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清晨,熟悉的训练场,熟悉的人。

  几个青年神情期待地望着世理,试图得到答案。

  ——关于她是怎么训练出来这样的反应力和速度的答案。

  世理已经无奈到了近乎无语的地步。年轻的暗杀者回忆起自己小时候在训练场,琴酒举着真枪对准她、让她准备好开始逃跑的场景。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琴酒用的不是真枪,但这种训练方法说出来一定会被认为是训练者有问题。

  再结合他们昨天晚上的谈话,世理毫不怀疑他们准备找一点安部夫妇违法乱纪的证据,然后送他们进监狱蹲一辈子。这样做不仅解决了世理受养父母控制过于严重的问题、还能顺带问一问她这些年的经历。

  于是世理保持面无表情:“……方法,你、们,不适合。”

  然后她想了想,摆出了一个“请”的手势:“……不如,实战。”

  既然做出了决定,那显然不能和其他女性一样被分去交警部门。接下来要更多地展示自己的实力,最好还是掩饰好性别——体能问题无法解决,那么就让偏科来得更猛烈些吧!

  已经想通了不少事情的世理无情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

  -

  几乎可以算是被迫训练了一上午的五人组拽着世理跑出学校找餐馆吃午饭。不想暴露性别和真实身份的世理和松田站得比较远——单独看见他们两个中的一个还好、他俩站在一起的时候,傻子也能看出来这两个人有血缘关系。

  过程其实很轻松,松田阵平他们并不想给她太大压力,吃饭过程中气氛一直很好,直到世理看到街对面那辆白色轿车。

  驾驶座的车窗慢慢摇了下来,棕色头发的外国人冲她笑了笑,随后慢慢地开车离开。

  五分钟后,世理提前设置好的提示音响起来,装作收到信息,不得不先行离开了餐馆。

  那辆白色轿车在拐角后不远处的街边安安静静地停着。世理打量了一下四周,动作熟练地躲过监控,来到这辆停在监控死角地区的轿车前,拉开后座车门,坐到了驾驶座后的位置上。

  “还是一样的敏锐啊,我可爱的厄洛斯,”驾驶座上的青年声音很亮,带着几分少年的活泼和随性,“看来你的大脑状态还不错哦?真让人放心啊。”

  世理双臂抱在胸前,不为所动:“有话,直说。兰吉特。”

  兰吉特心情很好一样眯起眼睛,通过后视镜望着世理,语气轻松道:“别那么紧张啊我的小姑娘,我也是知道你来这里假扮无害小猫的人之一呢。过来看看我的珍宝过得怎么样不过分吧?”

  “合作,”世理打断了他的话,“你,需、要,合作。”

  兰吉特耸了耸肩:“说说看为什么?我可爱的世理,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失去研究者的实验体会怎么处理,你再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世理笑了笑,放松地靠着座椅后背:“你,太弱了。只会,做实验。”

  年轻的暗杀者笑着歪了歪头,嘶哑的声音里难得地沾上了几分带着恶意的愉悦:“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兰吉特,”她语气坚定,神情里也满是自信,“你,需要,合作。”

  “好吧,”疯狂科学家摊了摊手,叹了口气,“你说得没错,等我被带回组织后,就不会再有机会接触到你和我原本的梦想,组织的实验一旦成功,我这个原本背叛过的家伙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不愧是我的厄洛斯。”

  这个称呼让世理翻了个白眼。

  “那么我亲爱的天使,”兰吉特侧过头去看她,深棕色的眼睛里满是激动的光,“你要向我索取什么呢?不对你的哥哥动手?还是帮助你完成组织的任务——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只要你能让我继续实验下去,我会同意的。”

  世理闭了闭眼。

  “继续,实验,对我,”她语气平静,声线稳定,“辅助、我,完成任务,听从我,的指令。”

  兰吉特吹了个口哨,启动了汽车:“好哦我的小姑娘,你现在越来越符合我的审美了,拥有感情的大脑果然还是会更加性感迷人一点。第一步是什么呢厄洛斯小姐?”

  世理思索片刻。午间的阳光落在她手边,没有碰到她一丝一毫。少女浅蓝色的眼睛里满是近乎冷漠的平静与安宁。

  “先,让一个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她这样说道。

  -

  兰吉特的实验室一如既往地保持着他追求简明的风格,除了手术台、实验台之外就是各式各样大型计算机。世理环视一周,大概计算了一下,发现兰吉特从她接到任务开始就已经在计划逃跑了。

  综发科学家坐在他的工作台前对着电脑敲击着键盘,神情轻松愉悦,甚至还有余裕和她聊天:“你真的不愿意让我见见你同样可爱迷人的兄长吗?你们是亲兄妹,大脑结构说不定也有一定相似?我调查了他的资料,动手能力很强呢,脑部发育或许不错,很适合用来和你作为对照组。”

  世理随手从手术台旁拿了把手术刀,一闪身就到了兰吉特身旁。闪烁着寒光的小刀精准地落在了兰吉特左手手指指缝中。

  “再废话,废了你。”

  “好吧好吧,”兰吉特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不要生气了我的小美人,有你在,我暂时是不会另寻新欢的,看在上帝的份儿上。”

  “上帝?”世理有些嘲讽地笑了笑,“你,又,不信,神。”

  科学家毫不在意一般点了点头:“对啊,不信。说到底宗教其实只是为了一些人找到那个带着绝对性的标准、从而通过‘他者’来确定标准、确定自己是谁而已。那些真正相信神明的家伙通常不关注逻辑、不关注科学探究,只想过好现实的生活而已。”

  这有什么不好的?世理把手术刀从他手指指缝中拔出来,随意地抛了拋。

  “确实没什么不好的,”兰吉特晃了晃脑袋,“只不过有一点我很赞同宗教——人生的现世是不幸的,因为人无穷无尽的欲望和永远都忍不住打破界限的本性,没有人能够获得幸福。”

  所以呢?世理挑了挑眉。

  “所以啊,”科学家的神情里既认真又带着几分疯狂的热情,“我们做不到克制——能够学会控制自己的家伙实在是太少了,人们想要的实在是太多了,我也一样,没有人不是贪婪的。无法克制,那就找到一条途径去放纵,不就好了吗?”

  “听起来,”暗杀者慢悠悠地回答道,“你,似乎,想要,毁灭,世界。”

  终于完成了电脑上的工作的兰吉特站起来,双手扶住世理的肩膀,以一种过分亲密的姿态把她往实验台上带。涉及到大脑的研究的前置准备总是很漫长,世理望着头顶惨白的电灯,一边听着兰吉特说话一边任由他往自己头上穿戴设备。

  “这可不是毁灭世界,”兰吉特仿佛在哼歌一样说着话,“这是理想乡,这是乌托邦。你就是我的引路人,我的厄洛斯,我亲爱的美人……”

  科学家把手术聚光灯推了过来,猛地打开了灯光。

  “厄洛斯小姐,我还是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兰吉特换上了实验用白大褂,不紧不慢地戴着手套和口罩,“虽然你的大脑愿意更多地刺激情感区域是好事情,但你最好不要把意愿寄托在他人身上哦?为了亲人而牺牲自己什么的,最后你会后悔的,这对大脑可没什么好处。”

  世理闭上眼睛。

  “不是,为了,别人。”

  自己做这一切从来都不是为了什么人。她是出于自己的意愿继续实验、执行自己的计划,而不是像个虚伪的受害者一样,想着要为他人牺牲自己的事情,来达到所谓的“赎罪”的目的。

  有些事情一旦做过就无法再回头,无论怎么忏悔怎么痛改前非,都是不能被原谅的。世理做这些只是因为她想留在亲人和曾经对她不错的人身边,但迫于立场,世理没有别的选择。

  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的。

  “那就好,”兰吉特把实验台上束缚用的金属镣铐合上,轻声笑起来,语气虔诚又真诚,“造物就是要纯粹一点才更加美丽。你要诞生、要成长,要去探寻果园之外的时间。我的世理,我期待着你杀死造物主、成为乌托邦的月亮的那一天。”

  熟悉的疯狂和痛楚给了她一个带着血腥味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