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总这话不太妥当吧, 这毕竟是沈家。”

晏斯则站了起来,薄薄的一层镜片下是微微拢靠在一起的眉头,隐约透露出原本计划被打乱的烦躁。

他看了眼温砚, 掩下眼里的遗憾。

就差一点。

顾凛川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难缠的家伙。

毕竟不是沈跃那样的毛头小子,心思深重又是圈子里多年两性关系的掌控者, 加上他在晏家本来的地位也不低……

所以在顾凛川面前,他有来回的余地。

“这场宴会于沈家和晏家而言意味着什么,顾总应该知道。”

晏斯则压下心里的不满,看似温和地笑了笑:“家里长辈让我来参宴, 顾总现在却想赶我走,不合适。”

“你?”顾凛川轻蔑地扫他一眼,好像看见了什么笑话,语气凉凉地讽刺:“晏家现在的年轻一代是没人了吗?居然把你放出来。”

晏斯则的脸色倏地因为这句话沉下来, 细长的眉眼耷下来,变得有几分阴郁。

一贯温和的语气也带上了警告:“顾凛川, 你别太过分了。顾晏两家撕破脸,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怎么, 你能代表晏家?”顾凛川倏地抬起眼,漆黑的眸子里寒意骇人,“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又是在跟谁说话?”

“想让我给你面子?可以, 让你们晏家掌门人来。至于你…晏斯则, 你是吗?“

“你配吗?”

顾凛川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气场强悍霸气十足, 眼底的冷漠近乎实质, 令人遍体生寒。

话音落下, 整个房间都陷入一片静默。

“你配吗”三个字仿佛还回荡在每个人耳边,震耳欲聋,令人心脏发麻。

沈跃直接被震得双脚钉在了原地。

也是直到这时候,晏斯则才猛地意识到他对面的人是谁。

他完全不能代表晏家,甚至给他未来几十年的时间都不能,因为晏家有更出色的人。

但顾凛川却已经坐稳了顾家掌门人的位置,如今的地位在商界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不为过。

晏斯则没有任何筹码,甚至连自以为的“余地”都少之又少。

他那些所谓的高傲自负,所谓的“掌控者”、“上位者”的身份,此刻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不堪一击。

晏斯则脑子里有些恍惚地回想:好像是有那么一次,晏家有人想要借着和顾家的合作谋取私利,被发现后直接被连人带证据扔到了晏老爷子面前。

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被晏家亲自送进了监.狱,算作交代。

顾凛川从始至终在暗中,甚至连面都没露过一回。

最后项目停工,合作也被顾凛川彻底斩断,所有参与牟利的人没捞到任何一点好处,有的身败名裂,有的散尽家财锒铛入狱。

而顾家作为承办方,损失是最大的顾凛川却毫不在意,他只想把那些背叛他的人、不老实的蝼蚁尽数剿灭。

那应该是顾凛川坐上顾家交椅的前半年,一次雷厉风行的狠厉举动吓傻了商界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

那时候商界都在传顾凛川是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疯子。

他们都怕这样的疯子。

商人无利不起早,商人唯利是图,商人从来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共同的利益这些特质在顾凛川身上通通不存在。

顾凛川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

他从来不需要像合作方示好,不需要低头,或许偶尔他还会施舍性地对其他家族与企业表现出顾氏集团特有的宽容与大度。

还有那场车祸晏斯则的目光下意识落在顾凛川的双腿上,眼底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惊惧。

具体的顾家辛秘他不知情,但各家族都知道的一点是:顾凛川用这条腿换了顾家另外两个年轻一代的命。

用命做赌注,赌自己翻身为主。

那是顾凛川不到二十五岁时候的决策,魄力,胆识与孤注一掷。

要别人拿什么比,怎么比。

晏斯则呼吸乱了几拍,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身形轻微不稳。

他的五官扭曲,神经高度紧绷,眼底却在一瞬间突然迸出奇异的光彩,执拗逐渐取代了里面的恐惧。

不,不行,不可以。

他不能在这里被悉数瓦解,他的骄傲绝不允许他向别人俯首。

片刻后,晏斯则像溺水之人猛地吐出一口气般,强迫自己稳住身形,脸上勉强维持住了最后的体面。

他阖上眼,沉沉吸了口气又无声吐出,然后看向温砚。

温砚则是还有点呆愣地站在原地。

说实话,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威武霸气的顾凛川。那气场吓得他都忍不住在旁边缩了一下,想往周叔身后躲,却被顾凛川一把抓住了手。

温砚:!!!

什么情况?这人不是在看着晏斯则嘛?

温砚瞪圆了眼睛看顾凛川,发现对方明明眼睛没动一下。

那是怎么准确抓到他手的?后脑勺长眼睛了吗?

温砚挣扎了一下,往外抽手,然后就被不容抵抗的力度攥得更紧。

好吧,那就……

消停两秒,温砚眼睛转转,猝不及防地再次抽手,顾凛川却像预料到了似的倏地抓住,这次甚至一点余地都没给温砚留。

温砚:“……”

好烦,顾凛川怎么什么都能猜得到。

正垂头丧气的时候,温砚感觉自己的手被顾凛川轻轻捏了两下,没用劲儿,痒痒的。

似乎在告诉他:乖点别乱动。

温砚的睫毛颤了颤。

算了,他不动了。

牵就牵吧,又不是没牵过,感觉再挣扎手骨头都要被捏碎。

顾凛川感觉到温砚老实了,手上才暗中放缓了力度,算饶了他。

所有人在震惊的冲击波中都看到了他们两个的“互动”,刚才还紧张压抑的氛围瞬间被这份暧昧打破。

沈跃揪着脸用气声:“哦呦……”

晏斯则自然也看到了,他的视线往下移动,眼睁睁看着顾凛川将他和温砚交握的手变成了十指相扣。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两下。

是了,什么商业什么宏图什么地位都不是他的目的。他不能被顾凛川牵着鼻子走,就像刚刚那样,绝对不可以。

晏斯则稳住心神。

他最开始的目的就是温砚而已,只是温砚而已。

顾凛川在生意场上就算再叱咤风云,也不代表他一定是个合格的情感处理者。

否则刚才,温砚就不会抵抗顾凛川的牵手了晏斯则敏锐地注意到了温砚的挣扎和被迫妥协。

而他深知,强迫是不可能有任何结果的。

就算有,结果也不可能是爱。

晏斯则强硬且偏执地在精神世界里将一个人的实力与爱人的能力撕裂成两个人格,前者他是失败者,可作为后者……

晏斯则认为自己有资格也有实力,为温砚带来爱。

“我承认我的确不能代表晏家,好,我会离开。”晏斯则冷不丁开口。

突如其来的举旗示弱让在场几个人都愣了一下。

晏斯则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羞辱,但他还是深吸一口气,说:“可顾总,你不能剥夺温砚交朋友的权利,你应该尊重他的自由。”

他说完,没理会顾凛川的愈发难看的神色,转而重新看向温砚,“温砚,我说想和你交朋友是真心的。”

“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很尊重你的意愿。而且只是加个好友而已……”晏斯则勉强一笑:“你也要因为顾凛川反悔吗?”

“我……”没想到话题转得这么快,温砚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求助性地看向顾凛川,这个动作带着无意识的信任和依赖,眼睛里面也水汪汪的。

这种姿态让顾凛川很受用,受用到他内心的对晏斯则的火都散了大半,本来打算讽刺对方的话也懒得说了,好像一切都变得很无所谓。

毕竟温砚本来就是那么喜欢他的一个人,这不就是他的底气吗?

可尽管如此,顾凛川还是十分强势地说:“不许。”

温砚就“昂”了声,乖乖地向就在现场、已经听了一遍的晏斯则一字不差地转述:“他说不许,我听他的。”

晏斯则:“……”

他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笑容险些崩裂。

“…我家里有一只秋田犬,有时间的话你可以来做客,我相信你一定会很喜欢它的。”

你们那么相像。

“秋田犬嘛?”温砚问。

“不就是狗……”

顾凛川本来不想理会的,但看到温砚的反应后以为他感兴趣,就皱起了眉,抓着温砚的手一紧,“我们也养。”

“不是不是,”温砚摆了摆另一只手,“我是想说,我不太喜欢那个国家的狗,所以不用了。”

晏斯则一愣,“什么?”

沈跃直接没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得贼欢。

顾凛川也没忍住偏了下头,借着动作隐藏笑意。

温砚眨了眨眼。

他是挺喜欢小动物的,真接触的话说不定也会宠着供着,像网络视频里那样把狗当儿子养这本来没什么问题。

但问题就在于这个狗是秋田。

身体内的血脉力量告诉他:他要真把秋田当儿子,那是要遭雷劈的。

温砚吓得一抖,浑身抗拒地嘀咕:“那个,虽然狗狗没犯什么错,但还是谢谢你的好意,我就不了。”

晏斯则胸口憋了口气嘴角僵硬:“……好。”

温砚松了口气,手指戳戳顾凛川,“要不然我们还是先下去吧。”

他想离开这里了,不然晏斯则总问他奇奇怪怪的问题,说奇奇怪怪的话。

他一点也不想回答。

“好。”

顾凛川现在心里别提多舒畅了,忍不住看向温砚柔软精致的侧颜。

这人刚才老实巴交说那些话的乖巧模样,简直可爱到犯规。

温砚一脸古怪:“你看我干嘛?”

“没什么。”顾凛川光速放平上扬的唇角,淡声说:“下楼。”

楼下还有一群喜欢乱嚼舌根的家伙在等着他处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晏S:落败挣扎扭曲不甘……

顾凛川:老婆可爱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