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近黄昏时候,清影背着穿衣枪,窝在一颗浓密的大树上,拨开树叶看着脚下路过的一支搜查部队。

  追兵如蚂蚁般接踵而至,四五个时辰的逃命生涯,使得清影眼底略有疲色,却依旧在强打精神。

  她们原先躲在个隐蔽的山洞里,山洞外有无数青藤垂落,是阿依娜和凰影在采药过程中偶然发现的,隐蔽性很高,相当安全。

  一天没得吃东西了,清影觉得很饿,由于太久没来打理这山洞,存放的食物早就被虫蚁老鼠占去,使得二人肚子再饿也不敢吃。

  凰影到底年纪小身体弱,受不住这种波折与磨难,有点低烧,清影偶然想安慰她时,发现她整个人都有点昏沉不在状态,这才想着出来找点东西果腹,顺便带点水回去。

  东里温度逐渐的降低,直到这队人走出很远,清影才跳下那棵大树,直奔一旁山壁涧水而去。

  她拿出在洞里拿到的水壶,清洗干净,又捧起一汪水洗了个脸,等那水流走些,又试着舀起来喝了,觉得没太大问题,这才将水壶按进水里,咕咚咕咚往里边灌水。

  清影已经想好,等过了今晚,她就带着凰影穿过森林往北走,离开摩梭,去中原避避风头,她们第一个落脚点,就暂且先决定在顾卿言建议的锦官城。

  可惜两人今天出门没带千寻伞和猫呐,凰影因这件事消沉了好半天。

  伞倒是没关系,她可以想法子再复制一把给她,就是伞骨材质难得,重新制作到底不能像之前一样,猫这种有灵生物,就更难找到性格脾气相似的了。

  归根结底,还是她们在这里生活多年,已经跟这个地方有了很深的联系和羁绊,不能潇洒地说走就走。

  清影将水壶别在腰间,开始沿着山路往上走,找些可以果腹的野果。

  为了让两人不再饥寒交迫,她承受着被发现的风险在外边找到了大阳下山,才找到了一堆可以吃的野果,全都装在第二层衣服简单制作的小包袱里,清影还顺便逮到了只野兔,不过一想到这点水不够处理这家伙,她又破天荒地将兔子给放了。

  清影发誓,她绝对不是因为觉得现在也成为了待人宰杀的猎物,为过往对兔兔们的所作所为良心发现感到愧疚,才放了它的。

  直到清影悄无声息地回到了那个山洞前时,已经是繁星满天了。

  她拨开了洞口厚重的青藤,看到了一丝暗黄的火光,心里徒然警惕起来,难道这里已经被发现了吗?

  不过外面没有士兵巡逻,应该是什么人无意中找到了这里,清影握着穿衣枪,控制呼吸和心跳频率,悄无声息地往洞里去。

  没一会儿,她便发现了那个误入的人,来不及细看,清影便提着穿衣枪冲了过去,她直接把对方抵在石壁上,枪尖离其脖子只有分毫之距。

  清影压低了声音冲对方道:“不想死就别出声,也别想搞什么小动作。”

  那人点点头,清影这才有时间借着对方手上昏黄的灯笼,分辨出这人到底长啥样。

  洞里光线昏暗,她眯了眯眼,发现来人居然是阿依娜,毕竟发现这山洞也有她的份,她能找来并不稀奇。

  清影凝眸不语,她在思考阿依娜站在她们这边的可能性。

  倒是阿依娜先开口了,她道:“之前我与凰影妹妹一起发现这里,便想着来看看你们在不在,没想到还真在。”

  她话语平淡,并未展露任何恶意,就像在雨后初晴的路上偶遇了个朋友,随意地聊了两句家常。

  清影心下稍安,收起穿衣枪,改为用一只手抓着她的脖子:“那又如何,你想把我们交给金铁木邀功吗?”

  阿依娜笑了,也不管脖子上随时可能加大力度掐死她的手,笑得很是放松:“正有此意呢。”

  清影手上的力度徒然加大,阿依娜呼吸渐渐困难,却还在笑道:“你不会杀我的,除了我,没人能帮你们,别怕,我只要你们帮个小忙而已,真的。”

  清影松了手,知道她这是在说,与她们是一条道上的。

  阿依娜摸了摸脖子,道:“清影小姐,不知你知不知道,老巫师去世前占卜到断势之鬼的事情?”

  清影思考片刻,点点头,决定对阿依娜展露几分信任,毕竟问题总要解决,阿依娜就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事情她也留心到凤凰说过,知道金铁木他们很介意这个鬼,加上她来自异世本就算是心里有鬼,她一直很小心记得并隐藏着这个秘密。

  她有种预感,该是了解和解决这个问题的时机了。

  阿依娜道:“今天金铁木把你当成了那只鬼。”

  清影态度还是端着一点:“那又如何?”

  阿依娜抬眼看进清影的眼,松了口气般一字一句道:“我谢谢你,因为你今天闹了这一出,他确定你是,并排除了我才是那只鬼的可能,可我知道你不是。”

  说到最后,她的唇角勾起个浅淡的弧度。

  清影瞳孔微微收缩,她一直觉得阿依娜这个人很危险,倒也说不上具体危险在哪里,就是一种微弱的感觉,打个比方就是每次与她打交道时,都像极了与虎谋皮。

  片刻间,清影恢复了正常,她淡然道:“你怎知我不是?”

  阿依娜将灯笼搁置在一边,撩起了耳边的碎发,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视着清影,朱唇轻启道:“因为……我才是那只试图搅弄风雨的鬼呀!”

  她这话说得很轻佻,却莫名给人一种“我可以信任她”之感。

  清影回想了一下阿依娜说过的话,将事情逐渐分离清晰道:“你想让我们帮你做什么呢?”

  阿依娜拿出了个药瓶,倒出两颗七彩冗杂的药丸给她:“要你们死一死,我好向金铁木邀功。这是假死药,是凰影妹妹制作出来的,我帮她改良了一下,现在已经可以让人假死七日,带我去见她,我把药给她看看便知真假。”

  清影想先将那药拿过来观察一下,阿依娜却收回了手,还把药重新放回了药瓶里:“这药药性霸道,你非医者别乱碰,诚然你不信我,可你总该信得过凰影妹妹,带我去找她如何?”

  清影想了想,答应了,她拿过阿依娜手上的灯笼,让她走在前面,自己在身后看着她。

  对此,阿依娜完全没有意见,让走前面就走前面,即便清影一直拿着穿衣枪枪尖对着她。

  很快二人就来到了山洞最深处,接着微弱的灯笼火光,清影看到凰影蜷缩在一张草席子上,双颊极红,气息喘促,身上盖着外衣。

  她赶忙将灯笼搁置一旁,走到凰影身边蹲下来,清影摸了摸她的额头。

  清影眉头一皱,被烫得缩回了手,这烧得有点严重。

  也许是闻到了清影身上那种熟悉的味道,凰影喘息渐渐微弱下来,脸颊无意识地往清影冰凉的手蹭去。

  清影见状,连忙双手齐用,一只手捧住她一边脸,好像托了个热融融的暖炉。

  阿依娜一看凰影这样子,就知道她生病了,当下连忙上前一步,替她把起脉来。

  清影不懂医术,也许是今天奔波得有点厉害,又一直不得进食,凰影下午时发了点小烧,用着朦胧的意识替清影指出山洞的位置后,她就靠清影一路背到了山洞里。

  到这里时,人还算好,可以说话,还一直娇气地惦念着,要清影做出把一模一样的千寻伞来哄她才行,又说又饿又渴,想吃东西云云,啥都有,直把她说得想去给对方摘星星月亮。

  清影琢磨着这山洞隐蔽,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被人找到,这才替她解了外衫,让她好好睡一觉,睡醒了说不定烧就好全,且到时候她拿回了吃的,她们两个也有东西填饱肚子,不用再挨饿了。

  怎么越来越严重了呢?清影想,她以前也发过烧,睡一觉后除了有点乏力也好的差不多了。

  可或许是个人体质差异,凰影并非和她一样,试想她个不讲究的放养生物,糙来糙去惯了,和凰影这种从小娇贵的大小姐的身体素质怎么可能一样?

  单论睡觉环境,凰影从前是她温柔乡里睡的,现在却是睡在什么都没有的破山洞!

  这如何能比,来去蹉跎,不生病才怪。

  照顾人什么的,她也是头一遭,凰影日常乖顺,五年不曾挪窝造作,忽然被迫换了个环境,她就有点招架不住了,真是不应该,清影如此想着,同时期待凰影的身体可以快点好起来。

  阿依娜把完脉,从怀里摸出个药瓶子,倒了颗棕色的药丸出来,塞进了凰影嘴里。

  凰影咳嗽不已,一张脸煞白盗汗。

  清影见状,赶忙将腰间的水壶取下来,递给了她,同时小心从怀里拿出最后一块干净的帕子,轻轻地替她擦去汗迹。

  阿依娜看她一眼,拿起清影装好的水灌进凰影嘴里道:“一天之后才能退烧,这里条件不行,对她的病情没好处,既然你我已坦然相见,你要不要去我的地方等她病好?”

  清影没得选择,她不能提供良好的住宿环境,也不懂医术,只能任阿依娜拿捏,当下不甘心地抿着嘴巴,思索该不该听她的。

  阿依娜见了,像长辈看着浑身是刺的后辈般无奈道:“你且放心好了,凰影的母亲是我的老师,我虽学艺不精,也勉强算是她半个老师,不至于害她。”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清影再是不放心凰影安危,也只能点头同意了,不然岂不是太过于不识好歹。

  清影还在想,她们离开时,该怎么避开那些在外游荡的士兵,只见阿依娜从怀里拿出了个哨子,放到嘴边一吹,片刻后,有一只毛色极暗的大黑乌鸦飞了进来,威风凛凛地停在她的肩膀上面。

  阿依娜当着清影的面,将一个纸条塞到那乌鸦脚上的小竹筒里,摸了摸乌鸦油光水滑的头部,便让它融入夜色飞走了。

  不避讳地传讯完毕,她对清影解释道:“我叫了我的人来接应我们,到时候会有另外两个‘罗清影和赵凰影’狼狈不堪地躲避金铁木的搜查,你和凰影妹妹便安心在我那呆着,等她病好全了,我们三人再谈那个计划如何?”

  清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沉沉道:“你计划多久了?”

  阿依娜笑道:“从老师去世那天开始。”

  清影徒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道:“你的意思是说,凰儿她父母也……”

  阿依娜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小声道:“从我口出,到你耳止,莫再提了,事情我都会办好,你只要呵护她无忧成长就行。”

  闻言,清影的心里翻江倒海,一会儿是怒金铁木等人的丧心病狂,一会儿是心疼这个年幼无依的小姑娘。

  最终,清影对阿依娜妥协了,她不得不承认阿依娜说得对,这种事情过于沉重,就暂时别让凰影这个脊背单薄的小女孩去背负了。

  等她再长大一些,知了爱,有了家,明白了担当,辨别了是非,到时她若还想知道,那再告诉她,如若不想,她就和阿依娜一起,将这个秘密埋进黄土地里,也没什么不好。

  说完这句话以后,两个人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之中,没有了凰影作为中间人,她们两个人间还可以聊的话题,实在是少得可怜。

  阿依娜偶尔会翻开凰影的眼皮观察一下,清影时不时浇点深山水洗手,尽职尽责地当起了人肉冰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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