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暖怔然了片刻才回过神。

  意识到刚才纪蔚央说了什么,她嗓音有些喑哑:“你替我?”

  纪蔚央点头:“是,我替你。”

  她想,晏暖长得清丽恬静,性子也温柔。

  这样的人去道歉,对方一旦蹬鼻子上脸,就只有挨欺负的份。

  可她不一样啊,她打小就不好惹,如果是她去道歉,对方肯定屁都不敢放一个。

  不等晏暖说什么,一户人家听见走廊里的动静,好奇探出脑袋看热闹。

  偷摸着打量了晏暖好几眼,中年女人终是忍不住惊喜道:“呀,这不是小暖吗!”

  听到有人叫自己,晏暖朝对方看去,发现是老家序州那边的一位熟人。

  “江姨。”她微笑着颔首,打了个招呼。

  还真是挺巧的,江姨是她母亲的好朋友,丈夫早逝,是单亲妈妈,独自拉扯女儿王黎蓉长大,而王黎蓉还是她小学和初中的同班同学。

  前几年王黎蓉出嫁,因为不放心江姨一个人在家,就干脆带着她一起住到了桥市,没想到就在这片小区里。

  这边晏暖也送过好几次外卖,可能江姨在家自己会做饭的缘故,她们从没遇见过。

  “你这是在送外卖?”江薛丽看向晏暖的眼神里,满是藏不住的心疼和惋惜。

  晏暖跟陈知烁一样,都是他们序州小有名气的画家。

  可惜晏家那两口子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就是不许晏暖再画画,她刚离开序州那会儿,晏暖刚回国不久,听说还带了不少自己的画作给父母看。

  以前谈及画画,晏家闹出的动静都挺大的,可那次没有,她还以为他们接受晏暖喜欢画画的事了。

  现在看来,恐怕是没接受的可能性更大。

  否则晏暖怎么会穿着一身外送员的衣服出现在这。

  想到这些,江薛丽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晏暖心情也不算好,刚遇到李繁那样的顾客,又遇上老家的人,那些被她深深压在内心里的阴霾,顷刻间就弥漫开来,让她几乎窒息。

  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跟江薛丽道别后,飞快踩着脚步,逃进了电梯里。

  纪蔚央隐约听见江薛丽说了句‘这孩子,真是太可惜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电梯门要合上了,她眼疾手快,挡住门缝,走了进去。

  晏暖垂着头,显然是情绪不好,纪蔚央看了她一眼,体贴地没有多问。

  晏暖视线逐渐模糊,眼泪吧嗒吧嗒顺着脸颊滴下来,落在工作服的衣领上,蕴开一片水渍。

  纪蔚央身上没带纸巾,见状,顺势就抬起右手,把自己的衣袖递到晏暖面前。

  李繁家在二十几楼,电梯往下的时候停了几次,进来了不少人,有带孩子的父母,还有两个穿校服的高中生。

  似是听见电梯里有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他们便好奇地往晏暖那看去。

  纪蔚央扫了眼身侧轻轻吸着鼻子的晏暖,不动声色地转了个身,将她整个人都圈在自己的怀里,也把那些陌生人投过来的视线隔绝开。

  晏暖知道有人在边上,哭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憋着的缘故,她呼吸愈发急促。

  纪蔚央看她这样,心脏像是被针扎似的,有些不舒服。

  不管晏暖是想到了别的什么事委屈,还是被李繁欺负了心里难受。

  总之李繁这个人,是别想继续留在她的公司了。

  纪蔚央一只手仍旧撑着电梯墙壁,另一只手拿出手机,在微信好友列表找了半天才找到她们公司的人事总监,指尖飞速摁着屏幕。

  「李繁你知道的吧,炒了他。」

  「至于他这个位置的空缺,我会尽快找人填补上。」

  炒人是必须的,但纪蔚央也不想给公司添麻烦,不过就是托朋友推荐个懂设计又有经验的人。

  找几个群,发一发要求,很快就会有人给她推荐的。

  发完消息,纪蔚央就利落收起手机,专心望着身前眼睛都哭红了的晏暖,敛眉无声叹了口气。

  哭得这么可怜,肯定是委屈坏了……

  她再次把袖子抬高,丝毫不介意晏暖的鼻涕眼泪会弄脏她的衣服。

  桥市,林墅区某写字大楼。

  纪蔚央的人事总监正坐在办公室,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浏览着某知名猎头公司的网页界面。

  这头才刚看完一个候选求职者的信息,桌面上的手机就震了震。

  她点开消息,发现竟然是小老板发来的。

  小老板空降过来以后几乎就没怎么管过公司事务,怎么突然之间就发消息说要炒掉一个人?

  而且这个人,还刚好就是她近期想要替换掉的。

  李繁是他们设计部门的主管,进公司也有差不多五年了,自身没什么能力,全靠压榨职场新人,剽窃成果冒领功劳,这些年连累公司损失了不少人才。

  而这些事,她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小老板突然说要开除她,会不会也是察觉到这一点了?

  表面上小老板好像是个不管事混日子的草包,可如今一开口就解决掉了公司一大毒瘤……

  该不会一直以来都是在隐藏实力,实则在暗中观察着公司里的高层们吧?

  人事总监这会儿细思极恐,也没心思喝咖啡了。

  她先是按照纪蔚央的要求,把给李繁的辞退信准备好,然后又拍了照,截了纪蔚央的微信文字消息的图,一并给各大部门的高管发了消息过去。

  借此让他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以免被纪蔚央抓到错处。

  相信这个人情一送,他们会记着自己的好的!

  ……

  电梯很快就停在了负一楼。

  里边的人陆陆续续都出去以后,电梯里就只剩下纪蔚央和晏暖两个人。

  纪蔚央也不着急催晏暖离开,站在一旁等着。

  电梯合了两次门都被纪蔚央摁住开门键,强行打开,等到第三次的时候,晏暖总算有了动静。

  她看了眼纪蔚央的衣袖,嗓音有些发哑:“对不起,弄脏你的衣服了,多少钱,我赔给你。”

  纪蔚央哭笑不得:“你现在居然还有心思想赔我衣服的事?”

  地下停车场的光线不如电梯间里面明亮,稍显昏暗。

  可她还是清楚看见晏暖那眼底未散的泪花和哭得嫣红的鼻尖,语气不自觉就柔和下来。

  “行了,不用你赔,我衣服多的是,你想哭多少件都行……”

  纪蔚央领着晏暖的手走到自己车的副驾驶位,替晏暖拉开车门。

  晏暖坐进去以后,她没有立刻关门,微幅着身子,忍不住抬手揉了一下晏暖的头。

  晏暖的头发很柔软,纪蔚央手触碰到的一瞬,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像是突然加速了。

  原来这就是摸人头发的感觉?

  怎么说呢,跟撸猫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回天茗御园的路上,晏暖不哭了,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副驾驶。

  而纪蔚央每每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就会侧眸去看晏暖。

  晏暖眉眼低垂,白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说来也奇怪,纪蔚央反倒觉得在电梯间哭着的晏暖更让她安心一点。

  现在这样不哭不闹,也就没有任何迹象可以考究,她便不知道晏暖的心情究竟如何了。

  于是纪蔚央在车启动的前一秒,状似漫不经心地提醒道:“这就哭够了?现在这里没有外人在,车窗我也关严了,隔音很好,你尽管放开了哭,不用憋着,哭爽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