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醒了!”

  陆宛思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像是没适应光,陌生的环境让她有些不安,视线落在陈文昌喜出望外的脸,才安心下来。

  陈文昌刚和冯子迈带玄铁回来, 大师兄去复命, 他则是第一时间来看陆宛思, 没想到正好小师妹醒来,他高兴地要喊人,被陆宛思轻轻拉住。

  娇弱的少女捏着陈文昌的衣角,诺诺道:“二师姐呢。”

  陈文昌一腔欢喜一滞, 有些吃味道:“问她干嘛, 只会惹你不高兴。不提她,小师妹, 我和师兄总算没空手而归, 带回玄铁,可以补你的剑了。”

  陆宛思这才正看浑身狼狈的陈文昌, 更温柔道:“多谢师兄,师兄没受伤吧?”

  “没有, 这点小伤算什么。”陈文昌被陆宛思的温柔砸得脑子发晕,找不到东南西北, “为小师妹做什么都行, 只要你高兴。”

  “真的么。”陆宛思的声音轻得要随风散, 在得到肯定答复后说,“那师兄能不能先不要告诉别人我醒了, 我想偷偷去看看师尊, 她许久未理过我,恐怕还会避开我。”

  “这怎么行, 你才刚醒,应该好好休息。”陈文昌还不知道南恨玉闭关,见陆宛思低眉沉默的样子又不忍心,“我不放心你。”

  “就一会儿,我看一眼就回来。”陆宛思有些哀求意味地说,“我只能求你了,师兄。”

  这句话彻底磨没陈文昌的脾气,他只得再三叮嘱放行,自己留下来拦住他人,假装陆宛思还未醒、不方便打扰的假象。

  陆宛思便维持着弱柳扶风倒的模样,御陈文昌的剑到悬月峰,她踩着云似的飘回洞府——秋吟的洞府。

  抬眼一瞧,又淡淡地收回目光,孤魂似的进了秋吟的洞府,未惊动任何法阵。

  陆宛思逛自己家似的在秋吟的洞府转了半天,围着那挂满锦囊的帷帐绕,最后停在一个地方,紧紧盯着其中一个白底红花的锦囊。

  她抬手,那锦囊便飘进手心,在被主人察觉之前,先系紧了锦囊。

  “师尊……”秋吟皱眉,虽然跨境化神不是喝水吃饭的简单事,肯定有波折,但她还是会被一点南恨玉的波澜惊动,她刚想再凑近些,突然惊诧地顿住。

  秋吟的脸色一瞬间沉下来,望向她洞府的方向,没等动手,整个人化成影子流回锦囊,就像她在听风城对南恨玉做的一样。

  风吹过轻纱红幔,陆宛思手中燃起灵火,锦囊和其中的发丝慢慢被燃尽。

  她这才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下山去找陈文昌。

  陈文昌正在焦急地等她,见陆宛思回来松了好大一口气:“没事吧?”

  陆宛思摇摇头:“师尊闭关了。”

  她微微停顿,故技重施:“师兄,我有一事相求。”

  “你说。”

  “我想去南境。”

  秋吟一把扶住墙,分裂的神识措不及防归位,撞得她脑中嗡嗡直响,她半抵着头,强迫自己睁开眼看清,这是一个冰窖。

  左护法心思不怎么细腻,但傲慢得很有资本,起码修为有金丹巅峰到元婴初期的水准,还是严良才暗中相助她才得到线索。

  真正的百里耳大人虽然退化到金丹中后,但偷鸡摸狗的本事夸一句“第一人”不为过,秋吟靠着垃圾盟友和他的不见仙混进来,好不容易避开晚儿抵达目的地。

  寒冰肃杀,冻结天地至一处冰棺,晶亮如镜,封着一个人,像停滞了时间沉眠。

  秋吟凑近一看,那人眉眼是永眠的安宁都无法抹平、天成的艳,果然是平阳公主的生母,真正的灼兰。

  秋吟不客气地靠上棺材,头贴着冰降温,平复神魂陡然冲击的恶感。

  化影之术靠媒介,大多是托物助人,以秋吟目前的修为,无法自己解开或者封住自己,便将锦囊封在洞穴,设了南恨玉教的法阵。

  可法阵没有响应,她的神识却被强行拽回本体,她第一反应是百茂仙人或者庞广这类元婴的峰主,可又想不通原因,难道与百茂仙人对师尊剑伤的闪烁其词有关。

  眼下没时间想太清宗的事,该做的准备都已做好,就等新的师妹师弟们走云路,哪怕她缺席,吕师姐也会先替她打点,引新人入峰。

  新弟子们入峰,都是先一起到长华峰上听训半个月,只要在听训结束前她回去即可。

  只是师尊……算了,她个金丹操什么化神的心。可想起悬月正殿紊乱的灵气,她蹙在眉头的担忧就散不去。

  严良才给秋吟争取的时间有限,秋吟稳住心神,强撑着起身,她试图将冰棺打开,但不知是哪个山头海底的极品材质,她愣是没撬动一个角。

  秋吟和冰棺大眼瞪小眼,悲风剑突然轻微地抖动一下。

  秋吟低头:“你比女鬼先诈尸是吧。”

  这死剑和废铁无异,秋吟都快忘了它有灵。悲风剑……难道和灼兰有什么联系?

  秋吟有所感,悲风剑猛得一落,咔嚓一声劈开冰棺,露出美人不灭的尸首,那层鬼气似的宁和,没了冰棺遮挡彻底肆无忌惮起来,秋吟剑却未停,直接朝着尸首劈去——尸首散了,变成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真眼熟。二尾狰的尾巴,哪怕魔窟也找不出几只,杀了取其尾,甚至能暂时骗过元婴的眼睛,秋吟在听风城几乎用命换了两条。

  圈套。秋吟走向来时的门,果然被封住。

  她低啧了一声,恐怕平阳能知道这地方,是晚儿受了沈静竹的指示,故意透露,为得是借平阳的口来透露给她,将她引到此处困住。

  如果未猜错,此时平阳已经被带走,说不定已经上花轿了。

  老王八魔尊眼睛挺毒,这么了解她愿意拆别人的“姻缘”吗?

  迸发的魔气汇聚在剑锋,直指门上的法阵。

  用魔气与死剑仿剑仙的一剑,恐怕她是天下最大逆不道的人了,就是不知道能否成功。

  师尊保佑她,速战速决。

  南境,血海通开的长路旁群魔低俯,按捺住残暴的天性,静待魔尊大人突然抽风娶来的魔后。

  打从魔窟深处传来铃响,一声接着一声,恶鬼抬着一座大红花轿从深渊而起,飘荡在尸身骸骨之上而过。

  “向这边来了。”常海早已在南境和尤作人会合,逮住跑到南境的二殿下,平阳未找到,刘涵自然不肯回去,僵持中,持剑就未放弃过一个人的常师兄自然败给刘涵。

  尤作人无所谓,给钱就行,于是两人联合起来救人。

  然后这几天尤作人就靠着他的人脉和本事,在南境打探到魔尊要娶魔后的消息,联想到被抓走的平阳公主,刘涵差点没当场冲进魔窟送死,还是尤作人为了酬金才客气着拦了一下。

  潜伏多日,可算蹲到大红花轿。

  尤作人一眼认出花轿前方圆得像个球还没有脚的魔,正是带起南境互食狂潮的魔窟右护法,尤作人和常海对视一眼,能让大护法亲自护送,是魔后无疑。

  尤作人安置好刘涵,常海在魔中无声穿梭,绕到轿子前方不远处等候。

  魔头的大圆脸像天天泡黑水似的肿胀,青紫可见跳动的血管,堆在撑开的脸皮上,比□□头大的眼睛定定看着前方,指挥手下牵着花轿前行。

  花轿经过的一瞬间,常海暴起,剑劈向右护法,迅速和右护法缠斗在一起,尤作人趁机牵起花轿就跑。

  右护法被埋伏,仰天大喊,放出的声音却像漏气似的,刺耳得紧,追着尤作人就来。

  常海紧随其后为尤作人争取时间,尤作人头也不回,冲着黑水便跑,比一众回神追赶的魔们还熟悉南境的地形。

  渐渐把他们甩得越来越远,尤作人却突然感觉不对,停下脚步。

  从他牵起这花轿时,花轿里就没传出过一点声音,他放风筝似的狂奔,娇生惯养的公主殿下却比他心态都稳。

  常海不是右护法对手,能拖的时间有限,被甩飞后大喊:“作人你在做什么,快带着人跑!”说着又要爬起缠上右护法。

  却见尤作人猛地跳开花轿周围,花袖毒蛇似的擦着尤作人的衣角而过,又钻回轿子,轿子里的人矫揉地叹息,骨手挑开红帘,露出那张浓烈的妖女脸。

  晚儿捋了捋头发,还有闲心开玩笑:“小公子不带着奴家亡命天涯了?”

  “不了吧。”尤作人心凉半截,左右护法齐出动,看来是为钓他们上勾,转移真正平阳公主的下落,他提剑后退,“魔后我可不敢惹。”

  “魔后”两个字精准踩到晚儿的痛点,左后护法直接暴起将两人围剿,修为高出太多,尤作人还能撑一撑,常海很快捉襟见肘。

  在晚儿一击狠辣的掏心下,远处少女的呼喊传来:“师兄!”

  晚儿的攻击被冯子迈的剑挡开,常海很快反应过来跟上。

  尤作人觉得有些耳熟,循声望去,看见陆宛思淡粉的长衣落身前,长剑在手:“我来帮师兄。”

  尤作人顿了顿,不合时宜地真诚问:“你谁?”

  “南境直入魔窟的路。”那不就是她来的路,秋吟靠在关押平阳的洞穴旁,此时法阵已破,人去楼空,她晃了晃倒霉被她逮到的魔,“那个贪吃鬼大皮球送着花轿去那里了?”

  “是……啊啊!”

  拍散魔燃尽的灰,秋吟却未直接赶去,魔窟空了,右护法在南境大道,可沈静竹明明知道南境有“老鼠”虎视眈眈,还显眼得恨不得给太清宗玄灵宗之类发请柬,缺心眼吗?

  护送的恐怕不是平阳公主,几日的相处,秋吟可以确定沈静竹是个极度自负的人,做得出来将左右护法都调走的事。

  不在魔窟,也不在南境,会在哪,她不知道的其他地方吗……

  等等,有一个地方,轻易不会有人或魔去。秋吟突然想通,悲风剑一起,直奔天痕路而去。

  煞白的圣路上,殷红的花轿停在正中间,成为黑天和白土间第三抹颜色,像天地孕育的血胎,诡异而永恒,整条道空无一人——除了同样一身婚衣的沈静竹。

  “人的礼仪。”沈静竹踏上天痕路,本如雪般宁静的道路灼热起来,踩出一阵黑烟,他却对天罚带来的疼痛无动于衷,靠近花轿,捕捉到花轿里害怕的细微吸气声,笑了一下,“你不是喜欢这些吗,我特意为你准备的,灼兰。”

  “谁告诉你我喜欢,我最讨厌成婚。”平阳害怕过头,反而不怕沈静竹,她缩在花轿里大骂,“你们男人怎么一个两个都要逼人结婚?堂堂魔尊,你到底看上我什么,我改还不行吗?”

  沈静竹一直的温柔却停顿片刻,陡然阴狠道:“闭嘴。”

  “……”平阳又开始怕他,心里骂他脑子有病,一会儿一个样子。

  沈静竹又恢复了那张“人皮”,不顾快把他蒸淹了的青烟,挑起帘子:“出来吧。”

  平阳看着那只伸进来骨节分明的手,心差点跳出嗓子眼,迟迟没有动作。

  沈静竹的耐心一点点耗尽,又要来次精彩的变脸,突然听到有人叫他:“魔尊大人。”

  “无嘴。”沈静竹似乎并不意外,静静看着严良才脸上的面具,“南境边境已经封锁完了吗。”

  “毕竟是您的任务,不敢怠慢,只是大人,”严良才沉声,“左右护法好像遇到麻烦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对手都是金丹筑基的小鬼,这都搞不定他们就去死吧,正好护法你来做,缺的再挑就是。”

  沈静竹不耐烦地摆摆手,低下身,紧盯着平阳的眼睛,又催促了平阳一声,“出来。”

  “大人,不是普通的麻烦。”严良才沉声,没眼力间地打扰“小夫妻”间互动,“太清宗来了一个女修支援……恐怕与天痕路有因果。”

  平阳便见沈静竹脸猛地一沉,人皮险些掉了似的,像是被踩到尾巴骨,魔气动荡冲得她步摇乱响,轿帘一落,看不见人了。

  严良才展开手,露出一片剑的碎片:“这是大人一直在找的剑吗?”

  沈静竹伸手接过,轻轻摩挲碎片,有些遗憾:“不是。”

  他话音刚落,如他一般尖锐的魔气从碎片中钻出,直击沈静竹的面门,红光大盛,悲风剑锋直指他的心口而来,露出秋吟冷锐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