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现代言情>冷潮【完结番外】>第83章 变质

  “怎么没拆。不喜欢么?款式是请岭玉替我挑的, 她眼光好。”

  两人携手进了屋,梁倾去厨房冰柜将牛腩拿出来,提着菜进了厨房。

  周岭泉在厨房外, 隔着玻璃推拉门, 见梁倾垂眸笑笑,温柔道:“这周好忙的。本打算明天拆。”

  “嗯。你会喜欢的。”

  周岭泉不再说话,只倚在门框上, 看她分切牛腩,素净的手一时染上脏污的血。

  她切得仔细, 工整。

  “梁倾, KLC的香港办公室给了你offer, 你拒绝了?”

  “你从哪儿听说的?”

  “那时候你说你要去跟他们二面,只是想帮你打个招呼,流程上顺利些。”

  梁倾停了动作,一滴粉红色的血水便顺着她指尖落在菜刀上。她皱了皱眉, 又说:“先吃饭, 你应该也饿了?”

  她默认, 甚至未再找借口, 这无疑印证了周岭泉最差的一种猜想。

  “你不觉得你好歹应该同我商量一下么?”

  梁倾停了刀,觉得自己满手腥腻,先去水池下洗手。她洗得仔细,洗了两道,洗得周岭泉心都凉了下来。

  “你是为了这事儿才过来的?”她关了水, 背对着他问。

  面前的窗上, 映出她身后的周岭泉的身影, 却因光线原因看不清他的脸。

  “我想听你当面跟我说。”

  方才两人极力维系的那种温馨气氛荡然无存。

  这番对话迟早要进行, 只是她未想到, 他会撇了港城的一摊子,专程飞来这里。

  这个人,执拗的时候是真的很执拗。

  又想起,很久之前,在南佳家中,他们趁着无人,在厨房里调情。

  她越平静,周岭泉就越惶恐。他想抽烟,又想起,自己已在戒烟期,不能废了规矩。

  她擦了手,转身将腰抵在料理台边,说:“周岭泉,我想留在北城读博。我跟你说过的,以前帮过我的那位贺律师,她们教研室明年会有一个和伦敦政经的联合项目,奖学金很多。我想申博。”

  周岭泉抱臂,冷冷道:“这是商量还是通知?”

  梁倾却是一副柔和的表情,垂着眼道:“这是我最好的机会。现在我妈那边见好,经济负担没有那么大了,做并购律师收入是不错,去港城也有很多机会... 但是,我还是想趁着还年轻,做点真正喜欢的。”

  “港城也有很多好大学。若你爱做公益,公司名下那些公益基金都需要人,你想去哪个不可以。你一样能实现价值,有什么区别?”

  梁倾听了一笑,

  周岭泉更慌了,说:“至于留学,梁倾,你想去哪里留学都可以,等公司的情况稳定下来,我可以陪你去。”

  梁倾抬起头,定定看他,说:“周岭泉,我想自己做决定。”

  周岭泉知道他方才说的话有多么高高在上,梁倾听了又会有多么生厌。

  可是他控制不住。

  这些日子以来,他如棹一叶孤舟却于海上落水,举目茫茫,只想要抓住梁倾这根温柔的浮木。

  他送她华丽的礼物。即使知道都是徒劳。

  周岭泉亦沉默半晌,质问道:“那你的决定里,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还有我们?”他声音里有一层薄怒,又说:“我和谢恺彤的传闻呢,你为什么也不问。”

  梁倾笑笑。猜到他要问起此事。

  还是几天前的事情,一众好友都给她转了那则八卦—— 港城凌晨的街头似是在拥抱的两人。

  她当时正在会议室,噼里啪啦地记笔记,因那几分钟的出神,便记漏了几个点。只能低声下气地去与对方律师再次核对。

  “周岭泉,我要问你什么呢?谢恺彤,那以后还有李恺彤,还有刘恺彤,也许家世比谢恺彤还要好,那我要如何。我要像个怨妇一样在你身边成日成日地追问你,守着你,然后日日夜夜地自卑于我没有她们那样的家世吗?我们之间何时落到了要相互猜忌的程度。何况,又有谁能真正左右你,你若要与谁暧昧,或者与谁结婚,我找你吵,又有什么意义。”

  梁倾虽早已看穿他的一点心思,但心中亦有委屈,无处可诉。

  她不是什么冷血薄情的人,爱情,梦想,事业,她何尝不想什么都拥有呢?

  只是但凡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必然要有取舍,做选择。

  说到激动处,她便有泪意,也红了眼睛。

  周岭泉见她眼泪,也是心乱如麻,本还是对峙的冰冷局面,他也顾不得这么多,直直走过去,拉梁倾的手。

  梁倾以为他要抱她,也没躲,却见他直直单膝跪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

  周岭泉跪在老破小的厨房里,举着一枚大戒指。

  这真是太滑稽了。梁倾想。

  “梁倾,我不是为了你面试的事情来的,我也不是来质问你的。我是来跟你求婚的。”

  梁倾不敢直视他眼睛里那种希冀。

  她明白的,在这乱局之中,他多么需要她肯定的答案。可是她没有办法给予。

  她本应该抱紧他,他们拥抱,亲吻,回到港城,结婚,她站在他身后,做个称职的妻子,甚至生一二三个孩子,给予他家的温暖和支撑。

  这是他渴求的。她太了解,可她没有办法。

  爱本就不能战胜一切,若爱到那个地步,悬浮,虚幻,失去抓地力。那她真的会唾弃自己。

  “在新西兰的那天,你是不是想向我求婚。”

  梁倾垂头温柔地问他。

  周岭泉顿了顿。

  在这几秒的沉默里,他猜到了她的答案。他将戒指收回手心,盯着,轻轻苦笑,说,“如果不是因为我外公的事情,新西兰的最后一天,在雪山脚下,我会向你求婚。”

  哪怕是此时此景,她心中仍有一个角落,很静,与他在一块儿,她总能感受到那种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静。

  这让她觉得平和。

  她呼出一口气,开口,说“其实,也许那时候,我是会答应的,但不可能是现在... 你看,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你向我求婚,是因为当下我们相爱,还是此时此刻你需要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让我跟你去港城呢?”

  “到了那里,然后呢,我成了你的妻子,你护着我,给我铺好路,给予我物质上想要的一切。再然后呢,我会像姚鹿姐姐那样吗?你哥哥再呼风唤雨,姚鹿姐姐还是过得很辛苦不快乐,你知道的,不是么?周岭泉,你了解我的。我很自私,我没有她那么多的勇气。”

  周岭泉颓然地站起来,仿佛有些力竭,他来之前其实也能猜到她的答案,只是总存着那么一线念想。

  梁倾仰头,明亮的眼睛里还有泪,却也有了一种素日的坚韧,她说,“这段日子,有时候我看着你,会觉得无能为力。有时候我甚至会好自卑,想,如果我生在港城,有个显赫的出身,该多好。这样的想法,让我觉得自己好可怕。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我们之间就停在南城。或者停在江城过年的那一天。我们会不会比现在少些难过呢?”

  周岭泉听她说‘自卑’二字,心里一酸,她明明是非常骄傲坚定的人。

  他给不出答案,只能压下身子,与她接吻。

  她被困在他的怀抱中,感受到他的行为比语言更强势。

  无处可逃,说服自己,总还能消受得了这个拥抱。

  牛腩摊在菜板上,招了一只苍蝇盘旋。萝卜未处理,还沾着泥。电饭煲冒了一阵热气,又静下来。

  外头起了大风,窗户老旧,吱哑吱哑的,梧桐的叶子和种子,簌簌打在玻璃上。

  天气预报说北城今夜寒潮来袭,要大幅降温。

  此时无人还有心力去关卧室那盏落地灯。

  他太强势,梁倾也不如平时柔软,不遑多让。

  两人互望彼此,眼神也在缠斗,身上又热得像打了一架。

  周岭泉湿漉漉的背脊,她扒都扒不住,指尖用了力,拉出红痕,他根本感受不到疼痛,汗滴落在她脸颊上,仿佛是她自己的泪。

  力量悬殊,梁倾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途中想逃,周岭泉将她拉下来,动作有些粗鲁地占领她的身体。

  可是,吻落下来,又太缱绻。

  梁倾在欲海沉浮,仿佛她在此沉浮了一辈子,早已分不清,自己是想上岸,还是想就此溺毙。

  她的头发不知不觉又长了许多,缠在他支撑的手腕上。

  周岭泉在绝望的边缘,想,若能这般,困住她一生,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

  后来风还是未止,屋内却静下来。

  落地灯照出他们静止的肉/体的沟壑和起落。

  他们侧着抱在一起,周岭泉像个孩子似的,埋在她的颈窝里。

  到了此处,梁倾反而有种尘埃落定似的心平气和。

  她轻轻抚着他背上那块突出的骨头,说“周岭泉,我知道,这一年来,你都不快乐。其实,就算我与你去了港城,也并不会改变什么,你周旋其中,只会日复一日,疲惫不堪。”

  “但我没有办法一天一天看着你不快乐,最终成为你的父亲,你的伯父们那样的人... 若这是你选择的... 我当然尊重,但我没有办法接受去见证这个过程... 若是如此,肉身的厮守,又有什么意义... 你,我,还有我们最终都必然走向变质... ”

  “如果这就是别人说的‘永远’,那这种‘永远’对我来说与凌迟无异。”

  周岭泉迟迟不答,仿佛入睡,但他呼吸的频率出卖了他。梁倾知道他没睡,却也不再说话。

  她想起,许久之前,他们在港城一别,说的那个世界末日海枯石烂的冷笑话。

  其实此时此景,她倒希望成真。

  她等他回话,等得太困倦,体力消耗殆尽。

  最后一丝清醒还在,还记得交待他:“你的衬衣扣子缝好了,纸袋在门口柜子的第二格。你走的时候,记得拿。”

  她能做的就是这些,不亏不欠。

  她真诚坚定地爱过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遗憾。

  这般睡过去,忘了他有没有再回什么话。

  只是被他搂得太紧,翻身都不行。

  半夜朦胧转醒一次,觉得后颈处有些湿意,像是屋内下了雨。

  -

  一夜冷潮突至,第二天周日,梁倾意外醒得晚,枕边无人,被子里已彻底凉下去。窗外仍是那种簌簌的风声。令人不得安宁。

  她也顾不上冷,赤脚去翻门口的柜子。

  果然,柜子空了,只剩一阵陈旧的潮味。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