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尹一水真的去找了巡捕，还把白文谦从院墙上放了下来……
此举……应该是要……放了白文谦吧？
不是他环环相扣中的一环？
林渊被尹一水的反复给弄得有点惊弓之鸟了。
第一反应是思索这家伙突然透露白文谦的行踪究竟有什么意图。
不过听到尹一水真的打算放过白文谦，还是很欣慰的。
然后他听刘山继续说道：“我一听他说知道白少爷的下落，立刻就来了精神，这样我的封口费就有着落了！我当时也没细想他怎么会知道白少爷在哪儿，根据他的指引去了蔷薇花架那边，果然在院墙的上面发现了白少爷！”
“你们也都知道，昨晚的雨下得那么大，要把白少爷从那墙头上弄下来还挺不容易的。”刘山说，“我本来想叫个人帮忙，但那鉴定师……尹一水拦住了我。他……他说这样找到白少爷的功劳就是我一个人的了。我一琢磨，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就一个人凑合着把白少爷给放下来了。”
林渊问道：“之后呢？又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怎么会去密室？”
刘山回道：“白少爷被大雨淋得有点狼狈，走路都走不稳，我只能架着他往回走。他趁机在我耳边小声说，只要我帮忙擒住尹一水，他之前承诺给我的价钱再翻十倍。”
林渊闻言心底一沉，果然如他所料。
这个巡捕刘山临时反水，站到了白文谦那一头。
可尹一水之前在他房间的时候，还跟他分析过巡捕里可能有人被收买了，怎么可能故意找了巡捕又不做警惕的？
刘山擦了擦汗，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继续说道：“我开始肯定是不敢的，可白少爷说，尹一水受了伤，肯定不是我们的对手，所以……我就动摇了。”
“尹一水没有提防你们吗？”林渊问道。
“提防了。”刘山奇道，“嘿，你说也是奇了，我正要动手的时候，他就好像背后长眼睛一样，猛地出声了--他说，‘白少爷，你不想知道那个没有碎过的梅瓶在哪儿吗？我知道。我可以告诉你。而且其他的六个梅瓶，我也可以告诉你在哪儿。’”
“他一说这个，白少爷沉默了一会儿，没急着叫我动手，而是问他--‘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是啊，尹一水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尹一水说--‘因为我还有事情没有查清楚。我只想知道真相，不像你们，会动手杀人。’”刘山复述着两人的对话。
白文谦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尹一水说：“就凭我现在只要随便喊一声，局势将会立刻发生逆转。白少爷要试试吗？”
刘山道：“昨晚虽然下着大暴雨，又是凌晨时分，但我们巡捕毕竟有值守的人。我也是换值守去厕所的时候落单被他拦住去找白少爷的。他要是喊一嗓子，其他的巡捕都会顺着声音找过来的。”
“然后……白少爷就妥协了，决定相信尹一水。”刘山道，“不过他在我手里写字说--只要一知道梅瓶的下落，就把尹一水拿下。”
“我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决定听白少爷的。”
从刘山的角度来看，的确该听白文谦的。
白文谦是他眼皮子底下的纨绔少爷，家底家人都看得见。
相比之下，尹一水就不靠谱多了，刘山对他可谓一无所知。
“我们三个就这样悄悄地回了主楼。白少爷让我看着尹一水，他去洗澡换衣服。”刘山道，“尹一水也挺奇怪的，竟然丝毫不担心可能会被我们制服，他在白少爷房间的床上安安静静坐着，盯着衣柜好半天都不动弹一下，似乎在发呆。不过我一站起来，他的眼神就会朝我这边飘一下，看来还是在提防我的。”
林渊暗忖，怪不得白文谦的尸身看起来并无昨夜大雨冲刷的狼狈，原来还曾洗过澡。
不对，等等！
尹一水晕倒之前说，他昨天晚上带巡捕救下白文谦之后就被巡捕打晕了绑到密室去了。
结果巡捕说，尹一水早知道白文谦会对他下手，所以用梅瓶来跟他讨价还价……俩人还达成了协议！白文谦甚至有时间去洗了个澡！
这家伙！又骗他一次！
“你们什么时候去的密室？”林渊压着怒火问道。
刘山道：“等白少爷洗完澡出来，跟尹一水聊完之后才去的密室。”
“聊了什么？”
“尹一水说--另外一个梅瓶是白家大小姐偷偷藏起来的。”刘山道。
此话一出，大家都将视线盯在白文兰身上。
白文兰冷哼一声，表情不屑。似乎在说，小偷的话你们也信？
“白文谦信了？”
“嗯。”刘山道，“尹一水说--他曾经偷偷潜入过大小姐的房间，看见她房间里有可以伪造预告信的东西。而且，大小姐房间还有白老爷的遗嘱。知道白老爷的遗嘱偏向白少爷之后，大小姐肯定会对白老爷不满，也对白少爷这个弟弟不满。所以，她有很大的可能偷走了密室里的那个梅瓶，来嫁祸他。同时，如果嫁祸不了他，还能二次利用，再嫁祸给白少爷。”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
林渊默默在脑中分析道--
白文兰监守自盗拿走梅瓶，一是为了嫁祸尹一水/君子梁。
这是最简单的一个栽赃，毕竟君子梁曾经留过预告信说要带走梅瓶。
梅瓶消失不见，没人会怀疑到她。
如果最后……尹一水/君子梁被白文谦杀掉，且巡捕房的人找不到梅瓶，推断不是尹一水偷的，那么预告信上模棱两可的话，又能把锅顺便转嫁给白文谦。
--因为二十多年前的真相，七年前的真相，白文谦是已经知道了的，并且早已站到白建业和魏季宁的阵营里，暗中藏着杀尹一水。只是他斩草除根失败了而已。
但预告信上反而欲盖弥彰地说要查明这些真相，那么在白文谦成功杀掉尹一水的前提下，他自然也有偷梅瓶的嫌疑。
比如--他为了还赌债，在除掉尹一水的同时，顺手偷走了梅瓶，并留了预告信，嫁祸给尹一水。
虽然有点绕，但这样一整理，就清楚多了。
白文兰这一招计谋可谓一箭双雕，完全不会引火上身。
嫁祸给尹一水的话，白文谦不会被父亲训斥，但白文兰有梅瓶，可以换一大笔钱。
嫁祸给白文谦的话，白建业自然会对白文谦再度失望，从而重新考虑遗嘱的事。
只可惜，尹一水太聪明了，完全洞察了她的目的。
并反过来离间他们姐弟。
当然，他们姐弟本来也不太和睦。
“尹一水当时把我们都说懵了。不过他解释之后，白少爷就有点动摇。”刘山说道，“白少爷当时就想去找大小姐对峙，被尹一水拦住了。尹一水说，先去密室，他可以把密室的密码告诉白少爷。”
“密室里也有不少宝贝，白少爷立刻不恼了。催促赶紧去密室。”
“结果我们到达密室的时候，发现白老爷死在里面--”
说到这里，刘山打了个寒颤。
明明满头大汗，他却身体发抖：“尹一水分析说，肯定是大小姐杀了老爷，要嫁祸给白少爷。”
“我一看又出了人命，有点打退堂鼓。不断给白少爷使眼色，询问他接下来怎么做。”
“白少爷应该也有点慌神，他这两天一直藏着不现身，本就容易惹嫌疑，而他又杀了乔老五，所以，尹一水这么说了之后，他好像乱了阵脚，反过来求助尹一水应该怎么做。”
林渊皱眉道：“那尹一水怎么说？”
“尹一水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
白文兰和周铭表情凝固。
林渊眉头皱得更深，这个尹一水，到底想做什么，搅乱他们这一大家子吗？
刘山道：“后来，尹一水又说，不着急动手。因为还可能有另外一个嫌疑人--就是魏老爷。二十多年前的事，七年前的事，白老爷和魏老爷肯定因为分赃不均或者什么别的，有嫌隙。他蛊惑白少爷先暗中查一下魏老爷……”
“这时候，白少爷好像忽然想明白什么了，他偷偷给我使眼色，做了一个动手的讯号。”刘山说，“于是我跟白少爷一起动手，把尹一水给制住了。局势……再次逆转。”
“白少爷检查了一下密室的门，对尹一水说--‘你想挑拨离间，手段的确高明。可惜，我也不傻。只要杀了你，你就是所有这一切事情的元凶。’”
“尹一水却一点都不慌乱，他甚至笑了笑，说--‘你不想知道梅瓶在哪儿了？你不还赌债了？你不怕这位巡捕知道了这么多事，出去乱说吗？’”刘山骂道，“尹一水那个不怕死的疯子，把我也拉下水了。”
“我担心白少爷忌惮我会除掉我，所以，赶紧说我不要钱了，也不想掺和他们这些事，我只想离开。”刘山道，“不过，白少爷不肯让我走，他递给我一把刀，让我对尹一水下手。”
“他说，这样我也有把柄在他手里了，钱他会照给不误。”刘山又吞了吞唾沫，紧张后怕地说，“我一看，这事怕是不能善了了。就接过了刀。”
“这时候尹一水又开始忽悠我--他说如果我能擒住白文谦，就是抓住杀害乔老五元凶的功臣，巡捕房肯定会奖励我。但我要是杀了他，手上不但有了人命官司，还要去亡命天涯，时刻提防白文谦灭口我。”刘山叹了口气，“我顿时成了照镜子的猪八戒--里外不是人了。”
“结果你还是动手了？”林渊道，不然他跑什么？
“因为白少爷说，尹一水受了伤，我站在尹一水那头，胜算不大。杀一个受伤的人，和杀一个没受伤的人，哪个风险大，我应该很清楚。”刘山道，“我看尹一水右胸口的确有血迹，他又一副脸色苍白随时会晕过去的虚弱样子，就壮了壮胆，过去给了他一刀。”
“但我被他奇怪的眼神吓得手软，刀没中他要害，只是做样子给白少爷看。”刘山为自己开脱道，“我只想尽快拿了钱远离这些破事。反正……反正尹一水早就受了伤，失血过多，随时一副要死掉的样子。”
“后来白文谦给你拿了钱？”
“对。”刘山说，“我连夜冒雨离开了。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白少爷怎么也死了？难道后来尹一水没死，反杀了白少爷？！”
林渊盯着他，又诈了他一次：“难道不是你杀了白文谦，顺便把密室里的钱财卷跑的？”
“当然不是！”刘山连忙摇头，喊道：“我没杀白少爷！齐探长，林爷，我真的没杀白少爷……我哪敢啊，这可是在白家……而且他给我拿了钱，我当时就想快点离开，不敢对白少爷下手……我刺尹一水的那一刀都没敢用力……”
“真的，求求你们相信我。我只是贪财，我不想杀人……”
林渊和007都盯着他，没立刻判断他的话的真假。
此时，医生开口了：“他说的是真的。尹一水身上最严重的伤是右胸口的那处刀伤。他腹部的刺伤不严重。当然，在重伤的情况下，再被刺一刀，也可能致死。好在，他命大，没死成。”
刘山一听尹一水没死成，长舒一口气。瘫软在地不住地喘息。
既后怕，又庆幸。
“所以，你离开的时候，白文谦还活着？”
“对。”刘山赶忙回道，十分配合，“因为他还想再从尹一水嘴里问出点什么。我不想知道那么多秘密，就赶紧拿了钱走了。”
“我暂且相信你的话。”林渊评价道。
这个刘山说的应该都是真的。
他毕竟还任职巡捕，贪财好赌肯定是他的毛病，不过杀人，可能还真下不去手。
大概是最后一道人性的防线在拦着他的冲动。
见没什么可问他的了，007吩咐道：“带他下去吧。”
小赵小王押着他离开。
007又看了看魏季宁，接着跟林渊用眼神交流了一番。
那么--白文谦到底是谁杀的？
难道……真的是尹一水杀的吗？
“今天早上是谁报的警？”林渊忽然问。
“是白小姐……吧？”007也是接到汇报才赶过来的，他并没直接接到电话，于是他看向冯至伟，想得到一个确认。
冯至伟回忆道：“没错，是白小姐……”
白文兰也在此时出声说道：“是我报的警。”
“你再说一遍你发现他们两人尸体时的情况。”林渊盯着她，“我要听实话。不要有遗漏。”
白文兰不动声色地握了握拳头，说道：“早上……早上，魏……先生来敲我房门，说是想修复他的【马踏飞燕】玉雕，我就带他去了密室。结果，密室一打开，发现了他们倒在密室，已经没了呼吸。”
“你为什么要嫁祸尹一水？”林渊转头问魏季宁。
魏季宁“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随后才道：“我本来没想嫁祸尹一水，是白文兰提议的。我的本意是要嫁祸白文兰对白二心脏病发视若无睹。不曾想打开密室门之后，尸体竟然有两个，还有尹一水在旁边倒着，手里还有刀。所以……有尹一水当替罪羊，我也无所谓，就同意了这个提议。”
林渊重新看向白文兰：“提议？”
白文兰解释道：“不是提议，而是看到的真相。我看到他们倒在地上，我之前以为我爹的死是我没及时给他心脏病药，他才死的。所以……尹一水倒在旁边，我就顺势找他当替罪羊了。”
“你有没有发现白建业后脑被砸的伤口？”
白文兰犹豫了一下，回道：“发现了。”
“发现了，为什么还会以为可能是自己没及时给心脏病药导致他死亡呢？还第一时间就找到替罪羊。”
白文兰斟酌道：“我不知道我爹的死因是什么。我觉得可能有百分之五十的原因是我造成的，所以，保险起见，还是把自己摘出来比较好。”
事实的真相暂时卡在这里，推不下去。
除非发现新的证据。
林渊转向007：“我要再搜一遍大家的房间，还有……他们的身上也要搜一下。”
007直接下令：“好，大家先上去。排队搜身。”
周铭道：“兰兰一个女孩子……怎么能直接被搜身？！”
白文兰拦了他一下：“阿铭……”
林渊扯了扯嘴角，这算是露出马脚吗？
他笑道：“放心，我会请陈妈来搜身。”
白文兰脸色陡然一变。
大家暂时从密室离开，回到一楼的大厅，各自分散开来，由巡捕看守。
有人去请陈妈了，林渊趁这时候，亲自去了白文兰的房间搜寻。
他还是怀疑白文兰。
白文兰太可疑了。
如果只是担心白建业的心脏病发可能是死因，是她没及时给心脏病药导致的，那在之前的询问过程中，她没必要那么遮遮掩掩，害怕，担心，还跟魏季宁互相吵来吵去。
林渊去白文兰的房间仔细搜寻过后，终于发现了一点被遗漏的线索。
那是一片被烧毁的文件残留。
只有一小片，卡在小圆桌那头小沙发的缝隙里。
隐约可看见【病院】两个字。
林渊拿着这个小纸片转身，欲要下楼。
忽然听见书架后面屏风挡着的一个上锁的橱柜，发出声响和呜呜声。
林渊走过去：“有人在里面吗？”
“呜呜呜--”里面的人激动地撞了撞柜门。
林渊搜寻半晌，找不到东西可以解救，便道：“你等等我，我马上回来。”
他跑到楼梯口，冲下面的007道：“你上来一下，白文兰房间囚禁了一个人。”
此时，找陈妈的人匆匆忙忙跑回来，说道：“陈妈不见了！”
林渊恍然大悟：“房间里的是陈妈！”
他狠狠盯向白文兰，白文兰身形踉跄了两步，被周铭扶住。
007也看了一眼白文兰，然后跑上楼，跟林渊一同救人。
他徒手掰开橱柜，将里面快要缺氧昏厥的陈妈扶了出来。
林渊打开窗户通风，又给她倒了杯水过来，不断安抚她。
陈妈喝了水，吹了风，缓和片刻：“林渊……谢谢你……”
“陈妈，你好些没有？可以先随我们下楼吗？”
“可以。”陈妈被林渊扶起来，跟他们一同下了楼。
看到白文兰的时候，陈妈的脚步一顿，她神色倒是很平静，没有愤怒和怨恨，反而有一点疼惜。
“兰兰啊……你……”
“对不起……对不起，陈妈。”白文兰这次的表情是真的歉意万分。
陈妈被扶到沙发上坐下来。
林渊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铭忽然道：“我来说吧。”他先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是我杀了白文谦。”
旁边的白文兰赶紧摇头：“不是他，是我。”
周铭握着她的手，苦笑了一下：“这时候了，就别瞒了。大家听我说，是我杀了白文谦。我恨他害死了我跟兰兰未出世的孩子。”
孩子？！
林渊摸出自己刚才找到的那个被烧过的残存小纸片。
病院……孩子……难道是……流产了？
陈妈摇头叹道：“作孽啊……”
周铭急速又肯定地道：“之前白文谦经常胡作非为，还把小混混引到我家。害了兰兰，和我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