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玄幻奇幻>纯爱派>第99章 下等-8

“等什么,走啊。”艾森第三次催促他。

安莉瑟瑟缩缩地贴着墙站,声若细蚊地回了几句。

艾森凑到他面前:“走啊?”

安莉还是站着没有动,艾森想了想,拉住了他的手。

“我……不认识路。”

艾森听了这句话,抬头看了一会儿安莉,脸上的表情过分平静,然后他笑了下:“没关系,也许你走着走着就认路了呢。”

他用力拽了拽安莉,才把他拽动。

艾森和安莉手牵手走在通往教堂的羊肠小道上,安莉垂着肩低着头,一副苦哈哈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刚被谁打了一顿,很不情愿地走着,偶尔小心翼翼地瞥两眼艾森,艾森时不时拿出手机看看,再照一下路。

“那个……呢?”安莉小声地问道。

“哪个?”

“就是……另一个我。”安莉说这话的时候有点紧张。

艾森又看看他:“他不在了,也许以后都不会回来,你不高兴吗?”

安莉没有回话,又转回了头。

“你放心,我一般都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叫你出来,所以他不会知道我们商量了什么。”

安莉嗫嚅着讲:“找我来,没有用的……我什么也不会。”

“你必须会,你得保护我。”艾森严肃地讲。

他们站在教堂门口,未点灯的教堂黑地立在路边,指路木牌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门匾摇摇晃晃,门口的风铃摇出一阵幽深回音。

“怎么没开灯啊……”安莉看起来更担心了,脚步不自觉地后撤。

艾森转过头看他,又一次用那种安莉不知道为什么分外平静的表情。

“你以前来过吗?”

安莉摇摇头。

“噢,这样啊。”艾森平平淡淡地说,顺手推开了栅栏。“进去吧。”

安莉和艾森一起走进院子里,院子也是一片黑暗。他们抬起头看教堂,顶端的十字架今晚也没有亮灯,立在教堂的尖顶上仿佛一把插下的剑。

艾森笑起来:“这种场合应该配上暴风雨,以及一首阴森的背景乐。”他牵着准确地说,是拽着安莉的手向教堂走去。

***

萨缪尔敲开赫尔曼的房间门:“尤利乌斯先生到了。”

赫尔曼边喝茶边点了点头,萨缪尔退出房间,请尤利乌斯进来,赫尔曼没有起身,只是抬抬手臂和走上前的尤利乌斯握了握手。

“这么晚,辛苦跑一趟。”

尤利乌斯穿着三件套西装,拎着公文包,这时刚刚摘下礼帽:“不不,麻烦您这么晚见我。”

“您说今晚见,我想应该是很急的事,请坐吧医生。”

尤利乌斯在赫尔曼对面坐下,赫尔曼放下茶杯,拿过雪茄盒,向医生让让,见医生摇头,便自己抽出了一根。

“这么长时间为安德烈诊疗,辛苦了。他这个心理疾病有多久了,好几个月了吧。”

尤利乌斯手里抓着自己的帽子,点了点头:“是的,四个月了。我认为这件事有点蹊跷,但又不太好阐明,本想进一步确认后再向您报告,不过您说以后就不需要为他诊疗了,既然这样,我想我最好还是把目前已知的情况先梳理一下。”

赫尔曼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又问:“喝什么酒?”

“威士忌就好,谢谢。”

赫尔曼向门边的侍从看了一眼,侍从便出去拿酒。

“好的,那就讲吧。不过尽量简洁一些。”赫尔曼补充,“很快他就不是我们的麻烦了。”

医生搓了搓手,又推了推眼镜,问道:“爱得莱德先生,我想请问一下,您是怎么知道他有精神分裂的?我这边并没有见到他前任医师的诊断报告,您当时转交给我的诊断书只是医院的初步测试筛查。”

赫尔曼放下雪茄剪,他的眉头稍微皱了皱,开始点烟,他一向不愿意在这些事上花费时间,他的时间一般用来做大事。“你想说什么?”

“精神分裂并不一定指双重人格,双重人格也未必是精神分裂。递到我手里的时候测试筛查结果指向精神分裂,但和安德烈先生交谈以后,他指的是双重人格。所以有件事对我很重要,请问为什么给我的初筛报告结果会指向精神分裂呢?您是否有请医院为他做过精神坚定呢?”尤利乌斯说到这里顿了顿,“如果我态度急躁,我先向您道歉。”

侍从进来倒酒,赫尔曼没有开口也没有动作,气定神闲地抽着烟。侍从走开之后,赫尔曼才说话。

“我让人编的。”赫尔曼回答道,语气云淡风轻仿佛此事不值一提,他位高权重,就算逾矩弄工也应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医生的脸色却一下子苍白起来:“方便问一下,为什么编造出精神分裂呢?”

赫尔曼摊摊一只手:“他说他有病,要看医生,没有医院初筛报告不能约见有资质的心理医生,我就让人搞了份初筛报告。”

“那也就是说,精神分裂是安德烈先生告诉您的吗?”

“什么意思?”

“我觉得,可能一开始这个概念就被混同了。”

***

安莉拽了拽艾森的袖子,趴在他耳边小声地问:“现在……要做什么?”

艾森反手拉住他:“很奇怪,怎么黑乎乎的?”

“是啊。”安莉向后张望了一下,“我们要不然还是走吧。”

“别担心。”艾森拍拍他,看了看手机,又取下了自己的书包,“我带了这个。”

艾森拉开自己的书包,露出一把手/枪。

安莉顿时倒抽一口冷气:“你……你……”

“小点声。”

“你哪里找来的?”

“我们家找把枪有什么难的。”艾森把枪拿出来,放在了自己的腿上,“你会用吗?”

安莉连连摇头。

“如果是打飞盘或者儿童用枪我或许还能拿一拿,这个对我来说他重了。”他掂了掂,然后放在了安莉手里。

安莉一惊,连忙往后退,把手背在身后,脑袋转得像个拨浪鼓。

艾森站起来跟过去,要把枪塞给他,安莉往后退,无论如何都不想要。艾森追了他几步,安莉越来越远了。

最后艾森叹了口气,又坐了回去,一动不动了好一会儿,安莉才慢慢靠回来。

“好吧,不拿就不拿吧。”艾森又把枪放回书包,背回了身上,“本来想说拿着安全一点,但我们都不会用,那也没办法了。”

“抱歉……”

艾森抬起头看他:“那倒不用。我们去找找神父吧。”

安莉点点头,跟着站起来。

教堂里一片漆黑,一点人声都没有,只有风吹动树枝带起的疏疏声,以及树枝偶尔拍打窗户的敲击。他们沿着走廊走,只有月光照亮脚下的路,而远处通道尽头则没入一片黑暗中,在光与影的交界处,是树枝的影子在张牙舞爪,偶尔经过玻璃窗,突如其来的树枝抽在玻璃上,发出啪的一声,催得人一阵心悸。

一楼的祭坛和读经台没有神父的踪影,他们从一排排跪凳中间穿过,红铜色的木泛着月色,走到尽头回望,那死气沉沉的跪凳和高悬十字架下的读经台,因为陈列整齐,如同一支待发的部队沉默地注视着这一端。

艾森拽了拽安莉,安莉才跟着上了二楼。

二楼是无数的房间,各扇门前伸出的短短一截铁杆,吊着摇晃的木牌,今夜星月朦胧,看不大清门牌号。他们的脚步声在走廊中回荡,从身前经过身旁,荡到身后又从后面扑过来,催得人草木皆兵,感觉无路可逃。

安莉不想前进,艾森挽着他的手臂走得很执着:“房间里有什么?”

房间的门把手一转就开,艾森每间房都转开,老旧木门后开时发出吱呀的呻/吟,这声吱呀音调渐高,收得猝不及防,平添一份诡异。艾森推门很快,推开后迅速撤一步,似乎要防备可能冲出的什么东西,安莉扒在门边,仍旧苦着一张脸,比刚才还要紧张兮兮。

多数门后只是堆放着器材,蜡烛、祭台布、礼炮和旧木头,整层或许都是杂货间。看得出这里原本或许有其他用途,不过废旧教堂只靠新来的神父一个人也改不出什么花样,就此继续荒废下去。房间的灯是老式的拉绳灯,拉第二下才亮起,暗黄色的灯泡照出房间灰尘飞舞,房间中弥漫着一股木制品泡水后的腐朽味。

艾森走时不关灯也不关门,安莉犹豫了一下,留在后面帮忙关上了灯,又试图去关门,艾森拉住他往前走,不让他管那么多。

安莉小声地说:“你像个强盗……”

艾森转头仰起脸看他:“我又没有拿东西。”

艾森说尽头的这个房间打不开,他转了几下,还是没有扭开,便拽了拽安莉:“还是你来吧。”

安莉摇头:“我不会……”

“撬锁你不会?”

安莉露出很为难的样子:“……我和他是不同的人,他有他的用处,我有我的。这个我不会。”

艾森什么也没说,又试了试,这次居然转开了。他打开门摇了摇,锁有些锈。“可能是刚才太锈了,所以卡住了。”

安莉点了点头,见艾森向里走,他站着没动。

这间房子不是堆放杂物的,墙壁上挂满了蜡烛,地上遍插着十字架,圈中间一尊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像。艾森注意到蜡烛的长度,以及所有的蜡烛都是亮的。艾森感叹道,这要多频繁地换蜡烛,才能保持长明。

艾森绕着十字架圈走了走,不太清楚这里是做什么的,他转头问安莉,安莉嗫嚅了半天,拗艾森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固执,才轻轻地回答他:“忏悔用的。”

这时艾森才重新审视耶稣脚边的地方,现在他明白了,这里不是给人站的,是给人跪的。

艾森对这里不感兴趣了,便转身走出去,安莉在门边停留了一会儿,注视了一会儿受难像,才跟上去。

他刚才记得看到艾森准备向楼上走,但在楼梯口却没看到人。

安莉贴着墙向上看,轻声地叫了声艾森的名字。

没有人回答。

或许是起风了,走廊里刮起一阵旋,卷着地上的黄树叶飞了几步,干枯的树叶在地上划,发出咔啦的响声,惊得安莉猛回头,只看到尽头的窗户被风刮得呼呼击框。

窗户,刚才是开的吗?

安莉舔舔嘴唇,向上了走了两步,凭借月亮的光,看到楼梯向上拐过后,落了艾森的小书包。

***

“医生,请你尽量长话短说,一来我对精神病病理学没兴趣,二来我不信神神鬼鬼。”赫尔曼已经失去了兴趣。

“好的,好的。整个过程中有两件事很让人在意。首先是艾森少爷……”

“谁?”赫尔曼坐直,向前探了探身体,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医生。

“艾森少爷,您的……”

“我知道艾森是谁。他怎么了?”

医生有些紧张,鼻子上泛出了汗:“艾森少爷对我和安德烈先生做的沟通非常感兴趣,每次我们交谈结束后他都会来询问我一些问题。”

“这事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

“一开始我不觉得这很特别,他只是问一些神经科学的知识,一些概念,其中还有很多是从小说中学来的名词。比如他拿过一本汉弗莱爵士写过的短篇《双重身》来问我,我也只当他是好奇……”

“所以你的顾虑是什么?”

“……”医生犹豫了一下,“后来他开始询问我关于治疗的细节,我对病例的判断,我预计采取的措施等等。”

赫尔曼皱起眉头:“所以艾森对这件事关注,可能因为他就是喜欢问东问西,你不该回答,但你碍于我的面子还是回答了,现在你发现这不好,因为?”

“这就是第一个让我在意的事,我觉得艾森少爷似乎在参与,我推断他和安德烈先生的第二人格有过直接的接触。”医生看了看赫尔曼的脸色,“安德烈先生……是否为一个危险人物?”

赫尔曼的眼神动了动,故作糊涂:“危险指什么?”

“犯罪。”

赫尔曼这次没有回答。

“我试过和安德烈先生的第二人格交流,他的第二人格成熟度非常高,并且表现出一种消极防御的倾向,但我认为这只是为了掩盖进攻性,而艾森少爷似乎深度参与了与第二人格的沟通。”

赫尔曼的呼吸都停了一瞬:“你是说,他会伤害艾森?”

***

安莉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捡起了这个小书包。他向楼上望了望,干咽了一下,几经踌躇,还是向上走。

今夜教堂为什么没有一点灯光?

他尽量不让脚步发出声响,以配合这死一般的寂静。

不过,普鲁伊特神父夜夜都是这么独自在这巨大的教堂中独自渡过的吗?他在夜晚做什么呢?神秘的普鲁伊特神父。

他走上了三楼,左手边是一条短短的过道,屋檐也只遮到过道上,站在这里可以望到过道外面倾泻的月光,浇在一片开阔地上。尽头传来泉水清脆的叮咚声,那边应该是一个露天阳台。

不过这层似乎比一层和二层小一些。安莉向右看,没有看到过道,只是看到了一面巨大的镜子,这顿时造成了视觉延伸的错觉,同时在这黑暗中看到自己,让安莉猛地心悸了一下,他慌忙转回头,平定了一下呼吸,向左边走去。

越走向尽头,泉水的声音越大,安莉以为外面会是一个露天喷泉,但其实并没有。外面有一个干涸的喷泉雕塑,周围有些枯黄的花草,普鲁伊特神父说他住在第三层,怎么第三层比起楼下,还更显得荒芜,就连地上也是杂草丛生,顽强地活在石砖的缝隙里。这片空地确实除了大确实没什么特别的,也不太规则,有种整体向外挤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看到玻璃幕墙的时候得到了确认。

这面玻璃幕墙靠内侧,里面仍是房间,幕墙上有水帘淅沥沥地落,落入底部的槽道发出叮咚的脆响,这便是泉水声的来源。

也正是在这时安莉才发现,他刚在走左边根本进不了房间,而那面崭新的镜子,正好挡住了通往房间的路,整层呈环状,在楼梯口那里两侧过道延伸,直至这里重又相遇,这就是为什么空地看起来向外挤!

无论如何,艾森并不在这里。

安莉转头想回到镜子那边,他确信镜子其实是一道门,或者说,被放置在那里挡住了路。

谁做的?又为什么?

他刚转过身,就看见玻璃幕墙后的神父和艾森。

艾森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神父的身影穿过盆栽的遮挡走向艾森。艾森的膝盖在流血,头发乱糟糟,表情惊慌害怕,他在房间里横着跑过去,并没有看到安莉,神父不慌不忙地跟着,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艾森摔了一跤,在地上滚了一圈,他在哭喊什么,又挣扎地向前爬,带翻了桌子上的杯子和书,那些东西哗啦啦砸在他身上。神父已经走到了他身后,表情稀松平常,伸手拉过他的衣领,将他转了过来,同时举起了手中的东西。

是枪。

为什么有枪?

而艾森被拉得转过身,一眼看见了安莉,他的瞳孔微微长大。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视角,安莉目睹了这场追击,艾森的恐惧映入他的眼帘,如果安莉想要阻止这些,他有什么办法?

艾森看到了安莉,挥着手臂喊救命,视线看向安莉手中的书包,安莉也看过去,可是他不会开枪……

神父也注意到艾森的异常,他转过头,看到了呆站的安莉,什么也没表示,转了回去,将枪抵在艾森的额头,艾森眼泪汪汪地望着他。

不会开枪,不懂如何开枪……

安莉看着神父关掉保险。

艾森最后转头看向他。

枪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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