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
男生们最喜欢在走廊扎堆,沈辞倚在阳台,单手插着裤兜,白T外面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外套,一点不怕冷似的,松松垮垮地敞开。
碎发耷拉在眉上,一条长腿懒懒地曲着。
“辞哥,昨天我们都看到你折回去投篮了。”那帮人起哄,“心上人是谁啊?”
沈辞踹了那男生一脚,扫了他一眼:“投个屁呀,看错了。”
他嘴角压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尾音没有平时那么凶冷。
兄弟们更来劲了,“辞哥,咱们五六双眼睛都看到了,你压根没去洗手间,调头就去了篮球场。”
上一秒还骂楚天阔傻逼,下一秒就故技重施,双标得简直不要太明显。
沈辞长指捏着手机看,装作没有听到。
他们简直没完了,嬉皮笑脸说:“是不是那天那个新娘子啊?”
沈辞垂着眼,眼梢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懒得跟他们说,迈着步子进了教室。
教室的侧面放了一列置物柜,路桑的柜子在最上面,她垫起脚拿东西,另一只手乍然出现在视野中,干净修长。
她后背贴上一个宽厚温暖的胸膛,若有似无的距离。
路桑本能偏头,拉开距离,可这里实在逼仄,她就困在那个狭小的区域。
下课教室里乱得像一锅粥,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
仰头对上沈辞的目光。
少年天生一双含情眼,目光却凉薄,瞳孔深邃得像寒潭,五官过分优越,却自带疏冷之感。
只是此刻瞳眸深深,独独倒映着一个身影,流露出温和缱绻。
“小同学,放着这么高的同桌不用,是不是傻?”他惯不正经地说了声,一脸痞气,把书拿下来递给她。
是同桌又不是书童。路桑抿抿唇,几缕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酥酥痒痒的,热度蔓延。
路桑微微红了脸,低下头。
沈辞从阳台进来前,路嫣紧随其后,旁边的女生揽着她的手臂问了声:“嫣嫣,你怎么换了个位置啊?”
周佩晴正欲开口,对上路嫣的眼神,讪笑了声:“坐后面看不清黑板,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路嫣她之前一直都是我们班的第一名。”
那几个女生明白过来,都夸路嫣学习努力,下次月考绝对能夺回第一名的宝座。
路嫣昂了昂下巴,不屑一顾地笑笑,直到不小心听到走廊上沈辞他们的玩笑话。
坐在位置上,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正好胖子从旁边经过,路嫣叫住他,“范有为,你们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新娘子又是谁?”
她温温柔柔地询问,让人拒绝不了。
“这……”胖子挠了下头,总不能直说那人是路桑,他看过甄嬛传,女人的嫉妒心非常恐怖。最后权衡之下,他只把沈辞在篮球场上迷信投篮的事说了一下,至于“新娘子”是谁,他直接说不清楚。
路嫣道了声谢,待范有为走开后,指甲掐着掌心。
和心上人长长久久。
心上人是谁?
课间吵闹,她似有所感地偏头,看到置物柜那边站着身高腿长的少年。
细看狭窄的过道上不止站了一个人,高大身躯的庇护下,还藏了个娇小的身影。
是路桑。
顶灯在少年的侧脸镀上一层浅淡的光,看起来很温和。
沈辞时常冷着一张脸,只有和许凛他们在一起时才会谈天说笑,大多时候浑身尖锐带刺,让人畏而远之。
路嫣和他世家多年,根本没办法靠近,但她就好他这口。
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她就越感兴趣。
渐渐的,沈辞已经成为她心中的执念。
她有时托人打听,或者默默陪伴,想着迟早有一天沈辞会留意到她。可这期间,别提他跟哪个女生说话了,就是连一个正眼也未曾瞧过。
他对路桑非常不一样。
—
下午放学,路桑背着书包回家,进单元楼前,她目光不自觉看向旁边一个经过的老奶奶。
路桑收回目光,看错了,不是她。
“怎么了,桑桑?”顾浅月一脸疑惑。
路桑微微笑了下,摇头。
俩人走进电梯。
路桑脑子里却在想别的事,有段时间,她放学回家经常能遇到一位撑着拐杖的老奶奶,旁边站着一个年轻的阿姨,俩人也不像母女关系,倒更像上司和下属。
几乎每次都在路桑放学的时候,和她们在小区擦肩而过,像是掐准了时机似的。
尤其是,那位奶奶总会以一种特别的目光看着她。
该怎么形容呢……让她想到外婆看她时的眼神。
可她们明明非亲非故。
最近却没怎么遇到了。
路桑觉得自己想多了,小区里许是住着她们的亲人,见到她也只是想到自己的孙女,所以才会多看几眼吧。
吃完晚饭,路桑在房间写作业。
她在学校就利用零星时间写完了大半,只剩最后几道题。
手机响了下,沈辞发来信息问她做什么。
自从俩人的关系暧昧不清后,他经常在这个点找她。
路桑:学习,你呢?
沈辞:路上。有人约我去赛车。
路桑发了个小萝莉“哇”的表情包过来,懵懂中透着新奇。
危险吗?她问。
沈辞:看个人技术。
路桑:那你技术怎么样呀?
沈辞:还过得去,想不想感受一下。
路桑的手臂放在书桌上,下巴搁在手背,小脑袋晃了下,不自觉浮现出少年谦逊但难掩嚣张的神情。
内心蠢蠢欲动,路桑忽然冒出一股强烈的欲望,快要冲破身体——她想看他在车道上张扬恣意的模样。
路桑:想。
为了不让外婆担心,路桑跟外婆说,班里的同学约她看电影,她要出去一趟。
从小到大她就没怎么说过谎,尤其是跟家人。
所以编出那个借口时,她都不敢看外婆的眼睛,生怕露馅。
路桑从小就乖,外婆并没有怀疑,走之前还给路桑塞了零花钱,让她和同学买好吃的。
路桑亲了口外婆,迅速换好衣服出门,合上门把手的那一刻,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骗人的感觉可真不好受。
可心里又有种隐隐的兴奋感。活了快十七年了,第一次这么叛逆,那种感觉真是新奇又刺激。
小区门口停了一辆出租车,沈辞坐在后座,手臂搭在窗沿,手指夹着烟。
见路桑出来,他把烟掐灭,下车给她开门。
副驾驶是一个剪着寸头的男生,五官是锋锐凛冽的俊气,手臂也是搭在窗沿上,吞云吐雾着,跟沈辞的动作有七八分像,要不是听沈辞讲过,他和许凛是差了两岁的发小,路桑说不定会误以为俩人是亲兄弟。
路桑点头给他打招呼,许凛抬手回应了下。
车子在行驶。
许凛在打电话,里面传来嘤嘤的哭泣,那女生似乎是他女朋友,许凛刚开始还懒着声安慰,没几秒就烦了,漫不经心地敷衍,最后压着眼皮,有些烦躁地说:“女人就是麻烦。”
那女生一听更伤心了,结果换来许凛一句:分了吧。
路桑没有偷听别人打电话的癖好,可隔得这么近,又是车窗紧闭的环境,她想不听到都难,有些懊恼,没戴耳机出来。
她偏头,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夜景。
忽然,毫无防备放在座椅上的手,被人轻轻碰了下。
路桑愣了下,偏头看过去。
沈辞得寸进尺地牵住她的手,指腹若有似无蹭了下她的手背。他手指根根分明,骨感冷白,把玩着她的。
小姑娘平时特别讲究,总爱擦护手霜,纤若无骨,细嫩滑腻,手感跟软玉似的,他有些爱不释手。
路桑跟触电似的,很异样的感觉,关键是还抽不回来。
少年深邃的瞳孔凝着她,脸上笑意有些痞坏,没皮没脸的,薄唇一张一翕。
没有发出声音,但路桑却读懂了。
你不一样,他说。
许凛说女人就是麻烦。
但沈辞说,你不一样。
许凛挂完电话,滑下窗,点烟,眯眸,扫了眼后视镜,很快又挪开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
路桑羞囧难当,轻咬了下唇,使了点劲,才挣脱沈辞的手。
耳朵和脸颊都有些发烫。
怎么跟偷情似的。
—
北城郊区的盘上公路下新开了一家赛车俱乐部,听说是一个煤老板和朋友合资开的。
沈辞他们到达地方的时候,那群狐朋狗友已经等在车旁了。
见沈辞旁边站了个女生,都有些惊讶,往常都会带不同女伴来的许凛反倒是孤零零一个人。
他们认出路桑是上次辞哥带来一起吃火锅的女孩,都热情似火地打招呼:“辞哥好!嫂子好!”
路桑不太会应对这种场面,被喊得有些不好意思。
垂着眼睫默默地跟在沈辞旁边。
俱乐部李老板点了根烟,给旁边的人递了下眼神,兔女郎捏着烟和打火机摇曳身姿地走向沈辞。
“女朋友?”李老板视线扫了眼路桑,笑了下。
兔女郎走近的时候,沈辞右手插着裤兜,没接,连个眼神都没给。
路桑低头看见地上有颗石子,百无聊赖地想踢,估计沈辞以为她要踢到了,跟护崽似的,左手虚揽了下她的肩。
胳膊贴着路桑,靠得很近。
于无形中宣誓主权。
“朋友。”他挑了下眉,嗓音淡淡的。
李老板吸了口烟,眼神透着一股了然。
车子已经在赛车道的起点就位,整整齐齐站了一排,非常气派。
沈辞的赛车是通体的黑色,车型流畅,充满了力量感,像是暗夜中披着玄甲的战士,非常酷炫。
大家各自去更衣室拿装备,路桑也被兔女郎带去换衣服,换好在路边等待。
兔女郎端着零食饮料过来,问她要不要吃。
路桑报以温柔一笑,摇头。
“你不会说话?”
路桑拘谨地点点头。
这个兔女郎多少有些真性情,下意识惊讶的表情浮在面上,沉默半晌。
她正好无聊,没忍住和路桑多聊了几句:“妹妹,你是沈辞的同学吧?”
路桑点头。
兔女郎笑了声,似乎不信,她小声说:
“沈辞这人车技没话说,就是脾气差了点,平时总冷着一张脸,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她带女孩子过来,跟许凛比起来,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沈辞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小姑娘穿了一件通体红色的赛车服站在那。
她个子娇娇小小的,唇角抿起弧度,精致的眉眼间染着笑意,兔女郎离得很近,手臂亲昵地搭在路桑肩上,掩着嘴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悄悄话。
小姑娘的性格一直很好,温温柔柔的,让人忍不住亲近。
沈辞走近,兔女郎风情万种地看了他一眼,恭谨地点了下头,走开了。
“你们聊什么?”沈辞蹙了下眉,眼皮轻轻压了下,他其实不太乐意别人离路桑太近。
哪怕是女生。
路桑听到声音,盯着他看了会儿。
少年身上最常出现的就是黑色和白色,路桑还是第一次见他穿红色,像一团炽热的火焰,在亮如白昼的赛车场上,衬得肤色冷白,眼型内勾外翘,散漫笑时,透着痞坏,很招人。
用“骚帅”这个词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她心虚地挪开视线,轻轻摇头。
并不是什么都没说。走之前,姐姐靠在她耳畔打趣了句:“妹妹,男人是需要好好调教的,然后才能从孤狼变成你的忠犬,姐姐看好你哟~”
这话过于露骨和轻浮,她怎么可能说的出口。
沈辞拿来头盔,先给路桑戴上。
小姑娘扎着高高的马尾,不太方便,他长指轻轻一勾,柔顺的头发瀑布般散开。
他摸索到松紧带,修长分明的骨节蹭到她的下颌,停顿了下。
“要不,考虑一下……”
路桑察觉到他的刻意,仰头,眼神里带了些迷茫,清澈而稚拙。
沈辞嗓音低哑,“给个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