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耽美小说>[剑三同人]铁鹤书【完结番外】>第340章 第十六章【剪子河】

  我不知道剪子村跟剪子河是谁得名于谁,在我印象中,它们似乎从来都是对方的一部分。

  剪子河算不上很干净,每年来汛总是裹挟着大量泥沙污秽,但是在这样一个地方,你还能要求什么呢?我还记得小时候每到冬天,我都会找机会去剪子河游两次泳。那个年纪的我还做着走出去的梦,对世界还没这么失望,别人说的话,我多少还能听进去一点。

  冬天每次下河,都是一次殊死搏斗,你最好做好被迎头痛击的准备,不过事实上,怎样的准备都是不够的。我跟剪子河较量了一辈子,对于它,我算是一个专家了。刚下水时是总最难熬的,人们会下意识地蜷缩起四肢,但如果你真这么做,那情况只会越来越糟,你将很快耗尽最后一点热量,最后只能精疲力竭地爬回岸上。

  正确的做法是咬紧牙关,拼死打开手脚,让血液流动起来。划第一下水时感觉就像在跟全世界抗衡,但是第二下就会好一点,第三下更好,渐渐地,你就能在水里行动自如,仿佛周围的一切都重新运转了起来。

  坦白说,剪子河从来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好的记忆。印象中它总是冰冷彻骨,像刀子一样扎我的全身,还飘着让人无法忽略的异味。但我还是喜欢跟它独处,因为它不复杂。在水中你唯一需要对抗的,提防的,就是寒冷,你伤害它,它也伤害你,如此直接。

  我有多久没有再冬泳了?差不多就跟我放弃离开村子一样久了吧。当我感到反抗已经没有意义时,一切就水到渠成了。如果说离开剪子河,拥抱剪子村意味着长大,那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长大的。只是有一年,我忽然忘了下水,然后第二年我又忘了。很多时候,成长并不意味着脱胎换骨,它包含着许多的妥协,许多的不得已,当你回望你的一生,努力想要弄明白,你是如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时,看到的往往只有一地鸡毛。而对于我来说,事情也许可以描述得很简单:我还是我,剪子河也还在那里,只是它已经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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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想到,在这个烟霾缭绕的午后,在这个荒芜的坟包顶上,我会再次想起那条河,那条牵绊着我整个少年时代的河流。说来我自己也感觉好笑,刹那之间一阵阵悸动袭上心头,让我急迫地想要再游一次泳。

  是的,时隔多年,我的手脚早已生疏了那种洞穿肺腑的寒冷,但是我知道我可以面对它。我忽然回忆起了儿时胡作妄为的勇气,回忆起了对于伤害与敌意的不屑,已不年轻的我胸口重新烧起火来,我想同那条河再次白刃开战。

  我站在坟包上心思恍惚,浑身颤栗不已,两只眼珠一阵阵发烫。这是我的老毛病,宋大夫说,我的血太热了,一旦亢奋起来,热量就会散不出去,只能烧滚了血液,在全身横冲直撞。

  我知道这股无法按捺的激动因何而起,庾冰跟古泽对于白慕仙的描述对于我来说并不陌生。左手无名指不能弯曲,右眼只能斜视,我确实认识这样一个人,他来到剪子村的时间跟白慕仙退隐的时间刚好相符。更重要的是,古隐蛟与孔星侯说,他们在村子里没有找到外貌相近的人,他们并未说谎,只不过有一个人,早几年把家搬到了村外,秦小阿过去的祖田旁。

  我知道我应该把这些告诉庾冰,但当时我的心已经被热血灌满了。我站在青衣人背后,只挣扎了片刻时间,就下定了闭口不言的决心。我的脑子很乱,无数个念头像秸秆热灰中的火苗一样瞬起瞬灭,下一步要怎么做,我不敢想,但同时心中似乎又无比清楚。我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或者说,期待未来会发生什么,但当时已经被迷住心窍的我并没有发觉,在此刻跟那个未来之间,横亘着多么让人绝望的不确定,那一刻我没有去想,我放弃了思考,我真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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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片木篱倒在了泥地里,像是一具四肢张开的尸体。

  “竖法不对。”庾冰冷声道,我听不出他是在指责村民,还是仅仅说出事实,“有人把活干糙了。”

  丁结骨这时也走了过来,他低头看着木篱残骸,就像一个仵作在审视死者。过了半晌后,村长才开口:“让所有人都停一停吧,然后你往前走,我往后走,我们再检查一遍工事的情况。”这些话说得并不重,但也绝不是商量的语气,庾冷泉点点头,一言不发地朝前方另一个修筑点走去。

  我跟在庾冰后面,感觉有些异样。刚才的交流并不像是发生在村长与客人之间,反而像是两个士兵在制定应对方案,冷静,直接,毫不客套。

  这一次的检查让工作进度停顿了整整一个时辰,我跟着庾冷泉找出了工事里的好几处疏漏,有一处地方甚至需要完全推倒重建。整个过程庾冰都双眉紧锁,除了对木篱的评价外一言不发。我想他是真的开始慌张了,即便是我这个门外汉,现在也看得出,我们被时间远远甩在了后头。

  等我们回到事发地点,看见丁结骨已经指挥村民把木篱重新竖立起来,此刻,老村长正在亲自做最后的固定工作。年迈的村长动作不算快,但绝对干净利索,没过多久,这片木篱已经起死回生,甚至比之前更加牢固。

  “这样足够挡住一匹军马了。”老丁不无得意地拍拍他的杰作,搓着手来到我们身边。看见这一幕,庾冰的表情总算缓和了一些,他亲热地揽住村长的肩头,感叹说:“不曾想小小剪子村里,还有丁老丈这样的能人。”

  丁结骨客气了几句,身子不由自主地被庾冰揽着走出了十几丈,正摸不着头脑之际,青衣人忽然话锋一转:“对了,刚才我看丁爷固定木篱,动作十分熟练,如果我没记错,似乎只有太宗皇帝的天策府兵,才会用这种手法。”

  村长闻言一愣,急忙回过头,才发现已经被带着远离了人群。如今我们三人与村民间被厚厚的一堵雾墙隔开,恍惚之中有了一种不在人世的疏离感。

  “丁村长,如今这里只剩下我们三人。在下也不瞒你,天策府制度森严,对逃兵绝不放过,这个在下早有耳闻。不过,在下并非公门中人,也无意去翻几十年前的旧账。如果丁爷不愿同我说出原委,在下断然不会追问。只是如今事发紧急,如果丁爷另知道一些军中结阵自保的法子,却不方便当众说出来,万望能告诉在下,在下一定替先生守好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