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影这具躯体的前身,胆小身份微,却是个一心护主的,总会忠诚地替小少女挡下凤凰的各种羞辱。

  故而她本人在凤凰眼中,就是讨厌的人身边,一条同样令人讨厌的狗。

  前身没凰影这么让凤凰忌惮,很容易遭受欺负,一月前,她因过于愤怒,与凤凰的人拉扯起来,不敌对方人多势众,被推搡落水。

  可她居然没死,不仅没死,还性格大变,敢甩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凤凰小姐的面子,这实在是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清影设想着凤凰可能想到的跟她有关的事,不禁嘴儿微弯,心下却谨慎地想,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她已不同过往为妙。

  不然,她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人,还没有好好享受这份美好的邂逅相知,便被那些迷信古人给放火烧死,怎么想都是不甘心,不值得的。

  那么接下来,就该是她表现演技的时间了。

  虽然清影很讨厌演戏,这会让她想到猴子,不过为了留在凰影身边,演戏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清影闭起眼睛养神,在心里算计着时间,约莫一个小时,也就是古人所说的半个时辰之后,凤凰终于带着一个人出现在了楼梯口不远处。

  咚咚咚咚——

  她们一步步踏上木制的楼梯。

  清影睁开眼,半眯着聚焦看向那处,首先出现的,是个衣着华丽的贵妇人,看面相,跟凤凰颇有几分相似。

  她云鬓高耸,头饰繁复,妆容精致,抬眼间皆是风情,万分妩媚,紫红色的华衫穿在身上也不显得俗气,反而寸的她娇艳万分,不是少女,胜似少女。

  见多了现代美女,可就是与眼前妇人风格相差不大的凌,也不及此女子眼中风情的阅历之深。

  而且,凌只是偶尔像个妩媚撩人的女人,更多时候,她也是个现代精英,哪里是一个全心全意系在男人身上,时刻牢记夫为妻纲的古代女人能相提并论的存在。

  想到这里,清影在心里向魏凌道了歉,魏凌与她二者之间,本就是天差地别,倒也不必进行比较,她这是用意念的脏手,脏了朋友自由独立的灵魂。

  不过想在这个时代生存,像眼前妇人的生存方式,也是一种相对聪明的抉择。

  因术业专攻,也因生存必要。

  她们都不得不向这个时代做出妥协,以最合适的方式活着,这没什么不好。

  记忆再次浮现,原身对那人有点印象,这让她更确定这人是凤凰的母亲,金铁木首领的夫人。

  她心中顿生怪异,若是凤凰想报复她,是断然不该叫人知道才对,又怎么会让自己的母亲一道过来?

  清影又闭上眼,想了想平日里这位夫人的品行如何,是否曾经同她与小少女有过摩擦。

  她发现,夫人虽不喜欢她们,却也懒得理会她们。

  一直以来,她都持着让她们自生自灭的理念。

  那么,凤凰叫来她母亲,该也不仅仅是为了报仇那么简单。

  说不定,今日来到这里的人,也不止凤凰母亲一个。

  想到这里,清影额前一滴冷汗慢慢滑落下来。

  看来她时刻都得小心应付才行,至少要保持原主待人接物的风格。

  清影心思百转之间,凤凰也将她母亲带到了清影面前。

  她抬起左手,指着闭眼的清影,右手摸了下系在腰间的软皮毛鞭说:“母亲,就是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一个月前不知抽了什么疯,居然敢动手打我,我当时的脸肿的老高,疼死我了。”

  妇人出口安慰她。

  片刻后,凤凰被哄好,又说:“我们都知道,这该死的小婢子往日非常胆小,可现在的她居然胆大包天,都敢对我动手了,不知在母亲看来,她是否是在落水后,被什么邪魔歪道的东西给附身了呢?”

  清影听着凤凰在她母亲面前温顺得多的声音,心道:“果然。”

  她瞬间想好了应对之法。

  妇人闻言,手撩起耳畔碎发,仔细端详清影几眼,朱唇轻启道:“睡着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凤凰抽出皮鞭,道:“那还不容易,抽醒就是。”说着就要扬鞭。

  正是这时,清影眼皮微动,似是醒了。

  妇人眸光轻闪,道:“醒的倒也是巧。”

  凤凰的鞭却已经收不回来,随着“啪!”的一声打在她腰测,清影吃痛地喊叫起来,眼睛也瞬间睁开得大大的。

  而后,她见到了眼前表情不变的两人,脸上分外害怕惊恐,用极为颤抖的声音求饶道:“凤凰小姐,啊!放过我吧!那天我不该一下子就抽了疯,想着保护我家小姐就违逆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见了她这副模样,凤凰怒意顿生,只觉手痒得要命,忍不住扬着鞭子,意欲再赏她一鞭。

  清影往墙边瑟缩。

  她怒道:“你现在搁这给我装什么装,那日你的行为与言语,我可是一字不漏地给你记下来了。用不用我给你重复一次啊?”

  清影表情更加惶恐,一张脸白的像鬼一样,瞳孔地震道:“怎敢,怎敢,那日我真的是、是、是……是被您要对我家小姐做的事给……给冲昏了头,我家小姐身份尊贵,怎可让您说踩就踩,所以我就、就、不……不不不,我说错了,您怎么会踩我家小姐呢,对不起,真对不起,是我一时糊涂,是我胡言乱语……”

  清影边说,边胡乱扭动,似是要挣脱这绳子给她道歉。

  凤凰更气了:“让你装,让你装,那日不正是你说,打的就是我,说我妄想,说我不配用凤凰这名字。”

  清影万分委屈道:“我一时口不择言,您知道的,小姐她真的很重要,我绝不可以让她受欺负,不然,怎么对得起老爷夫人的养育之恩。”

  凤凰怒极反笑道:“装,我看你还装,我看你还装。”

  说着便再次扬起手上鞭子,万分狠辣地抽了下去。

  清影再次痛苦地喊叫起来,渐渐的,声音没了,是她不耐这种虐待,陷入昏迷之中。

  旁边,凤凰的母亲惊了,她从未见过女儿如此生气的模样,疑心道:“这清影,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叫我的好凤儿气成这样。”

  忽然,她想起了门外站着的其他人,心里又是一跳,赶忙上前夺走那条还打在清影身上的鞭子,道:“凤儿,过头了,快停下。”

  却不行,凤凰已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满脑子都是方才清影的装模作样。

  那天明明那么强势,这时装弱小给她看,不觉得很过分吗……

  “喜欢装是吧!好,那就打死算了。”凤凰喊着,手上的鞭子挥舞得更快,清影上身的青衣却已经裂开变了色,被血染的湿漉漉的。

  凤凰母亲一边劝着,一边花容失色地躲着可能打到她身上的鞭子。

  突然,一道劲风呼啸而过,打在凤凰的鞭子上,那鞭就断了。

  随鞭的断裂而来的,是一道历喝。

  “够了!”

  随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那扇门又走进了个男人。

  男人大概三十五岁左右,头戴黑皮革毡帽,穿着一裘宝蓝色皮绒,没有什么装饰挂在上面,显得低调奢华。

  他的脸还算英俊,就是严肃了些,偶尔几份凶光流露而出,想来是个狠角色。

  他两个跳跃间登上楼梯,看着面目慌张的母女二人道:“够了,差不多可以了,这罗清影,并不是老巫师去世前所占卜到的断势之鬼,气出完也就罢了,凰影侄女还需要人照顾呢!”

  凤凰果然停下,却扭头登着自己父亲道:“父亲,你可千万别被她给骗了,你是不知,她打我那日有多异常,难道不正是被鬼附身了吗?你看着,我这就将那鬼逼出来给你看看。”

  她说着,又从白色的鞋子边上抽出了一把短匕,欲向清影刺去。

  这回又被首领拦下,夺了她的匕首,他道:“你还说,忘了规矩吗?女子不得插手参与族中事务。而你,不但偷窥了我们重大的机密,还试图用这机密来公报私仇。等下长老们就要到了,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圆说,看来我平日里真的是太由着你了,才让你如今这般肆无忌惮。”

  首领顿了一下,严声道:“夫人。”

  凤凰母亲整理了下仪容,一如首领平日所见的乖巧,柔柔应声道:“请老爷吩咐。”

  首领眼里几分满意,女人嘛,就该这样才对,若天下女人都像凤凰方才那样,那还有何体统可言。

  “凤儿这几日规矩有欠,你得多多费心,就暂时别让她出主屋了,什么时候规矩回来了再说吧!”

  凤凰母亲几分迟疑,道:“老爷,不是说过几日有贵客要来吗?为何就将凤儿给禁足了,听说来的可是……”

  首领打断了她的言论,道:“哎,无所谓,那不过就一野路娃子,哪里值得我们送出唯一的女儿,而且,我更愿意让我们女儿成为我钦定的下任首领夫人,而非远嫁。”

  首领说着,旁若无人地将凤凰母亲拉入怀中,倒有几分宠溺妻子的丈夫模样。

  听此,凤凰也眼睛闪了闪,恢复了冷静。

  不一会儿后,首领放开凤凰母亲,道:“好了,你先带凤儿下去休息,这罗清影就交给我处置。”

  夫人对他恭敬一礼,便拉着沉默的凤凰下了楼,边走边安慰着她。

  到楼下,她们与一群或须发皆白、或黑白斑驳的老头子相遇,那夫人领着自己的凤凰又是一个恭敬施礼,老者们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又接着上楼去了。

  待他们不见了踪影,首领夫人才幽幽看向女儿,心下微微疑惑,凤凰到底偷听到什么东西,鬼吗?

  到底是怎样的鬼,居然这般重要,就连那些平日里不理俗事的长老们,都给惊动来了此处。

  但她就是随便想想,很快又将其置之脑后了,她毕竟只是个后宅妇人,只要做好自己服从丈夫,教好女儿的本分就是……

  金铁木看了会儿那个被打得昏迷的女子,想到她如自己女儿一般的年龄,眸光冷漠,他走上前去,以凤凰落下的匕首,斩断了绑着清影的绳子。

  绳子断开,却没有伤到清影分毫,没了束缚,她也直直倒下,却又在快落地前,被首领一把捞起。

  他似乎嫌弃她肮脏一般,用内力替她摆出个盘腿的姿势后,又走到她身后,盘膝坐下。

  金铁木将双手放到清影背后,用内力给她疗伤,不然等下长老们到了,见到这般场景,不好审讯她。

  他顺便还想检查一番她体内情况,看她是否存在内力,毕竟那鬼事关重大。

  总之,金铁木救她,从来就不是想救她一条猪狗不如的命。

  清影心里门儿清,在他为自己疗伤时暗暗防备,虽然她也知道,这人暂时不会要了她的小命。

  *

  抛开立场不说,清影还是挺佩服这个人的,身为一族首领,他一身的内力自然极为深厚,不然何以完美服众。

  不一会儿后,假昏迷清影感觉到,她方才受到的伤,没那么痛了。

  同时,她庆幸自己多想了一些,若是直接对凤凰出手,那就糟了。

  就目前来说,她真没有任何把握,在这个人的手底下全身而退。

  对于这次的表演,清影还算满意,无人发现她已经换了个魂。

  清影想:“对这个我不是很了解的民族小心一点,果然是对的。”

  忽然,她觉得胸口一阵躁动,喉间那口旧人沉郁的淤血,尽数喷吐而出后,清影就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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