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岁理被叫醒后, 他们去了那间废弃掉的研究所。
明黄的警戒线长久没人理会，破破烂烂垂落在地，杂草遮蔽了一层的窗台，好像这块区域早就被人遗忘了。
可在维斯特穆这样的地方, 被人遗忘才是一件不寻常的事情。
关岁理来到了那座研究所前, 门的保险功能还在, 窗户也密封紧闭, 显然即使废弃，这里的防守依旧严密，关岁理毫不犹豫，手掌抽出口袋，一拳轰了上去。
特质的拳套接触到玻璃, 炸响割裂黑夜，玻璃摔在硬质水泥地面上, 碎渣溅入黑暗。
季开很卖面子, 故作惊讶一番：“你这样, 客人们要被你吓到了。”
关岁理已经利落翻进了研究所, 远远的, 能听见深处一阵惊慌的细微动静, 好像什么被打翻了。
远处伸手不见五指，那动静也很快沉寂, 陈旧的烟尘扑面而来, 只能隐约看见最靠边的一排废弃仪器, 爬满了褐色的锈迹, 似乎曾经酝酿过骇人听闻的秘闻。
季开晃悠在身后：“你就这么进来了, 当心人家有准备。”
关岁理四下转了一圈, 选定了一个方向。
季开倒是真的好奇了, 他们看着是猜对了地方，可现在的状况确实对他们不利，这种地方本就有不少布置，能动的手脚太多了，稍不留神可能就会死无全尸，他不知道关岁理会怎么行动。
然后，就见关岁理手上攒起了一团淡蓝色的光，揭开一块板子，把光打了进去。
下一刻，能源输送完毕，轻微的噼里啪啦声过后，头顶的灯闪烁了几下，啪地，整个研究所有的照明设备同时打开，将这座废弃的大楼照得灯火通明。
一排排废弃的实验台上，惨白的光连量杯的刻度都清晰可见。
季开：“……”
深处的大佬们：“……”
季开都笑了，对方暗暗防备，关岁理却是乱拳打死老师傅，根本没像对方认为的那么走，真是一点也不乖。
倒不是有人说过不能这么干，这关给的权限也确实有能源，可是大家都悄悄摸摸来这破烂地方，谁能想到这里的电路还好着？
再不然，气氛也总要尊重一下吧。
关岁理真是给人惊喜，估计里面的人都要气坏了。
果然，一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一堆穿着便装也能看出满身学术气息的人跑了出来，为首的男人气得脸都变形了：“疯了吗？是怕不被人发现吗？”
还有一个青年对比了下手上的照片，猛地扭头：“韩井，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人？”
韩井随便扫了眼关岁理，先是诧异关岁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确认了脸就点了点头，不再管他，像是已经对关岁理失去了兴趣。
青年顿时有了底气：“我知道你是谁了，不管你来是想干什么？最好别乱搞，不然大家一起死。”
他说着就去拉能源控制板，弄了几下把能源取出，周围迅速暗下来，于是这群人人手一支的蜡烛就在黑夜中格外灿烂起来，照得每个人脸上黄澄澄一片。
终于安静了，青年收了能源，放下心来，其实刚刚他一直提防关岁理，好在对方没有动手，看起来应该不是上头派的人。
谁料他刚转身，关岁理就开口：“我进来之前放了防护罩，没人看得见，诸位放心。”
可他的安慰没让在场任何人安心，隔绝光源和毒气只是防护罩的附加作用，防护罩设计之初，最大的目的是为了防御，以及……囚禁。
人群后面一个白胡子走了出来，这是理论数学方面的老前辈罗歌：“关岁理，我跟你的老师是好友，你是个很有前途的孩子，我知道你不会无理取闹，你今晚过来，是想干什么？”
他们没人问关岁理怎么发现这里的事情，在维斯特穆里，没有什么不可能，他们自己手上的手段就不知道有多少。
关岁理听人提到老师，心头一跳，可他压下了自己的不适，尽量避免被情绪影响。
他环顾这一圈，之前他跟季开分析过的银河所长、解谜所长、右知行、韩井都在，可这些人也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更多的那些人，他无数次在公告板上见过这些人的名字，读过不知道多少他们的论文。
甚至有一些，大家还一起出席过会议，共同进行过研究。
一排蜡烛围着他，微弱的暖意却让人发汗，这里聚集的规模，远超他的想象。
几乎囊括了维斯特穆的半壁江山。
“我只想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关岁理视线一个个扫过，“你们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青年打了个响指，就像是没察觉到周围的暗潮汹涌：“至少就我的微型武器领域，我觉得用好了，砰，幽灵一样，不觉得很帅吗？我会进武器史。”
罗歌望过来，青年才立刻笑：“开个玩笑，不觉得还不错吗？人类精神不灭，智慧永存。”
罗歌没去纠正罗歌，慈祥地要拉关岁理的手，可惜太远了够不着，他又尴尬揣进了兜里。
“我们当然明白，韩井说你已经知道了，我也不用费力气跟你解释一遍。”
罗歌喘了口气：“这件事情很荒谬，可是你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我们这些人聚在一起，只是为了更好地确认这项发现，可你知道，一样新东西的发现，只是最开始的阶段，后续的应用，开发，预防，甚至……自毁，这些都需要很长的时间去研究。”
“我们没有一个人愿意看到最坏的局面，之所以聚在这里，就是为了避免这个结果，你能理解我们吗？”
“只是这样？”
“当然，关岁理，你也是一个优秀的研究者，你的心理颜色干涉法也是我们想要借用的力量，如果你愿意，欢迎你加入我们。”
“你知道我们做的事情有多重要，在一切准备好之前，我们不允许任何意外的出现。”
关岁理还是无言。
人群后又走出来一个中年人，他神情疲倦得很，让人怀疑他失业又无家可归，可是那张脸家喻户晓。
他名叫郑竹品，是最优秀的医疗手术器械专家，他制造的手术仪器下，不知道救活了多少人。
甚至十序列使用最普遍的医疗臂就是他的手笔，没有他，很多人一进来就已经死了。
郑竹品说：“我知道你不能随便信我们，我你可能其实也不了解。”
“可我是个医生，我一辈子只会救人，这事情已经跟道德没有关系，我拿起手术刀，就只会做这件事了。”
罗歌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郑竹品的语气诚恳，在场许多人的品德也都有目共睹……谁都会相信，这就是一场无奈下的联合研究，他们在避免最糟糕的未来。
关岁理如果还不相信，他就是在跟学术界不自量力地抗衡，可他心中只觉得蹊跷，就像是面对法涅斯一样，一切环环相扣，却总觉得不安。
他本就是抱着对这里的怀疑来的，对这里的所有话都天然抱有戒备。
最关键的是，法涅斯的任务，寻找人类，如果真相真的是这样，那他到底要找什么？
可是这些人，他真的很想相信他们。
他们每一位都值得钦佩，怀疑他们都是一种亵渎。
关岁理问：“我能看看你们的研究情况吗？”
“加入我们，当然可以，”罗歌放松了片刻，“不过你也明白，加入合作前，签一份协议是常规流程。”
关岁理却根本不看那份文件：“我要先看里面。”
还有人要劝，话没出口关岁理径直就往里冲，这些人刚刚从里面冲出来，他不担心一路上会有问题，竟然直接撞开几个人，顺着他们的来路直接上了二楼。
那群人顿时急了，忙不迭追上去：“拦住他！”
还有人骂：“韩井，改改你的毛病，去把他追上，不要惹麻烦了！”
身后吵吵嚷嚷，关岁理上了楼，在肩头安了个探照设备，到处匆匆一瞧，继续往上跑。
季开冷不丁开口：“你要找什么？你发现不对了？”
“没有，就是因为没有，我才要查清楚。”
“你敢这么跟那帮人刚，总是有怀疑的。”
关岁理沉默。
季开叹了口气：“我帮你说吧，看来你在这关确实有太多顾虑。你害怕你猜的那个结果是吗？”
“你相信见到的事实，可是那事实却不止有他们给你的那个答案能解释。”
“而且，精神体入侵人类之后会失去以前的记忆，是真的吗？”
“要是他们没有失去，只是装成不记得的样子，难道不可能吗？他们装作不记得的样子，又是要做什么呢？”
“当然这只是猜测，”季开忽然压低了声音，“你说你后面追着你的这些人，是不是全部都已经被替换过了？”
“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这么多人，他们的力量该有多可怕。他们能做的事情太多了，如果想要帮助精神体繁衍壮大，最后完成全人类的替换，那也不是不可能。”
关岁理不堪忍受要摘掉耳机，他在季开猜测多人联合之后，就不可避免想到这样糟糕的可能性。
所以他当时实在不愿意承认。
见关岁理真的要动手，季开赶忙打住：“好了我不说了，我帮你找，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他们在追你，这可不是好兆头。”
关岁理的速度足够快，可身后那堆人也已经追了上来，关岁理推开一间间实验室的门，扫过面前一排排仪器，都属于他们需要的设备，没有调查的必要。
他想的是，仪器是最为明显也最无法隐藏的，只要能找到一样不在他们宣称的研究中使用的设备，他就能破开整个谜团。
身后弹道袭来，他侧身一躲，继续上楼。
青年一发弹匣打空，重新上膛：“身手不错。你在怀疑什么？你都看了这么久了？不知道这样很不礼貌吗？”
关岁理没有发现预想中的不对劲，可心中却并没有半点轻松，他的怀疑没有得到确认，可身后众人的行动却只在诡异。
他扫向身后众人，一张张脸，有足够的的时间回忆，他现在能对上每一个人的姓名和研究方向。
材料学，医学，监控领域学，人类行为学，武器学，解构机械，以及……光电磁信号模拟？
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人的技术不会在任何一个研究环节中使用，这个人出现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关岁理迅速转向了唯一一间拥有隔离设备的实验室，冲了进去。
身后的人目眦欲裂，齐声喊他：“你要干什么！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