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耽美小说>入骨画魂【完结番外】>第七章 心结

  “多谢……先生仗义相助。”听过霍晁古一席话,乔珩攥紧了那包药,千万思绪涌上心头,一时间竟分辨不清悲或喜哪个更多一些。

  那个曾以人世最纯粹的笑容,救赎了他多少年灰暗岁月的孩子还活着,只是自己迟了这么多年才与他重逢,久到他的伤痛都化为入骨陈疴。

  “大人尽可放心,不好用包退,好用您再来。”霍晁古说的不徐不缓,听上去却总有些不合时宜。

  霍先生的老毛病又犯了。

  齐亓紧紧抿着唇,乔珩尝试了几次也没能将药粉送进他口中,站在一旁的霍晁古终于看不下去了,缓缓走上前去凑到他耳边嘀嘀咕咕的指点了几句。

  “从前令尊便是这样给亭砚喂药的?”乔珩听完那话,脸色稍阴沉了下来。

  霍晁古轻轻摇头,道:“那时是直接撬开嘴灌进去的,此一时彼一时了……这药现今只剩下这一副,硬是要灌的话,恐会浪费不少。”说完往后倒退了几步,从凌世新手中拿过自己的酒壶,随后一把揽住他的脖子说:“正事儿办完了,咱哥俩儿该去叙叙旧了。”

  “可是……这药还没喂进去啊!”凌世新并没有听到霍晁古方才小声说的话,还在自顾自的瞎操心。

  “放宽心,大人知道该怎么做,走了。”不等凌世新琢磨明白,揽着他便向门外走去,那动作看起来有几分像是锁喉。

  被锁喉的憨憨一头雾水的问道:“怎么喂?”

  还能怎么喂?嘴对嘴喂呗。

  霍晁古没回话,只风风火火的将人拖了出去。

  二人走后,乔珩极致温柔的将齐亓抱起放在腿上,轻抚着他的背将人枕靠在自己怀中,大手握住他冰冷清瘦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那片狰狞的箭伤。

  若是早些寻回你,便可免去你多年苦寒。

  思至此,乔珩长叹一口气,阖上眼,掩回眸中的泪光,眼睫都在轻颤。

  怀中人痛苦难抑的轻吟,他便不敢耽搁,将药粉含在口中,端起矮桌上的温水一饮而尽,二者相融在口中化成苦涩的药汁,随即以唇轻贴在齐亓唇瓣上,心中默念道:亭砚,多有冒犯。

  陌生的触感使得齐亓不禁眉心轻锁,不适的挣扎了几下,嘴唇也闭的更紧了。

  见状,乔珩抚在他背上的大手转而向上游移,滑过齐亓脊骨分明的脖颈,顺势缓缓托住他的后脑,另一只手抬起那伶仃的下巴,手指从两人贴合的唇间挤入,轻揉开他干涩却柔软的唇瓣将手指探了进去,沿着齿缝儿稍稍施力便将紧咬的贝齿推开了。

  “唔……”

  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终于将药渡到齐亓口中。

  乔珩的唇迅速的离开,将齐亓唇边残留的药汁抹去,又将他鬓边被汗水濡湿的发丝顺到耳后,良久的安静的望着他。

  服过药,齐亓逐渐放松下来,脸色慢慢恢复了正常,乔珩遒劲的手臂将他圈在怀里,一下一下温柔的拍抚着,像是在哄睡。

  他一个人身有不便,流落在外这么多年苦了这么多年,也该有个人照顾他了。如果他愿意,以后便将他护在身边吧,也算全了齐老侯爷一桩心愿。

  在孤苦无依的岁月里挣扎过,年少时饱尝了世事磋磨,便不想再让他也在这泥沼里走一遭。

  凌世新被霍晁古拐走后,约莫过了一炷香工夫,他便一路小跑回到后殿,推开门便瞧见了险些惊掉他下巴的画面。

  不是吧,真的假的……乔珩这家伙还真是想当亭砚的爹?!

  “你、你抱这么紧做什么呐!”凌世新边跳脚边大声的吼叫,最后的几个字都喊的破了音。

  他若是早回来些,目睹了方才二人喂药时的场景,保不准要将这屋子的屋顶掀开了去。

  乔珩阴沉着脸,不悦的竖起食指对着乱叫的憨憨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大呼小叫的吵了齐亓。

  真是想不通亭砚是怎么忍了这货这么多年的?

  凌世新赶忙压低了声音,说:“你快把亭砚放下来!你一个大男人抱着他像什么样子!喂药就喂药,抱什么抱……”这话听起来还有点儿耳熟。

  将怀中的人抱的更紧了,乔珩挑了挑眉用唇语说了两个字:就不。

  “你、你、你……”凌世新气急败坏的挠头,在门口直打转儿。

  堂堂擎夜卫指挥使,明明也年长不了几岁,光天化日之下把人绑了去就是想做别人的爹?这世道是怎么了!

  “嘶……好吵……”服下的药起了效,齐亓转醒了过来,还没睁开眼就听见凌世新叽叽咕咕的说话声,他恨不能再昏睡个一时半刻。

  “亭砚醒了!你赶快放下他!”凌世新见齐亓醒来,又龇牙咧嘴的叫唤起来。

  齐亓这才发觉自己正被乔珩紧紧抱在怀中,虽说这段时间相处的还算敦睦,可像这样亲密的举动还是让他不由得心生出了些许的不自在。

  “玊之,你怎么抱着我?”齐亓有些窘迫的想从他的桎梏中跳出来,奈何身量与之相差悬殊,挣扎了几下仍是纹丝未动。

  “你还很小的时候我便抱过你,那时候你还……”乔珩说的落拓,眼里的柔软也再藏不住。

  四季更迭,交替往复,他都记不清自己究竟有多少的年光是靠着这丝微末的温暖度过的,冗长清苦的夜里默守着这份追念,每一幕都如数家珍。

  “哈?”凌世新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

  齐亓闻言却是一僵,他极力的克制着自己,让语气尽可能的平静:“你,都知道了?”

  “是……”没能躲开齐亓眼中所流露出的疏离和疲惫,乔珩心底倏而晃过一阵不安,那一刻他明白了为何这些年他倾尽全力仍寻他不得。

  他或许更愿如流言所传的那样死了,算落得一个忠烈美名,也好过如今拖着副残躯苟延残喘的过活。

  年虽少,杀身报国之志却已成空梦。

  意气风发、满腔热忱的齐小公子已经埋葬在了北境那年初冬的腥风狂沙之中了。

  “请你们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他猛的从那个怀抱里挣逃出来,无助的蜷缩在床角,带着满身的狼狈不堪。

  乔珩恨自己得意忘形说了那些不知轻重的话,他苦心孤诣的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一朝被宣之于众,就好似一道切骨的创伤好不容易熬到了结痂,却硬生生的被人撕开,连携着血肉一同剥离,疮痍满目又鲜血淋漓。

  “对不起……我……”乔珩的话全然哽在喉间,生生堵得心口钝痛。

  齐亓终于抑制不住的歇斯底里:“够了!乔大人请走吧……别再提醒我,我是谁了!……”

  乔珩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房门去的。

  凌世新吓得不敢作声,他从未见过齐亓那样的失态过,转身轻轻带上了房门,便听到屋内低低的啜泣声。

  亭砚容我在他面前晃了那么久,大概是因为关于他的身世来历我什么都没问过吧。

  院中几株杏树早早抽了芽,草木枯荣尚可待来年春盛,可人的青春年华呢?

  韶光易逝,一去便再不可能回首了。

  乔珩木然的立在院中,良久的出神。

  总这样傻站着也不是办法,凌世新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大义凛然的开口说道:“乔,乔大人,在下有事禀报!”

  难得,乔珩并未像凌世新想象中那样抽出刀捅他,只是有些落寞的说:“你说吧。”

  “今日陛下到来之前,在下和……和亭砚在塔中发现了不寻常之物,不知乔大人是否知晓此事?”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分散注意力,让他们各自冷静。

  以他对齐亓的了解,即便他真的是气急了,待过几日自己想开了也就没事了,可眼前这尊大神那可就说不准了。

  乔珩对凌世新所说的“不寻常之物”毫不知情,摇了摇头便没再说话,显然还没从方才发生的事儿中收回思绪。

  “乔大人,我带您前去一看便知。”说罢,凌世新走到了前方引路。

  待回到塔殿中,凌世新迅速爬上云梯顶端找到了壁绘上的那道裂缝,对乔珩喊到:“大人,在这里!”

  乔珩刚走上前去,便嗅到一丝刺鼻的气味,他当即横臂拦在凌世新面前,肃冷的说道:“离远点儿,是绿磷硝石。”

  “绿,绿磷硝石?是个什么东西?佛塔里怎么会有这个?”凌世新不解的问道。

  “这是制造火药的一种材料。”乔珩回答道,神色又凝重了几分:“至于塔中为什么会有这个,我会去彻查它的来路。我不在的日子,请你务必帮我照顾好亭砚,还有,记得离这面破墙远点儿。”

  凌世新被乔珩眼中那道“亭砚但凡掉了一根头发我都拿你是问”的视线吓得一激灵,忙捣蒜似的点头答应着。

  “登穹塔附近有我的人,吹响这个银哨便可召集他们。”

  乔珩从怀中摸出一枚哨子递了过去,凌世新瞅见他手中的哨子先是一愣,继而伸手接了过来,错愕道:“乔大人,这……”

  那枚哨子由素银制成,错着金花,其上还篆刻着一个“乔”字。

  吹响时,哨音如夏虫低鸣,悦耳悠长。

  这便是驱使乔珩手下的私士的一枚号令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