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飘在府上等消息,等了好几天都没等到边境送来的二柱消息。

上京有沈鸿和二狗在,按道理来说只要有二柱的消息,没有道理不送上来。

只会有一个原因。

还没有他的消息。

间隔几天,还没有二柱的消息,但凡他脱困爬出了冰面,都不至于这样。

可如果他还没爬出冰面……

林飘不敢深想,最近几天都和秋叔一起去看二婶子,二婶子倒是比想象中淡然很多,并没有多崩溃,她神色很平静:“没事的,你们不要太担心了,会没事的,他就是个杀才,天生就是做这个人,他肯定能没事,都说老天爷要收将星回去,也得等仗打完,肯定会没事的。”

林飘听二婶子这样说,也不好再提什么,只和秋叔陪着她在花园里逛一逛,和她一起吃一顿饭,因为二婶子的影响,玉娘虽然憔悴了不少,但也还算平静,她俩平日该吃吃该喝喝,剩下的时间便跪在家中的小佛堂里,一卷经书从早念到晚,无悲无喜的垂眸念着,全神贯注的做功德。

林飘在一旁看着,知道这是她们神经最紧绷的时候,别人都不能去碰,她们抓紧祈祷这根稻草,坚信只要她们心诚,上天一定会放二柱一马的。佛菩萨会怜悯她们的。

林飘觉得这个场面比她们哭出来还叫人悲伤,便让人取了垫子来,陪着她们一起念。

佛经晦涩,一卷又一卷,人是越读越麻木,心越读越空的。

到了傍晚,陪二婶子和玉娘吃完饭,沈鸿过来看望,走的时候把林飘一起接走,娟儿小月现在便住在二婶子这边,平时能看着点二婶子和玉娘。

林飘在二婶子那边又是跪又是念,腿脚酸麻的劲缓过来了一点,但膝盖还是有些疼的,用不上力气。

“我陪她们这样跪一天就要不行了,她们这样求神拜佛,身体怎么受得了,别时间长了伤了腿脚。”

“明日我让青庐先生过去看看,给她们开点舒筋活络的药。”

林飘点点头,走起路来都有些深一脚浅一脚,沈鸿见状走到他身前,稍微矮下身:“我背你回去。”

林飘往前伏在他背上,搂住他脖颈,沈鸿揽住他腿弯,带着他往回走。

路上的寒风有些刺脸,林飘便低下头,将脸埋在沈鸿的衣领后面,暖呼呼的藏着。

一路沉默,林飘在想,如果二柱真的出事了,她们要怎么办,不止婶子和玉娘,他们每一个人,要怎么办?

林飘不知道,但有一种一切都要天翻地覆了的感觉。

或者说,不天翻地覆不行。

……

边境,荒山小茅屋中。

北风呼呼的吹,依然吹不散小茅屋中的腥臊味。

那是羊毛的味道,暖烘烘的也臭烘烘的。

小石床上,一个大高个躺在上面,还有一截腿没地方躺,伸到了床外面。

一个老人家坐在一旁,把铁锅吊上铁钩,把冰冻的食材,稀缺的肉,还有一些放得陈旧闷臭的粮食投进去,没过多久,锅里就飘出一阵香气。

二柱闻到一阵香味,感觉自己的胃一阵蠕动,他饿得肚子发痛,头疼欲裂,警惕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线,片刻之后才对焦看清面前的世界,眼前的房梁和屋顶都十分的粗糙,比他们在乡下住的房子还要烂。

二柱扭头,看见旁边是个白发苍苍的脏兮兮的老头,在这狭窄的空间里,他甚至能感觉到用来煮饭的火炉点起的火焰,温度正烤在自己身侧。

二柱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盖的是的羊毛毯子。

这个人是谁?

这个老人家救了他?还是别有用心?

但以现在的境况来看,救了他的可能性更大,二柱坐起身,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什么都没穿,盔甲和衣服全被解了下来,二柱敏锐的在屋子里扫了一眼,看见角落的地上扔着他的锁子甲,旁边支着的竹竿上是他的衣服,里衣外衣都冻得僵直,保持着被挂上去那一瞬的纹理半点变化都没有。

“老人家。”

老人听见他的声音,转头看过来,嘴里叽里咕噜的开始说什么。

二柱看着他,没有说话,看老人家说的认真的样子,实际只听懂了几个外邦词汇,类似于一些,醒了,活着,之类的话语,但剩下的就听不懂了。

老人家见他没有反应,似乎也感觉到了他听不懂,就指了指锅,口音非常的大。

“吃,吃点。”

二柱指了指自己的赤裸的胸膛,老人间便指了指床上的羊皮,抬手做了一个围在身上的动作,二柱拎起羊皮,看这些羊皮也破破烂烂的,没一块大一些的,便围了两块在身上。

老翁会说一些大宁话,但说得磕磕绊绊,二柱打量一眼他的表亲,一头的白头发,一脸的大胡子,从高挺的鼻梁和过深的眼窝能看得出来他不是大宁人,是离群索居的外邦人,只是不知道是哪个族群的。

老翁磕磕绊绊的给他说:“鱼洞,叉鱼,叉到你。”

老翁说着指了指堆在角落的锁子甲:“幸好,没死掉。”

二柱很认真的听着,辨认他的口音,面前听懂了他在说什么。

二柱看向一旁的锁子甲,心里也是一阵庆幸,幸好,如果不是小嫂子想着给他做锁子甲,他就算这一路漂下来没死,也会死在老翁的鱼叉下。

锁子甲替他挡了一下,老翁才发现他不是鱼,赶紧找东西把他拉了出来。

水下冰冷窒息,但河面结冰后水位逐渐下降,冰面和水位之间有一道一个巴掌宽的空隙,他就是靠着这一道空隙,在暗河一般的水流中一直支撑着,一直到在远处的水面中看见破冰的光,靠近过去的时候感受到了重击,在那一瞬晕了过去。

二柱对老翁说了感谢两个字,老翁听懂他说的话摆摆手,锅里浆糊状的粥还在熬,看起来乱七八糟,却香气诱人,二柱肚子发出一阵叫声,老翁转身去取了一个旧木碗来,用一个黑乎乎的木勺子从里面舀出粥来,舀了一碗递给二柱。

粥才出锅,还是滚烫的,二柱边吹边吸溜,很快就一碗见底,肚子一踏实,人也有了些实感,看了一眼锅里,里面也没剩下多少了,也就锅底薄薄的一层,二柱放下碗,起身去看自己的衣服。

伸手一摸,冻得梆硬,跟冰溜子一样。

老翁看他像是想穿衣服,在角落一堆老木箱子里翻出了一件衣服来。

夏天的薄衫,窄袖长袍,非常的破旧,不少地方都抽丝了。

二柱穿上薄衫,在外面再披上羊皮,感觉好多了。

二柱想问老翁这里是哪里,他是谁,老翁叽里咕噜的说一堆,好像是用大宁话说的,但二柱一句没听懂,但问到老翁为什么在这里,家里人在哪里的时候,老翁摇摇头摆摆手,一副没什么好说的样子。

“都死掉了。”

“他们回了长生天,只留下我一个人。”

二柱隐约听出他说了什么,好像是家里的人都死掉了。

老翁突然有些激动的比划起来,脸有些涨红,仿佛在驱赶什么。

“我们牧马,放羊,想要去南边,到处都在打仗,军队突然冒了出来,羊群被吓跑了,我们赶着羊使劲的跑,羊没了,我的姑娘也没了。”

老翁伸出手,忽然摸了摸二柱身上的羊皮袍子,目光温柔。

“这个是我姑娘最喜欢的小羊,她抱着它唱歌,我把它养到了入冬的最后才杀的,实在养不活了,羊活不了,人也活不了了。”

二柱没太听懂他说了什么,隐约听懂了再说牧羊,战争,似乎是被驱赶,然后遭遇了不幸的意思,二柱看着老翁的表情,苍老的模样和涨红的愤怒脸,即使没有完全听懂他在说什么,但也感受到了他的悲伤。

除非追击和驻扎,不然大宁的军队不会随意出现在这些这些东西,能在附近游荡的军队,秋日就开始烧杀劫掠,只会是外邦的军队。

他们是真正的野兽,劫掠大宁,甚至这样对待自己的同胞。

老翁说完突然平静下来,坐在小凳子上像是力气突然被抽干了一样,又指了指锅里的粥。

“吃。”

二柱看了一眼:“老人家你吃吧。”

老翁摆摆手:“年纪大,吃不下。”

二柱看了老翁一眼,将粥装进自己的碗里。

天色黑得很早,很快就入夜了,二柱睡在床上,老翁就只能蜷缩在角落里,但凡床再打点还能两人挤一挤,老翁裹着他的羊皮袍子,习惯的往角落里一缩,低下头闭上眼睛便不说话了。

二柱看向他:“老人家,你睡床吧,我身体好,我窝着吧。”

老翁迟缓的抬起一只手摆了摆手:“习惯,半辈子都是这样过的。”

二柱看着黑暗中的老翁,心中有些感慨。

他没想到外族百姓是在过着这种日子,过去他憎恨外族人,觉得他们不想着做事,只想着掠夺,如今看见了老翁才发现,烧杀抢掠的强盗都成了军队,如今才明白,所有的族群中,永远都有不安分的人,也有只想要过好自己的日子,不想引起纷争的人,在贫瘠的自然环境中想要踏踏实实过日子的牧民如此的被动,他们独居一隅,不在意战争,不在意国与国之间的概念,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儿女和羊群,阳光、草地、篝火、这些就是他们的生命。

二柱静静的看了老翁一会,忽然听见黑暗中传来老翁断断续续的声音:“春天,会来,羊群还会生小羊,但我姑娘不会回来了,你们能让战争快点停下来吗。”

二柱大概听懂了他的意思:“老人家,仗总有打完的那一天,日子也总有好起来的那一天,等春天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角落里的声音消失了好一会,才沙哑的道:“冬天,太漫长了。”

二柱沉默了一会:“大宁的冬天暖和,那里有地龙,有屋子,我送你去大宁吧。”

老人家没回答,大概是觉得这个问题太难理解,或者是不想答应,二柱便没有再说下去,躺下去继续休息。

他得好好休息,今天才醒过来,身体还十分不适,他再休息一晚上,明天才好出发回去,他这次出事,军中肯定起了很大的波澜,不知道家中人接没接到消息,若是都知道了,不知道家里的情况如何。

二柱这样想着,心里担忧了一阵,但也很快就睡着了,第二天一早二柱醒过来,见老人家还裹着袍子睡在角落里,起身叫了一声。

“老人家,我今天得回去了,得空再来寻你,给你送些小羊过来。”二柱吧羊皮袍子在身上裹紧,想要把这身袍子借走,把自己的衣服留在他这里。

二柱说着话,见老人家一直没醒也没说话,快步走上前,在他鼻息下探了一下,已经没气息了。

老人裹在温暖的羊皮袍子里,人都僵硬了。

二柱愣愣的看了一会,站起身,不知道按照他们外族人的习俗,应该把他葬在哪里,大宁人讲究入土为安,外族人则不讲究,有的是扔水里喂鱼,有的是扔天上去,有的则是一把火烧成灰。

二柱毕竟是大宁人的观念,做不出别的事情来,决定还是把他埋葬在这间屋子附近,给他立个小墓碑。

二柱在屋子里兜兜转转的找了一圈,什么鱼叉铲子羊鞭,终于翻到一个趁手的工具,去屋子外开始挖坑,把厚厚的雪层挖开,之后是冻得僵硬的土壤。

铲子挖得卷边,鱼叉也用上了,终于挖出一个能将人掩住的坑,二柱把老翁带出来放了进去,让他裹着那身温暖的羊皮袍子继续沉睡下去。

二柱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袍子,能看得出,之前老翁摸的那个位置,那块羊皮格外的白格外的软,和别的臭烘烘的羊比起来,这只羊生前应该很得老人家喜爱。

二柱把上身的羊皮袍子解了下来,让那只老翁心爱的小羊伏在他脚边,然后盖上了土。

“老人家,你和你的女儿还有小羊都会在地下相见的。”

埋好之后,二柱回到屋子里,把锁子甲穿在薄衫外面,另外翻找出一块大羊皮,找了根布带子绑在身上,倒也勉强像件羊皮袍子,裹着衣衫,踏上了回程的路。

……

林飘才上京等消息,距离出事已经快过去了十几天,随着时间越来越漫长,崩溃是在悄无声息蔓延的。

二婶子和玉娘还在求神拜佛,林飘陪他们念了几天之后便失去了兴趣,决心和方明一起搞枪弹。

这个提议可以说是受到了很大的阻碍,因为大家都觉得他们异想天开。

“把烟花塞进一根管子里就能打死人?”

“烟花本来就在管子里!”

“那打仗不要武器了,用烟花就行了?!”

方明和他们吵了一大堆物理的东西,什么加速度,什么推力,最后都只得到一句话。

“那不就是烟花吗?!”

项目最初就受阻,林飘只能让常永思他们帮忙,先私下实验这个项目,想要说服大家接受这个超出众人理解的东西,必须得看见成品之后才能理解这种神奇。

常永思却表示很为难:“夫人,我愿意做,可我是做铠甲的,虽然这些东西都是铁打的,但毕竟隔行如隔山,兵器和火药我是真的不太懂,我得先研究一下这些东西,研究得心里有点数了才能上手。”

林飘一听,就知道这事还是得走皇家铸造坊那边,毕竟那边的顶尖人才是真的多,做高级兵器的,做摆件的,做簪子的,做烟花的,这些都是皇家年年都紧需的东西,铸造坊的各部门都非常综合,汇聚着各地前来的人才。

林飘想了想,这事目前拿不出成品,必须得先拿了批准下来才能开始做,想要铸造坊的人帮着做是不可能的,只能去找皇帝先拿批准。

林飘先通报了上去,皇帝便让他下午和方明一起进宫。

方明十分紧张,这件事本就非同寻常,何况还受到了皇帝的召见,他还是人生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皇帝。

二皇子是很好的人,至少在他的印象中是这样的,炀帝暴虐,大宁毁于他的手上,所有的故事里,二皇子都是一个温润的公子,贤良的王爷,受到了暴君的迫害,导致含恨早晚,没能将一身的抱负施展开。

如今他上位,大宁状态这么好,不愧是有这么多人为他打抱不平的白月光。

方明跟着林飘进了皇宫,林飘熟门熟路的往里走,方明探头探脑的四处看,跟在林飘身后生怕被落下了。

到了皇帝的书房,皇帝正坐在一旁的榻上喝茶,方明一抬眼,抿着嘴小声道:“挺帅的。”

还以为是个温柔丑男,看来历史书上但凡能被夸有人气的,都长得不会差。

林飘回头扫了他一眼,看向楚誉:“陛下,方明第一次面圣,不懂规矩。”

楚誉笑了笑:“无事,爱卿特意前来是为何事。”

林飘说了一下他们想要做枪的事情,林飘说了几句,看楚誉似乎不是很理解他的意思的样子,便闭上了嘴,让方明来说接下去的废话。

方明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又拿出了自己画的图稿,他毕竟有画建筑图的需求在,对于线条的把控还行,在尺子的辅助下,也像模像样的画出来了。

楚誉认真的听方明说完,看着图纸,最终抬眼看向林飘:“这个东西,做出来和天机弓有什么差别?”

方明急着道:“差别很大的。”

楚誉侧目扫了他一眼,方明只感觉后背一寒,嘴再也不敢张开了,默默站在一旁,心想,这就是皇帝的王霸之气吗,果然强悍。

楚誉道:“能连发七次,能中伤敌人,能远射百米,听起来和天机弓是一样的,但做起来却麻烦很多。”

“不,这不一样,天机弓的冷兵器,这是□□,天机弓虽然会伤害敌人,但只要没射.中最关键的位置,对敌人来说只算是轻伤,但子弹打出去,弹片会碎裂开,即使只是打中肩膀或者腿,再强悍的人也很难忍着疼痛继续对抗。”

楚誉听着他说的话:“若这个东西真如你所说,未免太伤阴德。”

林飘心想这皇帝在说什么屁话呢,还一副饶有趣味,轻松应对的模样,林飘看他对这件事压根没多上心,大概是已经把这个项目评估为不可投范围了。

林飘咬了咬牙。

方明在旁边看着,看了一会发现这皇帝的样子有些奇怪,想了想才发现哪里不对劲。

他虽然拒绝了他们的提议,但对林飘却非常的温柔,说话的时候一直都凝视着林飘的脸,甚至,好像有点在看着林飘的唇,在欣赏林飘说话嘴唇轻轻张合的样子。

方明一下拉响警报,感觉很不妙。

唉,大哥的日子可真苦啊,又是要应付小叔子,又是被皇帝盯着,穿成一个漂亮哥儿虽然有一些好处,但坏处也实在有点多。

楚誉看着林飘:“林飘,这件事耗时耗力,且并没有太大的作用,你如果非要做,耗费那么多人力物力,你又能给朕什么。”

“给你吃颗花生米。”林飘看着他的脸,脸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方明在旁边,一瞬间汗如雨下,急忙道:“这个花生米配上小酒,人世间最舒服的日子,陛下愿意把这个枪做出来,从此高枕无忧,吃吃花生米,喝喝小酒,逍遥乐无边。”

楚誉呵笑一声,看林飘的表情就知道这话不是这个意思,但现在林飘就像一只炸毛的小猫,虎臣下落不明,他急着想要做出更好的兵器,这样热切,这样焦灼。

沈鸿没安慰他吗?

他现在这么脆弱,就该喝了安神药好好呆在家里,安心睡在床榻上等他的主人回来安慰他,哄他。

当然,他如果不跑出来张牙舞爪,楚誉也看不见他这么可爱的模样。

“虎臣的事,朕也很难过,你先好好歇息,这些事之后再说,你若是累了,便去旁边的寝殿歇息,那里没人住,你想呆多久都可以。”

林飘扫皇帝一眼:“谢陛下,但微臣还有事要忙,就先退下了。”

方明跟着急急忙忙的撅了两个礼下去,跟在林飘屁股后面急忙往外走。

一直到出了宫门,看附近空旷无人才压低声音道:“怎么回事啊,这皇帝有毛病啊?”

林飘怒骂:“他有毛病,当皇帝的没有一个好东西,这个位置催人变态!”

“我看他看你的眼神,跟看肉似的,也太吓人了。”方明观察着林飘的表情,想知道林飘有没有发现这件事,这种要紧事,可得早发现早治疗。

“别管他,他馋我身子,他后宫那么多人,也没空鸟我。”林飘嗤之以鼻。

方明:“……”

好复杂的君臣关系。

“大哥你……牛.逼的。”

林飘很烦,本来想要猛的推进一下这个时代的发展,却没想到直接受到了一个大拒绝,难道是命运注定这个时代还不能出现这种东西,所以这个时代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很好的接受这个东西。

方明看着林飘的表情,整个已经很紧绷很臭了,刚才甚至当着皇帝的面说出了给你吃花生米这种话,吓得他差点要喘不上来气,如果不是皇帝听不懂这种暗语,他们就要被拖出去马上问斩。

“大哥,你也不要太着急了,二柱肯定会没事的。”

就算真的有事了,马上把枪做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这是很残忍的事实,却也不得不面对,方明知道二柱的事情让这个家庭中的所有人都非常焦灼,但事情已经发生了,除了等待结果没有别的选择。

林飘深吸一口气,非常想干翻这个世界。

在这之前他一直觉得楚誉这个人虽然很操蛋,但以客观的标准来评估,他终归是个好皇帝,但这次二柱出事,二柱作为将才,皇帝就算和二柱没什么私人感情,手下的将才突然出了事,他还能这么淡定,就像置身一颗棋子掉落在棋盘外一般,甚至不打算捡回来,全看这颗棋子的命如何。

事情如果继续下去,人都是一年一年更加冷漠的,再过几年楚誉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那个时候他们要如何容身?

两人已经出了皇宫上了马车,林飘看向方明:“我们得有自己的根基,皇帝不是个靠得住的人,给他打工十几年可能最后也什么都得不到,他太喜欢利用别人了,不是个好人。”

方明叹气:“唉,皇帝嘛,都这样的,但身为臣子想要制衡住皇帝,强行压着皇帝不让皇帝发疯也太难了。”

这才半天不到,方明对楚誉的白月光滤镜就这样破掉了,果然早早的死掉才是精髓,活太久了都容易陷入平庸。

他们一路回到府上,林飘看向方明:“我让沈鸿找找关系,我们自己拉个小项目来做,我们自己开发枪,这个东西握在我们手里,看到时候看是谁求谁。”

方明点点头,有点被林飘卷到了的压力,他对这个时代的感情还很淡薄,对这里的人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触,没办法像林飘一样,因为一个人的死就迸发出这么大的能量和拼劲。

林飘看他摆烂状,目前是属□□的,一戳一蹦,也不管他了,让他自己先下去休息,下午等到沈鸿回来,林飘便和沈鸿说这件事。

沈鸿自然满口答应,如今家里的人都很紧张,林飘想做一些事,他没道理拒绝。

他们在上京就这样又熬了一星期,新的信件送来,还好是先送到沈鸿那边的,不然他真的怕自己没有勇气打开看。

沈鸿看过了信件,便遣了人去各处通报,进门见着人的第一句话就是,虎臣将军没事。

这句话一出来,那口提了这么多天的气终于松了下来,林飘缓了好一会,忍不住一直点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过了一会缓过来了,才详细的问来报信的人,具体是如何的。

林飘听了一个大概,马上让人套车去二婶子那边,才一进门,到院子门口,就听见里面全是呜咽的哭声。

终于哭出来了。

这一口气缓下来,大家的生活也开始恢复一部分正常。

林飘这边的生活便规律了下来,从往铸造坊跑,变成了往自己的小基地跑,之前皇帝说了他可以不去铸造坊,如今他不去了也没人敢说什么,章坊主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头顶上的乌云终于消散了,林飘终于知难而退,不在他们铸造坊里指手画脚了。

沈鸿帮他找了几个做火药和做锻造兵器的大师,他们关起门来,全副武装,每天都在实验中度过,打造枪管和扳机这些不算很难,组装起来也不算什么事,精密的有精密的玩法,简略版有简略版的魅力,但最可怕的就是实验阶段。

炸膛是个大问题。

一旦炸膛,敌人的噩梦就变成了自己的噩梦。

他们穿上防护服,举着铁皮盾,一枪一枪的实验。

炸膛率非常的高,最简单粗暴的法子就是加强枪管,他们没日没夜的研究了一个月,一个简单粗暴的长管□□就这样原地出炉。

请来制枪的几位大师都非常有信念敢,因为沈鸿也是一个画饼大师,一开始派人去请的沈鸿,说是要制作一个史无前例,绝无仅有,且没有他们参与必然不行的超级兵器。

愿意吃下这个饼前来的人,都是做好了为伟大事业献身的准备的,熬一个月对他们来说比起预想中的牺牲小太多。

他们每天都在骂骂咧咧,做兵器的人脾气要么特别的沉默,只顾着打铁没力气说话,要么特别的爆,喝上一口酒就能吼上大半天。

“这样做是不行的!兵器是兵器!火药是火药!年轻人你这样太异想天开了,祖宗没有这样的规矩。”

林飘和方明每天在他们中间打转:“师父就这样做,就这样做,没事的。”

“说好了做绝世武器,你来让我们做铁管子,没有千锤百炼没有开锋的兵器算什么兵器?”

“肯定是兵器,绝对是兵器,咱们打赌,要不是兵器我把头给你们拧下来蹴鞠。”

“唉,你这想法太天真了,烟花虽然射到高空能射很远,但你不能把他当做箭矢来看待,那是不一样的。”

“那咱们往烟花里加火油,直接来个火烧连营弹也很好嘛。”林飘开始胡搅蛮缠,从火烧连营说到发射导弹,听得一众铸器大师一愣一愣的,互相交换眼神,没想到能遇见这么疯的哥儿。

“他疯了?”

“是不是脑子有点不正常?”

“寡夫是这样的,一个人久了容易胡言乱语。”

“算了算了,来都来了,把东西做出来赶紧走吧,再耗下去也只是在耗我们自己的时间,他背靠沈大人,东西没交出来他是不会让我们走的。”

大家就这样,一面骂骂咧咧,一面投入战斗。

其中有一位锻造大师,甚至出门的时候留了遗书,是抱住铸器祭炉的心来了,最厉害的武器,没有炼器人的精血,便成不了真正有灵魂的绝世武器。

在知道压根不用锻剑开锋的时候,他是很崩溃的,感觉自己的信念都被摧毁了,自己已经准备好了献祭自己,结果来了这里发现前方空无一物,他每天都在小基地里崩溃。

一直到第一个成品做出来放在大家面前的时候。

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感到震撼,无法理解为何有人能有这种奇思妙想,将铁和火药结合在一起,做出了这种甚至不需要开刃,却可以无敌的武器。

他们对着厚板木头做的靶子,一枪打过去,木头被穿透,木屑四处乱飞,而同样的弓箭,却只能稳稳的将箭头镶嵌在木头里,和木屑横飞的场面比起来,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一枪打在铁板上,铁板都得凹一个大洞下去,薄一些的甚至能直接打穿。

大师们震撼了,疯狂了,终于懂得什么叫绝世兵器了,于是心服口服,后面虽然依然会喝点小酒,但已经全心全意把经历投入到了这个项目中。

最终成品终于完美的教了上来,打算献身祭剑的那位铸造师还特意取了黄金来,打成薄片用小刀切成镂空,为这把枪打造了一朵金光闪闪的花,如同对待心爱的女子一般,在这把枪的一侧镶上了这金色的花朵,如同鬓边戴花。

这朵花让这柄枪真正的出世了,因为不是流水线产品,第一个成品用的是最好的木料做的枪托,每一个细节都细细的雕刻过了。

林飘让他们不要上这种多余的班,他们白天不做,晚上躲在被窝里都要雕,坚持加厚并且在这柄枪壳上雕了两只神兽的花纹出来,左玄鸟,腾空飞跃,右神龙,傲视众生。

他们爱这个初成品如爱自己的孩子,没组装成功的时候夜里都是各自揣一个零部件回自己屋子里去带着睡觉,还给每个零部件都各自取了爱称和名字。

第一支成品出炉,他们依依不舍。

林飘累得够呛,东西做出来让大家都先好好休息。

方明在一旁跟着:“大哥,你不会还要去见皇帝吧。”

方明怕皇帝狗嘴吐不出象牙,林飘又挺烦皇帝的,要是真的拎着枪给皇帝一颗花生米可咋办。

林飘摇摇头:“累死了,谁有空去见他,我要回去睡觉了,这个东西让沈鸿献上去吧,他也更知道怎么和皇帝周旋。”

方明点点头:“专业的事就要交给专业的人。”

林飘心力交瘁,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想要快点和平,快点一家团聚,大家一起过点安生日子,他觉得他和沈鸿的小日子过得挺好的,吃吃喝喝,一起做点爱做的事,都说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林飘只想在和平新世界里安稳的当一条咸鱼。

林飘把东西转交给沈鸿,之后回屋睡觉。

最近他俩都很忙,只有天黑之后回到屋子里能见面,因为睡眠不足,抱在一起温存一番便昏昏欲睡,也没空和对方深入仔细的交流。

林飘换了外衣倒在床上,蜷起身体睡在沈鸿的枕头上,闻着沈鸿留下的淡淡皂荚香气。

一直到夜里,沈鸿回来,林飘听见他在屋子里轻轻走动的声响才缓缓睁开一点眼帘。

沈鸿正坐在床沿看着他:“东西我已经献上去了。”

林飘点点头,蹭了蹭枕头,将怀中的被子抱得更紧一点:“皇帝说什么。”

沈鸿见他如此,便将他捞了过来抱进怀中,让林飘坐在自己怀中抱着自己。

“陛下十分夸赞,说之前并未想到这个能有如此威力。”

“没赏赐吗?”

“有黄金千两,我给你带回来了,陛下说先将东西做好送上战场,若是当真攻无不克,另行封赏。”

林飘窝在沈鸿怀里,感觉很累,低头埋进他的颈窝:“你说,皇帝还能容我们几年?”

枪都做出来了,林飘感觉他们的风光到了极点,也快到头了。

沈鸿才二十三,已经去权倾朝野的名臣,二狗今年大概率要升大理寺少卿,林飘已经是一品诰命夫人,二柱这次没事,再打两场胜仗,封号也要到顶了,大壮笼络了宁北这一代所有的来往生意,并以此为辐射开通的路线遍布大江南北,娟儿和小月将上京贵妇拢在手中,走的女性和哥儿这块的线报,把她们收拢起来的人全都拉拢到了手中。

虽然有一些是皇帝不知道的,但皇帝不是瞎子,也看得出他们如今到底已经到哪一步了。

林飘没想过要活得这么烈火烹油,他只是想要好好活下去,只是想要不受气,只是想要崽子们都能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走上自己的人生,可是不知不觉,他们就走到权倾天下这一步了。

盛极必衰,这是一个历史规律,皇帝尚且还能等到死后再衰,臣子却很容易盛极必死。

沈鸿抱着林飘,垂眼看着远处桌上的灯:“飘儿,放心,陛下容不下我们的时候,便该换个新陛下了,此乃为国为民,应行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