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房子一年房产税得交多少?”

  余妍像个观光客一样在庭院里逛来逛去。她不是没有想过干脆租一套房子,毕竟接下来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待在洛杉矶,不过最后还是因为安保问题考虑了酒店。

  这套海滨别墅的大半价值除了大门前的海滩风景,其他都体现在花园。草坪被打理得整整齐齐,宽阔的游泳池拦在中央。边缘绿植组成的高墙很好地保护了隐私,在尽头有一道小木门,打开就可以直接踩在海滩的沙子上。

  住在这里真的是在享受生活。

  江冶从客厅里走出来拿毛巾擦着手,一脸茫然:“不知道。我哥的度假房,他只在九月份会抽几天过来度假。”

  “吃饭吧。”

  余妍跟着他往里走。客厅的装修古朴高雅,家居装饰的色调白、棕占比大,颜色配比舒适。

  余妍意犹未尽地收回观赏艺术摆件的目光,定睛一看,原木餐桌上摆着一碗……蛋炒饭。

  “尝尝。”江冶摘掉围裙,满含期待地在她对面坐下。

  余妍犹疑地拿起调羹。

  嗯……米饭还是夹生的。

  说真的,吃完这个,她忽然发现某些中餐馆的“左宗棠鸡”,白色的“鱼香肉丝”也不是那么难吃了。

  要么忍,硬着头皮吃完。要么直言不讳,打击小朋友的自尊心。

  对着墙上的弗里达挂画沉默两秒,余妍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你的味觉是什么时候坏的?”

  “不好吃吗?怎么可能。我早上的时候还做了一遍试吃,味道挺好的啊。”没有得到期望中的回答,江冶难以置信地舀起一勺往嘴里送,咬了一口又马上吐了出来。

  余妍嘲笑:“你做的是西班牙炒饭吧?”

  最后午饭吃的还是Panda Express的外卖,味道值得吐槽,总好过江冶亲自下厨的蛋炒饭。余妍比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有做饭的天赋,所以一直对灶台敬而远之。

  午饭过后两人在院子里打了会网球,最后躺在泳池中央的充气浮床上休息。

  浮床只有一个人半的宽度,余妍半趴在江冶的身上午睡,江冶尽量让自己翻书的噪音小一点,每个翻页的动作都十分温柔。

  微风拂动池面涟漪,细碎的阳光从高大的树丛中撒下,照耀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偶有几声海鸟的叫声在宁静的午后中响起。

  真是一片远离纷争的世外桃源,时间在这里都会失去意义。

  想要一直过这种生活。

  江冶滚动了下发紧的喉头,光是联想到未来,脸上都会不自觉洋溢起幸福的微笑。

  提前订好的闹钟响起。

  又到了上工时间。

  余妍的睫毛扇了扇,长叹一声,翻身像条美人鱼般流入水中,灵活地游向岸边。拎着拖鞋赤脚踩过石子路,使用花洒冲洗身上的池水,江冶来到她身旁,轻飘飘说了句:

  “我打算在波士顿买套房。”

  “为什么买房?”余妍愣了一下,抹掉脸上的水,睁开眼。

  “我要留在这里读书,正好也能陪你。”

  余妍:“然后呢?之后你要去做什么?”

  江冶不带一丝感情地赘述:“然后去打工,当个衣着光鲜的上班族,搞份看得过去的履历,回国工作。”

  余妍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他。他们俩就像两个玩伴,一开始彼此都很有新鲜感,在一起大多时候,感受到的也是荷尔蒙反应下带来的愉悦。

  所以,当江冶毫无征兆地说出自己未来打算,把余妍拖入生活理智的一面时,她不止毫不知情,还会觉得慌乱和害怕。

  慌得是,江冶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过去羡慕他的骄纵、率性,为所欲为在这一刹那都没了,只剩下一个失了灵魂的外壳。

  江冶妥协的样子就像是……就像是沈廷欢,也像她。

  成长就是一场交易,总要失去一些东西来当做代价。曾经年少的昂扬热血,终会变成沉默的大多数。

  余妍将放空的思绪拉扯回来,哑声问道:“那音乐呢?”

  “不做了,我想解约。”江冶坐在石椅上,把头埋得很低。“反正我爸妈也不支持,糟心事还那么多……”周悦灵的事简直快成了他心里挥散不去的阴影,像一块墓碑狠狠压在他身上。

  “我支持你啊。不止有我,还有其他喜欢你的人。”余妍关掉花洒,蹲在他面前,手覆在他交握的手背上,“在这里重新开始吧,江冶。当一个歌手,做自己想做的音乐。赚不到钱也没关系,我包养你。”

  她半开玩笑,江冶也跟着笑,细心地帮她把贴在脸颊的湿发别到耳后。

  “没事,我已经想好了。”

  江冶拥有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以至于他不觉得这是失去,而是一种交换。喜欢的人有了,想要换一种更简单的生活,安分一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为什么他放弃音乐,她却比他更挫败?

  余妍不声不响地换上自己的衣服,转身离去。

  “你去哪儿?我送你回去啊。”江冶追到门口。

  她头也不回地摆手,拉住路过的计程车扬长而去。

  -

  余妍已经数不清这是下午抽的第几根烟了,几乎每次中场休息,她都要出去找个角落独自待会儿。

  “看来你的烟瘾很重啊。”

  察觉到有人出来,余妍双眉抬起,直直地盯着来人。是男主演,法比奥,他在电影里饰演一个工程师。两人有段审问的戏码,反反复复拍了好几遍,科尔曼一直对效果不满意。

  可能是光线的原因、亦或者演员的某个细小动作让大导演不满。总之,情绪上来后处处是毛病,看哪哪不顺眼。整个剧组笼罩在烦闷的氛围里,如同搁浅了的货船。

  余妍没给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咬住烟蒂往外套的口袋摸去,里面空空如也。法比奥变魔术般的掏出一只打火机。

  她伸手去接,对方的手往后一缩。

  咔嚓,小火苗在凉风中闪烁。

  余妍一顿,缓缓将脑袋凑过去,烟草微熏的气息钻入鼻腔,她恍然想起某个寂静的夏夜,少年额角冒着汗,为她点上一支烟,眉眼飞扬。

  “科尔曼让我告诉你,他们决定用第一版的镜头。移情测试那一段不用重拍,也就是说,你可以下班了。”

  听到重点,余妍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按掉烟头:“怎么不早点说,总算听到点好消息。”

  “对不起。”法比奥尴尬地笑,两道浓眉弯着,忽然伸手往下一指:“你认识那个男人吗?他好像一直在盯着我们这边。”

  余妍手搭在栏杆上,目光跃过片场大门。

  江冶正靠着街对面的墙站立。身后的白色石膏墙喷满五颜六色,形体夸张的涂鸦,他穿着冷色调的夹克,站在绚丽的图案中,面色肃穆,像一片褪了色的落叶。

  余妍没说话,只是侧身将烟头弹进垃圾桶。

  叶莲娜没想到余妍会一个人来Sunset,和其他人做了番自我介绍后,一群人不紧不慢地入场。

  这家店的氛围不像其他夜店那么嘈杂,DJ播放了一首较为复古的CITY POP音乐。酒过三巡,看对眼的男女们三三两两地找了个借口离开。

  谢绝掉几个不怀好意来搭讪的男人,余妍和一位女性独立音乐人把酒言欢。

  或许是酒精的刺激,一时兴起,余妍在对方的怂恿下替DJ“代行职责”了五分钟,碟打得有模有样,中途恶搞加进了某部儿童动画片的片尾曲,竟然无人发现。

  深夜,当余妍意兴阑珊地从计程车上下来时,发现头上多了顶皇冠。好像是和某位女网红合影时对方给她戴上的,没想到之后就没摘下来过。

  IG的账号密码已经忘掉了,看来明天还得联系小徐把照片发到社交媒体上问问是谁的首饰——如果她还记得的话。

  晚风拂过她纤细的脚脖子,裸露在外面的肌肤很快起了层鸡皮疙瘩,整个人乍一下也精神许多。余妍往掌心里呼了口热气,随后提包往酒店走。

  虽是深夜,大堂里的客人不比白天少。一队背着乐器的年轻人嘻嘻哈哈地走在她前头,余妍看了眼拥挤的电梯,识趣地等隔壁的电梯下来。

  站在她旁边的是个约摸三十岁的男人,一身西装价值不菲,梳着整齐的背头,从她进门前就一直对她打量个不停。

  进了电梯,待其他人出去,男人松了松领结,开口夸赞:“你很漂亮。喜欢喝酒吗?我房间里有许多珍藏。”

  兴许是闻到她身上的酒味,以为她已酩酊大醉,神志不清,男人话语里的暧昧毫不掩饰。余妍依在冷冰冰的镜面上,红唇轻启,将手放入风衣内,在他的期待下,比出一个中指。

  “酷。”对方尴尬一笑,在电梯门开后离开的步履如飞。

  余妍没醉,清醒得很。她打了个酒嗝,等到自己的楼层后慢悠悠地走了出去。江冶等在门口,面色铁青。

  还好,他没有像个老妈子一样问她去哪了,只是咬着牙一声不吭,眼神发狠。

  本来说好的,下午他来接她。心中对彼此都有怨怼,他在闹脾气,她也一样。

  余妍视若无睹地从他身旁走过,江冶跟着进了屋。

  屋内黑漆漆的,余妍也不去开灯。她坐在沙发上,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正打算说话,

  江冶忽然发作,压倒在她身上,粗暴地亲吻着她肩上的每一块肌肤,最后含住她的唇。

  带有报复性的吻,他的愤怒全暗含在其中。血腥味萦绕在唇齿间,余妍克制地哼了一声,江冶直接顺势将她打横抱起,扔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