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琢决定找点什么事情做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他不由得又想起徐二这件案子。

  “根据孙大夫的说法,蛇蝎草丢失的时间,除了我没有旁人。我进回春堂之前数目仍是对的, 离开以后便丢。这说明他一直跟在我们身后…这么早就计划好要栽赃给我。”

  “药我留在这了。”

  沈琢放下裤腿, 小声道:“谢谢。”

  “内外都布置了人手,应该不会有人再来。”

  “为何要杀我灭口?”他是知道了什么吗?

  沈琢不解。若是罪名成立,他不死也得在牢里待上好几十年吧?

  “畏罪自杀。”裴长渊擦手的动作忽然一顿,“你这伤,是徐二踢的?”

  沈琢点头,还以为裴长渊听漏了,又重复了一遍:“谁踢的我还能不记得么?别看他瘦,力道当真不小。”

  裴长渊沉吟片刻:“你在这好好待着, 我走了。”

  “那你明天还来吗?”沈琢连忙叫住他。说完他又意识到自己是嫌犯的身份, 怕给裴长渊惹上什么麻烦,还是别来了。

  指背在他面颊上碰了一下,裴长渊示意沈琢放心, 末了说了句“等我”便走了。

  明明是寒冬腊月, 沈琢却生出点热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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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熬药呢?”徐婆子看了眼徐管家,发现他怀里揣着一个药包。

  徐管家点点头:“要不是因为这次的事,我都记不起来自己抓了药。”

  “我就说你这段时间怎么腿脚不利索,原来是没用药。”

  “过年忙,哪有时间。”

  “这年也不安生,出了人命,小姐眼睛都哭肿了…对了, 老爷如何了?

  徐管家从厨房掏出一个药罐, 架在炭炉上, 闻言也叹气道:“还能如何?老爷气急攻心, 昨日旧疾发作,还是大公子在身边照顾着。”

  “这叫什么事啊,老爷几十年积德行善,却遇上这样的变故…你先拆药包,别倒水。”徐婆子见他弄半天,不由得上手帮忙,“你拿把剪刀不就直接开了,还在这解半天结。”一剪刀下去,绑着药包的细麻绳断开一边。

  “你这腿咋不涂药酒,还煎药喝?”

  “说是有内热,得服药调理。欸,我也不懂这些东西,孙大夫说啥我吃着就行。”

  徐管家把药包打开,正准备将药材倒入罐中,只见一块飞来的石子以浑厚的力道击穿药罐,随后摔碎在地,伴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和徐婆子的尖叫。

  “谁啊?”徐府周围住了不少户人家,时常有孩童爬到墙沿取乐。徐管家见怪不怪,他只当又是哪家的小兔崽子,唤人道,“去看看!”

  “不用看了。”岑南似笑非笑的站在院门口。

  “岑大人?!大人!我们可没犯事啊!”徐婆子吓得直哆嗦。

  “你没犯事,徐管家可不好说。”

  徐管家还未反应过来,只见有人从他的屋里出来,还提着其余九包药。他瞪大眼睛:“岑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怀疑我杀了二公子?!”

  “是不是本官自会查清…孙大夫,你来看看。”

  孙大夫接过药包,仔细检查后道:“回大人,这结不是小人打的。以防麻烦,药结通常都是活结。此结虽和草民所打的极为相似,但是多饶了一圈,是个死结。”

  “也就是说,并非原封不动,而是被打开过。”岑南招招手,让人把这些都打开,“孙大夫可挑得出蛇蝎草?”

  孙大夫点头,蛇蝎草说是草,实则呈藤状,表面花纹如同蛇尾,方才得了这个名字,故而极为好认。不多时,十包药材里的蛇蝎草全都挑出,孙大夫捏着看了一遍,又用药秤秤过一遍。

  “大人,一共二十三钱。”

  岑南了然点头:“一包三钱,秤出来应当在三十钱左右。差了十钱,徐管家不解释一下吗?”

  “不是我!大人!或许是孙大夫称错了也说不定!”徐管家惊愕道,“那汤里明明有一株完整的蛇蝎草,大人却来查我的药是何道理?!”

  “三钱的蛇蝎草最多只能毒死体弱多病之人,你家二公子常年习武,又怎会当场身亡?”

  “习武?”

  徐管家遮不住眼里的惊恐,不住摇头道:“不,不可能!你们没有证据!”

  查案时只知道蛇蝎草有毒,却并未考虑量的问题,所以只草草检查徐管家房里的药有无动过的痕迹。若不是去探沈琢的伤,也不会这么快便发现不对劲。

  裴长渊冷眼看着仍旧嘴硬的人,突然出声道:“初二那日,你去了哪里?”

  徐管家顿时脸色煞白:“我,我……”

  “徐府的人去了沈琢家便回了,唯独你耽搁了一个时辰。”岑南慢悠悠的走上前,“徐管家那日满身的泥点,鞋里堆了不少沙。巧了不是,回春堂后门进来修路,泥沙堆了墙角半人高。”

  见徐管家不再辩驳,岑南收起嘴角的笑意:“剩下的你到县衙说吧。来人,带走!”

  “慢着!岑大人好威风,抓凶手抓到徐府来了?”徐大急带人赶了过来,拦在徐管家面前,又看向徐婆子,“怎么回事?”

  徐婆子结结巴巴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徐大一听,颇为不赞同:“当日所有的疑点都指向那姓沈的厨子,岑大人也只是扣押。如今徐管家也并无直接证据证明他是凶手,你们却想直接定罪?”

  “大公子,若本官仅凭这些猜测就上门抓,未免也太潦草了些。”

  “所以,大人还有什么其他证据么?若没有,那这人你便带不走。”

  “既如此,那便在此审吧。”岑南甩甩袖子,“徐管家守着徐府的规矩,徐二常年游荡在外,不满束缚,或多或少发生了些口角。年前得知徐二今年回来,便早早的在回春堂开了药,以作掩护。初二去沈琢家商量宴席适宜,谋划栽赃脱身,跟着沈琢一路来到回春堂,从后门翻墙入内,趁着孙大夫打盹,凭着记忆找到蛇蝎草的位置,和沈琢一前一后离开。”

  说到这,岑南停顿几秒:“啊,对了,徐管家腿脚不便,翻墙时滑倒在地,破了的衣服条落在墙脚,这总不能说我冤枉你吧?”

  “徐管家?!”徐大惊愕回头。

  徐管家看了徐大一眼,静默片刻,放弃了挣扎:“不错,都是我干的。”

  “你为何…徐管家,他虽是我二弟,但你也是陪着徐府几十年的老人。若有什么怨气,直接同爹和我讲,着实不该……”

  徐管家倏地激动道:“他不务正业,在外做些乱七八糟的勾当,和亡命之徒混在一起,手里沾了多少条人命?!您和老爷忍着,我却看不下去。老爷还想把家业都传给他,就他这样,迟早要把徐家家业败光!”

  “那你也不能…不能杀人啊!”徐大想下手,但徐管家以年近五十,他下不了手,又恨自己没早些发现苗头。

  “带回去。”岑南拱手道,“大公子不会再拦着吧?”

  “自然,事情水落石出…我会亲自禀告父亲。”

  徐大微微皱眉,正欲离开,却被裴长渊喊住:“站住。”

  “大人还有何事?”

  “他被你们冤枉,徐家就这么轻飘飘的揭过了么?”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沈琢。

  徐大抬眼,心知此事必不会这么轻易过去,无奈他们是理亏的一方,只能道:“既已查明真凶,我徐家会给沈厨子赔礼道歉。”

  裴长渊上下打量他一眼:“最好如此。”

  徐管家临走前,朝徐大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少爷,姥爷身体不好,家里事情多,往后还需靠您撑着了…老奴至死都忠于徐家。”

  知道真相后的徐大并未接受徐管家的拜别,却也无法恶语相向。对于他来说,徐管家陪着他至今,说是半个亲人也不为过。

  不管是徐二还是徐管家,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小吏扣着徐管家一路押回府衙。路上有不少人驻足观望,却不敢多问,大家族里的事情,不是他们能知道的。

  “长渊,在想什么?”岑南推了推裴长渊,啧叹道,“担心小沈?放心,出门之前我便让狱卒算好时间,估计这回儿在衙门里等我们呢。”

  “不是。”

  “那是什么?”

  “此案尚有疑点。”裴长渊看了徐管家一眼,“我总觉得那里说不通。”

  “你别一天到晚皱着眉…小地方案子简单的很,你以为还是京城那种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吗?”

  京城…裴长渊下意识抓向自己的手腕,徐二做的生意是什么,会让徐管家恨得这么深?

  另一边,得知自己被释放的沈琢终于松了口气。

  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想起昨日睡梦中的刺杀,他就有些后怕。腿被裴长渊上过药后,今日淤血已经散了不少,也没有昨天那么疼。他自己又揉了一遍药酒,又听闻裴长渊和岑南去徐府抓人了,他就想留下来看看栽赃他的到底是谁。

  他坐在石阶上,待裴长渊的声影慢慢出现在视野之中,方才蹦了起来:“先生,岑大人!”

  “站这里做什么?”

  “等你们,顺便看看凶手是谁。”说话间,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被抬了进去,他不由得猜测道,“又出命案了?”

  “不是。”

  岑南摇摇头,脸色有些难看:“徐管家,也就是今日去抓的凶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