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妍摇头,只觉得自己的反应过于夸张。她冲周遭的人抱歉一笑,走向场地中心。

  李欣蕾勾住江冶的衣摆,问他:“你跟余妍姐关系不好吗?”

  江冶抿了抿唇,轻看身后的人一眼扭头追了上去。

  男主演女主演已经收工回酒店,一帮助理们也跟着打道回府,片场内稍微宁静了些,大家沉默着忙起手头上的事,分工明确。

  余妍和江冶开始彩排,晚上的这几场文戏都没什么难度。

  她身为资深演员,一看剧本就会有自己的理解,知道怎么演。江冶作为新人,等到了要拍他的重头戏,露出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为什么他这里说话的时候声音要颤抖?目的是什么?

  得意于他的背景,敖立昂好脾气的亲自下场给他讲戏。

  导演的演技和导戏水平成正比,大到动作走位,小到语气表情,敖立昂将一个初入社会,满心热枕的小男生表演的惟妙惟肖,若不是脸上褶子太多加肌肉松弛,他都想自己上去演了。

  没想到简单的一场文戏,还要手把手去教。而江冶确实没什么表演天赋,即使有样学样,语气动作也很僵硬,因为他根本没有把自己代入进角色。

  敖立昂看了直摇头,最后一拍脑袋:“你就把这个角色当做是你自己吧,有个四十岁的大妈提出要包养你,你会怎么样?”

  “那我肯定很生气!”江冶想也不想就答,“而且还得骂她一顿,因为她侮辱了我的人格。”

  “对,你即兴发挥吧。”

  余妍刚入行时可得不到这么好的待遇,不知道怎么演?回家喝西北风吧!演不出来的时候导演只是骂一顿都算轻的了。

  她羡慕地扫完两眼又将剧本再熟悉一遍。

  开拍前轨道变更和调光等准备做完,又开始鼓乐齐鸣。彩排过后,余妍闷口波旁威士忌,闭眼品着喉间的酒精气,酝酿起情绪。

  等电子场记板发出清脆的敲击响声,余妍再睁开眼,瞬间又成了另一个人——杨婷。

  酒过三巡,杨婷从卡座上站起,身子摇摇晃晃,醉醺醺得跟着台上献唱的年轻歌手走向台后。年轻的□□在明明灭灭的灯光下散发出诱人的光泽,杨婷打了个嗝寸步不离。

  岑朗拧起好看的眉,拽住对方快要贴上来的手:“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他低下头,杨婷仰头与他对望,满面坨红,媚眼如丝,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江冶一怔,气血翻涌,马上反应过来——自己出戏了。

  他现在看怀里的女人,不是在看一个令自己厌恶的醉酒女客,而是自己喜欢的女人。她眼梢的风情过盛,让他对她脸上画好的“皱纹”选择性失明。

  按照敖立昂刚才的演示,江冶这个时候应该是几乎没有反应的就将她推开,可他却犹疑不停,手搭在她光滑的肌肤上。

  这变化自然逃不过敖立昂的眼睛。

  敖立昂连忙喊“卡”,揽过江冶的肩:“刚才情绪不对,你应该露出厌恶的表情,然后手沾上的一瞬间立即甩开。”说完,他又给江冶演示,攥住余妍的手又扔下,速度快得要出残影了。

  “明白了吗?”

  江冶重重点头:“对不起导演,我老想到这是余姐就不好意思用力。”

  “你不要想这是余妍,要想这是杨婷。好——各就各位,再来一条。”

  杨婷?他也代入不进去啊。江冶闭闭眼,脑中灵光一闪——把余妍的脸联想成哥斯拉。

  ……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岑朗一把推开杨婷,不停用衣服擦拭着自己跟她摸过的手,满脸的嫌弃。“恶不恶心啊你,阿姨!”

  “我……呕……”杨婷张嘴就是一阵干呕,半是瘫软在墙角。

  “神经病,疯子。”岑朗扯扯上唇,转身进了男厕所。

  “卡!”

  江冶一脸期待地走出来,只见敖立昂竖起大拇指:“不错!”

  这让江冶觉得,自己说不定在演戏上也有点天赋?

  趁着工作人员在厕所架镜头的功夫,江冶往余妍那边挤,给余妍补妆的化妆师看到他来了,联想到江冶之前找自己谈话的样子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姐姐,我拍的不错吧?”他桃花眼满是笑意。

  余妍勉强哼声:“嗯,还行。”

  江冶一副“你傲娇”的眼神,嬉皮笑脸地走了。

  下场戏是杨婷强闯男厕所的情节。

  江冶感觉自己似乎摸到了演戏的窍门,只要继续用刚才的联想小窍门,情绪就会自然而然的出来。

  厕所角落里的摄像头只会拍到他上半身,他保持着上厕所的姿势,目光平视布满涂鸦的墙面。

  一声令下,门被咣当撞开,醉醺醺的女人破门而入,依靠在边上的小便池上。

  岑朗瞪大眼,惊慌失措地将裤子扣上:“你、你有病啊?!”

  杨婷抹把脸,嚣张笑道:“多少钱?开个价。我要包养你。”

  男生的脸上有过一瞬的茫然,反应过来后脸上积蓄层薄怒,压在喉头,恶狠狠吐出两个字:“滚。”

  “卡。”

  看完回放,后面有拍了几条,效果都没有第一遍的好。

  敖立昂还是选择用第一遍的镜头。商量完,他颇为赞赏地看向江冶,连声夸赞:“你这小孩状态转变得还挺快啊,真怕你今晚演不出来。后面情绪很到位,怎么做到的?”

  江冶不好意思地说:“我把余姐想象成哥斯拉了,情绪可不就出来了吗?谁要想跟哥斯拉搂搂抱抱啊!”说完,他偷偷去瞧余妍。

  其他人被他逗笑,余妍则低着头,小幅度抖动的肩还是出卖了她在偷笑的事实。

  待她笑完,收敛嘴角抬眼,发现江冶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也在跟着笑。他低眉看她的目光有些勾人,仿佛是在进行一种无声的邀请。

  心头一跳,余妍擦去眼尾笑出来的泪,欲盖弥彰地压下嘴角不去看他。

  至此,余妍的夜店戏告一段落。

  她吃了点零食,而后跑去刷牙做新造型。等江冶的单人戏拍完,剧组就要换一个地儿,去隔壁的摄影棚拍亲热戏。

  剧本里,杨婷拿着做情妇赚来的钱去酒吧大肆消费,欲包养岑朗被拒,最终还是得逞。

  岑朗为满足大学生女友的攀比心理,选择出卖□□赚取出国旅游的高昂旅费,却慢慢发现女友根本不爱自己的事实。看似虚情假意,为他一掷千金的“恩客”反而让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宠爱,这他对杨婷的感情逐渐变得爱恨交加。

  这个人物浑身上下充满了拧巴劲儿,既看不上杨婷又偷偷在乎她,以至于最后发现杨婷也是被人包养的情妇,拿脏钱供养他时,怒不可遏,成了拉下大官员中看似不起眼却最关键的小棋子。

  影视拍摄都是截断式的,按场景顺序拍,而不是按照剧情发展顺序拍。

  江冶上一场单人戏还在演绎对杨婷爱恨交加而疏于工作,心情复杂的“岑朗”,下一场戏又成了在电话煲里对女友满嘴柔情蜜意,死心塌地的男孩儿。

  敖立昂讲完人物心理变化,江冶还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只好让他自己发挥。

  第一场戏差强人意,勉强还能用,这第二场戏怎么演都有股怪味。

  敖立昂喊完停,一脸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小江,你没谈过恋爱?哄女朋友是这样哄的吗?表情怎么跟被胁迫了一样。”

  “导演,我一听到场记的声音就进不去那个状态。”

  江冶演打电话,帮忙和他对台词的场记一开嗓,总是能成功将他事先酝酿好的情绪干个稀碎。

  “我来吧。”换了一套新衣服的余妍出来,接过场记手中的剧本坐到镜头后面。

  “准备,Action!”

  ……

  手机铃声响起,岑朗抬手摘取飘到脸上的彩带,探身溜进走道,嘈杂的音乐声渐渐变轻。

  岑朗满是期待的眼睛透过镜头向外张望,半是紧张半是惊喜:“然然,怎么了?突然给我打电话,想我了吗?”

  对面的余妍埋头看剧本,冒出来的声调与平时的清冷截然不同,娇中带俏:“我睡不着觉~!”

  岑朗眉眼柔和,带笑道:“睡不着?那我唱歌哄你睡。”

  “没用!我是气得睡不着。”仿佛真的有个女友在跟他通话,对方嗔怒的声音活泼可爱,“同寝室的一个女生,老在我眼前炫耀她男友上次放假带她去玩。神气得跟什么似的,谁还没出去旅游过?”

  “嗯。”岑朗神色暗淡了下来,隐约能猜到女友接下来会说什么,却还是温柔地哄着她:“咱们然然不跟那种人一般见识。”

  “不——我想好了,我们出国旅游吧!岑朗,去意大利怎么样?我是美术生,过去感受下艺术氛围的熏陶,上米兰大教堂拍它个百张千张的照片,气死她。哼哼~!”

  “……可我上个月刚给你买完笔记本电脑,现在手头有点紧。”

  “我不管我不管!你当了这么久的驻唱歌手,难道没有存款吗?岑朗,你忍心看我受别人的气?你到底还爱不爱我!”

  “我、我想想办法吧。”岑朗对着镜头面露疲惫,牵起嘴角,“我这么宠你,你是不是也得有点表示啊?”

  “我爱你,亲亲!”

  “还有呢?”他神色明朗起来,似乎在透过镜头看自己的爱人。陷入热恋中的人嘛,为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还有呢?

  余妍一愣,慢慢抬起头来。这是剧本上没有的对话,而敖立昂好像也没察觉出来似的,表演还在继续着。

  余妍犹疑道:“谢谢你?”

  “远远不够。我想听你喊我老公,喊声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