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飘听他如此说:“那下一个谁适合当皇帝呢?”

林飘记得方明说过,沈鸿杀了好几任皇帝,最后的目标就是奔着挟天子以令诸侯,执掌政权去的。

沈鸿笑道:“皇室人员众多,总有适合的人。”

林飘侧头,看他脸上淡淡的笑容,凑上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林飘意识到,其实他并不是在害怕沈鸿变成坏人,只是害怕他离自己太远。

时代动荡,保全自己,保全百姓,他们已经做得足够好了,皇权是头上的紧箍咒,他们可以遵循其道,却没必要畏惧。

“你说得对。”林飘看着他轻声道。

“如今虎臣已经归位,之后的事不必担忧,只是此事来得突然,他们结盟并不稀奇,但像是有了新的军师,且很了解大宁的人和事,到底是何人在背后指点,要将这个人揪出来。”

林飘点头:“不过天高地远,虎臣他们已经在为这件事操心了,你给他们一些法子和指点也不错,就不要太想着这件事了。”

林飘看沈鸿每天要多线运行这么多事情,上京城内的事情就没消停过,还要时不时的去想一想边境的事,战争的事。

林飘伸手摸了摸他的鬓边:“早点睡吧,最近大家都辛苦了,尤其是你,一天也就歇息这么几个时辰。”

……

□□很快就进入了流水线工作中,开始批量生产,不到一个月就已经初具规模,然后由挑选出来的精英小队押送到边境。

这个东西上手起来很快,平时能操控好弓箭的人也能融会贯通,很快的就上手,而力气弱一些拉不开大弓的,也通过□□得到了很多便利。

□□的使用规则很严厉,每一柄枪,每一批子弹都有详细的档案记录,并且私下不可带枪,不能让枪离开营地,私下械斗是大罪,如果私下械斗用了枪则是死罪,要求枪口只能对准敌人,不能对本国的子民,军队无论是任何人,都必须遵守这个规定。

所有人都把这个东西当做绝不能轻易使用和触碰的禁忌武器,怀着谨慎和膜拜的心在使用。

□□才抵达战场两个月不到,就连连传来捷报,处月部新首领带着一万大军和戚小将军对峙,嘲讽戚小将军只是一个靠着家里人的软骨头,戚小将军拿起□□,对方又嘲讽他只会用天机弓,连大弓都拉不动,然后□□嘭的一声响,处月部新首领还想挥刀斩箭,刀从空气中斩过,什么都没触碰到,他僵直的坐在马上,眉心一个鲜红的孔洞。

黑马受惊而逃,处月部新首领跌落马下,处月部溃不成军,一般是因为失去了统领,一半是被吓的。

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宁的军队到底用了什么妖术,比传说中的巫还要强大,突然一下就夺走了一条性命,而他们只听见一声响,却什么都没看见,连一支小箭矢都没出现在他们面前。

众人被打懵了,也被打崩溃了,乘着这个好机会,二柱提出乘胜追击,乘着他们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担惊受怕的时候,冲上去将这些疆域全部收割。

二柱挥着他的大刀本来就是个杀才,一边是他的大长刀,一边腰上别着一把长管□□,敌人看了没有一个不是吓得屁滚尿流的。

在敌人心理防线最脆弱的时候,二柱和戚家军火速完成了大半的收割。

唯独还剩下的便是拓跋部和宇文部,他们还在负隅顽抗。

二柱也是学聪明了,以前他恨这些外族人恨得牙痒痒,动不动就坑杀悬尸,一直贯彻杀一儆百的方针,如今也学会了怀柔,但凡投降的,归顺的,统统按普通老百姓处理,对普通老百姓,只要不闹事的,统一宣布会给他们财产再分配,比如分配牛羊的草地,鼓励他们好好牧羊放马生活,并且承诺会在土质比较好的地方帮他们开垦一些好良田,保证他们以后冬天都会有存粮吃。

林飘在上京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惊呆了,二柱在水里泡了一遭,脑子不仅没进水,还把之前的水都倒出去了,现在灵光得不得了,这一套财产再分配保障民生出现,还没被打下来的地方都已经在翘首以盼等着虎臣将军快点来了。

虎臣在上京的人气稍微跌了一些,因为大家觉得他妇人之仁,突然对那些可恨的外邦人这么好,多少是有点胳膊肘往外拐了,但毕竟外邦是虎臣打下来的,也没人敢说什么,也就心里嘀咕两声。

但二柱在边境的人气可就高得不得了了,简直是飞升级别的人气,边境人民和他手底下的军队对他的爱戴程度已经快要突破天际。

于是导致,仗还没彻底打完,皇帝就以胜局已定为理由,让戚家军继续留在外面扫尾,将他召了回来,并且说要为他赐婚。

二柱虽然想把仗打完,但皇帝有诏他不能不回,心里也有些激动,小嫂子和沈鸿肯定给他把路铺好了,这一会去肯定就要给他和玉娘赐婚了。

他心里美滋滋的,骑着骏马一路疾驰,带着一小队人马和亲信,往上京的方向赶去。

林飘在上京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很懵逼的,因为皇帝之前并没有透露要给二柱和玉娘赐婚的意思,没有和沈鸿提起过一句,也没和二狗说过这方面的事情。

他心里一跳,感觉很不好,担心是要给二柱和别人赐婚,皇帝这人是见不得别人过太好的,林飘觉得他干得出这种事,何况为了牵制二柱,他自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个时候把二狗他们再叫到家里来也不合适,林飘便自己带上篱上街去逛了一圈,买了一些吃喝的东西,新鲜的糕点,然后给同喜楼里的秋叔,月明坊的娟儿小月他们都送了一些过去,留了一些二狗爱吃的,林飘便提着东西去了二狗那边。

林飘特意选了一个靠近晚饭的时候,二狗平时来来往往的忙着,虽然经常在外面应酬,但因为有许多事要处理,中间的缝隙总是要回府两趟的。

林飘来的时候运气好,虽然二狗不再府上,但他放下东西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外面的仆从就赶紧进来通传,说李大人回来了。

林飘便又折返,在厅中坐着等二狗过来。

二狗听说了林飘在他这边的消息,这可是难得的事情,急忙便赶了过来。

人才到门外,仰头一看见小嫂子,便笑开了花:“小嫂子,今儿怎么想起来我这里了,幸好我有运道,不然再晚一点就撞不见了。”

二狗一边说着,一边屏退了左右的人:“小嫂子是有什么事吗?”

“我是听说了二柱被召回来的事情,现在沈鸿还没回府,外面也传遍了,我先找你来问一下,不然你俩到时候也不好碰面。”

二狗点点头,在旁边坐下:“小嫂子,这事你不用担心,二柱能早点回来难道不好吗?”

皇帝本就多疑,这时候开始忌惮二柱也正常,二柱看着傻乎乎的,但正是因为他足够的傻,做起事来率真,为人考虑的时候一下就能考虑到最踏实的地方,才能如此得民心。

但他如此的得民心,受到如此多的仰慕推崇,异族百姓千千万,不服大宁不服皇帝,却很敬服二柱,这种情况已经谈得上功高盖主四个字了。

林飘摇了摇头:“又说要赐婚,我总感觉皇帝不是想为二柱和玉娘赐婚,我担心是别的婚事,到时候又是一桩大争议。”

二狗点了点头:“的确如此,且再看看吧。”

他也觉得皇帝会做一些事来削二柱,婚事是目前最好下手点,尤其是在二柱有自己喜欢的人的情况下。

二狗看向林飘:“小嫂子,你不用担心,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们暗中给他兜着,朝堂之事复杂,皇帝善变多疑,只能且走且看,事情刚宣下来的时候,我同沈鸿下朝那段路上也聊了几句,他要去点户部的事,后面还有要见的人,但我们的意思是一样的,如果皇帝真的要做什么,我们不会袖手不管。”

路上沈鸿已经暗示了他,飞鸟尽,良弓藏。

二柱的表现太亮眼的,皇帝没办法理直气壮的收拾他,但后续的打压绝对来得很猛烈。

沈鸿让他观察好走向,并且不要流露出一丝一毫对二柱的同情,最好让皇帝觉得,他嘴上说情,实际是在拱火,期待着二柱更加倒霉,如此他们才好行事,皇帝才会进一步的在这些事情上更加信任他。

林飘点点头:“你们心里有数就好,今天一听见这件事我就知道皇帝没安什么好心眼,就怕他想对二柱做什么,有你们在,二柱的事也叫人安心很多,桌上这些东西是给你的,我在街上闲逛,买了不少东西,选了几样你喜欢吃的,还有点新鲜玩意。”

二狗点头:“谢小嫂子,我可就盼着你们来看我,不然我整天自己憋在这边都要无聊死了。”

“你还无聊啊?你整天在外面应酬,请你做饭局的人门槛都要给你踏烂了。”

“和别人吃饭哪里比得上和自家人吃饭,出去和别人吃饭高兴的是别人,和自家人吃饭高兴的是自己,哪里能是一回事。”

林飘听他这样说,也有些感慨:“也是辛苦你了,不过再熬熬就好了,以后会好的。”

二狗点点头:“自然,以后咱们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林飘在这边和二狗说完话,便结束了最后一程的探望,回到了府中,这样在外面绕了一圈,回去的时候便正好撞见沈鸿,他刚从外面回来,微微紧绷着面孔,神色的平静而冷淡的,但林飘和他相处多年,知道他这个表情是不悦的意思。

沈鸿看见林飘,神情便和缓了一分,目光温柔,朝着他点了点头。

林飘看着他:“沈鸿,发生什么了吗?”

沈鸿摇头:“无事,陛下要召二柱回来,给二柱赐婚,之后我们便有的忙的。”

林飘点点头:“这事我也听过了,你还没回来,我特意去二狗那边走了一趟。”

沈鸿走上前来拉住林飘的手:“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你不必心急。”

沈鸿知道林飘虽然有时候不够机警聪明,但很多事他都能感知出不对,才听见这个消息便赶着去了二狗那边,飘儿应该心中也开始感到不安了。

林飘点点头,他去看了二狗,二狗也是这样对自己说的,现在回来,沈鸿也是这样对他说的,可见他们都想安抚好自己,让家中人不要担心,便笑了笑。

“婶子和玉娘现在肯定很高兴。”

“是,明日准备准备,请婶子和玉娘过来聚一聚。”

林飘点头。

待到第二日聚会,二婶子和玉娘虽然也有些小担忧,但整个人都是眉开眼笑十分开心的,二柱在外面建功立业,受召归来,多么光宗耀祖,振奋人心的事情。

在等待二柱归来的时间里出现了一个小插曲,便是上京突然出现一个流言,说二皇子并不是皇位真正的继承人,他的皇位来历不正,最后皇帝留下了诏书,诏书中写的人却并不是他。

话语中便是暗自,二皇子当初虽然平息了宫变,但也在众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发动了第二次宫变,不然他不会得到今天的一切。

这个流言传播极快,等到从民间传入皇宫,传到皇帝耳中的时候,上京基本大半的人都听过这件事了。

皇帝震怒,让大理寺马上抓出传播此等谣言的人,抓来抓去抓了几个演皮影戏的,也没遏制住什么。

之后皇帝便把目光放到了自己的几个好弟弟身上,流言总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做事总需要目的,一定有人在暗中窥伺皇位,想要浑水摸鱼。

皇帝自从上位之后,并没有把皇子们扔去封地,便是怕才上位江山不稳,离了眼皮子地下他们私下搞出什么风浪来,便借口兄弟情深不忍他们离开,硬是把他们留在上京的府邸中住到现在。

皇帝这一怒,吓得一众皇子和皇子的母妃家族们屁滚尿流,一天三趟往皇帝这边跑,以泪洗面哭着:“陛下,绝无此事,陛下待我们恩重如山,我们岂敢啊!便是想也是从来都没想过一丁点啊!”

王爷和太妃们高强度轮班,皇帝也高强度的受洗礼,闹了好几日也没抓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皇帝便只能安抚了几句,说自己并非怀疑他们,只是怕有人在其中想要浑水摸鱼,便让他们先下去了。

这事看似平息,实则暗流涌动,但明面上也完全一点水花都没翻上来,皇帝盯了一段时间,最后没有任何线索,也没有任何头绪,心中提高了对那几位皇子的防备,便把这件事先放下了。

因为此时,李虎臣回到了上京。

皇帝亲自去上京的城门口迎接,准许李虎臣不卸甲进入宫殿中,设宴与群臣为他接风洗礼,如此种种,可以说是君恩深厚,君臣和乐了。

席面上,二柱颇喝了一些酒,反正他喝了酒是倒头就睡,也不会说胡话,正好皇帝也给他敬酒,群臣也给他敬酒,才回来的第一天,他心里高兴,没有不喝的道理。

酒过三巡,皇帝提起赐婚的事,说起他为家国奉献,同龄人如今别人已经开枝散叶,他却还未成婚,作为皇帝,想要操心一下大功臣的终身大事。

二柱满心欢喜,听见皇帝说出的人事,感觉自己浑身弥漫的酒气都冷了下来。

皇帝亲自赐婚,为李虎臣和戚家十五岁的孙女指婚,戚家和二柱同年龄的这一辈无论男女基本都已经成婚了,戚小将军年纪最小,还小二柱一岁,最大的则是有三十多岁了。

戚大将军是戚家的大长辈,戚小将军的父亲,如今五十有三,而这位十五岁的戚家小妹妹,则是戚大将军的孙女,戚老二的大女儿。

虽然年纪没有相差得太多,但和二柱已经差辈了。

何况二柱一心想要的是玉娘,他想要娶的是他的玉成。

二柱一听皇帝如此说,第一反应便是快步走出去,到殿下一跪,双拳紧抱:“陛下!臣已有心仪之人!怎好再耽误戚姑娘。”

皇帝当即震怒,认为他扫了戚家的脸,不识他的好意,一句抗旨不尊落下来,二柱还是不能低头。

他想当大将军,他得娶自己心爱的姑娘,连婚事都要用来逢迎,他就不是玉娘心中的那个大将军了。

皇帝训斥了他一顿,没有治他的罪,但是在宴席上拂袖离去,这样一场鸿门宴,轻飘飘的就卸掉了二柱胜利归来,山呼海啸一般的势头。

人们似乎都忘记了,这场宴会本来就是为了奖赏二柱,而不是刁难二柱,皇帝如果想要真心给他奖赏,便应该让他得偿所愿,而不是演这样一场大戏。

玉娘家和上京权贵比起来不值一提,根本不存在结亲后会让二柱的威势更让人忌惮。

“皇帝这一招一石二鸟,既卸掉了二柱的威势,让他沦为笑谈,让人鄙夷他的不识时务,又挑起了他和戚家之间的矛盾,戚家尽忠爱国,皇帝说了要结亲,他们心中就算有一百个不愿意也会把孙女嫁过来,他们若是做好了割舍一切的准备,二柱却始终不肯接茬,他们心中恐怕也会生出怨气,至少也会觉得他不够‘忠心’,从此无论如何也要低看他三分了。”林飘叹气,皇帝真的太精通权术了,都不需要大动干戈,也不需要多少人配合他演出,就稍微出场搭个台子,这场戏就自动唱起来了。

沈鸿看着林飘:“他算准了虎臣不会答应。”

林飘道:“他自然知道二柱为人固执率直,又有了玉娘,断然不会答应,又选在酒过三巡的时候,呵,是生怕二柱不站起来反驳。”

“不过他如今不敢动二柱,卸了他的势头将他放在上京,且先过一段时间的清闲日子吧。”

林飘听他说完,目光突然看见他:“我之前听说遗诏的事情,是真的有那个东西吗?先皇临死前真的没有把皇位传给二皇子吗?还是他心里已经有了属意的人选?”

沈鸿侧头看向林飘:“飘儿,四皇子发动宫变,二皇子是清君侧,可是四皇子并没有杀死陛下。”

那么先皇怎么可能把皇位留给二皇子。

在他以为自己最孝顺听话的二皇子前来救驾成功的时候,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发现二皇子才是他真正的劫难。

林飘当初没有问太多宫变的细节,但也知道一道宫墙之隔,里面发生了许多石破惊天的事情。

林飘充满好奇的看着沈鸿:“那到底有遗诏吗?”

沈鸿摇了摇头。

“没有?”

“不知道。”

林飘有些遗憾:“要是有就好了,皇帝估计能急死,他自己得位不正,心里估计也有一阵心虚,看他还怎么耍弄他手中皇帝的权利,卖弄威风。”

沈鸿笑了笑:“但愿吧。”

……

二柱住在将军府里,心情很不好,林飘过去看了他几次,他都有些闷闷不乐的。

“小嫂子,上京这个地方真他娘克我,在外面样样都好,一回来就总有事情。”

林飘只能安慰他:“人哪有事事都顺的,有的人什么地方都不顺,你在外面还有顺心的时候,再说了,事情也总会过去的,现在也就是皇帝一时兴起,到时候就过去了。”

二柱点点头:“我去找过戚家的人了,他们不是很高兴,但我明着和他们说了,我一早就有喜欢的人,婚约也定下了的,虽然没有四处说,但身边的人该知道都知道了的,戚家倒也没说什么,说我重情义,叫我不用太记心上,也就过去了。”

林飘点点头:“我们向来和戚家有交情,关系也好,他们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就恼怒,何况他们家的小孙女娇滴滴的,他们自己也未必愿意就这样嫁给你,肯定是要千挑万选个合他们心意还得小姑娘喜欢的才行。”

还是二柱和戚家接触得多的缘故,戚家也并没有觉得二柱是立了大功就瞧不起戚家了,知道他就是这个性子,向来如此,也没太计较,不知道他们心里如何想,至少明面上是半点想要二柱给个说法的意思都没有的。

二柱点头,觉得现在的情况至少不算太坏:“只可惜了玉娘,她等我许久,现在又被这件事耽误了,正在风头上也不能成亲,怎么也要再等几个月。”

再过几个月,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林飘看着二柱的侧脸,如今的生活是一切稳定的,可他却有了一种如履薄冰的感觉,仿佛有某个地方,有一步没走对,他们就要从上面塌下去了。

但林飘只能感受到这种危机,却没能把详细的东西抓入手中,当下的生活依然是平静的,静谧的。

皇帝在宫中,正在和李灵岳下棋。

李灵岳恭敬的跪坐在皇帝对面,执着棋子落下,说起虎臣的事,皇帝倒是有许多叹息。

“他脾气实在暴烈,还需要磨一磨爪牙,否则难堪大用。”

李灵岳在对面执棋:“陛下说的是,但虎臣长于乡野之中,向来如此,没有多少思虑,做事莽撞,如今他留在上京正好,正好磨磨脾气。”

楚誉淡笑看着李灵岳,嘴上说得好听,兄弟情深,支持他将李虎臣留在上京,便是要将他的功绩都抹去,外邦是他打的,最后的时候他却不在,如此好好的一半功劳,现在顶多只能占到三分。

“你与他不愧是兄弟,为他考虑得深。”

李灵岳点点头:“陛下,我与他一同长大,自然知道他的性子有多差,长此以往必然酿下大祸,陛下有意打磨他,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明为说情,实为贬低。

皇帝觉得李灵岳很有趣,他身在帝位,俯瞰着这些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将一切尽收眼底。

如今战事平定,有了□□这种东西,李虎臣便不再是必不可少的存在,即使没有李虎臣这种猛将,只要有□□,大宁的军队依然能平定四方。

李虎臣功高盖主,又太好控制,把他留着便是一个祸患,虽然李虎臣如今和沈鸿离心,但沈鸿要是真的发力,想要控制李虎臣的时候,李虎臣依然是沈鸿的囊中之物。

如今破掉这个局,他已经有了李灵岳这颗棋子,再解决掉李虎臣,沈鸿独木难支,等到几年之后需要舍弃掉沈鸿的时候,他便不会因为自己的动作而受到沈鸿的反噬。

这话不能对任何人说,但他心中很清楚,他会给李虎臣至高无上的荣耀,最后给他最隆重的哀荣,但最多到今年年底,李虎臣必须身亡,不管是什么原因。

李灵岳垂眼下棋,只余光看一眼皇帝脸上运筹帷幄的淡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都是这样下这盘棋的。

只看谁下得比谁高明了。

李灵岳落下一子,皇帝在他疏忽失察的位置下落一子。

李灵岳满盘皆输。

李灵岳笑着行了一个礼表示臣服:“陛下棋艺越发精进,臣早已不敌。”

“你是不敢下。”皇帝笑道。

“臣学下棋学得晚,真下起来也是班门弄斧。”

李灵岳同皇帝聊了一会,便主动退下了,他想想觉得好笑,皇帝自视甚高,却又不敢让沈鸿来陪他消遣,他自己也清楚,如果是沈鸿在他身边,他得不到这种从上到下的俯视感。

即使沈鸿温和谦让,只要在沈鸿身边就能感觉得到,他不逊色于任何人。

最近有关遗诏的流言断断续续还在继续,皇帝疑心五皇子,几次将五皇子叫来,五皇子被吓得魂不附体,听说回去夜里都睡不着,连着做噩梦。

皇帝知晓了这个事之后倒是放心了不少,觉得这种脓包,在他面前的时候连话都说不清,回去又吓得做噩梦,憔悴得像个行尸走肉一般,就算想做事,又能做出什么事来,恐怕只是一个用来吸引注意让人怀疑的幌子。

别的皇子虽然还小,他们自己生不出什么异心来,但他们的母族却不一定安分,要是胆大包天动了扶一个小皇帝上位的心思,也不是做不出这种事情。

……

此次回来,二柱之后便一直留在了上京,虽然他人在上京,但是心系边境的战事,几次写信去给戚大将军,请他一定要好好待边境的百姓,战事无论输赢,苦的总是百姓,天下太平才是众人真正想要的。

林飘察觉二柱这个行为之后非常的惊讶,这个杀才怎么变得这么悲天悯人了起来。

二柱便给他说了自己被救的那一段故事:“小嫂子,其实真心想要好好过日子的人并不少,但他们才是最苦的,越是想要好好过日子,可日子就越苦,似乎活在世上没有狼子野心就没资格活下来一样,我也没想着非要他们过得多好,只是人总是要吃饭的,不给饭吃他们安分不了几年,之后还是会乱,大家还是没有好日子过。”

林飘看着二柱,没想到二柱居然以这种角度悟出了这种大道至简的道理。

林飘重重的点了点头:“你说得很对,如果你在边境,这件事能更好的运作,如今你写信过去,戚大将军是儒将,肯定能懂你的意思,要是有别的地方不好推进,便再让沈鸿他们想想办法。”

二柱看着林飘:“小嫂子,想让他们真正的属于大宁很难,但让他们安分下来很容易,是可以试一试的。”

林飘点头:“教化很重要,温饱也很重要,都说穷则思变,人只要不被逼,就算有人想牵头造反,也凑不齐足够的跟随者。”

林飘没想到,他们一家人最后奇异的做到了殊途同归,最后的想法都很一致。

二柱在上京修养,铁甲军交给了戚大将军去管控,但指挥铁甲军的将军令还在他的手上。

但到了春末,二柱回京快两个月的时候,皇帝便下旨要求他归还这枚特殊的将军令,认为他既然如今在上京,不掌管着铁甲军,便该交还军令,由陛下保管,之后若是戚大将军需要,便交给戚大将军,若是二柱还上战场,便交给二柱。

说得十分公平公正公开。

但傻子都看得出来皇帝拿二柱当萝卜,在使劲的削。

但兵权是属于大宁的,二柱没道理拿在手里不放,便将铁甲军特有的将军令归还了回去。

这是最难的一步,二柱身边的亲信小队,有几个便属于铁甲军,他们是初代铁甲军,跟着二柱四处打仗,比起认令不认人的纪律性,他们记得更多的是二柱拿他们当朋友,当兄弟,他们一起在战场上厮杀,二柱挥刀替他们挑开敌人迎面劈来的大刀,战后他们躺在草垛上喝酒晒太阳,说起战事和自己的英勇,嘲笑身旁人上次是侥幸逃过一命,躺在一起哈哈大笑。

二柱身边不是没有谋士,有的适合沙场,有的心思更细腻一点,在上京也看得出这不正常的涌动,几次劝二柱快逃。

“将军,你既不愿娶戚家小姐,又不喜欢上京,如今天下将要平定,战事也将要消失,不如急流勇退就此辞官回乡,去娶了夫人,往后也有大半生的逍遥,也在青史上留下了一笔。”

二柱看向他:“老史,你说得有道理,但我不能就这样走,我不只是我一个人,我家人在这里,我这次回来,他们也很为我操心,我要是就这样跑了,和做了逃兵有什么区别?”

“将军将老夫人和夫人带走便是。”

二柱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老史不懂,他的家人并不是只有娘亲和玉娘而已,他从走出上京,考武举人,沈鸿不知为他筹谋了多少,二狗也不知为他疏通了多少,所以他这一路走来,看不惯他这个样子的人很多,但总能刚好有一个人护着他,让他不至于被拦在那一关。

到了上京,甚至做了将军,这些都是因为他想做,家中人就想尽办法为他筹谋打算来的。

如今皇帝不安好心,他忠心为国,半点邪念都没有,皇帝对他十分提防,打压了又打压,如今是他出了这个头在受这个苦,沈鸿和二狗在帮他担待着,如果以后沈鸿或者二狗受这个苦的时候,他已经逍遥快活去了,没人来帮他们担着了,没这个道理。

人人都想有靠山,人人都想有个倚靠心里安心,他要是半点都靠不住,要他来有何用?

老史看劝不动他,只道他是迷恋权利,也不再多说,只叹气:“将军,既然你执意要留在上京,那我也留到最后。”

若是当真没个好下场,最后一程总是要陪到最后的。

二柱拍拍他肩膀:“好兄弟,一人做事一人当,若是有事,我绝不牵连你,我知道你家中还有老母。”

老史看向他:“将军你少瞎咧咧,肯定不会有事的。”

*

夏初,换了薄一些的袍子,但天气还是泛着冷的,有时撒一点雨水,连下两天,空气很快就冷了下来。

林飘在家中收到了一封意外来信。

上面没有写到底是谁送来的,只写了林嫂嫂收这几个字。

林飘看不出字迹,问门房是谁送来的,说就是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小书生,送到之后请他进来坐也没有停留,姓名也没留下转身就走了。

拆开信,林飘看了一眼开头,神色顿时舒展了许多。

穆玉写的回信。

穆玉在信中回应了他的问候,说他如今在忙,不太顾得上家中的生意,因为战事运转货物变得很困难,所以暂时不做倒卖特产这个事情了,再开发别的项目,

信中穆玉写到,他在上京多年,依然有一番自己的抱负,可惜一直没能施展开,如今有的新的事情做,心里宽慰许多,希望下次来到上京的时候,还能再同他和沈鸿一起品茶。

林飘看着信件,虽然回信来得太晚,但至少是有回音的,虽然不知道穆玉在做什么,但如今他又有了新事业,还是很值得开心的。

傍晚沈鸿回来,两人一起吃过饭,林飘看向他:“你猜猜我今天收到谁的信了?”

沈鸿认真的想了想:“玉娘父母?”

“不是。”

“县府来的信?”

“不是,是穆玉。”

沈鸿淡淡点头,脸上有一点恍然大悟的神情。

林飘坐到软榻边,叫他坐过来,然后把信取出来给他看。

沈鸿当初身为穆玉的同学,甚至为了保穆玉的性命,大胆的为他布了金蝉脱壳的局,虽然总是几年才能见一面,但林飘想沈鸿应该还是很在意这段少年时的友情的。

林飘把信纸轻轻抖开:“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和穆玉联系,之前战事蔓延,两族矛盾越来越大,我想起穆玉的生意应该是不好做了,便给他写了一封信过去,问候了一下他,叫他若是有什么困难,可以和我们说一下,我们帮他寻法子疏通一下,结果这都快过去小半年了,才回了这封信,路上估计也走了很久,他目前似乎过得很不错。”

沈鸿垂目,仔细的看着面前的这张信纸,看着上面的字迹,抬手拿起信纸,指腹在边角处轻轻的摩挲了一下。

沈鸿浅笑了一下:“他如今过得好就好。”

林飘点头:“他能重新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当真是叫人高兴。”

沈鸿看完将信纸折了起来,慢慢装进信封中:“飘儿,这信虽是寄给你的,但还是交给我保存吧。”

林飘点头:“好啊,你收我收也没什么区别,反正我也看过了,你拿去就是。”

沈鸿将信封折起,如同没有开封过一般装好我在手中。

沈鸿眼眸微深,站起身去将信封放在了书架上,夹在书籍之中。

这信纸,不是大宁的纸。

穆玉特意裁成了大宁的规格,看着柔软厚实,但工艺却太粗糙。

一封信来往了小半年。

穆玉不是失礼的人。

他延迟了许久没回信,他心中有异,并且墨迹是陈墨,墨香味封存在信封中都淡了许多。

这封信在路上走了很久。

穆玉在一个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