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烧到了尽头, 手指感受到了热意的靠近,即将灼上他的手指。

  关岁理掸了一下烟蒂,明明灭灭的火星落在地上,又快速熄灭。

  季开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烟烧到了头, 关岁理放空的眼回神, 他片刻没耽搁, 果断灭了烟, 把烟蒂扔到垃圾桶里,毫不留情转回来。

  “季开,时间到了,该干活了。”

  季开当然听见了他的声音,他在心里苦笑, 不愧是关岁理,每年维斯特穆交上来的测评表上, 这位都是被评价为最严苛所长的那一个。

  他都这样了, 还要叫他干活。

  他拼命压下情绪, 嗯了声, 可心里的念头却随着这一声疯长。

  要是他有身体就好了, 有了没准还可以趁机骗关岁理抱抱自己, 他才不在乎什么面子,即得的利益才是最可靠的, 他就是这种人。

  可他根本做不到, 别说骗个抱, 关岁理连看都看不见他, 凭什么别人都有身体, 就他没有, 法涅斯太过分了。

  这样念头几乎主宰他, 又生生被他压了回去。

  季开明白自己现在不能被钻空子,可是他越瞧着鲜活的关岁理,念头就越是压不住。

  只是如同饮鸩止渴,他半步也不想离开这个人。

  关岁理这个人为什么会这么吸引他,简直就像给他下了毒。

  “季开,你不是说不会失控吗?”

  关岁理说完只停了一秒:“我时间不多,你要是还不行,我就自己去找办法了。”

  季开几乎从嗓子眼挤出几个字:“想都别想。”

  他气得伸手去抓关岁理,可惜抓了个空,手垂落下来,不甘心成倍增长,他整个脑子里都是毁天灭地的阴暗情绪。

  这破烂十序列,为什么还没炸掉?

  迟早他要炸了它,顿时情绪就像流水般倾泻到了这个念头上,他的神智竟然越发清明。

  季开终于摆脱了包袱,能有精力回答关岁理,才发现面前就剩下了躺着的韩井,二楼的门又开了,关岁理真的自己上去了。

  他倒没气,只觉得不知道拿这人怎么办,认命地飘了上去。

  关岁理正蹲在检测仪器边上找多余的线索,过长的白大褂铺了一地,季开走了个神,想关岁理是不是天天都得洗他这身褂子。

  “查到什么了吗?”

  关岁理摇了摇头:“我不懂的有两点,韩井这个假说是从哪里来的,但是我觉得他不会告诉我,而且他还晕着。”

  季开暗想,晕了也能叫醒过来,关岁理只是不想面对韩井罢了。

  他明白关岁理的心理,不知道自己说出的话,究竟面对的是真实,还是虚假,所以宁可不去接触。

  关岁理继续说:“还有一点,这台仪器是谁建造的,又是为什么建造的。”

  “但是我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对方的手段很完美。”思索片刻,关岁理干脆准备动手把仪器拆了一片下来,试图分析里面的成分。

  季开瞧他半天:“你不觉得,之前你见过的这些人,其实是有联系的吗?”

  关岁理皱眉,顺着他的话思考。

  “我之前只是觉得巧合,可现在看来,不仅是如此。”

  关岁理补充了一个事实:“实验室之间经常会合作,也很正常。”

  “好,我会考虑这个前提。”

  “解谜研究所里,为什么银河所长那么轻易就打开了核心实验室的大门,当时解谜的所长甚至不在场,我知道你想说事出紧急。”

  “银河研究所,人类行为学那位所长占用的资源比例我相信你也看到了,我不知道你们怎么界定这个资源分配。”

  “但是我相信,我参与制定过的条例下,我不可能允许这样的分配制度存在,也就是说,银河的所长违规了。”

  “至于这位韩井,他研究起源学说,可是他手稿里的资料,我看到了不知道多少远超出他学科的知识,你说那位人类行为学的右所长,还有解刨相关的专家有没有帮过他?”

  “这个答案不是很好接受,但是可能这件事比你想象的要复杂。”

  关岁理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德高望重的科学家,一起来做一件,看起来就很荒谬的事情。

  他们每一个人都著作等身,在自己行业有着顶尖的成果,他们这么多人一起做一件事情,还是没有官方组织的私人行为,这根本不可能。

  可是如果真顺着这个方向想……

  “分析,材料,观测,归纳,后续跟进。”

  这些人负责的部分,加起来几乎正好是一条完整的实验链,这是巧合吗?

  季开从关岁理的表情明白他想到了什么,明智地没有询问:“要是没有其他线索,我建议从这个方向入手,这些人的行为总不可能完全隐藏,他们有计划,必然就会有行动。”

  他定下目标:“跟着他们,查他们。”

  关岁理犹豫之后,又去了一次银河研究所。

  天已经快亮了,这位之前被关岁理请入深眠的所长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睡眠,关岁理面带歉意,手上却熟练又拿药剂给他鼻子下晃了晃。

  季开深表同情,假模假样鞠躬致敬:“这位所长先生八成不想这么被你看重。”

  关岁理没工夫搭理他,再次侵入了银河系统,征调出他要查的这几个人的记录。

  可才开始没多久,他的手指就停住了,季开凑了上来,瞄了眼上面可怜兮兮狗啃过的数据:“看来被清理过了,你还说这位所长无辜吗?”

  关岁理并不回声,外面的光移到了银河所长的胡茬,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他用最后的时间把这可怜的数据下载下来,清除记录,在银河所长醒来前,翻窗跃了下去。

  所长迷迷糊糊醒来,怀里的银河系统要掉不掉,赶紧收拢了些。

  他拍了拍沉沉的脑袋,总觉得今天睡得有点累。

  外面太安静了,他醒得应该比较早,他应该可以再躺五分钟。

  他满意地抱着银河倒了回去。

  关岁理下了楼就往自己的研究所赶去,晨钟响起,他没时间停歇。

  他每天有沉重的工作量,还要空出时间闯关,他的日程很紧张。

  来不及处理新到手的数据,进了研究所就接手工作。

  忙忙碌碌间,助手又一次给关岁理悄悄递了块三明治。

  关岁理不是第一次接到这位助手的食物,他以前倒是没注意到,这人观察力这么敏锐,他道了声谢。

  季开在一边无所事事,唯一能做的就是说几句风凉话:“你这助手记得涨点工资,连你的生活助理也兼了。”

  关岁理一口咬断了生菜叶子,想象那是季开的脖子。

  有前几天的铺垫,关岁理的任务完成得很快,只是关岁理又一次准备匆匆离开时,手底下那个女研究员追了上来。

  她看起来总是怂兮兮,但这时候敢上来,胆子就别提有多大了,女研究员试探地问:“所长,你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研究员问了,助手也凑过来,所里所有人都下意识提起了耳朵,悄悄听着那边的动静。

  关岁理瞧着研究所的反应,明白自己还是表现得太过异常,他点了下头:“别担心,过几天就没事了。”

  助手自告奋勇:“需不需要帮忙?”

  “你帮我把实验室看好就够了。”

  助手明显有些丧气,可还是点了点头。

  关岁理终于离开了研究所,他看着头顶炫目的日光,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可他也没有时间多想。

  他翻着早上的数据,顺手从售货机里买了套能量餐,实在太甜了,他不太适应,眉头都皱起来,可还是几口拿水送了下去。

  关岁理没发现这些轨迹有什么特别,于是打开了地图模式。

  维斯特穆的构造图上,几个人的轨迹被分了颜色,清清楚楚地标在上面,那些轨迹大多数风马牛不相及,可在一起区域里的边缘,一段段不同颜色的轨迹虚虚包裹。

  甚至有时候,一块边缘,还会出现两到三种不同的颜色。

  那是一块不小的区域,包含污水处理场,一座景观公园,以及一座废弃研究所。

  如果不是交叉调查,真的很难发现这样的线索。

  关岁理下意识喊了声:“季开。”

  季开才从一边走上来,看着他手里的数据。

  关岁理半天没得到回到,才意识到季开从研究所就很沉默。

  季开主动解释:“我只是觉得,你们研究所之间关系还不错。”

  “他们都是我的同事。”

  “我知道这个,我就是感叹一下,看数据吧,”季开语气四平八稳,“我选废了的那楼。”

  “理由呢?”

  “韩井的痕迹几乎没有,可是他不可能不参与。”

  “你看着这楼,虽然离韩井的家很远,可如果……”他比划了下那条隐秘的废林,“如果有人把这里清出来,他到那座楼,只需要不到一公里。”

  “而且,综合来讲,废弃旧楼,里面要是留着设备,可比其他的地方方便多了。”

  关岁理也点了点头,收拾好数据:“那里已经废弃,白天太引人注目,天黑过去。”

  他说完计划,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语气接了下一句:“季开,你的状态不太对。”

  季开苦笑:“我知道。”

  可是他心中却隐隐不安,他发现,法涅斯这次或许真的捏中了他的七寸,这种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看着,连给关岁理递杯水都做不到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你说你不会失控。”

  这是个肯定句,斩钉截铁没有半点迟疑:“我记住了。”

  关岁理说完,实在太累了,找了个树下本来就是一靠,却很快睡着了。

  季开心情实在复杂,他现在心里一半是忐忑,一半又觉得法涅斯就是个屁。

  他在一边守着,等着夜晚到来。

  这是他现在仅有的能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