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耽美小说>入骨画魂【完结番外】>第六章 毒发

  从前,齐亓常感叹时日漫长,匪朝伊夕的总也望不到头。自打在登穹塔画壁绘那天起,又时常觉得一天中的十二个时辰有些不够用。

  “哈啊……亭砚你怎么起来的这么早!乔珩他逼你的?他人呢?!”凌世新打着哈欠,从后殿走出来,嘴里念念有词。

  齐亓握笔的左手轻微的发抖,额角浅浅的浮上一道青筋:一大清早就开始咋唬,真吵呀,他爹怎么还不来找他?

  “进宫了。”齐亓没停笔,只黑着脸说道。

  “哦,唉?亭砚你束发了?我就说嘛,哪里看起来不一样了!”凌世新没眼色的兀自说着:“你自己怎么做到的?束的真好!不愧是我亭砚兄!”

  “乔大人帮我的。”齐亓的脸更黑了。

  “啊?他?我收回刚才的话。啊!不对,我亭砚兄怎么都好看!唉不是,我感觉乔珩他像是……”像是对你有点儿什么别的想法……?后面这句凌世新没敢说出口。

  有完没完!求求了,贵府赶紧派人来把这家伙接回家去吧……

  齐亓不想搭理他,便不再作声,继续埋头作画。

  凌世新还想说什么,瞧见了齐亓堪比锅底的脸色,立即识趣的闭了嘴。奈何他实在待的无趣,便顺着云梯一路往上爬,观瞻那些画风清奇的壁绘去了。

  呼,总算清净了。待他离远了,齐亓长长的舒了口气。

  安静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过了还没一盏茶的工夫,就听凌世新大喊道:“亭砚!你快上来看看……怎,怎么会这样了?”

  “还能怎么样?难不成是那奇丑无比似鬼怪的画像睁眼了?”齐亓压着火气,笔锋未顿。见他无动于衷,凌世新又丢了魂似的喊了一嗓子:“真,真的睁眼了!……”

  行,要是没像你说的那样,我就把你揍得睁不开眼。

  齐亓杀气腾腾的搁下笔,抬步上了云梯,远远的便瞅见凌世新正指着壁绘上的某处,一双眼瞪得浑圆,目光里满溢着惊惶。

  “我靠他娘的,还真睁眼了……”齐亓凑上前去只瞄了一眼,当即被惊的骂了娘。

  画上的人像原本是闭着眼的,可不知是何缘故,画像眼睛所在的那处墙壁上裂开一道两指宽的缝儿,深邃幽窅,里面隐现着些绿光,乍看上去就仿若是那画中人睁开了眼,更像是蛰伏于暗处静待猎物的狼兽幽绿阴狠的眸子。

  不待二人细看,门外传来熙攘的人声,随即有人传令:“陛下驾到,闲人退避!”

  是什么风儿把这尊大佛给吹来了?也对,这丑物本身就是他老人家的。

  齐亓和凌世新两人顾不上那道裂缝,快步走下云梯,俯首行了跪拜礼:“草民叩见皇上。”

  “这位便是齐三爷?抬头让寡人瞧瞧。”明宥帝虽年逾四十,却不见沧桑容颜,狭长的眼眸中皆是锐利阴鸷,除此之外更多的是稠密放浪的情欲。

  来视察工作不看画看我?我能比画好看?我比画好看砍了我?我没画好看赐白绫?齐亓低着头半晌不作声,在心里想了一圈,全然没打算回应皇帝。

  凌世新在一旁急得直冒汗:亭砚在干嘛!皇帝问话呢!聋了不成!

  乔珩见状上前抱拳揖礼,挡在齐亓身前对皇帝说道:“回禀皇上,臣与齐三爷共事多日,察觉此人患有耳疾,方才在圣驾面前有失礼数,还望陛下恕罪!”语气不卑不亢,心里想的却是:他就是装的听不见,你也别废话了。

  齐亓见乔珩挡在自己身前,便偷偷从缝隙里瞄了一眼明宥帝。

  皇帝一身明艳繁复的黄袍,面上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真是油腻啊。

  “哈哈,乔爱卿当真是礼贤下士,想必齐三爷也定为人中龙凤,怀有所长,才让乔大人如此青眼有加吧?”明宥帝虽是笑着说出这话,字里行间却带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怪异,说不清是杀意还是什么。

  凌世新素来缺根筋,但这会儿还是五根俱全的,亦或是当下的气氛太过于剑拔弩张,以至于傻子都有所察觉。

  借着乔珩的遮掩拽了拽齐亓的衣袖,却发现他虽极力克制着,仍难抑浑身筛糠似的剧烈颤抖,脸青惨的像死人,额头上沁满冷汗,睫毛都被洇润的淋淋漓漓,汗珠子顺着他瘦削的脸颊滚落如雨下,齐亓死咬住嘴唇愣是没吭一声。

  要命了!亭砚又毒发了!

  “陛下过誉,臣不过是尽督造之责罢了。”乔珩暗自握紧了拳,目光也带出几寸凛戾。

  明宥帝自知此时也再讨不得什么趣,只笑了两声说:“如此,寡人便放心了!待来日佛塔事毕,定邀请齐三爷到寡人殿中叙上一叙。”转而不着痕迹的收了笑,讳莫如深的凝视着乔珩。

  “回宫。”

  “恭送陛下。”

  “亭砚!”皇帝一行人前脚出了塔殿,齐亓便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凌世新忙慌乱的扶起他。

  乔珩送走皇帝,刚迈进殿门便看见齐亓昏倒在凌世新身上,顿时神色大变,大步冲上前去搂过齐亓,厉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莫不是说他患有耳疾,他听了气昏过去了?

  “毒,毒……亭砚身上的毒……”凌世新颤颤巍巍的说着。

  “什么毒!说清楚!”乔珩声音冷的像是千年的冰潭寒渊,怀抱确是温热的,他紧紧的将齐亓护在怀里。

  凌世新颤抖的拉开齐亓右侧的袖管,露出腕上一处狰狞的旧箭伤,几近断腕,疤痕如血口獠牙的地狱罗刹般狞恶狂嚣,一道的红紫的蔓状血痕自手腕的伤疤处,向着手臂蜿蜒而出,如剧毒长蛇正盘踞吐信。

  “这是……!”

  “亭砚从前受过伤,因由如何我不得而知……我,我认识他四年来,也仅见过他毒发过几次……从没一次,没一次这样重过……他见不得阳光,忌紧张……”凌世新慌乱的话不成句,字句零碎的也说不清楚。

  初见那日,亭砚他是见了阳光才……

  “别废话!从前是怎样压制住的?!”乔珩额前数道青筋暴出,眼底骇人的猩红一片。

  “扛……扛过去的……”

  乔珩要是没有抱着齐亓,大抵要冲上去掐死凌世新了。

  “大人……我想到一人,或许有办法……”凌世新暂时搭上了弦儿。

  “说!”

  “是我的,我的一位游医朋友……他,他名叫霍晁古,他游历四海每年春分前后会回京,为的是,是喝上一壶京城里的桃花陈酿……”凌世新一紧张便会磕磕巴巴、絮絮叨叨的,听的乔珩火大的快要爆炸了。

  霍晁古这人从前拿他自己研配的补药孝敬过凌尚书,说是温补的良药,一服能提神醒脑,再一服可容光焕发,谁料老尚书服用两剂后鼻血决了堤一样流了三天,险些便要失血而亡了……因此凌世新再不敢让他给齐亓诊病,且齐亓说过不论如何都不要去找郎中……

  “你他妈的给我说、重、点!”乔珩的拳头攥的咔咔作响。

  凌世新即刻言简意赅的回答说:“城西的三春堂可以找到他!”

  “来人!半个时辰内,我要见到这个人!”下了令,乔珩抱起齐亓回了后殿。

  乔珩一直认为齐亓过于羸弱,现今将人抱在怀里更是真切的感受到他几乎快要不及薄纱的重量,嶙峋的瘦骨正透过层叠的衣衫,如削尖的小锥子一般狠命的朝乔珩心窝子里掇去。

  “两位大人,请放开在下,在下腿脚灵便可以自己走。”不到半个时辰,两名侍卫便将一位惨绿少年架住腋下提到后殿来,那人手里还捧着一壶酒。

  “大人,人带到了,属下告退。”侍卫将人扔在门口便退下了。

  “颖新!你来了!”凌世新见了霍晁古像见了活菩萨一般,噌的站起身将人迎了进来。

  “云初,多日不见,令尊身体可还安健?”霍晁古一见到凌世新,不紧不慢的寒暄道,凌世新也突然断线了,回答说:“家父……”

  “请先生先过来把正事儿办了再叙旧!”乔珩压着火打断二人的老友相聚。

  “是。”霍晁古把酒递给凌世新,嘱咐道:“别给我摔碎了!”

  他走到床边看了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齐亓,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递给守在床边的乔珩,慢慢悠悠的说:“温水送服。”

  “这……颖新你这能行么?”经历了老爹流血事件,凌世新有些打怵。

  “这位齐公子昔年于战场上所中的毒,正是家父所驱。”霍晁古轻飘飘的说着,说完拉开齐亓右手的袖管,伸手一指说:“看,这正是北方蛮人的‘委蛇’毒箭所留下的。”

  齐公子……战场……毒箭……乔珩脑海里过着霍晁古所说的话,倏然间明白了什么。

  “可否请先生再详细告知一二……”乔珩起身抱拳便是一礼。

  霍晁古欠身回礼,娓娓说道:“数年前我随家父四方游走,行至北疆碰巧遇见戍边的齐家军正寻医解毒,家父这味药下去险险抢回齐公子性命,只是这毒并非我朝所有,且齐公子毒入骨髓,多年来我随父亲走遍四境,也未能觅得配方能为其彻底解毒。”

  顿了片刻,他继续说道:“这药可暂时稳住齐公子体内的毒,切记不可让其心绪过于起伏,也不可久见日光。”

  “还有一事,待齐公子醒来替我转告他,当年夺了齐老将军性命的是夷人的火铳,我朝从未有过这样的杀器,何况被其所伤后的救治之法,更是无从得知,家父与我当年确实已经尽了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