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紧张,”那人似乎是不想暴露自己的声音,依旧用机械音和面前的这两个假小孩交流,“我不会杀你——我说的是你哦工藤君。”看在那个不打算记住名字的炸.弹犯先生是在你的帮助下而落网的份上。

  “至于这个……”一身黑衣的家伙缓缓把面具转向此时正抖得厉害的灰原哀。

  难得用自己的身体出来逛逛的松田世理停顿了一下,在面具底下露出了一个稍显僵硬但发自内心的笑容。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过这么明显的情绪波动了。

  “宫野志保,”她心情愉悦地说道,“如果你还记得的话,我猜,除了琴酒之外,你最不愿意见到的组织成员就是我了……不过你显然不记得我是谁,对吧?”

  因为世理身上的研究课题在脑部,实验过程中研究者不会对她用哪怕一点点麻醉或者镇痛药物,以免影响神经系统。实验室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录制好的视频一样清晰地记录在她的脑袋里。因为后期的实验涉及了生物科学等复杂的学科交叉,宫野志保不止一次来过她所在的实验室。

  宫野志保看她的眼神她永远都会记得。而此时缩小的灰原哀显然不知道她是谁,又为什么会对自己抱有如此明显的恶意。

  世理只觉得好笑——这个世界上大概不会有多少人会对把自己当作小白鼠、当作垃圾看待的人抱有所谓的好感吧。

  她的声带已经彻底毁在了实验里,不过非人的机械音在这个时候倒也合适。世理调整出属于科学家宫野志保的声音,按照她记忆中的内容丝毫不差地复述她当时说的话:“……停止说你那些只会打扰他人思路的废话,你不就是要实验体活着,不要被你折磨死吗。”

  “啧,奇怪的趣味。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喜欢把实验体搞得让人看了就会做噩梦,这和一块破布有什么区别?”

  灰原的脸色一片惨白,咬着牙忍耐着什么一样,浑身绷紧,不知道是因为世理在其他人面前提起了她还在组织里时的事情还是因为恐惧被抓回组织。世理偏了偏头,觉得自己应该稍微收敛一点了——宫野志保是组织很看重的人,她再讨厌研究人员也不能真的做些什么。

  “我来兑现我的承诺,为你们曾经帮助过我的事情。”比如当场揭穿某个炸.弹犯,让她动手方便了很多,世理在心里补充道。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世理大概计算了一下眼前这两个小朋友的身体的血液循环和药物量,放下了枪。

  几乎是在她放下枪的一瞬间,江户川柯南就伸手在自己的腰带上按了一下。足球弹了出来,也顺利地被踢了出去,而小侦探却意外地发现对面的人一点都没有要躲一躲的意思。足球狠狠地砸在了对方的肩膀上,然后发出嘶嘶的漏气声,落到一旁后滚了两圈,不动了。

  这、这不可能……!阿笠博士给他做的道具强度比起在正规的高水平比赛中使用的足球还要结实不少,除非面前这个家伙身上带了什么尖锐物品……不对!这个家伙会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被他的足球击中,竟然连晃动一下都没有?

  而且还有一点说不通——这个人自称组织成员,但为什么他们根本没有发现有人悄悄进了这个房间?

  世理无奈地摊了摊手:“好吧,是你自己要剧烈运动加速药物发作的。”

  早在她进这个房间之前,这里就已经被布置了含有神经毒素的气体,不致命,只会让人丧失行动能力。

  琴酒的预判几乎一点误差都没有,这次任务也的确是只能她来行动——基于通过监控和对路过者的“友好询问”,他们发现了宫野志保对于组织成员的精确感知。行动组的一致判断是,组织上下只有她这个经过改造后、已经不完全是人类的怪物可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两个假小孩身边。

  不过。世理抛了拋手里的枪,看着面前这两个丧失行动能力的小朋友——尤其是作为前组织成员的、正在尝试自杀的雪莉,平静地拿出手机,播出了一个电话。

  “你好?”那头很快就接通了电话,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抖十分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卡慕小姐?你从来不会在这个时间段联系我的。”

  “近期不要外出,宫野小姐,”世理语气平淡地回答道,“您的妹妹的死讯刚刚传回组织。”

  那头沉默了一下,轻声道谢之后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灰原哀从宫野明美的声音响起来之后就僵住了,脸上的神情既有发现唯一的亲人还活着的狂喜,又混杂着“亲人是被自己痛恨的组织成员救下”的震惊,或许还有自己明面上已经死去的些许后悔。多种情绪交织混杂,竟然让一个小孩子的面容有些扭曲。

  而世理抬手把手机轻轻往上一抛。

  接着她开了一枪。

  消音枪的声音很小,反而是储存卡所在的位置被精准打穿的手机落地的声音比较大。

  “宫野,我不会承诺刚刚你听到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信或者不信全在你个人,但是我在监听和追踪方面很有经验,一旦有任何人开始调查宫野明美的事情,我会立刻杀了她,”她慢悠悠地说道,“看在她把我当作人类尊重的份上,我会采取麻醉过量的方式。”

  这就是她说的报答了——对于世理本来就不喜欢的宫野志保,她告知了对方宫野明美的消息,但信不信随她。这也是琴酒同意了的行动步骤,只不过世理做得更加过分一点。

  未知才是最让人痛苦、最让人疯狂的。如果宫野志保陷入怀疑与得不到答案的漩涡而痛苦不堪,那么他们也不是不可以寻求一些“心理治疗”手段的帮助。

  至于工藤新一……这么一个被多方信任着的高中生侦探、一个人就可以牵动各方利益的存在,自己也是个聪明人,用来当诱饵再合适不过了。

  “好啦小朋友们,”卡慕小姐的机械音被她调整得更加类似人声了一些,语气也生动许多,“我们该走了。”

  -

  与此同时。

  从被揭穿身份开始就已经接受了“迟早会被幼驯染逮着问一系列问题”这一事实的萩原研二选择了率先发问——事实上这几年里世理虽然看他看得很紧,说是只留下了最基础的隐私空间也不为过,不过世理也确实没有让他接触到哪怕一点危险,只是决定教他心理学,以及几年后突然把诸伏景光的联系方式给了他,最后又送他去松田阵平身边当一个心理医生。

  萩原想了想,他可能确实回答不出挚友的问题,但是他心里确实有很多疑问。

  “阵平,”萩原研二一边环顾着松田阵平几乎没有什么布置变动的住所一边选了个话题开始他们的夜谈,“我大概能猜到你想问什么,不过我知道的也不多,也不清楚有些话能不能说……换我先提问,可以吗?”

  满肚子话松田阵平咬了咬牙,双手抱在胸前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萩原研二笑着表示感谢,随后把放在裤兜里的手机拿了出来,设置了一下息屏时间后打开了备忘录,放在了面前的矮桌上。

  “没有反对的话,我就当作默认了哦?”心理医生先生轻声询问道。

  询问的对象是手机。

  现役警官皱了皱眉——萩原研二的举动几乎就是在明确告诉他,自己是从头到尾都受到监听的,监听他的那个人还很有可能是世理,萩原研二甚至对此非常适应。

  自己的妹妹救下自己的幼驯染后好像一直把人放在自己的监控之下,幼驯染还非常适应的样子。

  ……说实话,这也太怪了。

  而手机屏幕闪烁了一下,就好像一个人眨了眨眼睛。

  于是萩原研二笑了笑,转头看向松田阵平。

  几年来萩原研二的头发长长了不少,已经可以用皮筋扎起来。倒也不算他不去剪头发,只不过理发容易戳破易容,而世理的手艺实在是不太行,萩原先生只能慢慢学着自己动手。

  “那么,第一个问题,”脸上总是带着笑容的男人稍稍认真起来,笑容也收敛些许,语气倒是还算平和,“松田阵平先生,这个问题是世理提出来的,我想她应该也会想知道答案。”

  那时他刚刚被世理限制自由没多久,没有任务的时候世理会过来给他带点儿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甚至告诉了他这间屋子里有机关,不要乱动。

  但是世理不会久留。给他带了东西有哥哥盒子先生带了猫粮之后很快就会离开,直到后来萩原研二主动叫住了她。

  “为什么、留下?”那个时候世理还没彻底变成哑巴,和他说话时世理会换回本来的嗓音,用嘶哑干涩的声音有些艰难地慢慢吐字,“我们,认识,只有,几年。我是,害你,的、凶手。留下、让你、痛苦、吗?”

  常年一身黑衣的杀手小姐语速很慢地说:“我、其实,很奇怪,为什么、哥哥,会,这么在意,事情、关于、我的。”

  “人类,记事,四岁,”那个时候她歪着头坐在书桌上,一条腿踩在桌子上,另一条腿放下去晃荡,“我、六岁,离开。只有、四年。”

  萩原研二记得那个时候世理的表情非常平静,甚至可以说是释然。

  “他,和我的、情况,不一样。”

  “为什么,会、这么、在意?”

  “……在意、的,是我,还是,自己、的、愧疚?”

  而萩原研二几年后再次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世理已经只能用机械音说话,几年来他努力地帮助世理治疗语言障碍的效果也不再会有人看到。世理倒是不太在意的样子,虽然可以用正常人的语速交流,但她依然还是更喜欢慢慢悠悠的说话节奏。

  明明有发声设备帮助的杀手小姐依旧习惯于沉默,及时说话也很少说太长的句子:“……我不在意答案如何。”

  “那个时候提问,只是因为,我还没找到可行方案,现在我找到了,”她低声陈述道,“只是,如果他不能想明白……以后会很痛苦。”

  杀手小姐抱着不知道从房间里的哪个盒子冒出来的黑色猫咪,神情有些放空。黑猫眯着眼睛休息,尾巴绕在她的手腕上,尾巴尖时不时抖一抖。

  “他对我是特殊的——你们两个都是,”不辨男女的机械音毫无欺负地表达着本应该克制着各种各样复杂情绪的话,“但我对你们不是。我只是一个陌生人,恰好小时候认识了你们。”

  -

  手机的提示音打破了沉默。

  屏幕黑了一下又重新亮起,就像什么人慢慢眨了眨眼睛。

  一行字出现在空白的备忘录中。

  [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