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皇太孙回朝,林海要率百官迎接的,但是贾瑚已经知道贾代善重病的消息,亲率百余骑星夜回朝,等着城门一开便入城了。随军副将及季琼押着活捉的西海国王子、并护送太孙妃妙玉在后。

  贾瑚铠甲都没来得及脱便赶到乾清宫,贾代善躺在龙床上,瞧着殿门的方向。那里,他盼了大半年的嫡长孙,改变金陵贾氏命运的嫡长孙,他最骄傲的后辈,贾瑚就要回来了。

  想到贾瑚打了胜仗,想到贾瑚的能力终于不只是无尘、秦宵等几个老人知道,而是让天下人都知道了,贾代善竟然笑了。

  只有自己足够强了,才不必处处如履薄冰。

  贾瑚脚下飞快,带路的宦官跑起来都追不上他。那前世入了过数次的乾清宫门明明很近,此刻却仿佛那么遥远。

  终于,贾瑚跨过看了前世跨过无数次的门槛。前世是向司徒睿汇报差事,这一次,是看他最敬爱的祖父。

  贾瑚一进来,寝殿内站在贾代善床前的所有人自动散开。贾瑚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贾代善床前,抓住贾代善的手:“祖父,我回来了。”

  贾代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很好,祖父总算为你守住了京城,守住了皇位。”

  歇息了好几息,贾代善用最后一丝力气说:“朕传位于皇太孙贾瑚……”

  说完,握着贾瑚的手松开,但是贾代善脸上终究是挂着笑容。

  和丰帝没有三宫六院,其他宫苑没有哭声一片。但是此刻守在乾清宫的,皆是贾代善真正的亲人和战友,那些曾经在前朝兴德帝压迫下朝不保夕,又步步为营一起夺取天下的人。

  在场的每一个人,或是低声啜泣,或是无声流泪,感情都是真挚的。

  和丰二年二月,大荣朝开国皇帝和丰帝,崩。

  国不可一日无君,当日贾瑚就接过朝政大权,登基大典容后再办。

  因贾瑚是提前赶回来的,又恰巧回京在贾代善驾崩当日。京中又起了流言,说什么皇太孙出征的捷报是假的,实际上皇太孙就躲在平安州。否则怎么就皇太孙带着几十骑兵回京,既没有大军也没有俘虏。

  但到底就近几处驻军都是拥护皇室的,就是粤海、两江等地也都是拥护皇家,局势暂时未乱。

  又过十余日,季琼押解西海国三王子及其手下将领、战俘百余人归京。那些谣言不攻自破。

  新帝贾瑚虽然年轻,但其领兵能力得到认可,朝堂渐渐归于平静。

  贾瑚登基后,再开恩科,择贤才。

  其外祖父张佑门生满天下,非常时期,举荐了不少张佑觉得可用的官员。另有其舅父张芝兰、张玉树都是正当壮年,才干优长之辈,正能为国效力。

  祖父虽然走了,但是前朝宁荣二府留下不少可用武官,镇守着边关。

  外敌不敢犯,朝内有人可用。哪怕现在难一些,总能慢慢好起来。大荣朝,将来会迎来自己的辉煌。

  贾代善是一朝开国皇帝,便没葬入贾家祖坟,而是新堪地建皇陵,皇陵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建好的,贾瑚原预备是给贾代善做七七四十九日法事之后,停灵铁槛寺。

  屋漏偏逢连夜雨,贾代善法事尚未完毕,承恩公,新帝外祖张佑病重。缠绵病榻月余之后,张佑离世。

  贾瑚作为外孙,亲去祭奠了张佑,但是自此之后,朝堂又出现了些杂音。

  贾瑚确然在西海沿子一战立威,但是当时军中除了新帝贾瑚,准皇后颜氏而外,军中还有许多前朝宁荣二公的旧部。

  但是先帝、贾代化、张佑等人相继离世,曾经那些老将也上了年纪。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新帝贾瑚的依仗都渐渐没了。

  这便是文武官员们在朝堂上争夺话语权的最佳时机。朝上固然有拥护贾瑚的人,也有趁机想出头的。

  贾瑚前世在梅家庄受训,后为青龙卫指挥使,最熟悉各种阴谋构陷;今世受正统功勋之家受军事训练;文治有家学渊源的外祖家族加持。

  新立的朝廷虽然根基浅,新登基的皇帝虽然年纪轻,但是文治武功,还真不是哪个朝臣能糊弄的。或有几个出头鸟,刚蠢蠢欲动,便被贾瑚识破了。

  贾瑚因此重惩了几个官员,而且证据确凿,有理有据,那些反对之声总算安分了。

  世家大族能欺贾瑚者,无非是贾瑚年轻资历浅,别说做皇帝,贾瑚之前连官都没做过,虽然读书尚可,却在外游学数年。这样的履历,能有什么手腕?结果这一试,便撞上了铜墙铁壁。

  此时,识时务的官员便意识到,皇帝虽然年轻,却是有手段的。

  如此两年多过去,朝堂上的事算是渐渐捋顺了。众朝臣回过头来看,当年四王八公堪称与荣国府同气连枝,在本朝建立之后不少人因此挣得从龙之功,但怎么没两年,之前的旧人下去不少,皇上反而提拔了不少年轻人才?

  贾代善为贾瑚的祖父,原本孝期是一年,贾瑚却跟其父亲一样,守孝二十七个月。

  至此,皇陵也修好了,贾代善入葬皇陵。

  直到此时,贾瑚才先完成登基大典,后与准皇后颜妙玉完婚。贾瑚之父贾赦为太上皇,其母张氏为皇太后。贾敏晋大长公主,贾琏封亲王。而此时还有一位太皇太后还活着。

  后宫诸事之前由张氏与长公主协同管理,捋顺之后一直是张氏管着,贾敏抽了身。现在颜妙玉为皇后,后宫诸事便交给了妙玉。

  贾代善能顺利得国,前朝宁国府出力不少,是以贾敬虽为宗亲,也封了亲王。而且贾敬身怀实学,先已为兵部侍郎。

  倒是贾瑚的亲叔叔贾政,只得了郡王爵。只有爵位,没有实权,而且无旨不能离京。

  之前贾代善做皇帝,太皇太后一天皇后没做过。现在终于在贾瑚登基后全了脸面,但是她这个太皇太后实在做得憋屈,尤其侄儿做了亲王,而亲儿子只是郡王后,贾母的不满终于爆发,定要见皇帝。

  其实贾母知道贾瑚比之贾赦强硬得多,若是继位的是贾赦,只要自己一句话,贾政定能封亲王。思及此,贾母甚至有些埋怨贾赦无用,自己作为开国皇帝的嫡长子,竟然也不知道争一争。

  贾母是先见了贾赦的,但是贾赦就一句话,那些朝臣百官咄咄逼人,自己可处理不来。儿子当皇帝很好,太皇太后是长辈,不要挑拨得子孙不和。

  贾赦有一样好处,他确然不是什么文成武就的人杰,但是也不去争自己驾驭不了的东西。或是尝试争一争,发现争不过,也就罢了。

  前世贾政以弟弟之名窃据荣禧堂,贾赦也不过是砌了一堵墙把东院和正院隔开,自己另开一道门,眼不见为净罢了。这一世嫡亲的儿子做皇帝,这天下也是父亲和儿子打回来的,贾赦做太上皇,可比前世的荣国府大老爷心平气和多了。

  贾母说贾赦没出息,贾赦一点儿不见气,反而道:“我没出息才好呢?我乃前朝的太子伴读,太有出息了,护住他的太子之位,顶多在司徒家的朝廷为官做宰。我没出息,但是我爹和儿子厉害,现在太上皇做得稳稳当当。”

  一句话差点儿没把贾母怄死,但是这逻辑贾母可反驳不了。

  总不能出息的定义就是与儿子争的时候皇位定然要到手,但是与弟弟相处就拱手相让,一会儿出息一会儿没出息吧?

  贾母无法,这才终于到了贾瑚跟前,摆起祖母的架子说话。

  太皇太后说:“皇帝现在是天之子,我便是年纪大些,也说不得你。但是到底政儿是你亲叔父,敬儿只是宗亲。怎么隔房的伯父做了亲王,嫡亲的叔父只是郡王?就算你嫌弃叔父办事糊涂,不给他官位,皇帝给亲叔父封个亲王全他颜面有何不可?”

  贾母也知道当年贾政作弊的事做得不对,险些害得贾氏和张氏两族覆灭。但是现在都改朝换代了,何必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呢?当然,贾瑚向来不怎么理会她这个祖母,所以太皇太后对贾瑚的语气要客气得多,并不像对待贾赦那样颐指气使。

  贾瑚瞧着贾母一会儿,才淡淡的说:“我就是全他颜面,才给他一个郡王爵,有食邑供奉,锦衣玉食,还要如何?当年王氏险些害我母后一尸两命,害我淹死在荷花池,我若计较,贾政被我驱出宗室谁又能耐我何?”

  按贾瑚的想法,其实是要让贾政自生自灭的。还是张太后相劝,才给了个郡王爵。

  张氏是这样说的:皇上登基,天下人都看着呢。对前朝穷凶极恶的人尚且大赦天下,对贾政穷追不舍不合适。再说,贾政科举舞弊险些害了家族之事已经过去十几年了,这十几年,贾政也没犯什么错误。理应全他颜面,让天下人看到皇帝仁慈。否则文武官员觉得皇上刻薄寡恩,如何安心替朝廷效命?

  张氏最后还暗示,就算要除根,也可先养贾政几年。总之,贾政的死活不如贾瑚的名声要紧。

  现在贾瑚做了皇帝,一举一动天下人都看在眼里了,百官自然希望皇上能做千古名君。

  贾瑚反驳说:“他们处处以千古一帝的标准要求朕,为何不用千古名臣的要求严于律己?”

  不过贾瑚后来依旧给了贾政一个有诸多限制的郡王爵。

  亲王是不可能给的,给郡王爵,不如贾敬。便是让天下人看到,哪怕是皇亲国戚,爵位高低也是凭功劳定,而不是凭亲疏定。如此决定,也是间接告诉那些心术不正的人,不要看到贾政糊涂,就妄图走贾政的路子。

  也是给贾政爵位的事,让贾瑚体会到所谓九五之尊,实际上也有许多身不由己。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甚至要包含你并不想带的鸡犬。

  后来,边疆还偶有战事,贾瑚皆是让季琼替自己出征,回回得胜,贾瑚有了自己的亲信武将。江山才越发稳固。

  季琼凭战功被封为卫国公。

  甚至有私下人说贾瑚和季琼的关系,一如当年兴德帝与贾代善。后来兴德帝与贾代善分道扬镳,贾代善取天下。这样的话自然没人敢说到贾瑚面前。

  其实贾瑚知道少不得有这样的类比。但是季琼论起来是自己前世的双胞胎弟弟,比之兴德帝与贾代善更加亲近。自己也应当不至于像兴德帝那样容不得人。

  惟愿季琼也能不在权势包围中迷了眼,真正能做到君臣相得。

  毕竟天下看似大定了,实际上漫漫征途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