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焰醒来的时候, 发现眼前正坐着高誓。

  高誓是谁,凡是圈里的没人不知道,更要命的, 是他还是高顾笙的父亲。

  归焰心头一跳。

  他发现自己手脚都被镣铐锁住了。

  这是一个纯白的空间, 非常宽广,高誓身后有穿着白大衣的人走来走去, 很容易让人想起科学怪人的实验室之类的东西。

  归焰强作镇定, “高先生,非法囚禁可是要进监狱的。”

  高誓淡淡道,“哦?你也配谈法?”

  “那一年前你肇事逃逸,该怎么判?你进行器官买卖,一次换肾不成,竟然将受害人最后一个肾脏割走, 又该怎么判?”

  归焰的冷汗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我听不懂。”

  “需要我挑明了说吗?”高誓眉眼淡淡, “一年前, 白酩月出国,你为了追他, 半夜上路, 醉酒驾车加上超速行驶, 撞了人。”

  “速度太快了,那人当场没了呼吸。”

  “你怕曝光出去会毁了自己的名声,和赛车生涯, 所以你跑了,罪名还要加上一条肇事逃逸。”

  “归家不能放弃你, 给你扫尾, 一方面是为了保护你,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你长记性, 所以给你禁足了,所以你才没去国外找白酩月。”

  现实又不是小说,去个国外而已,哪里就是永不相见。

  归焰被禁足,这期间白家渐渐没落,外国查无此人,归家在国外有没有势力,找不到人,归焰以为这辈子无法见面,所以才会找替身。

  高誓的指尖轻点,“前段时间你为了给白酩月换肾,出价五十万,买了一颗肾,但你的人手术失误,为了给白酩月换肾,摘了受害人第二个肾。”

  “你用区区六十万,买了一条人命。”

  “交通肇事,醉酒驾车,故意伤害。”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归焰的目光从强横变得惊慌,他没想到,自己深埋的事情竟然被眼前人挖了出来。

  “我要等我的律师!”

  高誓冷笑,“你以为你在被审判的阶段吗?不,你已经到了受刑的阶段。”

  “其实我觉得你很可悲,一个‘重生者’,没能抓住机会壮大家族和自身,反倒是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情情爱爱上,被骗了一次又一次,也没能看清楚。”

  “你说什么?!”

  高誓看着他,“你记得,对吗?”

  他俯身,在归焰耳畔低声问,“我儿子的眼睛和肾,好用吗?”

  归焰瞳孔骤缩,他终于彻底失去冷静,“你记得!你果然记得!你也是重生者!”

  “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不是我,阿月早就死了!”

  “是他恩将仇报,我要他的器官而已,他居然想杀了酩月!”

  高誓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让他闭了嘴。

  这混账还有脸提?

  高誓想起梦中的儿子,就觉得心被剜出来一般疼,“你若是不插手,我儿子自然会重新振作起来,就是有你们这些渣滓,他才会受这么多苦!”

  归焰真是令人作呕,其他的渣攻都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混账,唯独归焰,又蠢又自大,到现在还以为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里,还以为没有自己高顾笙就会变成一滩烂泥。

  “你和乐乐相处这么久,难道还没看出来,乐乐根本不会因为一点小事被打垮吗?”

  “你真觉得,他离开你就会死?你真觉得他是一朵菟丝子?”

  归焰梗着脖子,“哈!他离开我之后,连工作都没有,只能捡垃圾为生,要不是我可怜他,给他丢了一千块钱,他说不定早就烂了!”

  归焰这么说着,却想起那时候,高顾笙看他的目光,平静而淡漠,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好像自始始终,他都没捡起被丢在地上的钞票。

  其实他想问,高顾笙有没有后悔,但是酩月在叫自己,他也就不去看了。

  高誓被气笑了,“你以为,乐乐找不到工作只能靠拾荒为生是因为谁?就是你那白月光白酩月!”

  “他设计陷害乐乐,让你把他赶出归家,还不停地搅黄乐乐的工作,让他无家可归。”

  归焰不信,“可笑!我上辈子与酩月白头到老,他是什么人,难道我不比你清楚?”

  “他还没愈合,所有的事他都不清楚,你们别把他牵扯进来!”

  巧的是,就在这时,两个灵警压着变成猪头的白酩月从他们身后走过。

  归焰像被掐住喉咙似的,一下子没了声音。

  高誓拍了拍手,“真是情真意切,那你知道,你没绑到的高顾笙,去了哪里吗?”

  高誓指了指白酩月,“就在一个小时之前,我抓到了他,罪名是绑架。”

  归焰不相信,他拼了命向着白酩月那边喊着,“酩月!酩月!你怎么样?他说的是假的对吧?”

  高誓招了招手,对两名灵警道,“劳烦,这对恩爱夫夫缠绵两辈子了,就别拆开了,把他们锁到一起吧。”

  灵警们点点头,把白酩月带到了离归焰不远的一个架子上。

  归焰看着白酩月被锁上,就像是看着心中的月亮被乌云遮住,他心痛至极,“酩月!酩月!别碰他!混账!”

  高誓双手抱臂,看着这一场好戏,感觉自己的火气都消了几分,“你还有心思叫他呢?你的归家都被他折腾垮了。”

  “什么?”

  归焰没反应过来,他的脸上有一瞬的空白。

  高誓看向白酩月,却对归焰说,“你的爱人比你聪明多了,看来上辈子就没少打控制归家的主意,他知道归家的所有漏洞,今天已经引爆了不少,现在归家自顾不暇,不管是偷税漏税,还是潜规则,亦或是以次充好造成伤亡,都是压不下去的大新闻。”

  高誓的声音宛如恶魔的低语,“归家,要完了。”

  归焰纵使不管事,却也知道归家是自己衣食无忧的保障,如果归家垮台,就算他从这个鬼地方出去,恐怕也不会好过。

  可更重要的是,“酩月、你、你也重生了?”

  他不可置信地问。

  这时,从进门起就一直低垂着头的白酩月,第一次抬头看他。

  归焰从未见过白酩月这样的眼神。

  在他心中,白酩月就是天上的月亮,清冷高贵,可眼前的,倒像是一片深渊,所谓的月亮,不过是深渊中水的倒影。

  “对。”

  “我也重生了。”

  白酩月看向归焰,嗤笑一声,“你还真是个蠢货,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归焰听到白酩月这样的话,比自己被抓住更震惊,“你说什么?”

  白酩月被绑在架子上,却像是倒在沙发上般悠闲,“我说你,愚蠢,而令人恶心。”

  “你的爱也是。”

  “我上辈子为了你把阿月赶出了归家,让你白家重振,这辈子甚至为了你杀了人,你说我的爱恶心?!”

  归焰炸了,他本就不是脾气好的人,他被气红了眼睛,感到自己的心意被丢在地上狠狠践踏。

  “对啊,你若是爱我,那怎么会找替身?怎么会在与我在一起之后,还在家里养着他?”

  “你若是爱替身,又怎么会和我纠缠不休,甚至把他的肾给我?”

  “说到底,你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只爱你自己,随心所欲罢了。”

  白酩月淡淡道,“你觉得生气难过吗?那上辈子的高顾笙更应该难过,毕竟,他可是喜欢你喜欢到为了让你得偿所愿,心甘情愿把自己的肾和眼角膜给我。”

  归焰僵住了。

  白酩月的毫不遮掩自己的妒意,“为什么,他会喜欢上你这样的人渣呢?”

  归焰脑海中灵光一闪,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你喜欢他?喜欢阿月?!”

  白酩月一笑,牵扯到脸上的伤口,让他的面容有些扭曲,“我当然喜欢,这样真挚的爱意,谁会不喜欢?”

  “可惜,他喜欢的人却是你这个随意践踏他人心意的蠢货。”

  凭什么,凭什么这种人,能得到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无论是显赫的家室还是赤诚的爱意。

  凭什么他能傻乎乎又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

  白酩月恶劣地笑了,“高誓说的没错,当初是我陷害的高顾笙,为的就是把他从你身边赶走。”

  “后来他的工作也是我搅黄的,为的是不让别人发现他的美好,也不让他再爱上别人。”

  归焰彻底愣住,前世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中展现,最终定格于暴雨天,高顾笙的那双眼。

  像两颗蒙灰的玻璃珠。

  可分明,当初他把他从暴雨中捡回来的时候,这双眼睛还是亮的。

  看向他的时候,小心翼翼,又带着点点希冀的火光,漂亮的不像话,宛如装在瓶子里的萤火。

  午后的郁金香香气,怀中的情诗,飞驰的车上微凉的指尖,都化作无尽的懊恼,击中他。

  他以为的灵魂伴侣,一直在骗他。

  真正把所有爱意奉上的,却是曾被践踏爱意的阿月。

  当自己的心意也被踩在地上,他终于明白了,当初他对阿月做的,究竟有多痛。

  白酩月看着归焰失魂落魄的样子,笑了起来,可笑着,他又落下泪来。

  “为什么让我醒的这么晚,若是我早醒半年,陪在他身边的就会是我。”

  他想起将高顾笙绑起时,指尖无异触碰到的柔软而温热的面颊,沉睡的少年美好得像一捧沾着晨露的玫瑰。

  上辈子的场景,在这辈子再不会复现了。

  “可是我原本、已经得到他了啊……”

  高誓看着狗咬狗的两人,只觉心中一口恶气顿出。

  他转身走出研究所,不再回头。

  他知道,这对曾经的神仙眷侣,将会互相抓住对方最柔软的痛脚,狗咬狗得过完余生。

  一个沉浸在后悔中,一个沉浸在得而复失的绝望里,余生不得安宁。

  今日天气晴好,研究所外的阳光亮得有些刺眼。

  高顾笙像只狗子似的,从后座探出头来,笑嘻嘻地和应不解一起看向高誓。

  “老爸,今天天气这么好,咱们一家三口去兜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