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很快便结束, 官员们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开。贾元春冷笑着瞥了一眼连日骚扰她的封蒿,见他朝内务府总管走去也只是一笑,转身同陆颐搭话道:“陆检校,咱们一同出去。”

  陆颐本就喜欢贾元春, 闻言自是答应下来, 笑道:“我也算是久仰贾司丞大名,这些日子户部一直忙, 总算找着机会同你说说话。”

  说着眉目间也带着些许担忧, 低声道:“封司丞未免太过了。”

  纵然陛下允了她入朝, 又有贾元春一同在朝为官,摆明了是要提拔有才之士。但...陛下到底是个男子, 国朝律法又轻易改不得,说不得还是她们女子吃亏。

  贾元春嘴角微翘,眉目舒朗道:“这也不是他说了算。咱们都是大乾朝的臣子,我与他品阶相差不大, 谁又比谁厉害?说到底陛下只看功绩, 我们羊毛司送去的御寒衣物只多不少,陛下自然偏着我。”

  贾元春生得明艳大气, 笑起来的模样让陆颐眼前一亮, 心中略有触动。两人说笑着离开,浑然不知背后还有两双眼睛盯着她们。

  施举远远瞧着, 对一旁毕恭毕敬的封蒿说道:“贾女官也与我有些亲故,这些日子是不大像样, 竟也拿这事攀扯起旁人来。”

  封蒿早知贾元春貌美, 原是想将其说给自己儿子, 现下却多了些旁的想法。他只将这些心思压下不提, 拱手道:“贾女官人年轻, 又曾在宫中侍奉,未免骄纵了些。我们二人不过些许误会,大人可莫要苛责了贾女官。”

  也不枉费他自入内务府以来上下打点,这才能得了总管几分青眼。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若能趁机把贾元春辇出内务府,他也少不得往上挪一挪。

  施举胡子翘了翘,满脸惭愧道:“也是我那世兄太过骄纵她,才让她这样不尊重。”

  寒暄片刻后两人便迈步离开,封蒿垂下眼眸吹捧了几句,这才将心放在肚子里。

  女官?贾元春恐怕还没想到她有多碍眼。

  *

  一身厚重的礼服压得赵钰肩膀疼,待回了宣政殿后就直捶肩膀。跟上来的柳安帮着他将衣衫解开,笑道:“旁人想穿还穿不上,陛下还嫌重。”说着将手上的衣物递给一旁的内侍。

  赵钰低下头,任由柳安帮着他将通天冠摘下换上轻巧的木簪。

  他眉目间的愁绪散了些,笑道:“旁人想穿那也是旁人的事,谁还没做过皇帝梦了?世人都以为做皇帝千好万好,酒池肉林、奢靡无度,殊不知这宫里也不是那么好住的。”

  见柳安面露好奇,便平静道:“我父皇那般人,也就仗着民间百姓能勉强吃饱才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平皇帝。但凡民间少了番薯,恐怕天下早就换人了。如今我登位,既要防着官员目无法纪,又要想法子让朝廷的政策得以推行惠及百姓,还要防着各色外敌。若非景明日日相伴,我怕是早就疯了。”

  他这话并非空穴来风。能走到朝堂上的官员说是万里挑一也不为过,人人都少说有一万个心眼。他掌权不久,斗累了也想着干脆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可总有人陪着他,他反而更不愿服输。一则百姓太苦,他放松一分,只怕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臣子就要生吞了百姓。二则...景明一直支持自己、鼓励自己,总不好让景明失望。

  他早就失去了父皇,又失去了外祖父、外祖母、姨母、表弟,最后又失去了母后,他不想失去景明。

  况且,以后他和景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若他不振作起来,日后他的孩子看他时是不是也会像自己看父皇一般。

  柳安将他日日夜夜为政事繁忙看在眼中,闻言不免有些心疼。拉住赵钰的手道:“玄泽为国为民之心,不止我看在眼里,便是满朝大臣哪个不晓得陛下的心思,还有谁敢无故欺压百姓。”

  “如今不过一时的艰难,古往今来多少贤君明相也都经历过。忠顺郡王与齐志都已经前去建州,玄泽也该放心。便是陛下再难过,京城距建州路远,我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赵钰紧紧拉住柳安的手,一用力将他扣在怀里。

  两人安静的相拥,外头要来回事的刘康见了便瞧瞧退出去。外头喜春不知为何干爹进去了却没说话,伸着脖子往里看了下没看出什么门道来,便赶忙问道:“干爹,陛下说什么了?”

  刘康一巴掌拍在喜春脑袋上,低声训斥道:“糊涂,伸脖子是想干嘛?在御前哪有这样不守规矩的。”

  喜春惊出一身冷汗,忙连声道:“是儿子忘了规矩,多谢干爹提点。”

  说着便要请罪,刘康连忙拉住道:“你还嫌不够惹眼呢,安静待着。陛下正与柳郎中说话,义忠亲王的事等会儿再报上去。”

  喜春点点头,安分的退到一旁去。刘康见一旁几个内侍都提起精神,低声训斥道:“御前伺候的,都给我警醒些。陛下念旧情不忍训诫,长此以往惹出大祸端来我也保不住你们。”

  一干内侍连忙低眉敛目,把往常的散漫都收起来。刘康这才满意几分,见不远处几个探头探脑的内侍,瞥了一眼道:“把他们都盯紧了。”

  “是。”

  刘康估摸着时辰,约莫一盏茶后才再进去,就见赵钰和柳安已然在讨论如何赈灾了。

  赵钰见他进来,放下手中的折子问道:“刘伴伴,可是有事?”

  “陛下,义忠亲王府上传来消息,说是与南安郡王暗地里有信件来往。”刘康说着便将截获的信件呈上。

  赵钰展开看了一眼,蹙眉道:“上次已然警告过他,不成想还这般大胆。”

  柳安拿起桌面上的信件,扫了一眼道:“南安郡王果有反心,只是大亲王竟也应承,陛下当早做打算。”

  赵钰看向柳安道:“早与舅舅商议过,将义忠送去修皇陵,只是近来事多才不曾发下明旨。既如此,还是早早打发走为好,也省得再惹出事端。”

  柳安听赵钰已然有了决定也放下心,转而道:“亲王到底是陛下的兄长,倒是不好放在明面上处理。还有那位甄三姑娘就是先例,保不齐又有了子嗣,反而平白生出许多波澜。”

  刘康是阉人,本就对子嗣之事极为敏感,闻言便道:“郎中的意思是...给亲王灌药?”

  赵钰心下一想,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又道:“灌药不妥,他毕竟身上还有爵位,总有那等贪图富贵的人送姑娘,岂不平白糟践人。”

  柳安闻言一笑,温声道:“玄泽只管放心,龙威卫的人不好轻易调动,我原也有一二兄弟在京中任职。都是西北杀出来的一把好手,保管伤不了亲王的性命。届时,胆大包天的贼子意图偷盗宝物,却不慎被亲王撞见,情急之下刀剑无眼也是有的。”

  赵钰眼前一亮,忙道:“这个好。那此事就烦请景明,事成后也叮嘱一番,定将此事宣扬开才好。”

  在旁人看来,义忠亲王纵有错,也是他这个皇帝的亲兄长,自然不会随意杀兄。如此处置倒也好,尽管朝中人都知晓不会有这般巧合的事,但明面上也是与自己不相干的。

  待这位好大哥于子嗣有碍的消息传出去,便是意欲同义忠亲王勾连的南安郡王只怕也要想想值不值。

  柳安笑着领命离开,他心下已然有了人选。只是在京城动手目标太大,也不易逃脱,还是要在启程时动手。

  *

  义忠亲王在府中转来转去,他冒险用了最后一颗棋子与南安郡王传信,怎么如今已有月余却还没有消息?

  他想到赵钰身边的龙威卫,压下心底的不安。到底那人是自己的亲信,他全家都是因着拜在自己门下才得以生存,定然不敢背叛。

  义忠亲王隔着窗户看着外头侍卫们隐隐约约的身影,心中有些不安。忽然,外头来了个骑马的内侍,似乎出示了什么东西。

  守门的侍卫不经通报,推门进来道:“陛下有旨,请亲王出去接旨。”

  义忠亲王近来早已为他们不懂礼数发作过多次,可他们却全然不把他堂堂亲王放在眼里。他冷哼一声,甩袖大步跨出门。

  侍卫眼皮也不抬的说道:“陛下圣旨在前,亲王礼必恭肃。”

  义忠亲王恨得牙痒,咬了咬牙后到底顾念着不能得罪赵钰,便收了步子。到院中后,内侍上下打量一番,似笑非笑道:“陛下有旨,义忠亲王忠孝感天,先帝皇陵未成,着其为先帝修葺皇陵。钦此。”

  内侍说着将手上的圣旨卷好,斜睨着这位亲王殿下道:“接旨吧,亲王殿下。”

  义忠亲王早就料到自己的接连动作会让赵钰有所反应,原以为会是圈禁,却不料是让自己去监察修葺皇陵。

  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赵钰那小子原先在宫里时不声不响,却也做出趁势夺权登基的事,更是设计将父皇治死。

  圈禁兄弟明面上不好听,把他打发去修皇陵还不知有什么后招。

  但此时人为刀俎,他深深的看了得意的内侍,咬牙垂头道:“臣,接旨。”

  “那亲王这就快走吧,免得先帝老人家等急了。”内侍一甩拂尘,皮笑肉不笑的朝他笑了一下,随即便有几个内侍上前收拾东西。

  这边的动静这样大,原先在房中静静待着的甄三娘也被惊动了。她的侍女凑近说道:“姑娘,外头来了几个内使,把亲王殿下带走了。”

  甄三娘眸光淡淡的瞥过,讽刺道:“带走便带走,来说给我听做什么。我一个甄家的赔钱货,也没法救人。”

  侍女闻言忙看向四周,见那些侍卫都不曾理会她们才安下心来。

  这边满京城都在传义忠亲王的事,施举已然找上赵钰。他自然未曾真的去查证,只是寻了几个下属嘱咐一番而已,届时也有对症。

  赵钰正为建州的事心烦,见龙威卫快马送回的建州折子也是松了口气。却见上面的字迹并非先前见过的建州知州的自己,反而透着几分娟秀。

  赵钰将自己收着的其他建州来的折子也取出,果然大不相同。

  他细细看去,只见上面极为清晰的罗列着伤亡若干、毁损物品若干、波及范围,又细细写上哪家哪户送来粮食被褥若干,预计需要多少赈灾银等等。打眼一看竟没有什么废话,只是在最后一句写上“知州吴明于任上重伤,知州妻夏贞代夫理事,以此奉上。”

  赵钰见了这个折子,总算得知建州雪灾的详情,也算是放下了一半心。他看那些预计的赈灾银倒是与户部计算的相差不大,心下对王常鸣也满意了些。虽说有些迂了,但好歹是个能办事的。

  这位知州妻倒也着实不错,先前那吴明上的折子虽也算条理清晰,却不如她的折子好。

  那些所谓的“神粮”也被他一同命人送去建州,也算是送去些许福气,给百姓一些安慰罢了。倒是他的私库里银两少了那么多,竟也不见人报,这所谓的系统还真有些本事。

  忽然,喜春传话道:“陛下,内务府总管施举施大人求见。”

  赵钰抬头道:“宣。”

  他看了眼一旁的西洋钟,似乎也没有过很长时间,才一个时辰而已,施举这就查清了?自己交给施举的可不止这一件事,还让他去想法子缩减皇宫的开支。

  毕竟整个皇宫未来可能侍奉的也就三个人,那么多的宫女内侍太浪费了。内侍都已然被净身,赵钰自然不会将他们赶出皇宫。倒是宫女们能提前放出宫,也算是俭省开支。

  施举不知赵钰心中所想,进殿后便下拜道:“臣参见陛下。”

  “起来吧。”赵钰随手将折子放到一旁,问道:“可是想出缩减开支的法子了?”

  施举原都打好腹稿,闻言怔愣一瞬后马上接话道:“陛下,臣以为若陛下暂时不迎娶娘娘入宫,不如再放出去一批宫女。再将大多房间封存,只留洒扫的人即可。”

  宫里现在其实已然是这般,但因为陛下正值壮年,指不定就要迎哪位娘娘入宫,他们下面也不敢贸然将那些摆设收走。

  多了这些摆设,所用的人手自然也翻了两倍。若陛下近些年真不进后宫,索性将那些摆设都收在库房里,也能放人出去。

  赵钰略一想便道:“除了几位太妃们住着的寿康宫,其他地方都先封着吧,只留洒扫的人。太妃们的用度不必减,别让朕听到太妃们被苛待。近几年也不必往宫里选内侍,宫女们酌情留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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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安了宝子们~

  忘了说,以后不出意外都是日更,时间应该还是晚上11点往后。我争取在11点之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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