗水珠在他身上不停滚动,直至滑落而下,最后再没入到那裤腰里。

  看到这里的时候,任敬终于回过神来,将门轻轻地掩上了。

  而在他离开后,原本好像一直专注于给自己擦拭身体的慕璘风这才抬起眼来,盯着那道门缝看了一下,随即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其实在任敬和易沉秋聊天的时候他的确没有醉,而且也将他们两人的那段对话给一五一十地听了过去。

  易沉秋的弦外之音他完全明白,只是任敬的反应却让他有些微讶。

  尽管在面对易沉秋的时候,任敬并未承认过什么,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十分了解他的慕璘风便能清楚得知他的沉默代表了什么。

  任敬的沉默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承认。

  他确实没有想到青年会对自己有那个意思,他也没有想到在得知这件事后才发觉自己同样也对任敬有那个意思。

  这是一件......不合时宜的事。

  就像任敬说的那样,没那么简单。

  只是易沉秋不会明白的,而他和任敬也无法解释。

  再次叹了口气,慕璘风将已经凉掉了的毛巾丢进水里,那最后一丝酒意也跟随着身上的热度一起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