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翊走到军营大门处, 便见到一位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比起姜二来报的武林中人,裴翊看他却更像一位富商。

  裴翊从没见过此人, 也不知此人为何而来, 他心里猜测恐怕与陆卓那厮有些关系,却又不知那人又在耍什么花样。

  为了援助塞北?

  裴翊看了看那中年男子身后,倒是站着一群手拿各色武器的江湖人, 其中却没有一个长着陆卓的样子。

  若是这些人与陆卓有关,陆卓现在又在何处?难不成又易容藏在了人群中?

  裴翊一面打量着那群江湖人,一面走到那中年男子面前, 拱手道:“在下塞北裴翊,不知阁下是?”

  那中年男子彬彬有礼向着裴翊回了一礼,含笑道:“在下细雨楼赵元明, 特受……故人所托, 来为裴将军扫除北蛮军中的江湖败类。”

  细雨楼赵元明?!裴翊上回跟这人打交道,还是在回塞北的路上, 不知晋王还是诚王买凶杀他的那回, 赵元明就是他们买凶的那卖家。

  那时,还是陆卓凭着一股莽劲打赢了赵元明, 才免了裴翊的杀身之祸。

  现在这人却说自己受人所托,来助裴翊扫除北蛮军中的江湖败类?

  裴翊闻言, 回头与身后的姜二对视一眼,心中更生疑惑。

  若是陆卓, 何必这样故作神秘?

  姜二显然也与裴翊是同样的看法,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裴翊上前问道:“敢问故人是谁?”

  “裴将军何必多问, 若是那人想说, 在下也不会这般含糊其辞。”赵元明大笑起来, “将军只当做是你的一位老朋友在暗中相助吧。”

  “既是老朋友,为何不出来相见?”

  裴翊望向赵元明身后,视线挨个在那群江湖人身上打转,试图找出有古怪的人。

  不过这些人看上去,好像都十分古怪。既有头大如斗的,也有手长过膝的,还有一个脸上长了许多毒疮,却都笑吟吟地看着裴翊,笑容多有调侃之意。

  裴翊也对他们有些许熟悉的感觉,不过裴翊十分肯定自己从没见过这些人。

  裴翊皱眉想了想,蓦地想起这些人曾是陆卓当做笑谈跟自己提起的武林人士。

  那头大如斗的是因为修炼家传的铁头功,那手长过膝的是天生如此,那脸上长了许多毒疮的,是因性喜食辣又爱吃海鲜,被人在食物中下了毒,毒素清了,却也留下了这病根。

  这些人都是陆卓的朋友。

  赵元明笑嘻嘻地说道:“那人自有他的苦衷,还请将军不要多问。在下今日前来,只是想请将军行个方便,放我等出关去,让我等能去北蛮,为塞北和中原武林除去那些为北蛮效力的武林败类。”

  姜二凑上前来,在裴翊耳边说道:“将军,这些人不知是敌是友,就这样放他们出关只怕不妥。”

  裴翊抬眸看向赵元明,那人仍淡淡地笑着,像是对姜二的话毫无所觉,但是裴翊知道赵元明的武功高强,姜二刚才在自己耳边说的话,绝对不会逃过他的耳朵。

  裴翊凝眸打量了赵元明片刻,拱手道:“出关一事需得白将军同意才行,现在天色已晚,还请赵楼主与各位大侠先去城中休息一夜,待我将此事告知白将军,由将军决断后,再派人去城中向各位报信。”

  若是这群人真是为铲除北蛮军中那些武林败类而来,裴翊倒是十分欢迎。

  那群在北蛮军中的武林人士,这几年给裴翊添了不少麻烦。

  两军对垒,本是军队与军队抗争,将士在战场上的生死输赢都是平常,但是北蛮人却因有那群武林人士相助,在战场上杀了塞北不少将士。

  裴翊早就不堪其扰,想要想办法将这伙人彻底铲除,现在赵元明等人愿意帮忙,他自然求之不得。

  只是这群人来得突然,也不知是敌是友,裴翊也不好立即决断。

  送走赵元明等人后,裴翊去白老将军的帐中,向他说明这群江湖人的来意,顺便把赵元明的来历也告知了老将军。

  老将军坐在书案后面,扶着案沿苦思许久,向裴翊开口问道。

  “你觉得他会不会是京中那两位王爷派来害你的?”

  裴翊摇头:“现在京中只知我挂印而去,那两位王爷如何会知道我回了塞北,又去哪里找来这么一群人来害我。”

  见他如此笃定,老将军了然:“看来你已经知道这群人的来历。”

  “知道一二,但是心头仍有些疑惑。”

  疑惑的是,那人这样遮遮掩掩,究竟想干什么?

  “既如此,便由你做主吧。”

  说罢老将军便挥手让裴翊下去,裴翊见他满脸疲惫,也拱手离去。他一走出营帐,姜二和宋三立即凑过来。

  姜二问道:“老将军怎么说?”

  “让我自己做主。”裴翊回道。姜二点点头:“那就是不罚你的意思啦?”

  “肯定是这意思,我就说他一向最偏心你了,哪舍得真对你下手。”

  宋三手舞足蹈地走在裴翊身旁说着,被裴翊瞪了一眼。

  裴翊说道:“将军说先记着,等过了这一关再一起清算。”

  闻言姜宋二人齐齐睁大了眼睛,这可就是要重罚的意思,只是碍于当前形势严峻不便重罚,所以才记在账上等到事后清算。若是旁人可能记着记着就把此事揭过了,但是老将军的账可是从来都记得严严实实,一到时间绝对要彻底清算的。

  三年前宋三在对战北蛮时鲁莽出兵,差点令全军陷在边境,也是被老将军记了一笔,在边境时没罚他,回了渭州,整个背脊都给他打烂了,养了整整一年才好。

  想起那几个月都不能下床的苦楚,宋三咽了咽口水说道:“没那么严重吧,你走时又不是战时,何况老将军也该知你的苦衷啊。”

  裴翊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宋三还想接着说,被姜二拉了一把。

  “就你话最多。”姜二给了宋三一个眼神,让他少说点话,而后又试探性地向裴翊问起。

  “将军,老将军可曾向你提起出兵的事?”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裴翊也不好再敷衍他,只得回头表情认真地向他说道:“天色已晚,明日再说吧。”

  姜二:……将军为什么要这么认真地跟我讲这么敷衍的话?将军难不成是想告诉我,你是在认真敷衍我吗?

  将姜二和宋三送走,裴翊回了自己的帐子。天色昏沉,帐中一片黑暗,但是裴翊仍能借着外面依稀的火光,看清帐内的陈设布置还是他离去时模样,并未有任何改变。

  裴翊弯唇笑了笑,放下门帘走到书案前,拿起油灯旁的火折子,燃起火星想要点燃油灯。刚刚点燃,油灯便左摇右晃,像个喝多的醉汉一般歪歪斜斜地晃动着。

  照得裴翊眼睛一花。

  他拧紧眉头,手中火折骤然脱手,向着帐门右边的角落而去。火折在空中亮了刹那,照亮帐中油灯没有照亮的角落,原来那角落里竟站了一人。

  火光在那人的脸上映照片刻,那人脸上并没有遮挡物,只短短一瞬,便足够裴翊看清那人的长相。

  那人伸长手臂,接住将要落地的火折。裴翊纵身跃到那角落之中,双手化拳向那人面门攻去。

  那人忙往后一仰躲过一拳,又抬手接下了裴翊的下一拳。

  火折在他手上燃起点点星火,照亮一张俊朗的容颜,那十足欠揍的俊脸笑嘻嘻地向裴翊说道:“将军饶命,我这脸上的伤好不容易没那么显眼了,要是再挨上两拳,明日又没脸见人了。”

  “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要脸了。”

  裴翊推开他,走到书案前,拨弄了一下油灯的灯芯,帐内的火光霎时大了许多,也不再像刚才那般摇摇晃晃。陆卓跟在他身后,从桌上捡起火折的盖子重新盖了上去,将火折放回原位。

  裴翊回头看清陆卓的打扮,蓦然皱起眉头:“怎么穿成了这样?”

  听到他的话,陆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一身的粗衣布衫,加上手上的斗笠,看上去真像一个落拓游侠,却是要远行的打扮。

  裴翊明白过来:“你要跟他们一起出关?”

  那群人果然是陆卓叫来的。

  陆卓笑道:“知我者,裴将军是也。”

  他如此坦然,倒不像赵元明口中那番不愿留名的做派。裴翊疑惑:“既然你无心隐瞒,那赵元明为何不明说是受你所托。”

  “因为他确实不是受我所托。”

  “不是你是谁?”裴翊想不到江湖上还有谁会帮自己。

  “他是为了曾经的天下第一美人。”陆卓嘿嘿直笑,“他的心上人许雁芙而来。”

  许雁芙?裴翊想起抚仙山下惊鸿一瞥,开口问道:“怎么回事?许雁芙不是已经和冯漠一起退出江湖了吗?怎么还会管这些事?”

  “她现在与冯漠在世外桃源当一对神仙眷侣,当然不会管这些事,不过我离开抚仙山时,曾去求了她的一幅墨宝,而后我又将这幅墨宝送给了赵楼主。”

  “什么墨宝?”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裴翊哭笑不得:“合着人是被你骗来的。”

  “怎么能说骗?”陆卓不住地摇头,“我已经跟他说了这幅墨宝是我偶然得来的,来不来塞北终究还是他自己的决定。”

  他说得轻松有趣,但裴翊借着灯火看清他脸上的憔悴,知他定是日夜奔波赶去细雨楼,说服了赵元明,又赶忙联系了江湖上的朋友,才在短短这几日内召集了这么多人马赶来塞北。

  裴翊伸手想要抚上陆卓的侧脸,伸出的右手却被陆卓半途握住。陆卓主动将侧脸凑到裴翊的右手中,用脸摩挲着他的手掌,发出一声叹息似的喟叹。

  “打仗我就帮不上你了,不过既然我们自诩大侠,武林的事总归还是要管一管的。”