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吻温柔了些,轻轻落在她的眼角，把晶莹一点点舔舐干净。
像自然界的大型犬类对幼兽的安抚。
举措没有刚才那么粗暴，也没有刚才那么具有侵略性,只是温和纯粹地亲吻。
路桑推了他一下，男人自觉地拉开距离。
小姑娘拉上睡裙吊带，把内衣带子扣上,蜷缩在床的角落。
纤长漆黑的羽睫微微颤抖，她抱着膝盖,迷茫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呈一个自我保护的姿态,脆弱得像打碎的玉瓷,惹人怜惜。
沈辞心脏紧了下。
他刚刚做了什么？差点就伤害了她。
他伸长手臂,想把她搂进怀里。
路桑倏地开口,声线微哽：“我……我还不太习惯。”
男人的手停在半空。
屋子里是一阵苦闷的沉默。
半晌，床边忽然一轻。
男人下了床。
余光覆下一道阴影,路桑惊呼一声，下意识抱住他脖颈。
——他勾着她的膝弯,抱着她去了客卧。
沈辞把她放在床上，又帮她掖好被子。
路桑看着他冷冽深邃的眉眼,目光是颓丧低沉的。
她没忍住扯着他的袖子,声音很轻：“沈辞。”
男人蹲在床边，把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声音温和：“抱歉，刚才是我太急了。”
“桑桑，我可以等,等你愿意的时候。”
“早点睡,明天还要上课。”
他俯下身,在她眉心落下一个晚安吻。
离开后,还贴心地在床边留了一盏暖色的壁灯。
路桑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男人疯狂的模样尚且历历在目。
毕竟隔了几年才见，忽然这么亲昵……不习惯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还有芥蒂。
她需要一点时间。
—
这几天沈辞的工作很忙，基本早出晚归。
自她搬进来后，俩人只有过几次匆匆的撞面。
正好是周末，路桑很早就醒了。
她生物钟在那，不常睡懒觉。
不曾想，沈辞醒得比她早。
一个人坐在客厅吧台上，抱着电脑浏览资料。
她记得高中的时候，他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总是睡不饱的样子。
工作后，却时常要打起十二分的精力。
她忍不住笑了下，抬眸时对上沈辞的视线。
空气中泛着一丝尴尬，她抿抿唇，抬手打招呼：“早。”
“早。”男人放下电脑。
两个人面对面而坐。
对那晚的事情只字不提。
餐桌上已经摆好热气腾腾的早餐，路桑喝了口牛奶，找话题：“你一会儿要出去吗？”
“嗯，公司高层有个会议要开。”
“中午要一起吃饭吗？”沈辞问。
路桑抿抿唇，有些抱歉：“我约了朋友。”
迎上男人深邃探究的目光，她下意识解释道：“大学室友。”
“M国的？”
“嗯。”路桑点头，“她也是中国人，回来参加高中同学的婚礼。”
她刚说出口，两个人都沉默了，气氛忽然变得沉闷。
路桑安安静静地喝着粥。
他们大概都不约而同地想到同一件事。
高二那个暑假，沈辞对她说过，等她20岁他们就去领证。
不曾想，没多久就天各一方，一别竟是五年之久。
所有的诺言也随之烟消云散。
“一会儿我送你。”男人嗓音低沉。
“不用，我打车过去。”
男人看着她，不说话，但态度不容置疑。
于是吃完早餐，路桑还是和沈辞坐进了同一辆车。
把路桑送到和朋友约会的咖啡馆后，他就走了。
这段路程和他的公司不顺路。
路桑茫然地盯着远处，看着那辆车子消失在接尾，直到手机传来震动声，她才回过神。
路桑的大学同学叫方珊珊，跟路桑一样，在M国读的口腔医学。
她穿着性感的吊带红色短裙，五官明艳动人，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在马路对面朝路桑挥挥手。
……
“沈总，这里有份文件需要你签。”
秘书踩着高跟鞋走进来，把文件放在沈辞面前。
男人翻阅了下，矜贵的眉眼里是若无旁人的专注。
有种让女人心动沉迷的魅力。
他是大学毕业后接管沈氏集团的。
当年他自己创下的宏宴科技势头正盛，还拓宽了国际市场，短短时间就突破了十亿美元的市值。
媒体却突然爆出沈临舟吸/毒、嫖/娼的丑闻，警察顺藤摸瓜还查出他与某些刑事案件也有脱不了干系，调查出来后，沈临舟锒铛入狱。
沈老爷子恨铁不成钢。自此沈临舟被集团董事会除名。
这么大一个沈氏集团不能没有主心骨。
他年龄大了，忙碌大半生，管理起公司来变得力不从心。
沈氏集团是爷爷的心血，沈辞理所应当站出来。
就这样，沈辞挑起重担，沈老爷子也就此退出商圈。
刚开始那段时间，大家都觉得这个临危受命的小沈总太年轻，难服众心。
到了后来，才见识到沈辞的风霆手段。
渐渐的“小沈总”这个称号被“沈总”取代。
属于沈临舟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
沈辞成为沈氏集团名副其实的掌权人。
“准备会议吧。”
沈辞嗓音低沉冷冽，握着签字笔，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秘书回过神。
这个合同是关于合资航道的，沈总这段时间周旋于政府和几个商业伙伴，就是为了拿下这个项目。
结果自然不孚众望。
秘书比沈辞大几岁，算职场老人了，打心底里对沈辞深深地敬佩。
居然想不出有什么难得住他。
沈辞把文件递给秘书，却并没有着急着去开会，长指敲了下桌面。
秘书以为他在酝酿着什么计划，站在一旁屏住呼吸，不敢打扰。
直到沈辞拨通那个电话，里面传出一阵轻柔的嗓音：“喂，沈辞？”
男人喉结滚了下，淡声问：“什么时候结束，我去接你。”
那面顿了顿说：“我下午要去一趟学校。”
“行。”
电话还没挂，像在等对方开口。
“沈辞。”
“嗯？”男人微微侧首，眉眼间流露出宠溺和温柔。
“我……我把宿舍的门禁卡落你车上了。”
“等我开完会给你送过来。”男人说。
女人温吞地应了声好。
秘书站在旁边整个人处于震惊的状态，凭着强大的职业素养才没有暴露出来。
入职这么久以来，她就没见过沈总用这种语气跟人说过话。
还有那表情，那神态，简直是千年难遇的温柔耐心。
沈总这么优秀，自然不乏前仆后继的女人，但最终都被他的冷情薄面劝退。
电话里的人是何方神女，居然驾驭得了沈总。
秘书正疑惑着，沈辞一记眼刀射过来，之前的场景恍惚错觉，她如芒在背立刻回过神，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抱着文件跟在身后。
会议室里气氛严肃，高管分坐两侧。
沈辞居于主位，翻看着手中的资料，CTO握着电子笔，讲解ppt上的统计数据。
倏地，手机屏幕亮起，沈辞余光瞥了眼，像这种场合，他一般都不予理会。
直到那句话中提到了路桑的名字。
信息是胖子发过来的。
这些年，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虽然联系得不多，但依旧保持着当年的情谊。
范有为当年上了个专科，学的酒店管理，他在那方面还挺有天赋的。
后来居然当上了一家私房菜馆的经理。
胖子：辞哥，路学霸是不是回国了啊？
照片上，路桑坐在私房菜馆靠窗的位置，眉清目华，唇角挂着浅笑。
对面则坐着一个金发碧眼的男生。
沈辞一眼就认出来，他是路桑的“前男友”。
会议室的气压蓦地变得低沉。
众人看到，沈总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沉，流畅锋利的下颚线一寸寸绷紧。
CTO的心脏提到嗓子眼，生怕是自己哪里讲错了，探询地问了声：“沈总。”
沈辞薄唇抿成直线，半晌后冷着脸吩咐副总，让他主持会议，整理好报告发到他邮箱。
说完，男人迈着长腿，步履如风地离开了。
徒留下一众高管在风中凌乱。
此情此景何其眼熟，让人不禁想到上次在酒店门口，沈总扔下生意伙伴，冒着大雨驱车离开的场面。
这次会议上的突然离开，是他的第二次不理智。
许秘看着沈辞仓促离去的背影，悄咪咪坐在电脑后，点进一个平时经常吐槽八卦的姐妹群，开始摸起了鱼。
[啊啊啊啊啊集美些，重大八卦，在不在，都在不在！！！]
[哪有你忙啊，周末还加班的许大秘书]
[呜呜呜就冲沈总那张百年难得一遇且温柔宠溺无敌爆炸迷人的脸，这个加班值了！]
[你们沈总不是出了名的凶冷不近人情吗，这些词跟他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
[是尊滴，我在办公室亲眼看见沈总打电话的时候，声音温柔耐心地恨不得立刻马上飞奔过去，当真就是人在曹营心在汉，估计比我还讨厌加班]
[以我多年的经验，沈总大概恋爱了！]
[啊我想起来，电话里那女孩说要回一趟学校，还是学生妹诶！淦，关键是那声音甜软的像棉花糖，我一个女的都受不了，别提沈总了]
[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
……
水韵私房菜馆。
路桑对面坐着方珊珊，和一个英俊的男生。
几个人又聊了会天，才准备点菜。
路桑对这家店不熟，让他们先点，自己则低头在手机上看病例资料。
忽的旁边覆下一道阴影，有人坐在旁边。
嗓音清冽低沉：“服务员，麻烦再拿份菜单过来。”
路桑偏过头，微微愣了下。
“你怎么来了？”
男人西装革履，眉目英挺，淡声说：“会议提前结束了。”
他视线落在对面的人身上，狭眸微眯了下，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光：“不介绍一下？”
方珊珊不知怎么闻到一丝火药味，视线疑惑地在俩人身上打量。
目光里是浓浓的八卦，看向路桑时意味深长：帅爆了。
那金发碧眼的男生倒是个自来熟，用流畅的中文说：“你好，我叫Devin，是M国人。”
沈辞皮笑肉不笑。
路桑隐约觉得沈辞心情不大好，她出声打破僵局：“他是我在M国读书时候的师兄，另一个是我的大学室友方珊珊。”
她视线落在沈辞身上，向他们介绍道：“这是——”
“她男朋友。”
沈辞掷地有声，宽厚的手掌握着路桑，像在宣誓主权。
路桑抿着唇，心湖像是砸进一块小石头，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服务员拿来菜单，沈辞点了几份菜，“你们是路桑的朋友，远道而来就由我请客吧。”
方珊珊倒不客气：“好啊，那就多谢帅哥了。”
吃饭时，沈辞不停给路桑夹菜，可谓无微不至，搞得好像她是伤残人士。
路桑有点莫名其妙。
方珊珊下意识说了声，“亲爱哒，我想吃鱼。”
Devin立刻把鱼肉挑刺，放她碗里，“honey，等我回去给你做。”
“你昨晚做的芹菜炒牛肉就挺好吃的。”
蜜里调油没几句，便开始若无旁人地亲吻。
M国的民风比中国open多了，路桑早就习以为常。
倒是旁边的男人，眼眸眯起，疑惑中夹杂着错愕。
路桑以为他反感这种场面，于是放下筷子说：“我吃饱了。”
对面的人吻得难舍难分，沈辞牵着她手腕，结完账带她进了车子。
路桑想替自己的朋友解释一下，沈辞却率先开口道：“他们什么关系？”
路桑眨眨眼，“情侣关系呀。”
不明显吗？
男人看着她，顿了两秒说：“你们关系……还挺复杂。”
“？？？”
沈辞见她一脸茫然的表情，舌尖舔了下后槽牙。
他摸出一支烟，夹在冷白修长的指尖，顾忌到她在，没有抽，只是捏着。
目光有些悠远，嗓音低低沉沉：“我大二那年去M国找过你……”
当时，他正处于创业上升期，到处拉投资谈业务，每天只有三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还经常在酒桌上喝到吐。
胃出血住院的第二天，因为一些机缘巧合，他从别人那里得知路桑和李初云的交易。
总算明白，当时路桑的弃他而去是有苦衷的。
胸腔的情绪波浪起伏，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去见她。
他拔掉针管，立马订了当天的机票，扔下一切飞去了M国。
他去了路桑的学校。
路过公告栏，上面贴着小姑娘的大头照，五官精致，笑容清甜，旁边是她丰富的校园经历。
她成长得很优秀，也更漂亮了。
他唇色苍白，风尘仆仆。
在宽阔的草坪上找到她。
鬼知道他当时多么想冲过去抱着她。
可就在他迈步的那一刻，有个金发碧眼的男生亲昵地搂着她肩膀，跟另一个女生说她是他的女朋友。
那时候沈辞的口语已经非常棒了，能毫无障碍地用英语与人流畅。
他清清楚楚听到男生说的那个词，girlfriend
路桑挽着他的肩膀，害羞又粘人的模样。
沈辞愣愣地站在远处。
像有一盆冰水兜头淋下，刺骨的疼痛。
他想路桑在这里成长得这么优秀，学业有成，漂亮自在，还有自己喜欢的人。
他用什么理由把她带回去。
以他现在的能力也给不了她最好的生活。
就这样，他失魂落魄地回国了。
……
男人颓痞地靠着椅背，眼底一片黯然。
路桑愣愣地看着他，很是吃惊。
他居然去M国找过她。
路桑咬咬唇，压住眼里滚烫的眼泪，忍不住笑出声，软软的声线里带着些微哽咽：“你是不是傻啊，他不是我男朋友。”
等路桑情绪稳定下来，才慢慢解释给他听。
那时候方珊珊和Devin还没有确认关系，三个人都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Devin在学校的人气很高，当时被那女生缠得没法了，路桑便阴差阳错地成了挡箭牌。
沈辞听完，表情有些懵。
没想到是个乌龙事件。
他勾唇笑了笑，笑那命运造化弄人，深邃的瞳孔泛着红，居然有些湿润了。
……
夜月高悬，沈辞立在主卧的落地窗前。
下颚瘦削，身姿挺括。
身上的黑色丝质睡袍松松垮垮，整个人落拓不羁。
指尖猩红一点，他眼里有点亮。
这么久以来，清清郎朗的月色第一次照入他的瞳孔。
腰间忽然环上一双纤细白腻的手。
小姑娘贴着他宽阔的后背。
男人身子一僵。
“那你呢，这些年有跟别人交往吗？”她小心翼翼，像是鼓足了勇气才问出来。
“没有。”他毫不犹豫。
路桑轻轻皱了下眉，问道：“……那你和路嫣的绯闻是怎么回事？”
他转过身，长指把她鬓角的发勾到耳后，深邃的瞳眸满是认真：“假的，你信吗？”
路桑仰着小脑袋看他，半晌，唇角抿起软软的弧度，轻声说：“我信。”
他把她扯进怀里，低头吻住她。
咬着她的唇瓣，缠绵地撬开她的齿缝。
一个既温柔又浓烈的吻。
辗转到了床上，细软的发丝铺满柔软的枕头。
沈辞爱不释手地抚摸。
跟多年前一样。
路桑勾住男人的脖颈，眸子里水雾迷蒙，“阿辞，我们重新相爱吧。”
沈辞握住她手腕，虔诚的吻轻轻落在她眉心：
“好。”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