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耽美小说>藏星【完结番外】>第27章 难辨真心

  到齐远琛家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齐远琛家很大,装修是标准的偏冷淡系的欧式风格,和以前在舟南的家风格截然不同。

  齐远琛领着方至到二楼的客房,跟他指了一下浴室在哪,接着上楼回了房间。

  方至拿着衣物去了浴室,抹沐浴露时,突然发现齐远琛的沐浴露还是柑橘味的。

  年少时如何都没侦破的“悬案”,如今真相这么轻易就展现在眼前,心境却不同了。

  方至慢腾腾地涂抹着,直到周身都被柑橘的气息包围。恍然间又回到那个潮湿的下午,他和齐远琛在一个房间里写作业,齐远琛的脖颈间都是这个味道,清甜的,冷冽的。

  接着,方至忽然如梦初醒,齐远琛伤的是腰,还能洗澡吗?

  他火速冲了水,套上睡衣上了楼。

  齐远琛家的楼梯是旋转式的,三楼的空间很大,只有一个房间。方至没细看,直奔房间敲响了门。敲了三声,里面没回应,他又急促地敲了几遍。

  门打开了。方至一声“远哥”刚出口,后面的话就哽在了喉头。

  齐远琛身上还穿着拍戏时那件深蓝色衬衫,扣子未系,看起来像是匆忙间披上的。

  方至的视线从他的胸膛滑向腹部,脑中轰轰作响。

  他咬着嘴唇,大脑飞速思考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抬起头,强装镇定地直视着齐远琛:“远哥,你需不需要我帮你?”

  齐远琛看着眼前人湿答答的头发上滑落着水珠,氲湿了睡衣的衣领。他应是用了自己的沐浴露,蒸腾出潮湿的柑橘气息。在这样暧昧的对峙中,他的眼神却真挚而清白。

  齐远琛脸部肌肉微微绷紧,让开门进了屋。

  方至捏着衣角,好奇对方怎么把自己晾这了。探着脑袋张望了一会,他还是踏了进去。

  “啪嗒”一声,门落了锁。

  房间里一时寂然无声。

  方至背靠在门板上,和坐在床上的齐远琛遥遥对望。

  半晌,齐远琛脱下上衣,问:“你是来帮我什么的?”

  方至眨了眨眼,如实回答:“洗澡。”

  齐远琛眸光一动,凝视着方至。

  方至意识到什么,有些慌乱地低下头,解释道:“我是说……你的伤在腰,需不需要……”

  齐远琛没等他说完便微微颔首:“进来。”

  方至似乎有些没料到他肯定的回答答,倏然抬起头,却见齐远琛站起身来,背对着他。

  接着,他听到了皮带扣被解开的、清脆的声响。

  细小的声响在静寂空旷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方至被钉在原地,杏眼圆睁。

  从刚刚见到齐远琛就开始压抑的心跳在此刻像是挣脱了藩篱,擂起战鼓,一下又一下,越来越激荡。

  他的视听觉都仿佛慢了一拍,甚至没有看见齐远琛什么时候走进浴室的。

  只听到对方留下一句:“来吧。”

  方至拼命克制住夺门而逃的冲动,一次又一次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浴室里萦绕着水汽,热气扑鼻。暖黄的灯照亮了一室的水雾,添了几分热意。

  齐远琛坐在浴室的边沿,袒露着上半身正看向他。

  好在他腰间系了条浴巾。方至松了一口气,回身关上了浴室的门。

  他偷偷在睡衣上擦了擦手心里的汗,走到齐远琛身前看了一眼他背后的伤,见血迹没有渗出来,才放下心来。

  随后,他看见齐远琛嶙峋的背脊,脸颊又隐隐开始发热。

  还是先洗头吧。方至拿起淋浴花洒,调好水温,让齐远琛仰头。

  洗到一半,方至忽然反应过来:齐远琛伤的好像是腰啊?为什么自己要帮他洗头?

  然而此刻早已骑虎难下,他硬着头皮继续,只当什么也没发生。

  热流和手指穿梭在发丝间,触感温润,力度适中。齐远琛闭着眼,感受着绵密的泡泡和方至的指尖一同抚在头顶,柔软细腻,他几乎有了睡意。

  直到肩背上被什么覆上了,他扭身一看——一块热腾腾的毛巾。

  方至触到他的眼神,小声问:“温度可以吗?”

  “嗯。”

  刚刚用过的花洒滴答滴答地淌着水,二人交谈的声调里似乎也掺杂着某种黏稠的、寂寥的湿度。

  方至避开他腰上的伤口,把后背其他的地方擦了三四遍,才慢吞吞转到齐远琛身前,结果骤然间对上了他的视线,又立刻退了两步:“我……洗个毛巾。”

  齐远琛默不作声地看着方至将毛巾洗了三遍,才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过来了。

  他不自觉轻扯了下嘴角,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人。

  方至蹲下身子,举着毛巾思索好一会,才将其落在齐远琛的肩窝附近。

  他低垂着眼帘,轻轻擦拭着,拎着毛巾从左肩滑到了右肩。许久,他轻颤着睫毛,声调中有些抖:“远哥,你能不能……把眼睛闭上。”

  齐远琛很轻地牵了一下嘴角,闭上了眼。

  方至偷偷舒了一口气,终于敢看一眼齐远琛的脸。他的头发被拢在脑后,露出优越的额头和眉骨,比平时少了一些距离感。

  方至不敢让自己的眼神在齐远琛的胸膛或是小腹间停留太久,却还是不经意间看见了他自小腹延伸至浴巾里的沟壑。

  他一僵,感觉一张脸瞬间被充了血,一边腹诽着自己流氓,一边敬业地继续动作着。

  温热的毛巾快速掠过齐远琛的胸膛和小腹,挪到齐远琛的肋骨,方至恍然间又失了神。

  他想起了自己从前那个遥远的梦境,不自觉地看向了齐远琛撑在浴缸上的手。

  那双手上青筋微微凸起,淋着水珠。

  方至使劲闭了闭眼,开始后悔今晚的决定。“帮齐远琛洗澡”这个考验太大了。

  他强迫自己回归“工作”,却猝然间被齐远琛抓住了手腕。

  刚刚还在臆想的手的触感此刻切实地出现在自己手腕上,方至有一丝恍神,接着便听齐远琛质问:“你要擦这一个地方多久?”

  方至抬眸,舔了一下嘴唇:抱歉。”

  他试图挣脱自己的手腕,不料齐远琛没有松开的打算,甚至又施加了些力道,微微偏头凑近问:“你刚刚,在想什么呢?”

  他的语气循循善诱,方至几乎要将答案脱口而出。好在理智拉着他纷乱的思绪悬崖勒马,他咬紧舌尖,侧过头去瞧齐远琛凑近的脸。

  齐远琛的脸上布着水痕,离得太近,方至甚至看见他的鼻尖上也悬着一颗将落未落的小水珠,只觉一颗心也在跟着那颗水珠一齐颤动。

  他屏住呼吸,心跳仿佛呼之欲出。

  齐远琛侧目审视了一会他紧张的神情,随即松开了桎梏他的手,说:“走吧,剩下的我可以自己来。”

  方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忙不迭地点头出去了。他一口气冲到门口,突然想到齐远琛的伤口似乎需要换一下药,又生生顿住了脚步,关上了门。

  齐远琛以为人已经走了,随意地披了一件浴袍,没成想刚出来就见一个浑身通红的人立在门口。

  他擦头发的动作顿住了,问:“怎么了?”

  方至踌躇着,说:“帮你换个药再走。”

  齐远琛把毛巾扔在了床上,从衣柜里掏了件睡裤,背对着方至套上了,接着才手指着桌子说:“药在那。”

  方至掏出药膏和纱布,一回身,齐远琛已经脱好浴袍趴在床上了。

  “……”

  这种程度跟刚才相比简直是小儿科。方至松了口气,又带着些许遗憾,拿起棉签小心翼翼地给齐远琛涂药。

  他后背的伤口密集又细小,方至涂得很仔细,花了好一会功夫。末了,又轻轻吹了几下,才说:“好了。”

  齐远琛起身跟他道了句谢,方至一边整理着药膏,一边回答:“谢什么,应该的。”

  齐远琛半阖着眸子,手撑在床沿。他想起了方至真正的老板。

  方至没留意到齐远琛阴沉下来的脸色,拿着剪刀和纱布说:“我来帮你缠一下纱布吧。”

  齐远琛再度转过身去,把背朝向他。

  方至慢慢把纱布展开,为了不蹭到伤口,第一下先轻轻覆在了齐远琛的腹部。

  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齐远琛腹部紧实的肌肉,耳朵又是一热。

  秉着“医者仁心”的观念,方至稳了稳呼吸,继续拿着纱布一圈一圈地缠着。

  每一次穿越齐远琛的胳膊缠绕,他都觉得自己在和齐远琛拥抱。这样想着,他又不遗憾了,他珍惜此刻,想牢牢记住,再也不要忘记。

  齐远琛的目光看着某处失神。

  方至的呼吸喷在后背,手指轻点在自己的腰腹,姿势暧昧又旖旎。但所有情绪和所有感觉都被那句“应该的”压下去了。

  在很多个时刻,他冷眼看着方至围在江寻轩身后,替他跑前跑后,照料他的起居,事无巨细。

  他总觉得,方至会绕回自己身边。像与主人失散的小猫,即使陌生的气息令它不敢接近,也会在自己周边徘徊。

  然而此刻,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那只猫似乎有了新的主人。他的出发点和落脚点不再是自己,也不会再和自己站在同一战线。

  不,他根本不是猫。他是一只垒巢的燕,总能用他的细心,用他的体贴,呼朋引伴,以至于他身边总是那样和气热闹。当你觉得自己是特别的,他一转身,就能毫无留恋地飞去远方过春天。他抓不住。

  齐远琛分不清,方至现下的“好”,是维持工作环境舒适的手段,还是如他当初甜言蜜语所说的真心。

  方至结束了“包扎”,道了句晚安。

  齐远琛掀起眼皮看过去。

  夜已经很静,屋内窗帘还没拉。窗外树影和月影洒在方至身上,像点点碎玉。他的头发几乎快干透了,顺从地自面颊铺展开,乖巧的模样。

  无端令齐远琛想起多年前,他发烧睡醒后从被窝里爬起的样子。

  内心的烦躁似乎被一股清泉熄灭了。

  齐远琛喉结滚动一下,嗓音低沉:“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