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妍被江冶折腾了很久。

  从对方的怀中挣脱出来,她躺在边沿的位置,回来前喝的一点酒仿佛全被蒸发掉了一般,身上全是汗。

  薄薄的酒精气和江冶身上的香水味混合,成了种迷人的气味,让人神魂颠倒。

  撒完了气的江冶变得十分温柔,就像是狂风暴雨后的宁静。缠粘的睫毛随着目光的游动而扑闪,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自己在余妍身上留下的烙印,指尖游动到蝴蝶骨的位置,停驻。

  只有做这种事的时候,他才能勉强感受到一点对她的掌控力,是不是也挺可悲的?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露出肩部的咬痕。

  她是用了力的,他也硬是忍着不吭声。两人餍足过后什么怨都没了,江冶内心平静得像一片湖泊,他舔了舔唇,温柔地说:“我们结婚吧。”

  余妍如同听到一个玩笑。

  这句寻常人需要踌躇许久,下定在一起过一辈子的决心才敢脱口而出的话,江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她抱起衣服走进浴室,水声淅淅沥沥。再出来,浑身上下散发着股淡淡的清香,坐在了床边。

  江冶靠过去环住她的腰,又重复了一遍:“我们结婚吧。”

  “年纪轻轻的,干嘛英年早婚?”她扣上扣子,转而捧起了他的脸,“不要。”

  “为什么,和我生活在一起不好吗?”江冶抬头问她:“你不喜欢我了吗?”他双目微瞠,眼眸里有不安、天真,还有迷茫。

  得来的回答是一阵沉默。

  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从他眼角划过,江冶迅速地伸手抹去。

  “喜欢,很喜欢。”余妍埋下头,面色平静,大拇指轻轻抚平他眉心的褶皱:“其实我才是你的粉丝。我之前好羡慕你,可以过得那么快活,自由。可后来我发现……”

  说到一半她在床边蹲下身子,与他目光持平,像是把他看透了一样:“你不过是一匹没长大的小马驹,偶尔跃过马场在草野间肆意撒欢。可时候一到了,主人一声训斥,你就会灰溜溜地滚回家。”

  “回到家按照父母的意思做个乖小孩,忘记什么人间理想,按着别人给的蓝图生活。如果这是你的想法,我恭喜你。但是这份蓝图里,必然没有我。”

  江冶气笑了:“什么忘记人间理想,我是为了你才——”

  “哦,所以我成了你的拖油瓶?原来问题出在这里。”余妍了然点头,“那好啊,我们分开吧。”

  藏在心中许久的话说出来后忽然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余妍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这么轻松地说出口。

  江冶支起身,脸色僵硬:“你说什么?”

  能在温存之后提分手的人,都是狠人。

  刚才的缠绵顷刻间被忘了个一干二净,余妍换了张面孔般,无所谓道:“正好,我也腻了。我真受不了你一直黏在我身边,难道你就这么无事可做了吗?果然,和弟弟谈恋爱就是这么麻烦。”

  明明是漫不经心的语气,传入他耳中,好似有万千把钝刀在他心尖上磨。江冶眼眸灰暗,声音冷静得吓人:“你想清楚,别开玩笑。”

  “不开玩笑又怎么样,你要杀了我吗?”余妍被这凛然的目光扫过,心跳骤然停顿了一拍。

  神色如常地嘲讽过后,她弯腰穿靴子,指尖微微发颤。衣料摩擦发出的窸窸窣窣声响此起彼伏,套上大衣,拿钱包的手被按住,手腕被他捏的生疼。

  江冶沉声道:“去哪?”

  “买烟。”

  不过是个晃头,真实原因是她不想在和他在一间屋子里待下去了。她裹着衣服走在凌晨的大街上,江冶就不声不响地跟在她后头。

  这场面若是放进悬疑电影里,乍一看还挺惊悚的。余妍在超市门口点上一支烟,跺了跺高跟鞋,没有回酒店而是继续往前走。

  这片区域的治安相较其他地区可以说是非常好,然而还是有几个零散的流浪汉铺着报纸在地上呼呼大睡。

  “你在发什么神经,还打算去哪?这里没你想象的那么安全。”

  除了繁华的市中心,黑夜在某些地区的街头乱逛安全系数就有点像买彩票,虽然概率不大,但保不齐就有个醉醺醺的酒鬼走上前来,从口袋里掏出把廉价的小手.枪呢?

  余妍冷静下来,把烟蒂扔进公交站旁边的垃圾桶,投降道:“江冶,好聚好散吧。能别再跟着我了吗?”

  “你现在就回酒店,我不会再来找你。”江冶意外的通情达理,难为他憋着怒意,还能好言相劝。“乖,听话。”

  余妍给自己叫了辆优步。

  得益于身后这位“保镖”,有个推着超市购物车的流浪汉在公交车站附近左顾右盼了一阵,又推车走了。

  余妍在灯光下站得笔直,分神去瞧他,江冶正抱着手靠在她身后的路灯旁。帽衫的兜帽盖住了上半张脸,下颌线在光影下清晰分明。分不清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在想心事。

  优步司机来这里还有十来分钟的路程,倒是有辆灰蒙蒙的SUV在她面前缓缓停下。

  车窗落下,露出张满面酡红的脸,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双下巴都不足以形容他的肥胖程度,一扇大胡子随嘴唇抖动,开口就是浓浓的南方口音:“……你要、要去哪里?让我载你一程。”

  喝醉了,而且醉得很厉害,说话都不利索。

  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只是这副醉醺醺的模样还敢开车属实吓人。余妍收回目光,打算态度客气地回句与你无关,江冶便直接出声:“Fuck off.”

  “你说什么?!”男人跳下了车,将手夸张地比在耳边,方才精神不济的双眼现在锐利地出奇,怒气冲冲:“再说一遍!”

  “我说了,滚开。”江冶脱下了帽子,兀自冷笑,肯定道:“你听到了。”

  “你死定了,我要把你狠狠地教训一顿!”男人将格子衬衫胡乱撸至手肘,露出手臂上狰狞的纹身,若要是仔细看,其中还有一个中文字“憨”,下面纹着一小排英文注释:brave heart,勇敢的心。

  江冶嘲笑地看眼他身上的纹身,挑衅道:“那就试试啊。”

  “住手!”眼见两人真要打起来,余妍往前跨步,挡在江冶身前。

  男人一把将她推开:“少挡道!”

  两人扭打在一起,男人看着胖,实际上应该说是壮实,像头犀牛一样,无论是力度还是抗压能力在实战中都很容易占上风。

  江冶虽常年健身,但为了美观都会将肌肉保持在一个特定的维度,没有训练得过度发达,除了身高和反应速度他不占据任何优势。

  男人一拳打在他脸上,英挺的面庞很快就破了相,嘴角溢出血,江冶舔了口伤痕,又如一头斗兽般迎了上去。

  起初对方还能占到上风,慢慢的就开始体力不支了。江冶下手一拳比一拳重,打得对方满面鲜血,看热闹的行人驻足而观,不忘吹了声口哨。

  “别打了!”余妍的声音里带上哭腔,喉头哽咽。

  江冶松开双手,瞧见自己手掌上满是鲜血,帽衫上也溅上了许多,其中混着男人的鼻涕和口水。他嫌恶地脱掉帽衫,坐在了路边上,用衣服的反面一遍又一遍擦拭着手上的鲜血。

  洛城警局的出警速度很快,警笛声由远至近。见到穿制服的人,原本躺在地上有气无力,骂着娘的男人瞬间又来了精神:“我对天发誓,我只是想载这娘们儿一程!是这狗娘养的先找事儿!”

  相比于打架,警察更关注的却是酒驾,听完男人的滔滔陈述,警员啧啧两声,重复了遍他的名字,意味深长地说:“杰夫……噢,杰夫,这回你真的要大出血了。”

  钱包大出血,也许现在塞笔钱贿赂一下还来得及。

  说完,警员把驾驶证收起来,手支在腰带上,把头转向余妍:“女士,你认识这位年轻人吗?”

  “我……”

  江冶冷冷望去,她失魂落魄地站在人行道上,脸上有两道泪痕,垂下的左手捏着手机。

  第一次瞧见她这么害怕慌张的模样,估计吓得不清。心里伸起一种报复性地快感,江冶抢在她前头,冷漠道:“我不认识她。”

  那是余妍最后一次见到江冶。

  他神色平静地上了警车,挂了彩的脸在警灯下看起来桀骜不驯。

  闹剧收场,余妍坐上汽车后座,优步司机还在朝警车离去的方向探头,惊叹道:“真吓人,对吧?我把车停到这的第一时间就打电话报警。话说回来,他们俩之间发生什么事了?”

  江言没想到自己为学业和创业的事情忙到焦头烂额的时候,竟然还要为了处理弟弟的破事,专程从美东赶往美西。

  落地后的一瞬间,他感受到的不是放松和惬意,而是满心的怨念。

  归功于“钞能力”,事情处理得毫不拖泥带水。

  两人往警局外走的路上,那警察还在跟江言侃侃而谈:“你弟弟运气真好,那南方佬的汽车后座底下藏着一杆□□,不然这小伙子的漂亮脸蛋可不止是破相那么简单喽。”

  两人坐上车,江言启动车子后抽了抽鼻子,吐槽道:“你好臭。”

  跟江冶被拘留在同一个房间的人是个墨西哥老大爷,身上的孜然味把江冶也连带给熏陶入味。现在,连带这辆车也被污染了。

  江冶沉默许久,才开口道:“回去。”

  “回哪?”江言知道江冶这阵子一直住在大哥在圣莫尼卡湾的独栋里,他也是在往那个方向开。

  “回波士顿。去你那儿,我要拿行礼。”江冶的大部分行礼都留在江言的公寓内。

  “拿行礼干嘛?你要回国?”江言摸不着头脑,“还是说这段时间打算跟余妍住一起?”

  “我要去纽约。”

  “纽约?”江冶惊讶地转过头,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你不会是还想做音乐吧?”

  江冶没说话了,这等同于默认。

  江言一打开电台,就被说唱乐袭击:“Party in the New York…We keep it rockin, keep it rockin——”

  江言又把电台关上了。

  嬉皮笑脸的表情打住,他严肃了起来:“别说我没劝过你啊,你想想你这锦衣玉食的日子从哪里来的吧,做事情之前好好考虑清楚后果。江冶,你要么狠下心一条路走到黑,跟家里断干净,自己挣钱自己独立,父母管不着你。”

  “……要么,踏踏实实的完成学业,回国帮持家里,按部就班的娶妻生子。不要一下子叛逆完了,说要从良,然后又接着作妖。你真当是在游戏人生吗?”

  “我想好了。”

  “好,有志气。”江言手握方向盘嗯了一声,“但是我提前说好,爸妈给你断了钱之后你可别找我。我手上还有几个项目,咱大学生创业也不容易,资金紧张的很。还有你和星艺的那笔天价违约金,我也无能为力。”

  江冶嗤笑:“放心吧,饿死在外面也不会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