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车一路回到京城,和亲王在圆明园外停下,越发想念那节舒适又迅速的豪华车厢。

  要是大清的版图上铺满铁轨该有多好,到时候去哪儿都能舒舒服服的去,不像现在,赶个路都能赶掉半条命。

  还好遵化离京城不算远,要是让他从江南赶回来,那才是真的折磨人。

  如果没有感受过火车的舒适,他还能接受马车的晃悠颠簸,感受过火车的舒适之后,再好的马车他都看不上。

  小果亲王撇撇嘴,对他哥的幻想不做评价。

  他们大天.朝号称基建狂魔努力了几十年也没能将铁轨铺满版图,现在才哪儿到哪儿。

  工匠们特制的豪华版载人车厢的确舒服,但是不可能所有的车厢都那么舒服,就算以后载人的火车会在各大府城之间行驶,他们能坐的也都是普通车厢。

  还去哪儿都能舒舒服服的去,做什么白日梦呢?

  和亲王活动活动手脚,带上小老弟回九州清晏交差,没想到这次却被拦在了外面。

  皇上在九州清晏会见军机大臣,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打扰。

  嗯,闲杂人等,和亲王和小果亲王。

  俩弟弟很有自知之明,进不去九州清晏转身就走,一个回家见媳妇孩子,一个回万方安和见他亲切的沈老师。

  小果亲王摇头晃脑,只是没走几步就遇到了蹲在路边的俩侄子,沈老师立刻就排到了后面,“永璜永琏,你们俩在这儿蹲着干什么?”

  两位阿哥愁眉苦脸的说悄悄话,听见他们家小叔的声音眼睛一亮立刻站起来,“小叔你回来啦!”

  小果亲王点头,“回来啦回来啦,刚刚回来,还没进九州清晏就被赶出来啦,你们两个也是被赶出来的吗?”

  没进去就被拦住,四舍五入就是被赶出来,没毛病。

  永璜和永琏倒不是被门口的李玉拦住的,他们俩压根就不敢往那边凑。

  弘曕不知道他们俩在愁什么,在这儿站着也不好说话,于是大手一挥带上俩侄子一起回万方安和轩。

  洞天深处更近,但是那地方人多,不适合他们叔侄说悄悄话,还是回他自己的地盘更好。

  不管别处如何,万方安和都一如既往的宁静祥和,前提是他们小主子没回来。

  小果亲王一回来,这块儿地方立刻变成整个圆明园中最热闹的地方。

  嬷嬷太监们守在后头,三个小孩儿一人一杯果子露排排坐在台阶上,禁止闲杂人等偷听他们说话。

  这次的闲杂人等是他们三个之外的所有人。

  大阿哥永璜愁眉苦脸,他也不想愁,但是他没法不愁呜呜呜呜呜呜。

  在俩侄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述中,小果亲王终于弄明白他们俩为啥大白天的不在学堂而是在路边待着了。

  大阿哥永璜的生母早在皇帝老哥登基之前就过世了,皇帝登基后追封她为哲妃,但是追封的位份再高也比不过活着。

  富察皇后对宫里的孩子们一视同仁,但是亲生的和非亲生的总归不一样,宫里就大阿哥一个没亲娘的阿哥,就算他平时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心里也还是有些自卑,所以平时就更在意他们家汗阿玛。

  这不,乾隆皇帝昨天去洞天深处抽查儿子作业,现在儿子少,俩儿子二选一随机抽,或者两个一起提问,反正都费不了多大事儿。

  点到他的时候问的问题有点难,他心里又紧张,中间磕巴了几下,结果越紧张就越磕巴,皇帝的脸色当时就拉下来了。

  长子嫡子都是宝,乾隆知道当年康熙朝直郡王和太子之间的争端,如今没有太子,但是嫡子和长子之间难保不会被有心人挑起矛盾,所以就算心里更偏疼永琏,他在表面上待所有儿子都是一视同仁。

  永璜是长子,第一个儿子和后面的总是不一样的,乾隆定下的继承人是嫡子永琏,可他对长子永璜同样寄予厚望,希望这个儿子可以长成文武双全的好儿郎。

  然而二阿哥聪慧,于学业上一日千里,相比之下大阿哥天赋平平,实在让他恨铁不成钢。

  永璜也想当个让他们家汗阿玛骄傲的好儿子,他也在很努力的学习,可是汗阿玛想要个神童儿子他真的做不到啊。

  永琏也很苦恼,但是这种事情他也不好说什么,因为稍有不慎就会变成他们兄弟间的隔阂。

  他年纪小,但是不傻,汗阿玛真是给他找了个大难题。

  好在大阿哥心大,不会因为弟弟比他聪明就心生嫉恨,只是更加发愁怎么让他们家汗阿玛认可。

  小哥俩商量了好半天,最终决定把昨天问过的题写在纸上让他们家汗阿玛检查,昨天只是意外,只要不紧张他肯定能答好。

  永璜回去后认认真真的把白天没流畅答出来的问题写在纸上,写完之后又懵了。

  “所以就是,你们俩在外面磨蹭那么久,都不敢把东西送到你们汗阿玛那儿去。”小果亲王点点头,煞有其事的安慰道,“没事,你们汗阿玛那儿有正事,去了也是被打发出来。”

  永璜永琏没有说话,目光如出一辙的幽怨。

  无良小叔笑哈哈,笑完之后才拍拍侄子们的胳膊继续道,“没事,等下我给你们送过去,如果你们汗阿玛满意我就给你们传信让你们进去,他不满意你们扭头就跑,怎么样?”

  永璜:……

  永琏:……

  他们觉得不怎么样。

  小果亲王和侄子们接受的教育不一样,他从小皮实惯了,在皇帝面前也没有侄子们那么拘束,至少宫里的阿哥们在乾隆发火的时候不敢扭头就跑。

  无良小叔兴致勃勃的接过侄子们手里的作业,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题目差点让他们“父子反目”。

  翻开第一页,嗯,这是什么东东?

  他知道皇子们接受的都是高端教育,给他们上课的老师都是学识渊博的大佬,但是永璜今年才多大,这写的都是什么?

  字写的好也就算了,为什么他勉强认出来字也读不懂整句话的意思?

  永琏叹气,“昨天汗阿玛考了大哥一道策论,大哥答是答完了,但是汗阿玛说大哥答的太过平常,没有出彩的地方,所以不太高兴。”

  永璜试图缩成一团,“这是我改了好几遍才改出来的,已经不能更出彩了。”

  或许在他们家汗阿玛看来依旧极为平常,但是他真的尽力了。

  弘曕:???

  废物竟是他自己。

  俩侄子不知道他们家小叔受到了怎么样的打击,还在那里哀哀戚戚,“这几天天气凉快,我们本来想着出去骑马来着,汗阿玛一生气我们也不敢说了。”

  他们汗阿玛本来就不高兴,再听到他们说想出去玩肯定更不高兴。

  学不好不说加倍用功还成天想着玩,如此懈怠将来怎么成事?

  嘶,算了算了算了,他们不出去玩还不行吗?

  小果亲王:(个_个)

  好的,废物的确是他自己。

  皇帝老哥这是干什么?都这样了还叫答的平常,是不是三岁考状元他才满意啊?

  咋滴,家里有皇位要继承啊?

  哦,家里的确有皇位要继承。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也没关系,以他们家皇帝老哥的长寿,能不能活过他都不一定,所以崽,咱不接受pua!

  自信一点,你们都是最棒哒!

  明明一个个的勤奋又努力,怎么没学到他们汗阿玛的自信?

  看他们哥儿仨天天过的多开心,拒绝内耗,遇事多从别人身上找问题,绝不反思自己。

  这俩小的但凡学到他们一点,也不至于天天自己个儿发愁。

  倒霉小叔仔仔细细的将东西收好,他自己废物没关系,他优秀的侄子们不能出现认知错误。

  这可是策论啊,谁家孩子这么大点儿就能写策论,别太离谱了老哥!

  他刚从外面回来,皇帝老哥忙完肯定要让他过去,现在没人来喊就是还没忙完,不着急,先来听听他这次出门都干了什么。

  别的不说,五哥说的在西苑修一条旅游火车线就很不错。

  虽然他没怎么去过西苑,但是他也知道西苑那边冬天有多冷,偏偏每年的阅兵都在西苑海子举行,没事儿也得折腾出一堆事儿来。

  如果有个旅游观光小火车,他们就不用苦哈哈的用两条腿跑,直接舒舒服服的窝在豪华车厢里看节目就行。

  冬天的西苑不只有阅兵,还有大规模的冰嬉演武,虽说参与感不如在圆明园自己玩高,但是那场面却是相当的壮观。

  如果真的能把观光小火车造出来,到时候他请侄子们一起上去玩。

  永璜永琏齐齐庆贺,“好耶。”

  什么策论不策论的,全都一边儿去,他们想坐小火车。

  不过他们的愿望很快就破灭了,小火车是不可能有的,有也不会是近几年。

  西南苗瑶聚居之地又出乱子了。

  西南一带名义上说是归朝廷管,其实山高皇帝远,历来都是当地的土司土官世袭统治,说是当地的土皇帝也不为过。

  一个土皇帝还好,一群土皇帝们各自占山为王,想安稳都安稳不下来,他们不光互相之间争地盘火拼,还时不时打劫过往行商,甚至连朝廷官员都不放在眼里。

  所以从雍正四年开始,西南的改土归流就在鄂尔泰的主持下强制推行。

  改土归流,也就是撤销当地的土司土官,在当地设州设县方便朝廷管辖。

  朝廷要撤掉当地的土官,那些土皇帝们自然不乐意,于是就只能看谁的拳头硬。

  当地九股苗族村寨又继续为乱,尚书张照和将军哈元生、副将军董芳一起率兵征讨苗乱,从雍正朝打到乾隆朝也没打出什么结果。

  乾隆皇帝登基后命张广泗去西南平乱,张广泗也是个狠人,上去就把张照给弹劾了。

  张照是个书生不会打仗,在他的胡乱指挥下,平乱的朝廷大军足足数万,沿途到处都是朝廷的军寨,但是真正用来平乱的只有几千人。

  常常是朝廷几千人围攻一个苗寨,寨子里派出几十个人迎战,就那几十个人愣是把围寨的几千人给吓的抱头鼠窜,这像话吗?

  弹劾的折子送到京城,气的雍正爷当场掀桌。

  咳咳,没掀动。

  总之就是雍正爷非常生气,他一生气,西南那些没用的官儿就得倒霉。

  张照、哈元生、董芳等人齐齐被撤职,张广泗兼领贵州巡抚,一切军务都由他管,没有同僚之间的各种心机争斗,张广泗一个人指挥全军这才让那边稍微消停了点儿。

  但也没消停几天。

  雍正爷去世不久,乾隆元年那边就又乱了起来。

  张广泗令诸军合围苗匪依山围剿,用“以苗攻苗”的战术瓦解各个苗寨,贵州那边的苗乱算是暂时平定了下来,张广泗也因此升为云贵总督。

  西南推行改土归流多少年就打了多少年,到现在依旧没有消停,这回张广泗回京述职,还没回到京城,半路就撞上湖广城步横岭等寨的红苗纠结了广东的瑶匪作乱。

  张广泗:……

  他平定苗乱好些年,没有苗人能在他手底下讨到好处,这次作乱的直接撞到他跟前,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

  于是他也不回京述职了,皇帝一声令下,直接让他留在当地平乱。

  平乱,也就意味着要花钱,还是流水似的花钱。

  但是这次也许是认定了他们修路会自己掏钱,朝臣不同意在京城开小火车不是因为缺钱,而是害怕火车“吼叫”破坏皇城气脉。

  小果亲王:……

  每次的反对理由都让他大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