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现代言情>冷潮【完结番外】>第82章 地铁

  周岭泉并未在6号如约赶回北城。

  梁倾与陆析在小馒头的周岁宴上碰面, 才听说一些内部消息,说是周启华倒向汪氏,周岭泉这次处境实在艰难。除了周启华的倒戈是在她意料之外, 其他诸方态度和动向, 她这几日多少猜到了。

  临时董事会就在明日。一则汪家要推周启华顶替周启辉,二则与南城城投的合作以及股份增发又被摆上台面,而从前与周家站队的机构股东此时立场摇摆, 周,汪两方都在争取, 但周家势颓, 他们倒向汪家也未可知。

  话题主人公周岭泉这几日并未在公开场合露面, 只有一条花边新闻,拍到周岭泉与疑似谢恺彤的女子在午夜路边拥抱。

  一时间又是众说纷纭,猜测是否谢家也要淌进这夺权大戏中 —— 山雨欲来的时节,一点点的蛛丝马迹便足以影响其他股东在此关键时刻的站队决定。

  百日宴挑在他们小区外的一家网红餐厅办, 姚南佳请了些关系好的宝妈们一同来, 包了小半个餐区, 布置一新。

  小馒穿着何楚悦和梁倾送的小背带裤, 小皮鞋,神气极了,认得的不认得的,都不吝啬地冲人笑。

  本是开心的场合,到处都是五彩缤纷的气球和装饰, 还有儿童的咿咿呀呀 —— 他们两个大人也不便愁眉苦脸, 只这样简单交流了片刻, 便又汇入快乐的人群里去。

  梁倾心中存了事儿, 下午宴会结束后并未在姚南佳处久留, 而是往西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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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铁到蒋家老屋要倒两趟,她到达时已近下午四点,门卫拦着不让进,她报了一串名字,门卫仍是将信将疑,打量她好几眼,叫她等在门口,先给蒋家去了个电话。

  不一会儿倒是李叔小跑着出来接了她去。

  “梁小姐,久等了。怎么突然来了,也没叫岭泉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李叔也是看着周岭泉在这老宅里长大的,对他感情上本就多些怜爱,再则梁倾看上去懂事知礼,又是正经与周岭泉在交往,于是对她又多些好感。

  “不劳烦您。”梁倾与他一同跨上台阶,说道:“我来只是找个东西,拿了就走。对了,听说岭泉外公情况这几日情况见好了?”

  “是,能吃流食了,清醒的时间也长了,就是还说不出几句话。这不,一家老小白天都去医院守着了。”

  “那就好,这两天岭泉公司那边出了些情况,等他回来我们再去看。”

  两人一边寒暄,一边跨入门廊,听客厅那头有些脚步声。有个女人的声音,有些懒意,问:“李叔,这个点,是谁来了?”

  李叔向梁倾道,“正好,你蒋阿姨在呢。”

  蒋思雪昨夜前半夜在蒋振业那儿守着,后半夜又因蒋岭章的事情辗转反侧 —— 这几日陈谦能求的都求了,一点消息都透不出来,看来这次事情闹得大,就算蒋振业没病倒,恐怕也不能善了。

  听到有人进门的动静,下了楼,却见李叔领回来那个前日见过的女孩子。周岭泉的女友。

  她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姓梁。相较蒋岭章妻子素来的落落大方,梁倾寡言沉闷许多,看上去不太会来事儿。

  据说她是江城人,学历,家境也普通。但据说岭泉待她也极认真,三天两头地从港城往北城飞,陪着过个周末又回去。

  也不知是什么机缘才与岭泉凑到了一处。

  待岭章这边事情了了,需得好好问问岭泉才是。虽他有主见,但她好歹是他母亲,婚姻的事情,总还得为他把关。

  “是小梁啊。怎么自个儿来了?岭泉呢?”

  这年轻女孩儿的目光与她相接,听她一问,脸上有一些薄薄的情绪,闪过去,又只是很拘谨地答:“岭泉回港城了,公司有事情。”

  “这孩子,也不说一声。你来可是有事?”

  “阿姨... 我来找岭泉的东西。那天晚上落在这儿了。”

  “什么东西,要李叔替你找找。”蒋思雪悠悠踱去了水台,给自己斟茶。

  那女孩儿早已伏下身去。

  地板光滑得很,映着窗外树影,哪有什么东西落在那儿。

  蒋思雪慢步过来,站在梁倾面前,问:“在这儿哪有可找的,要不要去沙发那儿找。”

  却见她往前挪了两步,蹲下,向那角落的缝隙处伸出手去。

  了然道:“啊!果然在这儿。”

  蒋思雪定眼一看,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是两颗纽扣。是那夜陈谦于情急之中扯下来的。

  李叔正陪着找,也一看,乐了,说:“原来是找这个呢!”

  梁倾满意地笑着看掌中的纽扣,如常道:“那件衬衫,岭泉很喜欢穿,专柜停产了,配不到货,我想着给他补上。”

  “你这小姑娘,倒是心细。”

  李叔夸她,又对蒋思雪说,“小雪,岭泉有福气,找了个好姑娘。”

  蒋思雪裹着及地的羊绒衫,站在光影婆娑处发愣,这会儿李叔搭话,她回过神来,苍白的脸上勉强擒出一抹笑,说:“梁小姐费心。”

  差李叔送走梁倾后,蒋思雪一人走回客厅。门廊处有一面大镜子,自她小时就在那里,蒋振业说用以整理仪容仪表。

  她就这么一不小心,与镜中的自己看个正着。

  她已五十有余,人生的大半辈子糊涂仓皇地过去。

  年轻时她恋上一个已婚的男人,他与她聊风月聊艺术聊自由,她恋上他看似无所不能背后的那点不堪,不惜怀上他的孩子,希望他能留在欧洲与她过与世无争的生活。

  她将这一生的自尊都提早透支在了这个男人身上 —— 后来他走了,她的爱也烧尽了,只剩薄薄一层恨,恨这个男人,又恨自己。

  但日子还要过下去。

  那时候蒋振业已知道了她做的这些糊涂事,勃然大怒,令她立马回国。她知道,若怀着孩子回北城,这个眼里揉不进沙子的父亲势必要令她拿掉这个孩子。可她舍不得,这是她的血与肉做的小人儿。

  也许是愚善,也许是母性使然,她想留下这个孩子。

  她为了躲蒋家人,在欧洲前后换了几处房子,挺着肚子搬家,后几月胎位不正,医生要她在家试着倒立,她坚持了几个月,不慎摔了一跤,摔得自己都晕了过去。还是邻居听到动静,送她去了医院。

  周岭泉五个月,她终于抱了孩子回去,白琼之哭着在机场接她,蒋振业陪着,一言不发。消息瞒得好,大院里的人只知蒋家三妹从国外旅居回国,大病一场,在家中休养身体。

  两年后,蒋振业将陈谦介绍给了她。

  她产后抑郁严重,对活着已无所期盼,更毋论要如何活着。只是照做。

  陈谦看上去老实,质朴,她那薄薄一层爱恨,在他这处掸一掸,大概也可以尘归尘,土归土。

  唯独愧对周岭泉。

  可人与人之间往往就是这样,宁愿在无数的愧对和遗憾里坐着,年复一年,维系着一些表面的平和,也不愿再去掰开来,看看里面哪处在流脓,哪处留了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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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倾已走到大院门口,忽听见背后有匆匆的脚步声,竟是蒋思雪追了出来。她方才午睡刚醒,睡容憔悴,还穿着拖鞋。

  梁倾停下脚步,转身迎她。

  蒋思雪敛着神情,整了整衣冠,才说:“若你这几日要去见岭泉,能否替阿姨带句话。”

  “您说。”

  “请你跟岭泉说。那次带他去港城,并不是抱着别的目的,只是想让他见见他爸爸。他外公向来不让我提,也不让他外婆提,可我知道,他那时候很想知道他爸爸是谁。”

  梁倾愣了愣,沉静地向她微笑,说:“我会带到的。阿姨,岭泉心里其实一直是念您的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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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新宏邦的临时董事会公告在晚间发出,两则重点,一则周启华被推选为临时董事,替代周启辉之职务,二则将定增约十亿股作为收购南城城投11%的股份的对价,若一周后的临时股东大会过会顺利,南城城投将一跃成为新宏邦第二大股东。同时也将成为汪家实际上的一致行动人。

  虽尘埃落定前任何变数都有可能,但金融评论却分析,周家一派败相已现 —— 但这对于新宏邦和股民来说来说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 这半年来众说纷纭的内斗和管理层的变动已对股价有所冲击,地产大环境亦在变天,若是心不齐,几十年的经营便可轻易毁于一旦。

  这两日周岭泉却显得风平浪静。

  虽他暂时耽搁在了港城,但梁倾的微信他都会回复,两人也有通话,聊蒋振业的病情,小馒的生日会,还有林小瑶国庆节与几个同学的云南之旅。他不提那一头,梁倾自然不问。

  国庆后回去上班的第一天,鲜花如常送到办公室,次次都是同一种朱红的玫瑰,她分一些赠给同事,连同事们都打趣,要她同她这位神秘男友反映一下,下次换点新鲜的。

  但唯一的不寻常却是自下班伊始。

  白天有一通来自快递的电话,她不以为意,等到了下班,在地铁上接到何楚悦电话。

  她说,“我刚回家,有个快递小哥还等着,我说你咋不扔在菜鸟驿站,他说东西太贵重了必须要送到家里。我说啥东西这么贵重...”

  “啥东西?”

  “我不知道啊,你回来一起拆吧!我怕是炸弹。”

  梁倾在地铁上笑。下班时段的地铁,人跟沙丁鱼罐头似的挤,她将手机扔进包里,手肘碰到了后面的人,换来轻轻的‘啧’一声。

  从前她听老狼的虎口脱险,里边唱‘爱你的每个瞬间,像飞驰而过的地铁。’

  一句歌词她记了许多年。后来搬来北城,在无数拥挤昏沉的通勤途中,地铁自眼前飞驰而过,那种瞬间与永恒的对峙感来临,她总是想起周岭泉。

  进了门,何楚悦坐在地毯上,一脸严肃地研究那个大包裹。

  见梁倾回来,她说:“我觉得我知道是啥了。我从缝缝里看到了。”

  “不是炸弹?”

  “不是。是爱/马仕。”

  “?”

  她二人将包裹拆了,里头三个盒子,一张卡片。还是周岭泉的风格—— N.Z.

  “周岭泉什么时候开始走这种暴发户路线了?”何楚悦调侃,

  梁倾摇摇头。

  原以为他不过一时心血来潮。结果这情况持续了四五日,老校区的出租屋,打开门便是五花八门的奢侈品包装盒,靠墙堆着,荒谬极了。

  “你不问他?”

  何楚悦一边收拾行李一边问梁倾。她男友这周末的飞机飞美国,他们约了去最开始遇见的西北小站故地重游。

  ‘既然抓不住未来,当下总要善始善终。’她虽故作轻松地这样说,梁倾却知道,她对未来没有信心,心里肯定是难受的。

  “再说吧。”

  梁倾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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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两天,是个周六,梁倾白天去了俞医生处,与姚南佳和小馒头来了个姐妹们的午餐,之后顺道去了趟三源里菜场。

  周末人多,热热闹闹,红红绿绿,有一种根茎类蔬果的清苦香气。

  她喜欢逛市场,工作再忙碌,也会挤时间来,多数时候只买很少的东西,但走一圈,心便很静。

  她最常去的一个摊子,摊主也是江城人,微胖干练的中年妇人。她们这儿常年卖一种江城人爱食用的青椒。

  梁倾来的次数多,又是老乡,她也认得她了,说:“小姑娘,上两周都没见到你,国庆出去玩了吧?”

  “出去旅游了。”梁倾笑说。

  “上次陪你一起来的帅哥呢。”

  梁倾笑笑,说:“他不在北城工作。”

  “喔唷,那你们岂不是‘异地恋’。”

  阿姨自认用了个新潮词汇,对自己十分满意,说:“今天还是老样子吧?两斤青辣椒?”

  “还来个白萝卜吧。”

  “好啊,秋萝卜,好吃得很。”

  六点多天擦黑,梁倾提着环保袋缓缓步行至楼下,抬眼看到单元楼下有人在等她。

  微凉的秋夜,周岭泉穿黑色的风衣,灯下颀长的一道影子。

  她停下脚步,两人对看一阵,各自移开眼睛。

  梁倾垂首笑着说:“正好,准备做白萝卜烧牛腩。你喜欢吃的。”

  作者有话说:

  四个字形容这段时间三次元的工作生活:屁股着火。

  周五晚上9点四更!正文完结!不见不散!

  周末可能会有一个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