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才刚起来又躺下多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过年了,多歇歇。”李青山给柳鱼脱了鞋子,叫他坐到被窝里,自己在灶边填柴,将炕烧热。

柳鱼倚在炕头的箱子上看李青山,心里熨帖得厉害。

李青山跟他讲了刚刚祭祖的事情,说他磕了足足有六十多个头,又说显虎那臭小子累得最后都成软脚虾了,是被他们几个人轮换着拎到山上的。

柳鱼直乐。

“我不想睡,你去堂屋帮我把红纸和剪刀拿过来,我剪会儿窗花,下午得贴了。”

“得令!”李青山一拍大腿,麻溜地出去给他拿了。

不仅拿了红纸和剪刀,还端了一盘蜜饯糖果来。将小炕桌给柳鱼支好,把东西摆上,又提着水壶出去灌水,顺手又将柳鱼刚刚吃早饭用的碗筷都刷了。

忙活了一阵,才回屋把水壶放到炕上,换下他因为跪拜沾了尘土的外裤跑到炕上黏糊柳鱼。

柳鱼这会儿刚刚剪好一个新窗花,拿给李青山看。

李青山接过展开,是一只好傻好傻的狗狗。

李青山气得勒他腰,“过不去了是吧。”

“明年是狗年嘛。”柳鱼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李青山怀里狡辩。

李青山给他轻轻揉着腰,哼哼道:“那你剪一对狗抱鱼的,贴在我们屋里。”

柳鱼抿嘴乐了,真的动起了手。

到了下午,窗花都剪好了,柳鱼用面粉打了浆糊,拿着春联,跟李青山一块帮忙贴。

先贴大门口的,可巧大庄家也在贴,快满五岁的燕姐儿帮着端浆糊的。

柳鱼回堂屋拿了一个红豆包给她,中午新蒸好的,豆沙绵软香甜,口感非常细腻。皮薄馅多,燕姐儿一小口咬下去就吃到了甜甜的豆沙馅,她甜甜地道:“小婶,甜。”

柳鱼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看她又跑回去帮大庄递地上的春联,递完春联又递浆糊还人小鬼大地左看看右看看说贴歪了。

柳鱼回头看李青山,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一刻这般急切的想和李青山有个孩子。

若他们有了孩儿,能说会跑的时候此刻应当也忙前忙后的给李青山帮忙。若是个小汉子,能陪着李青山祭祖,还能跟着他出去拜年,叫他在那样的时刻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或是要屁颠屁颠地跟在李青山后面跑,或是要央着李青山抱,柳鱼想想心都要化了。

李青山叫了柳鱼半天没回应,问他:“想什么呢?那么认真。”

柳鱼没回答,给李青山递了春联,指挥着李青山把大门上的春联和门神贴好了,等李青山从椅子上下来,才一下挽住了李青山的胳膊,偎着他,软声软语地说:“我想有个孩子。”

“不是吧?”李青山故作夸张地逗他,“大白天的你就想那事。”

柳鱼哼一声,跑院子里不赖理他了。

李青山闷笑,凑过去又说好话哄他,两人吵吵闹闹的拌着嘴总算把家里各个门上的春联、福字,窗户上的窗花,家里桌子、灶台、炕床、柜子、水缸等等家具上的倒酉贴好。

贴好后,柳鱼喊关老太太和丛春花出来看,红色火热、喜庆、吉祥,这样一眼扫过去,年味儿才足呢,一家人脸上都挂上了满意的笑容。

热水烧好了,之后一家人便轮流好生洗了澡,洗了头,要把上一年的霉运污尘都洗干净,迎接崭新的一年。

洗了头还没干不宜出去吹风,小两口在自己屋里抱在一处腻歪,李青山才问:“怎么突然想生孩子?”

沉吟了一会儿,柳鱼才贴在李青山胸口跟他说了今日看到燕姐儿帮大庄贴春联的感受,“我一想咱们的孩儿日后也这样,心都要化了。”

李青山顺着他的话想象了下,也觉着有点心热。

“而且我总想像今天祭祖这样的事情,他能陪着你。”

在场的李家人虽多,却没有一个人是真的和李青山是一家人的。旁的人,都有血脉最相连的人在身边,独他是孤身一个人,柳鱼想想心中有些酸楚。

夫郎连这样的事都心疼他,李青山心中感动紧紧抱着柳鱼,故意说笑:“那我还得抱着那小家伙行礼。”

柳鱼抬着下巴很傲娇地说:“你要舍得,我儿子也能自己行礼。”

“那我可舍不得!”李青山轻轻摸柳鱼的肚子,开始想象这里面有个孩子。

哥儿与汉子结合,生出来的只能是小子或是小哥儿,不管是像他还是像柳鱼,李青山都很期待这个孩子。

柳鱼抬眼眼巴巴地望着他。

李青山理智回笼,才道:“可我总不太想就这样把你关在家里生孩子。”

“什么叫关啊?”柳鱼拽着李青山衣角摇晃,特此强调,“那是我们相爱的见证,我愿意。”

此刻,因为他一句话,李青山胸腔中爱意澎湃得实在厉害,却没有什么话能表达出来,只能无比珍视和感动地看着柳鱼。

柳鱼在他嘴角亲了一下,又道:“而且娘和奶奶嘴上不说,我知道她们心中都盼着呢。家中还是有个孩子才更热闹些。”

李青山把下巴搁在柳鱼肩头,紧紧抱着他,柳鱼也用力回抱着他,“年后两个月我先好生调理调理身体,趁着那段时间,帮着你一块把肉铺子开起来,生意上了正轨,安定了,咱们就要孩子。”

“嗯。”李青山轻声应了,声音都颤了。

得到他的回答,柳鱼喜笑颜开,觉着没有哪一刻是比现在更幸福的了。

年三十清晨,李青山提了丛春花精心准备的东西一个人上山祭拜他爹。

在过年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就显得他爹孤零零的坟茔格外的苍凉。

李青山将坟茔四周的杂草都清理了,才将篮子里的东西摆上,“爹,这都是娘一早起来准备的,都是你爱吃的。”

“我如今已有稳定进账的营生了,可以把家撑起来了。”

“明年。”李青山想象了下,笑了,“明年这个时候您的大孙子兴是就快出生了,以后每一年我都领着他来看您。”

……

祭拜完亲人后总是有些感伤的,李青山四处瞧着,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看见了山脚下搓着手在等他的柳鱼。

李青山迅速跑下山去,到了跟前,一把握住了柳鱼的手,“怎么出来了?”

该是等了有一会儿了,手冰冰的。

柳鱼浅浅笑了一下,挽住了李青山的胳膊,“等你嘛。”

李青山眉梢一扬,唇角控制不住的上翘,下结论道:“你现在是离了我不行了。”

幼稚。

柳鱼懒得跟刚刚祭拜完亲人的人计较了,顺着他的话道:“对对对,我离了你不行!”

这话说得,叫李青山不得意都不行。

除夕夜,要将新的灶王爷画像贴在灶台上,这叫迎灶。

迎灶之后,便开始准备年夜饭。

关老太太和丛春花在灶房里张罗,李青山和柳鱼抽着空赶紧把红灯笼点上,挂在院门前。

大红灯笼一挂,红色的微光泛着点点暖意叫院门前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朦胧美感,柳鱼抬头望着两个红灯笼,双眼亮晶晶地道:“好漂亮。”

李青山挂完红灯笼一转头看到了灯下那张被红灯笼照着显得更加娇俏的脸,心中一动道:“确实漂亮。”

两人一个在高处,一个在低处,目光对上时,眼波流转间都满是情意。

年夜饭备了十个菜,四个凉的和六个热的,再摆上一盘由蜜饯、糖果和点心做的拼盘,加一盘自家做的麻叶、丸子、酥肉等炸货,凑了十二个碟。

丰盛有余。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饭,便开始守岁。

李青山翻了一副马吊牌来,四个人坐在偏屋的大炕上打起了马吊。

牌品看人品,应如是。

关老太太瞧着温吞吞的,内里却是极明白的,属于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人。

丛春花大嗓门咋咋呼呼就是莽,输赢全靠运气。

柳鱼不动声色,摸牌好坏从他脸上完全看不出来,属于谋定而后动,总是突然赢把大的的人。

而李青山则不管摸到什么牌都在那瞎瑟。

不知不觉外头响起了炮竹声,子时到了,新的一年来了。

李青山赶紧下了牌桌,去院子里放鞭炮。

柳鱼胆还挺大,用竹竿帮他挑着,叫他去点。

李青山尤还不放心,再次问他:“你确定?”

“少瞧不起人了。”柳鱼说。

李青山举着火把将挂鞭的引线点着了,引线“呲呲”的响,叫人没来由的紧张。

好在,李青山赶在第一个小炮竹炸开之前,跑到柳鱼背后抱住了他,手握着他的双手将挂鞭高高挑起。

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柳鱼却一点也不害怕,靠在李青山怀里,脸上满是笑意。

在这辞旧迎新的时刻,李青山低头,柳鱼默契地抬头,两人亲了一下。

嘴唇微分,李青山目光专注,声音低哑地说:“自爹去世后,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哪一年像今年这么开心过。”

柳鱼眼睛酸涩,莫名其妙的很想哭,说:“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