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保国和沈红英还没从家里多了辆自行车的震惊中回神, 又听赵亭松说要跟着沈得贵学开车。

赵保国经的事多,当然知道有一门手艺傍身是件多么重要的事。

别说是他们村了,就是整个公社, 会开车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家里没个关系, 想送孩子去学车,那基本都是不敢想的事。

赵亭松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有个会开车的舅舅愿意教他, 不然想学都找不到门路。

知道这是好事, 赵保国也没有立马松口。

赵亭松每次出去一趟都要弄点事出来, 赵保国这心里都快给他整出阴影了。

这会儿听到赵亭松要去学车, 他心里是支持的,嘴上却不松口。

沈得贵道:“他跟我一起的, 姐夫你怕啥呢。”

赵保国横了他一眼:“你这么快就忘了他跟你出去中枪的事了?”

赵保国不苟言笑的时候, 沈得贵还是挺怵他的。

父母去得早, 沈得贵年轻时候比较混, 赵保国这个当姐夫的没少管教他。

在他面前,沈得贵还是稍微正经一些。

提起这事,沈得贵也感觉有点打脸。

他讪讪一笑:“那是意外, 纯属意外,你不能一朝被蛇咬, 十年怕井绳, 小满都这么大了,怎么能老把他放在跟前。”

赵亭松也跟着道:“学车就在县城,舅舅说了, 一个星期就能学会, 这回我肯定不惹事。”

赵保国不太信他的保证:“你每回都这样说。”

他和沈红英年纪大了, 哪能经得起赵亭松那样恐吓, 不要命的事情再来几次,夫妻俩真要被他吓出个好歹来。

赵亭松抿了抿唇,看了林砚池一眼。

林砚池在一旁帮衬道:“保国叔您就让他去吧。”

赵保国也不是不同意,就是想给赵亭松敲两下警钟,省得他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啥都要管。

现在林砚池这么说了,他道:“既然小林都同意了,那你就去吧,话我也不多说,你不考虑我们也考虑下小林。”

赵亭松立马高兴了:“谢谢爸。”

“姐夫你这话说的,跟小林在你们家当家做主了一样。”沈得贵打趣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赵保国道:“他们两口子的事他不做主谁做主?”

沈得贵嘴里的茶还被咽下去,听到这话,直接一口喷了出来。

得亏赵保国闪得够快,不然准得被他喷一脸。

他嫌弃地看了沈得贵一眼:“你说你,这么大的人了净干些埋汰人的事。”

沈得贵这会儿可不管埋汰不埋汰了,他怀疑自己听岔了,震惊道:“你说啥呢,啥两口子?”

赵保国又坐了回去,道:“小林和小满处对象呢,你不知道吗?”

沈得贵:!!!

他怎么会知道,也没人告诉他啊。

不,这不是重点。

他看了一眼赵亭松,最后视线又落到林砚池身上,认认真真地瞧了他一眼。

一眼还不够,他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次。

虽然林砚池长得很俊俏,也很招人喜欢,可他横看竖看,林砚池都是个男娃,两个男人处什么对象呢?

这不是胡闹吗。

他伸出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两人:“你们,你们……”

林砚池道:“不好意思哦舅舅,我还以为你知道了。”

“哎哟,我上哪知道去。”

他是觉得林砚池和赵亭松的关系好得有点不正常,但他也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

这会儿听到这个消息,可不得震惊死他。

赵保国最开始知道的时候比他好不到哪去,甚至比他还激动呢。

他故意道:“怎么,没见过两个男人处对象,大惊小怪的。人家小林整天舅舅长舅舅短的叫你,现在你知道他跟小满的关系了,你这个当舅舅的都不给个红包表示表示?”

沈得贵想,他还真没见过两个男人搞对象。

看他姐夫一脸稀松平常,衬得像他没见过世面一样。

不愧是当村支书的,瞧瞧人家这心里素质,儿子找个男媳妇,赵保国还有心思在这里打趣他,沈得贵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挠了挠头道:“你们又没早说,我上哪准备红包去。”

说着,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左掏掏右掏掏,才从裤兜里掏出了几块皱巴巴的钱,他数了数,一共有五块。

他把钱理得整整齐齐的交到林砚池手上:“那啥,小林你别嫌少,等过年了,舅舅再给你们包个大的。”

林砚池在一旁按捺不住地笑,这种事情背后偷偷说一下就得了,哪曾想赵保国竟然就这样当着他们的面大大啦啦的说了出来。

本来他还觉得有点难为情,但是沈得贵的反应实在太好笑了。

“保国叔逗您玩呢,舅舅您别当真。”

赵保国也想笑,不过他忍住了。

“我可没开玩笑。”他一把接过沈得贵的钱,放进林砚池手里:“你舅舅日子过得好,没个老婆又没个孩子,这钱不给你们用给谁用,不拿白不拿,省得他拿着钱去花天酒地,净在外面乱来。”

说完,他又对着沈得贵道:“我都给你记着呢,过年的时候,你不拿我可找你要。”

沈得贵哼了声:“瞧你这计较的样,自家外甥,我还能赖账不成。”

这事就这么插科打诨的过去了,沈得贵稀里糊涂的,仿佛自家外甥找了个男人当媳妇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

后面他才慢慢回过味来,越想越不对劲。

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又悄悄跑到沈红英跟前问她:“姐,小满真和林知青处对象呢?”

沈红英道:“谁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沈得贵有点尴尬:“你们不觉得奇怪啊?”

沈红英想了想,道:“开始是有点,不过现在也习惯了。”

她看沈得贵一脸纠结,便道:“小林挺好的,不是那种不正经的人,小满跟他在一起变得越来越好了,你没感觉他人都聪明不少了吗,以前我老操心他,现在有小林,我都不怎么管他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近猪者肥……”

“得得得,你别说了,还近猪者肥,我还近鸡者瘦呢。”

沈得贵也懒得纠结了,当爹妈的都无所谓了,他这个当舅舅的,又哪能管那么多。

赵亭松晚上要跟着沈得贵进县城,林砚池不知道他要去多久,就帮他收拾了两件换洗的衣裳。

换做往常,他肯定要说什么让他早点回来的话。

这回他是啥也不想说了,别说赵保国,连他都要有心理阴影了。

衣服收拾好了,林砚池又从铁盒子里拿出五块钱,加上沈得贵给的,一共十块,都给了赵亭松。

“虽说万事都有舅舅在,但自己手上有点钱,干什么都要方便些。遇到舅舅那些同事,该买水就买水,该发烟就发烟。”

以后拉粮食拉草药,都少不得需要城里的运输队,把关系搞好点准没错。

赵亭松看着林砚池忙里忙外,絮絮叨叨的模样,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感觉,反正心里暖暖的,觉得特别舒服。

以前大哥要去哪,大嫂也会这样叮嘱他。

那时候赵亭松不明白,明明哥哥做事小心又谨慎,为什么大嫂还要不厌其烦的说那些话。

这会儿同样的事情放到他和林砚池身上了,他就一下全明白了。

他伸手搂住林砚池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也不管林砚池还在说话,就低头亲了上去。

先是亲了亲他的鼻尖,又往下辗转亲上了他的唇瓣。

林砚池被他亲得卡了壳,顺从的配合他。

亲完后,林砚池又问他:“我刚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赵亭松点了点头:“记住了。”

林砚池不信:“那你把我刚才说的全都复述一遍。”

赵亭松:……

林砚池挑了挑眉:“就知道你根本没认真听我的话。”

赵亭松笑着把他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背了出来,他拉着林砚池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你说的每个字,我都记在这了。”

一心二用,牛逼啊。

赵亭松也没说什么等他回来的话,他也意识到,这种话对他们来说好像不太吉利。

县城离村里不远,林砚池也没有那种分别的愁绪,赵亭松跟着沈得贵去学车后,他还是过着和以前差不多的日子。

每天不是去卫生所给人看病,就是去药房制药。

经过这一年的采摘和炮制,他敢说,整个公社的中药可能都没他们林岗村的多。

到时候要是有其他村需要,还可以从他们这里购买。

偶尔他会去知青点看看徐东。

知青点那些知青走得七七八八,剩下的不是家底一般,就是政治背景不好的。

徐东父母那边也来信了,说在城里给他找了个修车的活,等落实了他就可以回去。

这些知青,不管家庭情况如何,父母或多或少都会替他们筹谋考虑。

只有林砚池和段宜芳是两个没人管的小可怜。

林砚池情况特殊,不是孤儿胜似孤儿。

段宜芳比他更可怜,她是资本家的女儿,她的父母当初被批/斗太惨,后面又得病去世,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个世上。

难怪她和原主会爱得死去活来,两个没人疼的,可不得抱团取暖吗。

原本林砚池还听说她跟赵志远两人互相有意思,可是处着处着又没有了下文。

赵志远是知青点的点长,所以他的结局,书里有提到过,林砚池想了想,好像他跟本地的一个女孩结了婚,生活平凡却很幸福。

看来段宜芳和他又没戏了。

不愧是虐文女主,感情也太波折了。

段宜芳成绩不错,当初要不是被卢志强逼迫了,考大学是没问题的。

现在没有卢志强骚扰,她的结局应该跟书里也不一样,全看她自己怎么把握了。

说起来,卢志强似乎已经从农场里出来了。

陆学林回了北城后,给他寄了封信,说是在城里看见了卢志强,还说卢志强比起以前心机更深了,让他一定要提防着点。

林砚池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山高皇帝远,卢志强就是有心报复,手也伸不了这么长。

他唯一能做的,不过就是在自己回城的事情上做文章。

他不知道,林砚池现在压根就没想过要回城,现在回去,城里根本没有他的立足之地,等明年高考恢复了,回城对他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不过这也跟林砚池提了个醒。

他感觉他和段宜芳,还有卢志强三个人之间的事情还没完,指不定什么时候还要对上。

段宜芳作为虐文里的女主角,以后会碰到什么事情都不稀奇。

而作为男主的他,多半都会受到牵连。

这种事书里写的太多了,林砚池都看出经验了。

就算这样他也没在怕的,他可不是原主那个任人欺凌的小可怜。

以前一个人孤军奋战,他都没把卢志强当回事,现在他有人疼有人爱,更不会把卢志强放在眼里了。

就看谁斗得过谁。

……

赵亭松这回也说话算话,说了一周回来就一周回来,没多一天,家里人都很欣慰,这回他总算平安回来了。

沈得贵把他送回家后,就一个劲的夸他。

说他悟性好,脑瓜转得快,只要给他演示一遍,赵亭松基本就能照着做下来。

难得有个新人过来学车,运输队里闲着的人,一个个都摩拳擦掌,争着来教他。

赵亭松不知道什么时候买了包烟放在包里,有人教他,他就给人递烟,态度也恭恭敬敬的,运输队的人在夸他会来事。

沈得贵感觉自己对这个外甥的了解真是越来越少了,赵亭松以前在他心里,那就是又傻又莽,和别人说句话他都嫌费劲,哪会主动和人结交。

现在居然这么会为人了,不用说都知道,肯定是小林的功劳。

难怪他姐姐姐夫对小林这么满意,要是他能找个这么好的媳妇,那也得把人供起来。

赵保国和沈红英听得津津有味,坐在后面的赵亭松冲着林砚池挑了挑眉,悄声道:“看吧,我都记住心上呢。”

林砚池伸手揉了揉他的头:“真乖。”

……

时间转眼来到十月,村里的路已经修好了,今年秋收的粮食终于不用人工背到公社。

大货车直接开到他们村口,比起以前省事了不少。

村里到公社这条路修得又宽又直,哪怕走路去公社都要不了多少时间。

夏天的时候,村里人吃过晚饭,没事就在上面遛弯,干了一天活也不觉得累,看到这条路就浑身舒坦。

怀胎十月的谢金枝也在这时候平安生下了一个闺女,家里又多了个孩子,这下可热闹了。

粮食收完,就要开始忙种药材的事。

今年种植的村多,别人都要闲下来了,林砚池倒是要开始忙起来。

林砚池不怕忙,种植的面积越广,产量就越高,产量越高,他分的钱就越多。

只要一想到明年能分到不少钱,他就特别有干劲。

别看现在他在乡下没花多少钱,以后进城了,那钱用起来就跟水一样哗哗哗的。

大城市不比乡下,要是没点钱傍身,日子还真不好过。

林砚池就指望在这药材上大赚一笔。

他想得很好,但计划永远都跟不上变化,就在他畅想着和赵亭松的美好未来时,前进村那边突然发生了大规模的传染病。

最开始的时候,前进村那边有村民发热头痛,以为是感冒,村里的干部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不曾想,没过几天,村里发热的人越来越多,并且吃了药也不见好。

甚至已经开始出现死人的情况。

这时候,大家才意识到了不对劲,李治国赶紧上报到了公社。

公社也派了人过去,目前还是没有什么进展。

乡下医疗太简陋了,前进村那么多人,把公社的卫生员和医生派过去人手都不够,黄书记又开始动员,召集了公社所有的赤脚大夫,凡是会治病的,不管医术如何,都跟着到前进村帮忙。

林岗村这边林砚池和王永年都要去。

听说这病会死人,沈红英急得不行,就害怕林砚池去了也染上。

赵保国是支书,思想觉悟比一般人都要高,他心里虽然也担心,但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只要国家和人民有需要,他们就要义无反顾去支援。

两个村隔得近,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都是认识的人,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

这种事情林砚池也不会逃避,七十年代的传染病左不过就是那些,只要能查出源头,就没多大的问题。

他现在担心的反倒不是这个,而是种药材的事。

种子都已经买好,几个村都在做准备工作,若是他掉了链子,这影响可就大了。

但前进村的传染病是大事,若是不加以制止,到时候扩散只会更难办。

赵亭松知道他的为难,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安心过去,种药材的事情我来。”

“你来?”林砚池看着他,犹豫道:“你行吗?”

赵亭松点头:“我行。”

他从小就跟土地打交道,别的不说,种地方面肯定比林砚池厉害。

昨年种植草药的时候,赵亭松还没跟沈得贵出去,林砚池虽然没有刻意教过他那些知识,但是林砚池说的注意事项他都记在心里。

草药长起来的时候,也是他在打理,他自我感觉是没问题的。

林砚池看着他坚定的目光,伸手抱住他:“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赵亭松也道:“我也相信你。”

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林砚池做不到的事,他一定会治好前进村的人。

事态紧急,隔天包括林砚池在内的所有赤脚大夫都到了前进村。

黄书记也亲自带了现场,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纱布口罩,为了防止传染,生病的人现在都住在前进村的卫生所里。

医务人员忙前忙后喂他们吃药,给他们打针降温。

卫生所里男男女女,老人小孩都有,痛苦的呻/吟声充斥着人的耳膜。

林砚池神情肃穆,冷静地看着他们。

黄书记伸手把一个忙碌的医护人员叫了过来:“陈医生,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个叫陈医生的是公社卫生院的医生,上头的救援人员还没下来,这里全靠他一个人撑着。

陈医生道:“情况不太好,这些人没有一点感冒的症状,全都无缘无故的发烧,药物对他们来说不起作用,目前还没找到好的办法。”

黄书记脸上一片焦急:“坚持住,县里已经往上打电话了,省城那边很快就会派专家过来。”

陈医生点了点头,林砚池道:“陈医生,能否把你们在前进村的病案记录给我看一看。”

陈医生看了他一眼,黄书记道:“这位是林岗村的林知青,医术很了得,你给他看看。”

陈医生也听说过林砚池的事,虽然两人之前没有接触,但他并没有因为林砚池年纪小就看轻他。

他冲着一个记录的卫生员招了招手,让她把手上的病案记录给了林砚池。

“详细情况都在上面,林知青还需要什么都可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

病例记录得很详细,这些人的临床特点,都是周期性,规律性的发生寒战、高热、出汗。

林砚池看完,又上前给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把脉。

青年人还能开口说话,林砚池一边把脉,一边问他:“发热的时候头痛不痛?”

双目赤红的青年点了点头。

林砚池又让他把舌头伸出来看看,青年舌腻苔黄,脉象弦数,双脸通红,时不时的扯自己的衣领。

“除了头痛还有没有其他症状?”

“有,我很热,很想喝水,还恶心想吐,大小便也不正常……”

年轻人身体素质好一些,这要是问其他人,恐怕在这种时候不能说得这样明白。

林砚池看着他手臂上的红疙瘩,站起身对黄书记说道:“初步判断,前进村发生的传染病应该就是由蚊虫叮咬传播而引起的疟疾。”

陈医生看着他道:“我感觉也像,其实知道是什么病不难,主要是怎么治,公社的中药西药都用得差不多了,上面要是再不支援,恐怕这些人都熬不住了。”

林砚池心道,这不就巧了,他刚说林岗村药多,可以给其他村匀点呢。

他对王永年说道:“王大夫,麻烦你带两个人回村里一趟,帮我把药库里的药都带过来,至于剩下的几位同志,就拜托你们拿着镰刀去割一下地里的黄花蒿。”

屠女士当初为了治疗疟疾,写了很多这方面的知识,林砚池上学的时候,看过不少的文献。

黄花蒿中含有青蒿素,而这个青蒿素刚好就是治疗疟疾的灵丹妙药。

黄书记本来还挺担心的,看到林砚池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他心里就莫名安定了下来。

别看林砚池年纪小,但他身上就有种让人信服的魔力。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