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就猝不及防地被顾大总裁喂了句情话, 温砚脸羞得有点红。

他唇齿间还留有顾凛川嘴里的薄荷牙膏味,仿佛每呼吸一次都在帮他回味这个吻。

"吃饭吃饭!"温砚从顾凛川身上跳下来,"我要去学校了!"

顾凛川捏了下他的耳尖, "嗯。"

吃过早饭, 温砚要自己去学校,让顾凛川在家补觉, 但顾凛川偏不,就非要送他。

温砚就在车上问顾凛川,为什么这几天都不好好休息。

顾凛川神色极其不自然地僵了一下,随后淡然地解释了一句:"公司忙。"

温砚没起疑。

车停在学校不远处的咖啡馆面前, 温砚下车前主动亲了顾凛川一口,才脸红红地往学校走。

顾凛川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事实上这几天公司特别忙是真的,毕竟在拔蛀虫,但是再忙最晚也不会超过晚上十点。

之后的时间里, 顾凛川都在尽可能的避开温砚,昼夜不分地恶补高中知识未免以后温砚问他的时候他答不上来。

所以顾大总裁这两天属实过得有点辛苦, 而且之后的一段日子可能还会持续辛苦。

"回公司。"顾凛川捏了捏酸胀得眉心,阖眼靠在后面, 淡声吩咐了句。

"好的。"周叔缓缓踩下油门,刚要调头,眼睛余光里就瞥到了什么人,语气严肃:"先生, 那好像是温玉卓。"

顾凛川倏地睁开了眼。

-

温玉卓之前在子公司亏空了一大笔, 他瞒了家里两天就瞒不住了, 被温崇山发现后狠狠地扇了他两巴掌, 林雅清也气得差点住院。

温崇山对温玉卓大发雷霆, 但因为林雅清的晕倒, 三口人当天又折腾进了医院,闹得鸡飞狗跳。

他们只能拿家里的积蓄往集团里面填,可钱是补上了,但公司出现的问题却越来越多。

那一次的亏空仿佛只是给他们开了个头,紧接着就有人举报他们主公司洗/钱,偷税漏税,产品不合格等等问题。

检察机关来审查,导致很多正在进行中项目都被迫停止。

温家主要经营的是机械零件进出口,项目停止后,他们无法按照合同准时交货,外国佬的电话一个又一个催命似的,要他们三倍赔偿,否则就要起诉,让他们背官司。

像蝴蝶效应一样,其他合作商也察觉到苗头纷纷撤资,明哲保身。

做生意的没有一个不奸的,几家处在温家之下的企业还在筹谋着联合起来告上温氏一笔,好让温家彻底垮台,自己再踩着他们更上一层。

先一致对外再内斗,几家都心照不宣的。

昔日在一张饭桌上喝酒的朋友,如今嘴里喊着"老温啊,我们可被你害惨了!",看起来痛心疾首的,紧接着脸一变就要低价收购温氏,合同都提前打好样了,就等温崇山签字。

去找他们帮忙的温崇山当即差点被气进医院,对方一看,赶紧就走了,生怕再被碰瓷。

其实温家前段时间还特别风光,也就是温砚刚被顾凛川接到温家那会儿,两家联姻的消息刚在圈子里传开。

当时那些家族都在想温家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能这么轻易地攀上金字塔顶端的顾家那尊大佛。

让温氏言语间都仿佛高人一等似的,其他企业有为了巴结的,或者给面子的,确实让温家得了好处,签下不少项目。

温崇山借着温砚的光,攀上了几家曾经攀不上的企业,也拿到了好几个不小的项目,隐隐有些要跳到二线企业上的趋势。

他们曾经谋得那些不属于他们的利益,现在都在一一地、加倍地奉还回去。

明眼人看得出来,除非有和温家家相关的顾氏集团出手扶持,否则温氏根本不可能再站起来。

可顾氏迟迟没有任何动作,他们才撒手撤资,没过多地落井下石。

温崇山也反应过来了,温家如今沦落到这种地步,是顾家做的。

可为什么?是因为温砚吗?

就一个私生子,再喜欢又能怎么样呢?

也值得顾凛川花两个亿给温玉卓、给温家设一个局?

温崇山想不通,他不甘心看着自己打拼几十年的基业就这样毁了,想找顾凛川问清楚。

可是连续去了顾氏集团总公司几天,他都被拦在了外面,对方冷冰冰地告诉他:"不好意思,顾总不见。"

温崇山每次来都是这么一句话,多年的涵养早被折磨的半点不剩,气急败坏地说自己是顾凛川的准岳丈。

"顾氏集团未来的夫人就是我儿子温砚!你们顾总难道没提过吗!?"他如今能搬出来的筹码好像也只有这个了。

工作人员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位落魄中年男人,毫不留情地说:"那是温砚少爷,与您无关。"

"怎么没关?我是他爸!"温崇山加重语气。

工作人员看他的眼神中这才多上几分嫌弃。

整个顾氏企业上上下下从董事到保洁阿姨,都从赵秘书那里得知了有这么位受宠的小少爷。

但他们全体也收到了顾总亲自下发的另一份指示:未来夫人和温家没关系。

"温总还是请回吧。"工作人员说:"否则我就请保安了,这对您没什么好处。"

温崇山没想到顾凛川这么无情,却也不想当场被保安架住手脚撵出去,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就这么连着几天都见不到顾凛川,温崇山才不得不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将近二十年都没有怎么管过的小儿子身上。

在温崇山的心里,温砚只是他年轻时一次醉酒犯下的错,那个女人想方设法爬上了他的床,只一次就怀上了温砚。

他甚至不愿意承认温砚的身份,就算是"私生子"三个字也不行。

以往为了保住在圈子里的脸面,他不得不在那个女人死后象征性地管一管温砚。

但也只是象征性,他清楚地知道温砚这些年都在遭遇着什么,温玉卓和那些富家子弟是怎么对温砚的他都知道,但他不管。

温崇山甚至连看到温砚那张脸,都会觉得厌恶,会让他想起自己的难堪和不齿。

现在这种节骨眼上,让他一个当老子的去求从未善待过甚至瞧不起的儿子,温崇山怎么都放不下这个脸面。

他就让温玉卓去求温砚,下跪认错或者怎么都好,只要温砚心软,跟顾凛川开口求情,哪怕只是一句,温氏也有生还的余地。

温玉卓觉得这不可能,温砚恨他们就不错了。

可他们家马上就要破产,温玉卓马上就要做不成大少爷了,他不得不死马当做活马医,来求温砚。

人被逼急了,脸面算什么?那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他们打听到温砚现在就在北硕一中上学,温玉卓在校门口观察了好几天,谨慎地没敢靠近,才确认顾凛川没在温砚身边安排人。

直到今天他觉得差不多了,才弄了套校服,戴着口罩,装成学生往学校里混。

也就是今天,顾凛川来送温砚,温玉卓正好被年纪虽大却依旧耳聪目明的周叔逮了个正着。

"肯定是来找小少爷的,我去把他拦下来。"周叔皱着眉,伸手解开安全带。

顾凛川抬了下手,冷声道:"不用,有人。"

周叔的动作就停住,放心地重新坐好。

温玉卓进学校到现在已经六分钟了,顾凛川坐在后驾驶位上,闭着眼,指尖一下一下地搭在车窗边缘敲着。

"先生,有动静!"驾驶位上传来周叔了然的声音:"原来是林小姐。"

林夏就是沈家宴会上那位身高一八几的女保镖,她穿了身保洁员的工作服,腰背挺直,英姿飒爽。

她一路拎着不断挣扎的温玉卓走到校外,才掏出手机打算给顾凛川汇报。

温玉卓趁机想跑,林夏一脚踢在他膝盖上,踢得温玉卓惨叫一声,不敢再动。

两分钟后,温玉卓踉踉跄跄地被带到了顾凛川面前,林夏用一只手压着他的肩膀。

温玉卓丝毫不怀疑,只要他试图动一下,身后的女保镖就会毫不留情地卸掉他的胳膊。

车门半开着,里面只露出顾凛川半张看起来晦暗不明的脸。

温玉卓连顾凛川的眼睛都看不到,可即使这样他还是害怕,他已经认出来前面的司机就是沈家宴会那天,跟在温砚身边的人。

顾凛川那天在沈家翻监控的事他听说了,之后就陷入了焦虑之中,生怕顾凛川找上自己。

结果顾凛川没有找他,而是先找上了温氏企业。

顾凛川设了好大的一个局,要把他家搞垮,要置他温家于死地。

温玉卓此时就像活见阎王一样,惨白着脸不敢说话,身侧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都已经这么谨慎了,却没想到温砚身边根本不是没人,而是人在暗处,藏起来了。

这个保镖的存在,也许连温砚自己都不知道,顾凛川居然就护着温砚到这种程度。

"顾、顾总这是什么意思?"温玉卓眼下乌青,精神萎靡,说话的时候干巴的嘴唇裂开,渗出一点血。

这几日温家的不太平和折磨让他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

他舔了舔唇,不敢说自己是来求温砚的。

"我只是来看看温砚,他是我弟,你不能不让我见他……"

"我问你了么?"顾凛川把车门推开了点,冷瞥温玉卓一眼,嗓音淡淡。

不得不承认温崇山的基因确实强大,温玉卓不嚣张的时候,脸还真和温砚有三分相似。

顾凛川极其反感地拧起了眉,林夏见状把温玉卓下巴上的口罩扯了上去。

温玉卓今天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你三年前你对温砚做过一件事。"顾凛川再度开了口,嗓音阴沉沉的,带着浓重的憎恶。

就连驾驶位上的周叔都愣了,他从来没见过顾凛川身上有这么重的情绪。

这个温玉卓到底做了什么?

温玉卓神情错愕地抬起头,"什么?"

"顿斯赛车场。"顾凛川一个字一个字的,语气冰冷地说了一个地名。

听到这五个字,温玉卓脑子里"轰"地一声炸了,一片空白,心跳骤然加快,喘不过气。

三年前,顿斯赛车场,温砚。

这三个关键词联系在一起,温玉卓想起来了那是他对温砚做过的最刺激、也最过激的一件事。

那天他和几个朋友出来玩,跑了两圈觉得没意思,就打电话让人强行把温砚带来了。

温玉卓让温砚陪他们"玩玩"。

顿斯赛车场的赛道长度差不多有7.2公里,平均时速204公里。

温玉卓没有让温砚上车。

他让温砚在赛道上跑。

让温砚在他和朋友的四辆赛车之间,在四辆飞速行驶的赛车之间的空隙中,跑。

温玉卓对温砚说:“你要是实在跑不动了,走也可以,没关系。”

旁边的富家少爷哈哈大笑。

那时候的温砚还是原主,他是真的想逃离这个地方。

但温玉卓威胁他,说如果他今天不玩这一场,他就要开车从温砚身上压过去,把他碾成肉泥。

“你也知道吧,就算你死了也没人会觉得怎么样,爸顶多骂我两句。”

温玉卓虽然是笑着说的,但眼神实在太凶狠了,一点也不像是吓唬人。

温砚那时候只有十六岁,他很害怕,他觉得温玉卓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于是他不敢跑了,只能陪他们“玩”。

顿斯赛道横向距离最窄的地方只有八米。

八米。

他们的赛车宽度1.8米,等于在四辆赛车以同样的200码的速度、整齐地在这段最窄距离,从温砚身边急速驶过的时候,留给温砚的安全空间只有六十厘米。

"我靠,这太疯了吧!"温玉卓的同伴拎着头盔,吹了个口哨:"我现在有点兴奋了!"

"行不行啊温玉卓,别他妈搞出人命。"有人象征性地劝了一句。

温玉卓不在意地开口:"怕什么?出来赛车不玩刺激玩什么?有劲没啊你?"

"就是,别扫兴啊,咱们娱乐局而已,又不开那么快。"另外一人拎着头盔看着温砚:"再说了,这么漂亮的一个人在赛道上站着,你们瞎了看不见?避不开不是你水平有问题?"

"是啊。"温玉卓笑着,过去用手套拍了拍温砚的脸,"放心吧啊,死不了。"

那天风和日丽,阳光很暖,温砚站在跑道上,全身冷得发抖。

当你走在马路上,一辆车从你身后蹭着你的手臂急速行驶而过是什么样的恐惧和后怕?

那些因为速度过快而骤然扑起的冷风抽在脸上是什么感觉?

赛车的轰鸣反复不断地在温砚耳边响起,混着富二代兴奋的叫喊,刺激着人的呼吸和心跳,又是什么样的感受?

没人会问温砚当时的感受,温玉卓只记得自己当时兴奋得要疯了,头皮发麻,他的亮红色车身擦着温砚瘦弱的肩膀飞过去的时候,温玉卓激动地连舌尖都咬出血了。

那一年他们十八岁,而温砚只有十六。

其实温玉卓开始没打算那么做的,他本来只是想让温砚上车,跑一圈吓吓温砚这对于没接触过赛车的人来说,已经无疑是一场极限挑战了。

可当温砚走到赛道上的时候,温玉卓忽然就临时改变主意,没有任何动机原因,就是兴致到了,

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甚至还会停下来在原地等,等温砚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嘲笑他像条哈巴狗,同时吹着口哨让温砚跑远,再一脚油门踩到底追上去。

几次三番地从温砚身边擦过去,甚至能卷起温砚的衣服边角和发丝。

反反复复,乐此不疲。

他们没有想过,一旦有人手抖,方向没控制好,出现了那么一点点小失误,都有可能在赛道上要了温砚的命。

温玉卓也没有想过那个后果,他被赛车场的一切刺激着,脑神经的疯狂跳动,感受到的只有快乐。

他记得温砚那天是晕倒在了后半程,身上衣服都湿了,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腹部起伏也很缓慢。

不知道是吓晕的还是累晕的,总之没人在意。

有人松了口气:"没死就行。"

没人知道原身的温砚就差点死在这一天,或者哪怕死了也没人会记得。

温玉卓当天让人把温砚送医院去了,之后温砚再怎么样,他就没管过。

事后清醒过来他也觉得自己玩得有点过火了,连温崇山都对他发火,说他不知轻重,说如果温砚真的死了就会很麻烦。

温玉卓又觉得他爸太夸张了,他心里都有数的,不会真的闹出人命,说那些死不死的就是吓唬温砚。

不过他也不想玩出人命,不过那次之后他还是稍微收敛了点,开始用其他的方法欺负温砚。

摇骰子他故意输,逼温砚替他喝酒,不喝就把酒泼在温砚脸上,头上,身上,在温砚面前故意打碎酒瓶恐吓他。

他诬陷温砚打架,让温砚退学,之后在公司设计温砚和有妇之夫有一腿……

还有更多的……温玉卓突然打了个冷颤,不敢再想了。

再抬起眼时,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极度的恐惧。

一种对顾凛川的恐惧。

那些过去他回忆起来也不过就两、三分钟,就算未来他有一天聊起来了,那也不过是年少轻狂时做的一些错事而已,对他整个人生来说根本无足轻重。

可对温砚不一样。

顾凛川全查到了。他对温砚做的那些,顾凛川肯定全都查到了。

温玉卓意识到什么,瞳孔因为惊惧而骤缩:"你、所以我家那些,除了骗我签合同,后来那些举报的事也是你做的?你为什么?你做这些是为了温砚!?"

"你在报复我们吗!?"

"你花那么多钱、两,两个多亿……给温家设这么大的局,就是为了报复我们吗?"

"至于吗?温砚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温玉卓充血的眼球几乎凸起:"你为什么一定要至我们于死地?"

“好好的?”顾凛川听到了什么荒谬的话,冷笑一声,拧着眉,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什么杂碎垃圾:"你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

"温砚现在能好好的是他当年幸运,难道你还觉得是你手下留情了吗!我是不是应该也把你扔到赛车场上,让你亲自体验一下那种感受?"

"不要!"温玉卓抖了下,捂着脑袋疯狂摇头:"不!我不要!"

他想到了自己被赛车迎面撞飞的场景,喃喃道:"我会死的……会死的……"

"你也会害怕。你也知道害怕。"顾凛川深吸一口气,怒火中烧:"温砚当初十六岁,你欺负他的时候,脑子里就没有一瞬间想过自己会有今天吗?"

温玉卓震在原地。

他想过吗?好像有那么一瞬间是想过的,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他觉得不会有这么一天。

可现在就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顾凛川锋利的目光如同一把利剑,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眼前之人一剑穿心。

"这些年你是怎么欺负温砚的,温家是怎么对待温砚的,需要我重复吗?温砚背后的伤是怎么来的?你记得比我清楚吧。"

顾凛川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现在你说这是报复?"

"我告诉你不是。"顾凛川嗓音冰冷,咬字极重:"这是你们应该付出的代价,是报应。"

温玉卓震在原地,眼底有恐惧不安,也有怒火和深藏得恨意:"报应……?报应……那你现在这么做,就不怕温砚以后也跟着你遭报应吗?"

"凭你吗?"顾凛川忽然笑了声。

被摁死的蝼蚁还有机会复活吗?还有机会反咬一口吗?

顾凛川向来是做事很绝的人,他对付温家,就不会给对方留下任何翻身的可能,更不会自己留下任何后患。

就算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报应来了,那又怎么样?都落到他身上好了,有什么他全受着,和温砚有什么关系?

他会保护温砚,用尽一切方法保护温砚。

温玉卓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他觉得顾凛川好恐怖。

不管是说的话,还是做的事,以及现在看他的眼神,都让温玉卓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死了,立在这的只是一具躯壳。

他的牙齿在不受控制地磕在一起,发出“咯哒硌哒”的声音,像石头子对撞在一起。

他现在后悔了,他害怕了。

"我、我可以道歉,你想让我怎么样都行……我,我今天就是来求他的,我给他下跪,我可以一直跪到他原谅我!"

"顾总,你放过我家吧……我求你了,我去求温砚,求求你们……"温玉卓神情崩溃,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晚了。”顾凛川盯着他,眼底满是阴郁的红,嗤笑一声:“下跪?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温玉卓干裂的唇往外渗血,他吞了几下口水:"那、那我可以做别的,做什么都行,只要你、不,只要温砚原谅我,我做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顾凛川忽然想到什么,笑了两声,施舍道:“可以,我给你一个机会。”

温玉卓听到这句话,眼睛里的光彩死灰复燃。

“你从这里开始,跑到温家,我就见你父亲一面。”顾凛川说。

"什么……"温玉卓动了动没有一丝血色的唇,嗓子好像被一团东西堵住,一片刺痛,艰难道:"跑?"

"你让我从这跑回家?从这、这里!?"

这离他家有多远,起码三十公里的距离,顾凛川居然让他跑回去?疯了吗?

顾凛川冷笑:"怎么?害怕?放心,我会让林夏骑着摩托在前面给你带路的。"

让人带路……让他跟在摩托车后面跑……

"你、不对!"温玉卓的眼球因为恐惧而充血肿胀,他瞪着顾凛川:"你在骗我?你想这样替温砚报仇是不是?你想耍我,其实你根本就不打算放我们!"

"信不信随你。"顾凛川的神色冷淡下来,没有一丝一毫情绪地说:"你可以不跑,你家也许还能坚持几天。"

“我……”

温玉卓猛地想到这几天每天来公司要债的人,那些楼下举着牌子说他们"拖欠工资不得好死"的工人,父母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温家负债累累,即将宣告破产。

顾凛川现在施舍他的,是他能抓住的唯一的机会,就算再渺茫都是。

就算他几乎可以确定顾凛川不会放过他们,就算顾凛川现在是在骗他。

但哪怕还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如果他按照顾凛川的要求做了,顾凛川真的会放过他家呢?

温玉卓只能这么选择。

顾凛川一定早就料到了,所以才这么坦然这么从容,才根本没给他留第二条路,就要让他在绝境中守着那万分之一的希望垂死挣扎。

"……跑,我跑。"温玉卓不得不答应,身体原地晃了两下,几乎都要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顾凛川点了下头,“我今晚要在温家看到你这个人,如果你中途昏过去,就不算数,听清楚规则了吗?”

温玉卓全身颤抖,牙齿打颤,根本说不出话。

“林夏,你找辆摩托,骑快点,中间记得多停几次,在前面给他带路。"

顾凛川吩咐完又扫了温玉卓一眼,轻描淡写说了句:“放心吧,你死不了。”

"等你回了家,再来给温砚下跪吧。"

-

今天是周六,温砚最后一节课上完,明天就可以休息。

他本以为顾凛川这两天这么忙的话,应该不会有时间来接他。但温砚没想到顾凛川居然来了。

“你今天忙完了呀?”温砚很高兴地把书包递到顾凛川伸过来的手上。

顾凛川“嗯”一声,手掌一拢,稍微用了点力气,指骨曲起,把书包拿到自己身体另一侧放好。

他空出来的手去牵温砚,将人拉到自己身边,手臂绕到温砚肩后,揽着他。

这车在放学的节骨眼上停在咖啡馆也还是会有不少学生围观,温砚叹了口气说:“要不你还是再买辆别的车吧,十几万那种,不要太夸张的。”

“我不太喜欢被那么多人看着。”温砚实话实说。

他可能是穿来之前在家待惯了,长久不见外人,一时间有点轻微社恐。对于顾凛川的高调作风,他可能还需要适应一段时间。

顾凛川却不知想到什么,揽着温砚的力度紧了紧,“好,听你的。”

“你怎么了?”温砚发现顾凛川有点不对劲。

这人脸上一贯是没什么太大的表情的,但温砚就是能准确地捕捉到,顾凛川现在心情不好。

他捏了捏顾凛川另一只手的手指,“你不开心啊?”

“我有表现出来吗?”顾凛川愣了下,反问。

“好像没有,”温砚摇摇头,又点头:“但是你没表情我好像也能看出来。”

“这么厉害啊。”顾凛川笑了一声,肩膀上的手抬起,捏了下温砚的耳垂。

“别人不行,反正能看出你的。”温砚嘀咕:“你为什么不开心啊?”

顾凛川说:“知道了一点事。”

“关于我的?”温砚这种时候的直觉往往很敏锐。

一般顾凛川会不开心,那多半都是和他有关的事。

果然,温砚听到顾凛川嗓音沉闷地“嗯”了声。

温砚揪起眉头:“我最近好像没什么事呀,你说说,我听听怎么回事?”

顾凛川动了动唇,声音有些晦涩:“不说了,过去的事。”

“说吧说吧,你不告诉我我就要生气了啊。”温砚气哼哼地恐吓他。

顾凛川沉默半晌,最后才艰难地哑声道:“我之前查了你过去的事,今天也见到了温玉卓,我给你报仇,但是觉得怎么做都不够。”

他简单说了几句,没提及太多。

因为无力改变温砚过去受到过伤害的事,所以现在怎么做都觉得无法弥补温砚受到过的,身心上的伤害。

“阿砚,”顾凛川第一次如此亲密地喊他:“你说我还能做什么?”

顾凛川今天在公司连轴转了一整天,似乎疲惫至极。他换了个姿势抱着温砚,下巴搭在了温砚脑袋上,想要寻求一丝慰藉。

温砚却在听完他的话后忽然沉默了好几分钟。

半晌,他才动了动唇,嗓音有点沙哑地说:“顾凛川。”

“嗯?”

“你是因为同情以前的我,才喜欢现在的我吗?”

“这是什么傻问题?”顾凛川撤了点身子,低头看怀里的人,眉心微蹙,不太明白温砚为什么这么问。

温砚的眼圈有点红,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穿越这种事听起来实在太扯,如果他和顾凛川说,自己是穿进了一本书里,这里的一切都是书中的世界……顾凛川会信吗?

可是如果顾凛川始终不知道原来的温砚已经死了,反而一直因为同情而加深对他的感情。

温砚会觉得,是占了原本属于'原本的温砚'的该得到的感情加持。

他会觉得,顾凛川不是纯粹的喜欢他现在的这个灵魂。

“怎么哭了?”顾凛川有些怔愣地给温砚擦眼泪,“抱歉,我不该提以前的事。”

他觉得是自己让温砚想起旧事,让温砚难过了。

温砚紧紧地攥着顾凛川的手,“你先回答我。”

“不是。”顾凛川很笃定地说:“喜欢你之前,我没有想过去了解那么多。”

“阿砚,我不是因为什么同情才喜欢你,那不可能。”顾凛川说:“我喜欢你只是因为你这个人。”

是因为温砚来到他家后,带给他的一切鲜活的感受,他才会深陷进去。

温砚到底为什么会这么问?

温砚听到这个回答,深吸一口气:“其实我……”

他望着顾凛川,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从眼圈里溢出来,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哽咽道:“我不是原来的温砚了……”

顾凛川查到的那些事,他全都不知道。

那是过去的温砚,不是他。

他穿过来之后就遇到了顾凛川,做了新的选择,被接到了顾家,他的生活一直过得很好,没有经历过什么苦难。

那个真正受苦受难的温砚已经死了,死于割腕自杀。

温砚实在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顾凛川出于同情而对他逐渐加深的感情。

他会觉得自己对不起一个和他年纪相同的少年,对不起一个那样孤零零的灵魂。

如果今天不和顾凛川说,那么这种负疚感会积年累月地缠着温砚,在他心里生根发芽,永远都无法拔除。

温砚不想这样,他只想做自己,也只想让顾凛川纯粹地喜欢自己。

于是他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鼓足勇气对顾凛川说:“原来的温砚已经死了。”

“什么?”顾凛川几乎是下意识的,眼皮一跳,有些愣住。

他清楚地意识到了温砚此时的严肃,不像是在说什么“士别三日该刮目相待”的玩笑话。

温砚连嘴唇都咬破了,渗出了血。顾凛川心疼地过去亲了他一下,轻声安抚道:“你一点一点说,不管是什么都没关系。”

顾凛川这一瞬间脑海里想到了很多很多事,从温砚割腕开始,到后来温砚的反应……他已经隐隐有了一丝猜测,但这个猜测太过于,魔幻。

他得听温砚亲口说。

“就是字面意思。”温砚嗓子发干,嘴唇颤了一下,缓缓开口:“你看过那种电影吗?”

一个人的灵魂来到另一个时空,进入一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甚至长相都一样的身体里,像变了个人似的,重新生活着。

温砚断断续续地说完这些话,连自己都觉得恍惚和荒谬,就好像他是在给顾凛川讲一个科幻故事,很不真实。

可他最后还是说:“我就是这样的情况。”

“顾凛川,我没有骗你,也没有、没有开玩笑。”温砚柔软的嗓音带着哭腔。

心里的猜测被证实,顾凛川彻底愣住,大脑一片空白。

温砚看着顾凛川的表情,眼前变得更模糊了,他下意识抓了下顾凛川的手,指甲边缘紧紧地扣着。

“你是不是、接受不了?其实我……”

他忽然不知道还能再解释什么了,手指有些无力地松开,缓缓下滑。

却在下一秒,顾凛川反手紧扣住了他的手,重新握回了掌心了。

温砚一愣。

“我相信你。”顾凛川看向他,吐了口气,薄唇微启:“我确实有些震惊,可能需要一点缓冲的时间。”

“但是你不用解释后面的,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任何错。”顾凛川拖着温砚,让他塌下去的脊背重新直起来,双手捧着温砚的脸与他对视。

“缓冲的事待会儿再说,我认为现在是我需要先向你声明一件事。"

温砚愣愣的:“什么?”

“一件排除其他因素,我也可以完全肯定的事……”

顾凛川笑了下,视若珍宝地在在温砚泪蒙蒙的眼睫上烙下诚挚一吻,黑眸内闪着灼亮的光,嗓音温柔而坚定: “我确定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想还是打算这么写,可能会有人觉得一个小甜文没必要这么矫情吧……但这个问题在我心里一直是个坎儿啊啊啊啊啊我过不去,我必须解决,可恶啊我真的好容易纠结呜呜呜呜!

明天会写对原身的交代,都会写,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