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苏昭煜?!”

  叶岭睡眼朦胧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才七点钟,随后他趴在了床上揉了揉眼睛,“徐妈,你让他上来吧。娴姐儿呢,今天精神有没有好点?”

  徐娘上前拉开了窗帘,把叶岭做小客厅的阳台收拾了一番,“让人家上来,你就快些起来,三小姐还在睡。”

  叶岭坐了起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说:“好徐妈,泡点红茶端上来,我这就起来了。”说完,他便跑去洗漱了起来。

  叶岭擦干脸,整了整睡衣才从洗漱间走出来,顺手从桌子上摸了几块水果糖,苏昭煜已经在阳台坐着喝起了红茶。

  “早啊,苏探长,这么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苏昭煜放下茶杯,“案子都已经结束了,季念茹她说她想见你一面,有些话想对你说。”

  叶岭喝了口红茶,擦了擦嘴坐到了苏昭煜的对面,“求之不得,我还想知道那枚领针的事情呢,苏探长帮我问过吗?”

  叶岭见苏昭煜不说话,剥了块糖塞进了嘴里,随后又把剩下的几块扔给了苏昭煜。

  这间小阳台是半开放式的,栏杆上爬满了蔷薇藤,里面放了两张藤椅和玻璃小桌,初晨的阳光落下来,再加上一杯馥郁清香的红茶,一股懒意瞬间被勾了出来,实在是安详得有些过分。

  苏昭煜沉默着接过糖,随后才道:“之间就已经问过了,她说她不知道,所以那枚领针目前成迷。”

  “可能真的是那晚她偷走的,一定是苏探问的方式不对。”叶岭有些犯愁地挠了挠头发,“我什么时间去见她合适?”

  苏昭煜说:“她现在还关押在拘留室,如果叶少爷有时间最好是今日,明日她便会转移到秋山监狱。”

  叶岭看了看时间,提议道:“苏探长既然要上班,不如捎我一程?”

  苏昭煜说:“恐怕不行,今日我调休。”

  叶岭听完顺势打了个哈欠,随后瓮声瓮气地说:“怪不得来这么早呢,我还是头一次起这么早呢。”

  苏昭煜起身道:“那你继续睡吧,我先告辞了,留步。”

  叶岭轻轻地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扯了一个软枕垫在了藤椅边上,闭上双眸睡了过去。

  苏昭煜见状便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走了出去,离开叶公馆后,他驱车去了秋山监狱。

  【秋山监狱】

  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被狱警带了出来,他脸上并没有太多的皱纹,却有一身泡在傲气中的君子骨,即便他身上带着沉重的锁链,但是脊背依旧挺得很直,他走到桌前坐了下来,抬起头看着苏昭煜,随后微微一笑,“你妈还好吧。”

  苏昭煜脸上丝毫没有喜悦,甚至平静地让人心惊,他颇为冷淡地说:“还好,她今日也本想来的,可是前几日不小心受了凉,她还让我带了一些薄衣裳来。”

  男人跟苏昭煜在眉眼之间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后者身上多了几分江南水乡的温润。

  男人一瘪嘴,声音严厉了几分,“她来做什么?监狱里这么阴寒,对她身子不好。”

  苏昭煜问道:“最近过得还好吗?”

  男人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还过得去,过得去。”

  苏昭煜听闻默不作声地攥了攥拳头,片刻后他把姚青准备的东西递了过去,连带着那包开过封却从未抽过的大前门。

  苏朔早年因一腔愤恨的热血无处发便同几位至交以笔为武器,大肆抨击了当时的政府,文章纷纷扬扬一路从杭州传到了北京,上面的看后表面上无所作为,暗地里却将几个人全都抓了起来。

  苏昭煜在国外完成学业后飞一般地赶了回来,变卖了所有的家产,动用了一切关系才堪堪保住这几位热血疯子的命,从那之后苏家便没落了,即便从前是天之骄子此时也要坠下云端。

  苏昭煜当时年轻也是傲气得很,拒绝了一切的接济,带着忧思成疾的姚青去了上海谋生。

  史密斯给了他最后的尊严。

  北伐战争结束后,苏昭煜以为他父亲会被放出来,后来才发觉那根本是痴心妄想,因为苏朔在当时抨击的不仅仅是北洋政府,还包括一些其他的方面。

  苏朔伸出手摸了摸苏昭煜的头发,轻声说:“这么多年了都没好好看过你,眨眼之间你都长这么大了。”

  苏昭煜有些不耐烦地打开他的手,“东西送到了,我就先走了。”

  苏朔看了看自己的手,沉下脸来厉声道:“熠辰,怎么说我也是你父亲,你怎么跟我说话呢。”

  苏昭煜头也不回地说:“我没说不认您。”

  上午的阳光有些刺眼,从茂密的树叶罅隙中漏下来,地上斑驳一片。夏日越来越近,天气也逐渐炎热了起来,时不时能听见几声蝉鸣,但是秋山监狱黑色的铁门依旧寒气逼人。

  苏昭煜走出秋山监狱,他站在阳光中站了片刻才坐回到车上,他心里有些烦躁翻遍了全身也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倒是一颗圆滚滚的东西从口袋里滑落了出来,精致透明的包装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是叶岭塞给他的糖。

  苏昭煜捡起那颗糖,片刻后他缓慢地拆开放进了嘴里,薄荷味瞬间席卷了他的口鼻,后劲带着一股涩苦味,他突然想起少年人没心没肺的笑,像嘴里的薄荷糖一般明目张胆。

  苏昭煜坐了片刻才发动车子往回开。

  【拘留室】

  叶岭带着季念茹最喜欢吃的麻薯走进了拘留室,后者经过了一夜的自我凌迟后憔悴了不少。

  叶岭的面上并没有丝毫的喜悲,亦或是心疼之类的神色,他面色如常地把麻薯推到了季念茹面前,“你喜欢的。”

  季念茹默不作声地拿起一块麻薯吃了起来,她的双眸逐渐红了一圈。

  叶岭说:“你就不怕我下毒?”

  季念茹一愣,她抿了抿嘴唇说:“你为什么要下毒?”

  叶岭取了根烟点燃了才说:“就凭你和冯兰心用领针陷害我这一点,我就能人不知鬼不觉地把你毒死。”

  季念茹垂眸,她放下了手中的麻薯,“我没有陷害你,兰心也没有。”

  叶岭轻笑了一声,“你都能狠心勒死冯兰心,怎么不敢陷害我?”

  季念茹摇了摇头,眼神倔强地看着叶岭,“我没有陷害你,那根领针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叶岭也不想多跟季念茹计较,“领针的事情就算了,苏昭煜说你想见我,是有话想跟我说吗?”

  季念茹咬了咬牙,声音发涩地祈求道:“你那么喜欢兰心,就不能照顾照顾她的弟弟和母亲?”

  “嗯?”叶岭感觉有些好笑,他朝着季念茹吐了一口烟雾,“你在说什么?我不是很能理解你的意思,你杀了冯兰心,又托我照顾她的弟弟和母亲,这是个什么道理?!”

  季念茹惊讶地看着叶岭,“你不是喜欢兰心吗?!”

  叶岭碾灭了烟蒂,笑着说:“谁跟你说我喜欢冯兰心的?也就是你这么认为,然后嫉妒得发狂,走上了一条绝路,而我只是逢场作戏。”

  季念茹不敢相信地看着叶岭,她面上多了几分痛苦随后越来越浓烈,几乎要把她苍白的面容撕破,片刻后她笑了起来,“真没想到你演技这么好。”

  叶岭起身扫了扫袖口上的灰尘,“你快死了,跟你说几句真话也没什么。没事我就先走了,有缘的话下次再见。对了,我险些忘了,没有下次了。”

  季念茹猛地站了起来,她看着叶岭的背影,双眸通红地怒吼道:“叶岭,我祝你早日下地狱!我在地狱等你,等着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叶岭侧眸睨了季念茹一眼,“胃口真好,但是我怕你吃了撑死。”

  季念茹跌坐在椅子,她看着自己苍白无力的手,随后紧紧地握了起来,她觉得她的人生实在是可笑,她看重的、不舍的东西,在别人眼里就那么一文不值,甚至弃之如敝履!

  叶岭看着面前季念茹如同一朵凋谢的花一般颓败了下去,随后准备离开拘留室。

  季念茹突然对叶岭说:“你好自为之吧,有人想杀你,兰心也知道这件事情,她也是第一个准备接近你的,可惜她死了,杀不成你了,如果我说我杀她也是为了保护你……我死后,你心里会不会记挂一点点我的好?”

  说到最后,季念茹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她这一生过得提心吊胆的,现在回想起来最快乐的时光是跟季念茹挤在棚户区内、跟叶岭舞在聚光灯下,但是事到如今,她心里一点都不后悔。

  叶岭笑了一声,接着他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季念茹。

  季念茹妄图从叶岭的双眸中看出些其他的感情,那怕是觉得她可怜,施舍一点怜悯给她,季念茹也是愿意的。但是叶岭的那双眸子毫无波澜,一丝一缕的感情都不存在于其中。

  季念茹自嘲般地一笑,垂眸的瞬间眼泪滚滚落下,眼中熄灭最后一束光亮,“所以,我想我们很快能在下边见面,或许不能我下去,你就已经在下面了。”

  叶岭冷笑了一声,随后走出了拘留室。

  冯思年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便自己办理了出院手续,他在巡捕房领到母亲和姐姐的遗物并签好自己的名字,从始至终他的表情都十分的平淡,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

  叶岭微微蹙眉,陆川见他出来便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走了过来。

  “谈完了?我送你出去。”

  叶岭朝着冯思年扬了扬下巴,“他……”

  陆川点了点头,“是,今天是认领尸体的。”

  叶岭默不作声地看着冯思年抱着东西一路离开巡捕房,随后就近寻了处桌子一倚,笑着说:“诶,川儿,你猜季念茹在里面跟我说了些什么?”

  姚六安匆匆经过,他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倒回来一脸震惊地看着叶岭,“你叫他什么?川儿?!哇,你才多大啊?不叫他川哥,不叫他陆警官,叫他川儿?!你俩很熟吗?”

  叶岭看了一眼姚六安,随后他抽了一根烟出来,夹着在手背上磕了几下并没有着急点火,反倒是笑着说:“你们巡捕房的人都这么可爱吗?”

  姚六安面色一凛,端起一副凶神恶煞的架子来,“巡捕房禁止抽烟,而且你办完事情就赶紧走,闲杂人等禁止在巡捕房滞留。”

  “哈?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叶岭点了烟直接塞到了姚六安的嘴里,“烟虽然不好,但也不差,别浪费了。”

  姚六安被呛得咳了一阵惊天动地,他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咳出来了,生理性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冒。

  叶岭笑着便跟陆川走了出去,二人走出巡捕房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点起了烟。

  陆川问道:“季念茹说什么了?有没有说关于领针的事情?”

  “翻来覆去就一个主题让我照顾冯兰心的母亲和弟弟。”叶岭摇了摇头,“没有,她说不知道。她们姐妹两个可真逗,什么时候丢的我都没印象了,还是小邱的照片,单凭上面的指纹,真是冤枉死了。”

  陆川蹙眉,“确定照片是小邱拍的吗?这人很容易被人利用的。”

  叶岭毫不在意地说:“怕什么,即便不是他拍的又能怎样,能捅破天还不成?”

  陆川思索了片刻,“还是小心为妙。”

  叶岭弹了弹烟灰,“那就算了,是我自己的疏忽。领针要是还能拿回来,你替我扔了吧。先走了,不打扰你工作了。”

  陆川点了点头,他目送叶岭拐入另一条路才走回巡捕房。

  姚六安见陆川回来了,凑上前神秘兮兮地问道:“川哥,你认识那个叶少爷?感觉你们两个好像是很熟的样子。”

  陆川睨了姚六安一眼,“少多管闲事,工作去。”

  姚六安闷闷地应了一声,灰溜溜地跑去工作了。

  【林宅】

  苏昭煜陪着林香风前来悼念林维书。

  林香风得知了前因后果之后,整个人有些麻木,双脚像是站在棉花上一般,他眨了眨发干发涩的双眸,轻轻地叹了口气。

  苏昭煜拍了拍林香风的肩膀,低声道:“节哀。”

  林香风一口气堵在胸膛中不上也不下,他不知道这件事从头至尾应该埋怨谁,谁都没有错,谁都有错,他希望有个人可以让他来埋怨一下,那么他就不会这么累了。

  林香风给林维书的灵位上了一柱香,接着他看了一眼站在旁侧的霍美兰,一时心中五味杂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呆呆地站了片刻后便转身离开了。

  林香风不知道他这个小婶婶藏着什么样的心思。

  霍美兰身穿天鹅绒的黑色旗袍站在灵堂中不断地跟前来悼念的宾客道谢。

  一声起灵伴随着唢呐的长啸,一把白纸钱倏地扬天而起,棺材入土,从此阴阳两隔。

  “熠辰,我们走吧。”说完,林香风便往外走去。

  苏昭煜看了一眼霍美兰也准备离开,他看不出后者到底是否是虚情假意。

  霍美兰不顾丫鬟的阻拦冲到了棺材前,哀求着要见林维书最后一眼。

  管家关切地拉起霍美兰,“霍姑娘,不要耽误了时辰。您要保重身体,老爷才能安心上路。”

  霍美兰无意识地念叨着林维书的名字,眼泪不断地流着,双手执拗着握着棺材。

  管家无奈地摇了摇头,吩咐丫鬟把霍美兰拉下去。

  “且慢。”

  一个全身上下被黑色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林家的门口,他肩上搭着黑色的斗篷,兜帽把他的耳朵和头发遮盖得严严实实,像一位高高在上冷血无情的神明,又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连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让凡人窥探。

  那人缓步走了进来,他的鞋子上拴着铃铛,每走一步都伴随着清脆的铃声。

  丧乐也渐渐停了下来,连同宾客在内都盯着神秘的来访者,可是那人的面容被一只诡异的狐狸面具遮挡得严严实实,自始至终都是冲着灵堂而去。

  苏昭煜也停下了脚步,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个看似不善的宾客。

  管家上前一步问道:“你是谁?”

  “吾乃魇居之主。”

  此话一出四周人脸上纷纷露出诧异的神色,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魇居之主的声音居然如孩童般稚嫩,但是看身量却是一成年人。

  苏昭煜一愣,惊惧之色缓慢地爬上了他的脸。

  管家明显是一位知道些门道的人,他面带谨慎地问道:“不知您有何贵干?”

  魇居主缓缓开口道:“林维书曾在吾这里许过愿,来日他若离奇死亡,叫吾带走霍美兰,让他们在地府团聚,做一对鬼夫妻,好让他们不要忍受离别之苦。”

  管家听闻,立刻跪在了魇居主面前,哀求道:“不行啊,您行行好。霍姑娘怀了我家老爷的骨肉,我家老爷必定不想杀死他的孩子,请您大发慈悲,给我家老爷留条血脉吧。”

  魇居主负在身后的手微微一动,取了一把长刀出来,他轻笑一声,“那样岂不更好,一家三口地府团聚。霍美兰,拿命来!”说完,他手腕一横,朝霍美兰砍了过去。

  苏昭煜见状,立刻抄起一旁的木棍迎了上去。

  不知谁惊叫一声,宾客四散逃开。

  丫鬟护着霍美兰四处躲闪着。

  魇居主的手朝着大门的方向一握,大门轰然关闭切断了所有人的出路。

  “霍美兰,你因为嫉妒挑拨冯兰心和季念茹的关系,又教唆林维书杀张渊,扩大小邱和林维书的怨气,让他们互相残杀。你千算万算,设下重重迷局,坐收渔翁之利,现在林维书名下的堂口都成你的了,这桩桩件件的罪行,你可认?”

  霍美兰惊讶地瞪大了双眸,她不再躲闪而是直面看着魇居主,随后冷笑了一声,“都说你无所不知,看来也不过如此。”

  魇居主见状挥刀向霍美兰砍去,苏昭煜将长棍一横,挡住了前者的刀刃。

  苏昭煜隔着那方狐狸面具看着魇居主,即便是后者的头并没转过来,但是他十分确定,魇居主正在看着他。

  魇居主收了刀,“我从不说谎。你去巡捕房认罪吧,你已经无路可退了。”

  霍美兰咬了咬嘴唇,她的双眸啜满了泪水,神情倔强地说:“我不认,即便我身败名裂,依然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魇居主冷笑一声,“好本事,那吾便看着你东山再起。”说完,他转身朝大门口走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拉开大门离开了。

  霍美兰跌坐在地,她抹了抹头上的冷汗,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以及指指点点的猜测怀疑。

  苏昭煜扔掉木棍,俯身扶起了霍美兰,“霍小姐,保重身体。”

  丫鬟们这才反应过来,呼啦一下子全都围到霍美兰的身边。

  苏昭煜见状便将霍美兰交给了周围的下人,随后他寻到还愣在一旁的林香风,轻声说:“走吧。”

  林香风回过神来,慌里慌张地抓住了苏昭煜的袖子,“刚刚那人是谁?不会真的是魇居主吧,还有他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一切是不是都是霍美兰造成的?!”

  苏昭煜静静地听着林香风把话说完,随后才说:“阿芦,案子已经破了。”

  林香风双目通红,他咬牙切齿地说:“我在问你,那个人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是不是霍美兰教唆林叔杀了我小叔?!然后为了保全自己又杀了林叔?!”

  苏昭煜垂眸,他没有必要对受害者家属有所隐瞒,于是如实对林香风说:“是她自己想杀人。”

  林香风伸手推了一把苏昭煜,“你的言下之意便是她没有教唆也没有为了保全自己?!而是真真切切杀了林叔和我小叔?那你为什么不抓她?枪毙她?!她可是害死了两个人啊。”

  苏昭煜微微蹙眉,“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她杀了人,她从头到尾都没在借别人之手,而且她怀孕了。”

  林香风神情凝重地看着苏昭煜,“你什么意思?她怀孕了就不能抓她吗?什么叫没有直接证据,没有直接证据你就乱下结论,案子还没结,凶手还没有找到!你凭什么把案子结了?!”

  苏昭煜蹙眉,低声说:“你冷静些。”

  林香风抹了一把脸,他眼神怨恨地盯着灵堂中的霍美兰,伸手摸过一旁的石块,“我要让她血债血偿,凭什么她能活的好好的?”

  苏昭煜伸手抓住林香风的胳膊,“你冷静些,把石头放下。你这样做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林香风转身用石头砸在苏昭煜的手腕上,想让他放弃让他松手,双眸赤红地问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小叔和林叔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霍美兰那个狠心的女人杀害?!”

  苏昭煜吃痛却没有放开林香风的胳膊,“霍美兰当年被收养在张渊家的福利院内,我这样说你能明白了吗?”

  林香风一下又一下地砸着苏昭煜的手腕,企图让他松手,“可是我小叔的父母已经付出代价了,他们倾家荡产而且已经被枪毙了。为什么霍美兰不能放过我小叔,非要赶尽杀绝!”

  苏昭煜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如你今日放霍美兰和她的孩子一条生路?也放你自己一条生路,毕竟她的孩子是无辜的,而且那也是你林叔的孩子。所有的孩子都是无辜的,你明白吗?所有的孩子。”

  林香风的动作一顿,手中的石头便滚落到地上,他把额头磕在苏昭煜的肩膀上,低声啜泣道:“我只是想我小叔和林叔回来,谁又能明白我的心情?”

  苏昭煜拍了拍林香风的肩膀,“逝者如斯,节哀顺变。阿芦,我送你回去吧。”

  林香风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他抹了抹脸上的眼泪,站直了身体,神情继而变得疏离,抬眸的一刻还是那个让大上海富商一掷千金、风华绝代的林老板,“麻烦你了,熠辰兄。”

  苏昭煜送林香风回到梨园后便回了巡捕房,案子结束后多少有些清闲,前段时间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现下即便是有人明目张胆地偷懒,苏昭煜也只是睁一眼闭一只眼。

  姚六安春困的毛病十分的厉害,人生四大困,他不偏不倚占了整整四困,分别是春天犯困,秋天体乏,夏天打盹,冬天就入眠了。

  今天没案子也没有什么任务,姚六安的办公桌又是靠着窗户,午后阳光暖洋洋的,把他身上的懒虫都勾了出来,他裹着制服外套美美地进入了梦乡。

  不过,在姚六安半梦半醒之间,他闻到了一股十分香甜的味道,像是非常美味的食物,这种气味让他中午饱餐一顿的肚子顿时叫嚣着抗议起来,让他不得不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原来不是梦,不知道哪个大财主来慰问他们巡捕房,送来一堆西式点心还有饮料。

  姚六安顿时瞪大了眼睛,他也不知道身体什么时候动的手,等清醒过来时,他正在往嘴里塞第二块蛋糕。

  “这是谁买的啊?老大还是川哥?”

  莫楠说:“估计他们都买不起,这是红房子的点心。”

  姚六安说:“好吃诶。”

  莫楠说:“金钱当然好吃,你手中的蛋糕差不多要几十块,你在这里干一天可能都买不起着一块蛋糕。”

  姚六安震惊地看着手中的蛋糕,有些后悔第一块没有好好的品尝,只觉得甜了,也不知道奶油是细腻还是柔软,果酱是甜的还是酸的,接着他反应过来,悄声问道:“总不能是史密斯先生吧。”

  莫楠耸了耸肩表示她也不知道,并眼疾手快地抢了一杯草莓冰激凌来吃。

  苏昭煜拿着文件从办公室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一群双眸冒着绿光的饿狼,个个虎视眈眈地盯着一辆精致的三层餐车。

  第一层摆了一座小巧的巧克力瀑布,周围放着各式各样的水果,还有鲜榨的果汁、煮好的咖啡,一旁的木头箱子里盛着满当当的碎冰,随便从里面摸一瓶都是带着霜花的可乐。

  第二层和第三层放的是各种口味奶油蛋糕和奢侈的冰激凌。

  苏昭煜问道:“谁买的?”

  饿狼们表示不清楚。

  史密斯先生闻着气味从办公室探出了头,并对苏昭煜说:“我亲爱的苏探长,如果你要来还资料,请帮我端一份巧克力蛋糕和一杯咖啡,谢谢。”

  苏昭煜向上看了一眼,端起史密斯先生要的东西便往楼上走。

  史密斯先生心满意足地尝了一口巧克力蛋糕,“谢了,老同学,材料放下你可以走了。”

  苏昭煜说:“即便是犒劳下属也不用这么破费吧。”

  史密斯先生有些苦恼地说:“确实挺破费的,那一车点心估计不少钱吧。哪里来的土财主替我犒劳了下属?”

  苏昭煜听闻,只是微微挑了下眉并没有再多说什么,“我先去工作了。”

  史密斯先生颔首,“祝你有一个比甜点还甜蜜的下午。”

  苏昭煜回到办公室便看到桌子上放着四块精致的荷花酥,放点心的人恐怕他看不到一般,把戏票压了一角在瓷盘底下。

  林香风说过要晚几日再开嗓,戏票便是三日后晚上六点的玉堂春。

  苏昭煜拿起戏票,他终于知晓今日是谁如此的破费,在他所认识的人中恐怕也只有那个人出手这么大方。

  苏昭煜拈起一块小巧的荷花酥放进了嘴里,他自从来了上海之后便再也没吃过这么正宗的荷花酥。

  荷花酥是姚青的拿手点心,也是苏昭煜的父亲最喜欢的点心,但是自从她生病后便再也没做过这种点心。

  苏昭煜还是比较喜欢中式的点心,尝过西式的奶油蛋糕和咖啡后,他总觉得胃部隐隐作痛,索性便不再去贪那些新奇的西式点心。

  叶岭是跟着红房子的配送人员进来的,穿着工作服戴着口罩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得到,他在苏昭煜的办公桌上放上点心和戏票后便离开了。

  苏昭煜下班的时候故意晚走了一个半小时,把车开出巡捕房的时候果不其然地看到了叶岭。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太阳正在缓缓地滑下地平线,玫瑰色的夕阳分外的绚丽。

  叶岭倚在巡捕房外的墙上吸烟,他似乎没有看到苏昭煜,低着头从口袋中摸出打火机,划开擦燃,点燃的香烟被夕阳模糊了边界,将少年的眉眼染了几分沧桑和宁静。

  苏昭煜无意识地踩了刹车,他敲了敲车窗玻璃。

  叶岭扭头朝苏昭煜笑了起来,跟刚才抽烟的模样判若两人,“苏探长,这么晚了才下班啊。”

  苏昭煜说:“那些点心是你买的?”

  叶岭颔首,他将吸了一口的香烟扔在脚下踩灭,“看在我破费的份儿上,让我搭个便车呗。”

  苏昭煜蹙眉,他下意识想拒绝叶岭,片刻后还是让后者上了车。

  “去哪?”

  “叶公馆。”叶岭说,“三天后去林老板那听戏呗,就当是我谢你送我去医院了。”

  苏昭煜说:“是姚六安送你去的医院,不是我。”

  叶岭听完不在意地笑了笑,“我今天下午不是也送了一堆点心去你们巡捕房吗?他可是没少吃呢。”

  苏昭煜拿叶岭有些没辙,于是便问道:“几时?”

  叶岭笑道:“戏票你应该看到了,你下班之后赶过去刚刚好。”

  “好。”

  --------------------

  # 第二卷 :鬼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