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钰看着他颤巍巍的模样, 肃声道:“萧御史所言可为实情?”

  殿内一时间安静下来,任谁都看出陛下心情不好。语气虽平淡,然封蒿听了心下胆寒,连忙深深拜下道:“望陛下明鉴, 并无此事。小臣不过是因贾元...贾司丞与臣分掌纺织等事才略有来往, 只有同僚之情而已。”

  赵钰的目光挪到一旁的贾元春身上,见她神色淡淡一时不知她的想法。思忖女子的名节要紧, 便打算顺着封蒿的话说。

  谁知贾元春忽然出列, 拜道:“臣贾元春有事启奏。”

  清脆悦耳的女声在殿上响起, 陆颐同为女子,敏锐的察觉到什么一般往那边看去。

  如今虽说身在官场, 早已并非寻常闺阁女子,可世人并不会这样想。出入官场已然并非女子所为,就连自己也不过仗着三十岁的年纪才敢这般,而贾元春不过年方二十的在室女, 若再传出些许谣言怕是真的嫁不出去了。

  陆颐的目光有些复杂, 不愧是将门出身的姑娘,够果决。

  她十六出嫁, 满心以为能与夫君共同研学, 不成想那人腹内空空。婚后倒也浓情蜜意了一段时间,可随后接二连三抬进来的姨娘把她磨得没了脾气, 但总不能刚出嫁就和离,总想着还能挽回一二。

  就这么拖拖拉拉过了三年, 直到那人马上风后才趁势回了娘家。可她的名声也坏了, 从此再不提改嫁的事。若当初她有贾元春的果断, 禀报父亲和离回家, 也不至于被磋磨了三年。

  赵钰看着贾元春的身影, 沉吟片刻道:“准奏。”

  “臣为司丞,位卑职小,却也忠心体国不敢有丝毫懈怠。封司丞一心要与臣做亲,臣以为同属内务府,事务又牵扯颇多,以妨有瓜田李下之嫌便多次婉拒。谁知封司丞多次纠缠仍旧不肯放弃,上衙时总遣同僚前来游说。”

  贾元春说着深深拜下,恳切道:“为臣者当以国事为重,臣实在不敢如此行径,还望陛下裁度。”

  赵钰蹙眉道:“封司丞,贾卿家说得可是实情?”

  “这...请陛下明察,绝无此事!”封蒿说着便拜下,“臣掌纺织司,本就与羊毛司事务颇为相似。前些日子羊毛司又有陛下赐下的棉花,不免来往便多了。遣部下前去实在是为请教纺棉,并无游说。”

  不少内务府的官员神情都有些微妙,却并不打算跳出来说什么。这也不关他们的事,若真能让陛下把贾元春赶出去也好。

  贾家虽有故旧亲友在内务府,可贾家已有一个贾琏,要维系关系有贾琏足够。贾元春到底是个姑娘家,这还不如好生回家待嫁。

  贾琏站在前面只觉得不少眼睛都在看着他,有心想为元春辩白几句,一时却想不到什么好法子,也怕坏了姐姐的事。他对外说是脑子活会办事,可与大姐姐比还是差了一筹。

  今日朝会也突然,不然还能提前与大姐姐商议一番。

  赵钰并不愿在大朝会上处理这样的事,可眼见两人对上,便道:“你们二人说辞不一,究竟谁对谁错朕也不知。施举,你查明后写折子递上来。”

  施举正是内务府总管,当即应下此事。他琢磨着这事也好解决,只说封蒿以前提过一次即可。也怪贾元春多想,不然定不会生出波澜。

  这边这般想,可萧御史却看不懂形势一般。

  “陛下,庙堂上均为男子,而女子终究要婚嫁,倘若再有意图结亲之事...到底乱了朝堂纲纪。女子本以柔顺、相夫教子为主,还当命女官交印还政。”

  赵钰暗暗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人怎么这样蠢。他都打定主意要让此事翻篇,这人还这般纠缠不休。怎么,朝堂上都是男子就不允女子站了?

  他找人做官是为自己分担国事的,要都选了那些迂腐过头的道学先生,他这个皇帝还坐不坐了?择臣本就该以才智为先,只要把政事打理好,谁管是男是女。

  柳安素来知晓赵钰的心思,便出列道:“男婚女嫁人之大伦,男子立于朝堂也不曾耽搁成婚,换了女子自然也一样。”

  他说着朝吏部尚书拱手道:“朝廷于此亦有定规,父子兄弟不能同官曹。只是如今朝中有女子,改成血亲姻亲不能同官曹即可。”

  说完又微微向萧御史一拱手,言语间奚落道:“哪里就非要禁绝女官呢...我看陆检校和贾司丞聪慧才智远在萧御史之上。”

  言下之意,要走也是萧御史该辞官才是。

  柳安生得俊秀,又极得皇宠,任谁都要高看一眼。他性子又谦和儒雅,虽是武将出身,却从不见有粗鄙、不雅言行。

  此刻猛然听了他有些刻薄的话,群臣吃惊之余也明白陛下的意思。一时间便都闭口不言,原想与萧御史一道参奏的人也悄悄缩了回去。

  陛下如此得天之眷顾,若真有昏庸荒唐之举他们劝谏也就罢了。可这般情形,也只能安慰自己一二女官入朝影响不了大局罢了。前朝也不是没有女官,可等当初的太后薨逝后也没折腾出水花来。

  说句大不敬的话,哪天陛下驾崩,赶出女官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萧御史面上青紫,却也不敢直言反驳这位天子宠臣,只一甩袖别过头。他心中却有些惊慌,不知为何往常与他一同痛斥贾氏陆氏的同僚一声不吭,只能悄悄往后看。

  柳安说完朝着赵钰微微一笑,温声道:“臣不过一家之言,还请陛下及大人们裁度。”

  赵钰面色微微缓和,眸色也柔和下来。细细想去,既然朝中有女官,那不少制度也确实当有变动才是。但先前他不曾想到,也多亏了景明提醒。

  毕竟日后若有夫妻、母女、姐妹同朝为官,也该让她们依律避嫌。况且女子在朝堂上本就式微,比不少男子更易结党,也当有所准备。

  吏部尚书刘闻道:“柳郎中说得有理,此事是臣疏忽。臣以为当依柳郎中所言改制,好使内外安定。”

  “臣等附议。”

  不少大臣都出列附议,多是被天降米粮的事刺激到了,急着想搭上赵钰的大船。谢宁有些僵硬想说什么,身旁的裴远便出列道:“陛下,现下当研讨雪灾及后续各项国事,以百姓为重,这些小事当先押后。”

  谢宁见状也不再说什么,左右裴远心中有数。若想女官形成规模,必定也是要允许女子科举的。可这一切的前提是朝廷有一套完整的女子科举规制,她们才有机会大规模进入朝堂。

  只要想法子在这些事上做文章,拖个十来年不成问题。

  赵钰和柳安对视一眼,顺着裴远的话道:“好了,此事到此为止。刘卿家,你与三法司共同上个折子,好生安排一番。”

  “是,臣等遵旨。”

  柳安拱手退回原位,冷冷的扫了一眼封蒿便闭目养神。

  贾元春有些失望没能趁势撺掇陛下改制。毕竟朝廷正经文书一下,纵然民间不怎么认可女子入朝,可朝廷已然是认可的。

  这既是陛下的态度,也是朝廷的态度。而朝官之所以为人钦羡,最重要的便是能荫庇后代。若能想法子让女官子女同样享此庇护,只怕朝堂上顷刻间便要多出不少女官。

  她敛目行礼后退回原位,此事到底与国之大事撞上,陛下想必也没有心情处理。不妨再等些时日,托琏二约柳安出来。

  天子近臣的话,到底是比她有分量的多。

  赵钰心中已然将此事放在心上,过些时日便将他们叫来敲打一二,催促他们早日上折子才是。

  他将心思收回来,现下最要紧的还是建州一事。虽说忠顺和齐志已然带着大批赈灾银离京,他也还是放心不下。

  作者有话说:

  男婚女嫁人之大伦是谚语,出处应该是《孟子·万章上》:“告则不得娶。男女居室,人之大伦也。”

  先和宝子们说声抱歉(鞠躬),因为三次元的问题不得不断更15-20天。

  高强度实验课+期末考试,实在是扛不住QAQ勉强挤时间写出来质量也不咋滴,自己看了都脸红,所以暂且断更15到二十天,期间会挂请假条,等我恢复更新后会撤下请假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